第六十三章驚鴻一瞥
第六十二章為了自己
冰棘山上的冰中含有一種特殊的能量,可以化解掉任何向它侵襲的力量,它是牢固得不可遭受任何破壞的存在。天界之人若想以力量撼動它,那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所以當穆發現那個神秘人能操縱山中的冰雪對自己進行襲擊的時候,不禁心中暗自對這個人的力量驚異不已。他自認以他在神聖精靈界中至少是第二把交椅的身份也沒有能力操縱冰棘山的冰雪哪怕是一絲一毫。
無數巨大的冰棱從冰地上轟然升起,只只交錯,剎那間就形成了一個堅固的冰牢將不聽威脅執意踏入禁地的穆關進其中。
神秘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只是裡面多少帶了調笑,「不聽警告……」
話說到半截又停了下來,那無數交錯的巨大冰棱之中發出咯咯吱吱的破碎聲,而下一秒,轟然破碎,冰屑四散飛去,如利劍筆直的插入地面,直達三尺。而在那無數冰晶飛撒中破冰而出的穆一躍而起,他手中,無數像星光般的熒光點點匯聚成一條長絲,卻鋒利無比的切碎了那比鋼鐵還要硬上幾分的冰晶。
穆伏在地面大口的喘氣,這冰對天界人力量的反彈和抵抗性果然如傳說那般了得,僅僅是破冰而出,就已經消耗了他體內六七分力量……而對上那個能輕輕鬆鬆操縱這種冰雪的神秘人,自己能有幾分勝算?
「哦?除了火羽那小子居然還有人可以破冰棘山的冰?」那聲音感染上了一絲興趣,「這倒是挺有趣的。」
一個人影憑空出現在一根晶瑩的冰樹枝上,身影隨著輕搖的冰枝晃動,輕飄飄的似乎沒有重量,「可以玩玩。」
那本是個優雅高貴的青年,還很年輕,似乎剛成年。身為神聖精靈族一員的他容貌當然是無可挑剔的俊秀,只是一道猙獰的刀疤從他的額頭直直斜劈到了下顎,破壞了原有的俊秀面容,因而使得那清雅容顏中帶上一抹煞氣。
一柄幾乎有他整個人那麼大的沉甸甸的巨大鐮刀被他輕輕鬆鬆的拿在手中,烏黑賊亮,但是閃亮的刀刃上掩飾不住的一絲絲寒氣不斷吞吐著散發出來,顯然是飲過無數的鮮血,收割過無數的人命的利器。
臉上有著傷痕的青年將手中的鐮刀居高臨下的指向穆,以優雅的姿態在虛空中輕輕揮過。他的動作彷彿是慢動作鏡頭回放,但是下一秒無數小型的冰峰從地面隆起,彷彿一張潔白的大浪,呼嘯著向穆撲過去。
穆張開手,那原本匯聚成長長細絲的熒光突然分散了開來,而下一刻又緊緊的匯聚在一起,比以前更加緊密的聚攏在一起呈現出一把半透明的劍的形狀。穆張開的手握緊,抓住這把猶如星光般燦爛的寶劍,一向溫文的眼底,竟流露出破釜沉舟、豁出去了的決然神色。
如同冰雪怪獸一般能自由活動的小型冰峰在即將把穆淹沒的瞬間突然在他面前停了下來,穆茫然的抬頭,正好對上對方驚疑不定搜尋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年輕的青年打量了穆許久之後,突唐突的出聲問道,「原來是你,你來了么?」
不理會穆茫然的神色,他彷彿詢問的聲音在後來卻轉向了自言自語的肯定,「是啊……快滿一千年了,你也該來了。」
自顧自的肯定了事實之後,不等穆發問,青年手中的鐮刀再度優雅的迎空一揮,穆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等清醒之時周身的環境早已面目全非,顯然是青年使用空間移動把自己帶到了另外的地方。
入眼的是漫山遍野的荊棘,交錯糾纏。那並不是普通的荊棘,那是冰所形成的荊棘。透明白凈,連尖利的刺也是冰晶化成。但是它卻跟普通的植物沒兩樣,會自動的成長、蔓延,被折斷時會滴出透明的冰滴,就像綠葉被碾碎后滴出的汁液。
「這裡是冰棘山的核心。」握著烏黑鐮刀的青年支起一支腿坐在他身邊一個冰晶化成的岩石之上,穆知道他是在對自己說話,可是青年的目光卻注視著遠方,彷彿沒有穆這個人的存在。
「為何帶我來這裡?」
青年沒有回答穆的疑惑,他慢慢抬起了左臂,手指筆直的指向了一個方向。
穆的目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首先入眼的依然是交織糾纏在一起、層巒重疊得宛如一座小山的冰荊棘。穆慢慢將視線抬高,卻看見荊棘山根部都還是潔白無暇的冰荊棘,越向上便透出隱約的亮紅,最後竟整個向是由鮮血凝固的冰所形成的荊棘,鮮紅中透露出結晶的透明無暇之色,卻更點綴出冰晶中渾然天成的紅艷之色。
藍紫色的眸子猛然一震,竟宛如痴獃一般定定然盯著某個地方,半晌回過神來之後卻流露出滿滿刻骨銘心的痛。
最上面有一塊巨大的冰晶,而冰晶之中仍然重重交錯的冰荊棘宛如蔓延的樹藤,被凍結在冰晶之中的人似乎側身半伏在那白藤之上,無數的冰荊棘沿著他的腳踝、腿、腰攀沿而上,將此人整個身子纏繞得結結實實。而那些糾纏著他的荊棘,無數血紅的冰刺深深的扎進他白得有些慘淡的肌膚之中。那血紅的冰荊棘,是吸了他的血才成了如此美麗妖艷的鮮紅色。
抬頭望去,就彷彿凝固在冰晶之中的那個人的鮮血成為了冰荊棘的養分,用無數的鮮血澆灌在冰荊棘上,培育出那麼嬌艷血紅的冰荊棘。
穆閉上眼,從他彷彿不再屬於自己的僵硬唇中艱難的吐出一個字。
一個嘆盡了一千年的名字。
他說,「殘……」
僅僅吐出一個字,乾澀的唇蠕動了幾下,卻再也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一直在旁邊沉默的青年卻是開了口,他的聲音是低沉的,看著沉睡在冰晶之中的殘的目光包含了太多的複雜,「冰棘山,是聖池中時空之門的能源提供著,必須有一個天界人被封在這冰晶中為冰荊棘提供能量,讓它們吸收吞噬,冰荊棘才有足夠的能源支持天界通往人界的時空之門,才能保證天界對人界的控制。」
「以血肉飼養,以血液灌溉,以能量哺育,被凍結的冰冷身軀必須一動不動的忍受冰荊棘逐漸侵蝕自己血肉,讓其活生生的生長在自己身體上……一點點被吞噬,最終能量全部被奪走之後,血肉還要成為它們養分。」
「這裡一直是天界人終極刑罰之所,為了保證冰荊棘對時空門的能源供應,一個接一個被處刑的族人被送來這裡……」
「一千年前,你本已置身於那冰晶之中……」
青年低低的說著,眼睛有些朦朧,那千年之前的情形卻猶如昨天剛發生那般清醒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還記得,千年之前,也是在這裡,在這個冰岩之上——
「你也來一杯嗎?」舉杯的青年對來人舉了舉,然後自己一飲而盡,他的身邊已經橫七豎八的翻倒了好幾個玉瓶。
被舉酒的人笑了笑,「天軒,你明知道我不喝酒,況且,這『玉檀』本就是我帶來給你的。」
搖了搖最後一個空瓶子的青年將那柄烏黑的鐮刀枕在腦後趴在冰岩上,臉上早已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暈,顯然有些醉態了。
聽了那人的話,他也只是嘟噥了幾聲,隨後又閉上了眼,似乎已沉沉睡去。
那人宛爾一笑,站起身來,看著冰荊棘山上那具剛凍入冰晶不久,即就將成為冰荊棘養分的紫發男子。
「是火羽將你送來的嗎?還是你自願?」那人喃喃自語,卻是搖頭笑了起來,「傻瓜,傻瓜……我這一走,卻是你被火羽壓上了私放叛徒的罪名嗎?我自行破開空間逃到人界,又與盡忠職守看守著聖池時空之門的你又何關係?」
「為什麼不辯解?為什麼不說出真相……火羽不知道,難道連你也不知道我有這樣的力量么?…還是你在害怕什麼。」
「父親,你當真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接近過我的人?……即使是一個被我拋棄的人?」
「父親,你當真如此恨我?」低低的喃語中,少年嘴角有著掩不住的苦澀笑意,「那麼,如您所願。」
他輕輕揮手,光芒閃耀而過,一個人影在他手中漸漸成形,逐漸真實起來。當殘收回手的時候,他的對面出現了一個與少年一模一樣的人。只是那人緊閉著眼睛,臉上沒有絲毫活氣,一看就知只是個沒有靈魂的外殼。殘看了看,搖頭道,「不怎麼理想,畢竟只是我倉促造出來的軀體,反正能容納『魂』就可以了,將就著用吧。」
一道黯淡的光芒滑過,殘的身上突然脫出了另外一個殘,就像快速晃動的身影會留下殘影。只是這個脫出的人是透明的,然後,這透明的身影隱沒在那個剛被殘創造出來的身軀上。
原本呆板的絕美面容上剎那充盈上了逼人的靈氣,如春天森林一般生機勃勃的美態出現在少年臉上。讓『魂』進入自己創造的新軀體的殘睜開了眼,試著活動了一下身子,在適應了這個身體后,殘抬頭看著自己只剩下一魄的原來身體。
魂司掌感情,魄司掌力量。而此刻,魂、魄已分離在兩個不同的軀體中。
失去司掌喜怒哀樂所有感情的一魂的少年眼底已沒有了往昔的靈動,但是殘留的司掌力量的一魄依然使少年身軀產生強大的威壓感。
殘對那個留著幾乎是自己全部力量的真正身軀點了點頭,「去吧。」
得到『魂』指令的『魄』帶著身體飛了起來,落在冰荊棘纏繞中心的冰晶旁,然後,慢慢融入冰晶之中,冰荊棘彷彿狩獵到什麼美食一般丟棄了另外一個男子糾纏而上新來的美味身體,而穆也從冰晶之中融出,昏迷的身體被托在半空之中,然後落在了殘的身邊。
殘憐惜的看了昏睡中的穆一眼,「都忘了吧。」
手一揮,一片雲霧般的銀色熒光撒落在穆頭上,封閉了他的記憶,糾纏了一會之後,才慢慢散去。
做完一切的殘向外面走去,當路過冰岩的時候,依然帶著醉態的青年靠鐮刀支撐著身體懶洋洋的做了起來,「你也太好心了…你現在力量已經所剩無幾了吧?」
殘笑了起來,「你真以為我是為了他?我可沒那麼偉大,只是,只是……」
少年嘴角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終將化做一抹黯淡之色繁華渺去,卻是化做決絕的無奈嘆息,「只是,若不這麼做,火羽又怎能殺得了我?」
天軒沒有說話,醉態的臉上,長眸微微張開,極其清醒的眼底帶著無數複雜的神色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最後定格的,是一抹心疼之色。
正如千年之後此刻坐在穆身邊、眼睛卻是看著冰晶中人的青年眼中抹不去的憐意,他還在說話,低聲對著穆、也是對自己說,「以你的能量,大概百來年就被冰荊棘消化殆盡了……火羽大概可以比你多撐五十年吧……而我,頂多也就能堅持個幾百年而已。」
「一千年,他支撐了一千年,神也不過如此……叛下凡界的他,又有誰是他的敵手?老實說,除非神出來阻撓,否則其實就憑他一人之力就足以毀滅天界。又怎會被人追殺千年?」
打斷天軒的話,穆開了口,聲音卻是乾澀得像是刀割,硬生生拉扯出來一般,如他臉一般的慘白之色,「都是我,是我害的。」
穆的耳邊,似乎還迴響著魔月悲絕的放肆大笑——你可知當年殿下為了你…你可知他為了做了多少?你可知你欠他多少?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因為那微笑著一力承受了所有傷痛的人不是你!不是你!」
是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自己拉開了殘與他之間不可跨越的距離……
驀然回首的少年剎那間如光的微笑似乎還在眼前,他說,既然當年你選擇留在另外一邊,那麼現在你就更不應該跨越這個距離…無論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就請你平靜的留在這裡,就當作沒有遇見我。
「如果不是我……」
天軒瞟了穆一眼,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將他的臉分成兩半的傷疤此刻似乎也顯得有些猙獰起來,「為了你?呵呵——我呸!小子,別太自以為是了!他才不是為了你!你只不過是他尋找的一個借口而已!」
天軒從一開始就明白,從聽見殘最後那句話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勝過火羽數倍的力量,強大到恐怖的力量,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力量……卻是殘根本不需要的東西。
天軒知道殘曾經說過——『若不這麼做,火羽又怎麼殺得了我?』
「他只是想找個借口捨棄他那強大到恐怖的力量,從他背叛那一刻起,他從未想過威脅火羽的帝位,威脅天界的安危。」
殘乾脆的選擇了捨棄自己的力量。
「他根本不是為了你,而是從一開始他就只求一死!」
看著紫發男子瞳孔中的迷惘之色,怒吼著的天軒突然覺得心在痛,心很痛。
就像許久以前看著那個離去的少年的一刻,他如白蓮般天際散開的銀髮,孤傲的站立在茫茫雪原中。
「從一開始,我就是為了自己。」殘淡淡的說,「或許總有一天,他會來這裡……若真有那麼一天,你就這麼對他說吧。告訴他,我就是這樣自私的人。」
「為什麼?根本與你無關。火羽那小子怎麼可能忍受將一個可能超越自己的人留在身邊?這個人遲早都要死的,你不過是火羽早一點殺他的借口而已。」
銀絲垂落的唇微微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為什麼要逃?為什麼要丟棄力量?以你的力量,覆滅天界不是不可能。」
「天軒,你還不懂嗎?」殘輕輕一嘆,眼角儘是無奈,「再強的力量,又怎麼比得過神?我們是被神操控的一族,神怎麼能允許我們擁有威脅到他的力量。若神知道我族有可能誕生足以與他的力量媲美的人……若是有一天,神知道我擁有這樣的力量,那就是我們一族滅亡的時刻。」
「我們一族么…即使他們那麼對你?」
「不。」回過頭的殘輕輕一笑,「我說過,不是為了他們,是為了我自己。」
他的指尖,輕輕點在自己胸口偏左的地方,「為了讓我這裡的寧靜持續下去…是為了我自己。」
少年的微笑,從未改變,溫和中卻是毅然,柔光中卻是傲骨。
一肩承擔一切,他早已習慣。
一力承擔所有,他心甘情願。
他只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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