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騙局・潰敗
特洛伊城中,深夜,許多人家都已經安歇了。城主府卻依然是燈火通明,其中的一伙人焦慮的討論的緊急的軍情,直到反覆的討論終於勉強得到結果后,人們才漸漸散去。
看見眾人都散去,目光依然搜尋在地圖上思考著戰術的殘屈指敲打著昏昏欲睡的頭,臉上也流露出一絲倦色。
卡羅爾向外走的腳步遲疑了一下,還是停了下來,他轉身又走了回來,輕聲喚著皺眉的殘,「殿下。」
「恩?」殘抬頭笑了起來,眉宇鬆開,那一抹倦意彷彿從未存在,「還有事嗎?」
「殿下,那個叫藍霧的男人…」卡羅爾欲言又止。
殘挑眉看了他一眼,又低頭,淡淡的說,「藍霧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覺得他有些奇怪,而且自從他來以後我們就數次落敗,殿下您看?」話到這裡噶然而止,卡羅兒盯著殘,滿眼擔憂。
「好了,卡羅爾。」殘笑了笑,想將這個話題輕描淡寫的撇開,「關於這個話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現在就不要再提了。」
「可是,殿下。」同樣留下來的洛比開了口,「我們始終查不到他的來歷,是不是太可疑了?」
「你們暗中調查過他?」殘臉上神色平靜,瞥了兩人一眼的眼底卻流露出不悅的神色。
幾人正在對話的時候,突然幾道黑影撲了過來,幾道流星般的劍光向殘直逼而來。
「殿下當心!」
殘的面容沉靜若水,他一抬手,將手中的筆對著來勢洶洶撲來的一人扔去,在那人身子微微一滯時,殘的身子輕輕一晃,那十幾個黑衣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只覺得原本近的咫尺的刺殺對象已經失去了蹤影。而僅僅是這幾秒的遲疑,卡羅爾和洛比已經嚴密的將殘護在身後,而無數的侍衛已經源源不絕的向殿內趕了過來。
其中的一個蒙面人做了個手勢,所有黑衣人紛紛且戰且退,在留下十來具屍體后逃跑了。正在這慌亂之際,卻又有一聲嘶鳴從府前響起,風風火火趕來的士兵剛一下馬已是體力不支的癱倒在地面,在好幾個侍衛的攙扶下才勉強跪在殘的面前。
接過士兵送來的加急軍書,殘打開看了一眼,原本平靜的臉色馬上就變了,他冷著一張臉將它遞給一旁的卡羅爾,卡羅爾接過來一看神情也不禁陰沉下來,「什洲大軍再度潰敗?」
此話一出,所有將領臉色都變得相當不好。
「怎麼回事!僅僅二天,我軍已經連續三處大敗!」
「連續潰敗已經導致軍心不穩,而民間各種不利的流言蜚語都傳開了!」
「再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
「後日就要發動對玉漁關的進攻了,若是此仗再敗的話——」
「殿下,此仗並無把握,不如再稍微延遲等待戰機如何?」
「不可啊,殿下,一旦延遲戰時定會令軍心動搖……」
無數人七嘴八舌的嘈雜聲紛亂的灌進了殘的耳中,令他煩不勝煩。他陰沉著臉盯了他們許久之後,終於忍無可忍開了口,「夠了!」
年輕的皇帝明顯帶著怒氣的聲音一出,下面頓時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齊刷刷的看著他。
「進攻玉漁關計劃不變!全部退下!」
殘冷哼一聲,一甩手,走出了大殿。
卡羅爾跟著一群人退了出來,卻沒有馬上走,他站在大門外,仰頭看著那陰沉沉的天,半晌,嘆了口氣,「…第一次啊。」
「卡羅爾,你很擔心?」他身邊的洛比臉色不比他好到那裡去。
「是的,我非常擔心。」卡羅爾難得不與洛比作對,一臉憂色,「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殿下如此焦躁不安的神情。最近這陣子,殿下好象變得易驕易躁了許多。就拿這次來說,只是在小戰場敗了幾場,就算影響不好,並不會有很大的麻煩…殿下卻是這副模樣,未免有些心浮氣躁了吧?」
「我也察覺出來了,我還以為只是我自己的錯覺,可是現在既然你也這樣說。」洛比粗魯的扯了一下自己散開的袖子,「想必有這種感覺的不止是我們。究竟是怎麼回事,殿下怎麼會變成這樣?一點都不像以前的他了?」
卡羅爾遲疑了半晌,才小心的說,「很詭異,自從那個人來了以後……」
他正說了,突然眼光一疾,厲聲道,「誰!」
一個人影從路徑上走過來,身影在黑暗中漸漸清晰了起來。
一手托著被白巾蓋著的東西,藍霧的看了兩人一眼,神情冷淡,又掃了一眼四周,「怎麼了?這麼亂。」
「剛才有刺客刺殺殿下。」洛比以並不是很友好的口吻回答。
卡羅爾盯了藍霧半天,上下打量著一會才彷彿試探般的開口文道,「藍霧,你剛剛在哪裡?」
「與你無關。」瞥都不瞥他一眼,藍霧冷淡的把卡羅爾的質問反彈了回去。
卡羅爾死死盯著他說,「你趕來的時機可真是恰當啊。」
掃了兩人一眼,藍霧臉上浮現出一個冷笑,「一群沒用的傢伙,抓不到刺客就找我充數么?」
洛比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藍霧,別仗著殿下現在寵信你就無法無天,殿下相信你我們可沒有信你!」
「哼。」藍霧發出一聲單調充滿諷刺意味的聲音,「我需要你們的信任嗎?」
「你——」洛比怒視著藍霧,「別自以為是殿下的什麼人!告訴你,你不過是個替身而已!若不是你與修寒大人有些相象殿下又怎會搭理你!」
「洛比。」發覺洛比說得有些過了,卡羅爾扯了下他的衣襟小聲提醒著,卻被洛比暴躁的甩開。
「怎麼?我說的難道錯了嗎?這傢伙對殿下來說根本什麼都不是!」
藍霧看著洛比兀自怒吼著,他的神情仍舊是淡漠的,只是沒有人看見,他湛藍的眼底閃過一絲與他此刻神情極不匹配的狠毒。
「你們…」藍霧懶洋洋將右手捧的東西換到左手,「你們是在嫉妒嗎?」
「什麼?」
「難看死了。」湛藍的眼閃爍著逼人的寒氣,藍霧冷冷道,「你們現在的模樣,簡直就跟耍賴爭寵的妒婦沒什麼兩樣!」
「你這混蛋!」
「等一下,洛比。」
卡羅爾冷靜的一把攔住想動手的洛比,看著藍霧手中端著的東西,「這是什麼?」
藍霧冰冷的眼神沒有絲毫溶解,「與你無關。」
「那剛剛有刺客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我說過,與你無關。」藍霧皺了皺眉,顯然是厭倦再與他們的對話了。
卡羅爾的眼底閃爍了幾下,沒有說話,他突然出手掀開了那掩著的白巾。可是令他驚訝的是,藍霧端的盤子上只是盛放著一個扁圓的陶壺。
「你們——」
藍霧的眼中也出現了怒氣,他原本是不願給殘添麻煩,以他的性格而言可以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兩人的挑釁規避隱忍,現在卻終於忍不住了。
「啊,終於找到了,原來您在這裡哪。」一個清脆的女聲插入了沉寂的三人之間,一個侍女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對卡羅爾和洛比兩人行禮后就直接看向了藍霧,「怎麼?您給殿下燉的琉燕粥還未送過去嗎?我怕您找不到地方所以跟來看看。我來帶路吧?」
沒有搭理上來獻殷勤的侍女,藍霧一把從卡羅爾手中奪回那塊掩住蒸騰的霧氣、使得溫度不會降低的白巾,也不再羅嗦,轉身向走進了大門。
卡羅爾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回頭問那侍女,「他剛剛一直都在廚房嗎?」
「是的,我一整天都陪著他。藍霧大人雖然看起來很冷淡的樣子,其實相當的細心體貼。因為最近殿下比較繁忙疲倦,情緒也不太好,所以藍霧大人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燉出這個粥來想為殿下補補身體。」
卡羅爾又問了許多詳細情況,沒問什麼奇怪的地方,只得揮手讓侍女走了。
半晌的沉默,洛比使勁抓了抓頭,「我們是不是過分了點?雖然他身份不明,可是他來的這幾天確實很為殿下著想。而且,他的性格確實與修寒大人一模一樣,太像了,也難怪殿下那麼在意他,畢竟……」
「是嗎?」卡羅爾皺眉道,「可是,他來以後我們就連連吃敗仗。這難道是巧合嗎?是我真的錯怪他了?」
當藍霧在侍衛的帶領下來到花園時,他看見那披著一身夜色的少年正坐在露天涼亭中。
夜幕下,殘深深的彎著腰,雙肘支在雙膝上,交叉的手掌撐著額頭,流露出疲倦之色。
閉著眼的殘嘴中還在喃喃低語,「奇怪,為何他們的反映如此迅速,未免太過巧合了。這個樣子,簡直就象他們提前知道了我們的戰術計劃、知道我們行軍的方向一樣……可惡,都已經敗了三次,再這樣下去。不行,我不能再輸了!」
他使勁搖了搖頭,滿臉的倦意,也是滿臉的無奈。
藍霧靜靜的看著殘,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轉瞬即逝。他慢慢的走過去將碧綠的陶壺放在了石桌上,然後自行在旁邊坐了下來。
察覺到有人,抬頭看到藍霧,殘笑了起來,「是你啊,怎麼了?又有什麼新手藝讓我品嘗嗎?」
他說著,輕舀起一勺粥放入口中,可是只吃了這麼一口他就放下勺子將陶壺向藍霧推了推,「還是你自己吃吧?」
看著殘消瘦許多的頰,藍霧憂心道,「怎麼?不合你口味?」
「不,很好吃。可是我沒什麼胃口,你還是自己吃吧,不然太浪費了。」殘強打起精神笑著,抬頭輕輕按摩著太陽穴,顯然很疲累了,他站起身來,「抱歉,藍霧,我最近實在沒什麼時間。我現在還有事去做,不能陪你了。」
「別太逼迫自己了,身體要緊。」
不自覺說出這句話的藍霧反映過來,眼中閃過愕然的神色,他難以置信這麼溫柔的話竟是從自己口中吐出來的。
沒有注意到藍霧異樣,殘淡淡一笑,「放心,我沒那麼脆弱的。」
藍霧定定看著殘,突然從心底泛出一絲奇異的感覺。
他看著殘那抹淡淡的笑,那笑中有著掩不住的憂色,憂色全隱在疲倦中,而那疲倦底下卻有著反常的堅強。
從來未改變過的,就算再疲累、再憂愁,也始終沒有消失的堅執。
眼前的少年有多疲倦,他是知道的。
眼前的少年有多堅強,他也是知道的。
越是了解殘,便越是會讓他心疼。越是從別人嘴中聽見自己與『修寒』的相象,便越是讓他心寒。或許就如洛比所言,他不過是替身。在殘的眼中,或許從來沒有藍霧,而只有修寒的存在。
他突然重重一嘆,站了起來一把抓住剛轉身要走的殘。
「我是替身嗎?」
「啊?」殘一怔,顯然沒反映過來。
「他們都說,我和一個叫『修寒』的人很像,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告訴我,殘,你接近我,想要我陪著你,是因為我像他?」
殘沒有回答,或許是有些心虛了。
「我真的和他很像?」他的語氣中不自覺帶中一股濃濃的醋意。
「不,你們外表完全不像,可是性格簡直是……」殘遲疑了一下,眼底帶上愧色,「是的,我一開始接近你確實是因為你給我的感覺,幾乎和『他』一模一樣。即使現在,我對待你還是以對待『他』的方式,我不否認。」
「他對我很重要,我想他,很想他…在想他的時候,卻遇見了和他一樣的你,我不否認,我接近你不過是在你身上尋求他的影子。」
殘的坦白讓藍霧的眼中蒙上一層陰影,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沉默了半晌,藍霧突然又開了口,「殘,在你眼中,我是修寒還是藍霧?若我與那個叫修寒的人完全不像,我和你…還能和現在這樣嗎?」
「我很抱歉我一開始對你的欺瞞。」殘定定的看著藍霧,輕聲道,「我確實是懷**我那位朋友,可是,就算想,你畢竟不是他。」
「那麼,你現在希望在這裡的,是藍霧還是修寒?」
「藍霧,你要相信自己,現在在這裡是你,不會有別人。你就是你,不是別人。」殘握住他的手,聲音溫和,「無論是貧窮還是富貴,無論是丑是美,無論我是誰,只要我還需要你,你就會一直在我身邊…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不是么?」
藍霧不說話,鬆開了手。
多看了他一眼,殘覺得藍霧剛才的舉動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怪異在哪裡。不過殘並沒有將其放在心上,畢竟他現在首要考慮的是那屢戰屢敗的戰事。
他笑了笑,轉身走了,「該回去休息了,藍霧,夜深了。」
夜色下,藍霧看著殘,直到那銀色的背影消失之後,他才輕輕開了口,「殘,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他說著,也轉身離開了。
這一夜,仍然不平靜。
攻打玉漁關的前一天,特洛伊城中的皇帝再度遇襲。
一連兩晚都遭到刺客襲擊,也難怪皇帝陛下要大發雷霆了,但是顯然許多人並不知道,使得殘發怒的並不是這一點。
卡羅爾此刻已經踏入了醫館的病房內,這間裝置得顯然相當高貴典雅的房間中,胸口包紮著厚厚繃帶的男子此刻正在潔白的床上沉睡,倚在窗沿的少年一頭銀絲被風吹得亂舞。
殘看著床上的藍霧,目光憂鬱,半晌才淡淡轉過來看著卡羅爾。
「昨晚,若不是他替我擋了那一記飛鏢,只怕現在生死不明的躺在那裡的人就是我了。」他輕輕的說,神情苦楚,「當初,修寒為救我而亡,他也要步上那後塵嗎?」
卡羅爾低聲一嘆,言語中已經帶上了慚愧之色,「前一陣子我還懷疑他會殿下不利……看來真是我多心了,還真要向藍兄道歉才行,希望他能快點清醒過來。」
「罷了。」殘搖一搖頭,似乎想清清醒醒腦袋,正色道,「卡羅爾,攻打玉漁關部署得如何了?」
「是的,殿下。」卡羅爾定了定神,「丹帥和我商量了一下,打算先以引誘之計……然後…………」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把戰略一五一十的報告給了殘。
聽完全部計劃的殘想了想,並未覺得有什麼漏洞,「那麼交給你們負責了,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們的消息。」
「定會給殿下帶來好消息。」卡羅爾行了個禮後退了出去。
殘走到了床邊,試了試藍霧額頭的溫度,然後趴在床邊,一雙眼睜得大大的看著他,眼中神色很亮,卻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殘輕輕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也許是太疲倦了,他不知不覺就趴在床頭睡著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房間的一個角落突然出現了詭異的波紋,一個黑衣人出現在角落中,不過那很顯然是投影不是真人。與此同時,原本昏迷在床上的男子突然睜開了雙眼。
藍霧一指點在了依然趴在床頭沉睡的殘的昏睡穴上,確認他已經陷入昏迷后,才坐了起來。
他的手在臉上一抹,一張臉皮被他撕了下來,露出一張俊美無濤的臉來。
此刻的藍霧,已經完全不同與往日的冷漠,他俊和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那笑是高貴的,彷彿身處雲端一般,一眼看上去就如神靈般慈和,可若仔細打量,卻依然看得見那抹溫和的笑下冷冷的殺機。
投影中的黑衣人恭敬的跪下,「教皇陛下。」
藍霧點了點頭,將剛才殘和卡羅爾的對話復敘了一遍,又下達了一連串指令,然後一抬手,一道光芒從手指從射出,讓牆角那個小小的通訊器變成了灰塵。
他低頭,看著昏睡中的殘,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然後,他再度將人皮面具戴回了臉上。
第二日,雅狄斯大軍在玉漁關再度慘敗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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