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三道聖旨

第二十四章 三道聖旨

暮雲西歸,城門的兵哨見數百人歸城,迎出門道,「寧大人、王大人。燕王有令,見到二位大人便請二位大人到將軍府去。」

「你們回原營去。」王校尉對神曉營眾人吩咐過,與寧采采臣同行。

常州城裡重歸於寧靜,二騎穿過長街,路旁行人不多,鋪門緊閉,戰亂的影響仍未消散,寬闊的街道上冷冷清清。

天色漸漸黑了,大將軍府里火燭高燃。

二人翻身下馬,剛走到前庭,議事廳內的喧聲便傳了出來:「先把他押送到金陵,皇上必定歡喜得很!」幾人隨聲應道,笑聲不斷。

此人話音剛落,又有一人大聲贊道:「呵呵,那吳越俚人敢擋我大唐威勢,簡直是自討苦吃,押送到京里去,讓他見識我朝的威儀。」聽完了幾句話,不難猜到是吳越的齊王被擒住了,寧采臣與王校尉互視一眼,加快步伐走進廳去。

廳內,一謀士模樣的官員對燕王滔滔如流:「此戰全系燕王見微知著,洞察先機,知吳越小國心驕氣傲,運籌幃幄,以暗渡陳倉之策大勝敵軍!實屬以少勝多的佳例。」

燕王哈哈大笑,抬頭見寧采臣步入廳來,招手道:「小寧快些過來,我們抓住齊王了。」太子稱呼親昵,以示恩寵,眾人皆是轉頭望來,羨慕不已。

寧采臣露出笑容,上前行了一禮:「恭喜燕王殿下立此大功。」

燕王揮揮手,示意一旁坐下,笑意盎然地問來:「你那一路如何?」

寧采臣斂容回稟道:「請燕王恕罪。」

「哦?」燕王臉色一頓,猜測地道:「沒抓成么?」

搖了搖頭,寧采臣歉聲道:「我沿河一路追去,沒看見齊王行蹤,雖抓了幾百吳越兵,但後來全給放了。」

眉尖微動,燕王若無其事地笑道:「也沒什麼,放就放吧,你宅心仁厚,那些吳越小兵算是平日里上了高香。再說,興兵之罪首在吳越王錢俶,抓些小兵民夫也沒什麼用,無事。」

「謝燕王。」寧采臣正欲接著說明詳情,燕王眼光斜閃一邊,顯得對此事意興索然,擺著手示意眾人歸位,對廳外喝了一聲:「來人啊,提齊王上來。」門外親兵應聲去提齊王。

環視左右眾人,燕王撫手笑道:「諸位與我一同當個公斷吧。」沒奈何,燕王今夜興在齊王,寧采臣只得咽回話語,隨眾人退到一旁。

過了片刻,「快走!」院內傳來喝叱聲,唐兵押著一名身著黃袍的男子進來。

齊王低著頭,慢騰騰地挪進門檻,燕王肅然正坐,「跪下!」押送的唐兵從後方推進齊王。

踉蹌跌走二步,齊王又站直了身軀,唐兵發怒,又待搶上前來,燕王揮揮手道:「免了吧,他也是一國的王候之列,就讓他站著說話。」唐兵行了一禮,退出門去。

齊王垂頭喪氣,黃袍上污泥遍布,顯得極為狼狽,人又呆若木雞地立在中間,一聲也不吭,燕王瞧了幾眼,眉頭一皺,喝聲道:「抬起頭來!」

仿似沒有聽見,齊王仍是低著頭沒有回應,眾官員紛紛喝道:「快抬起頭!」

身形一震,如大夢初醒,那中年男子慢慢抬起頭來,寧采臣只瞧得一眼,霍然一驚:此人不是齊王!

那男子眉目雖有三分相似,但氣質相處甚遠。齊王叔那日在蘇州府見過一面,雍榮華貴,舉止得體,面前這人面色雖比一般兵士好,但和養尊處優的王叔相比,卻是差了不少。燕王等人只在畫像上認過齊王,而畫師又是聽人口轉述才描畫成像,像成后,臉相上能有七分神似便認作原人了,而實際上誤差不小,非親眼認過之人才能辨得出。

此人舉止行為雖無王公大臣之相,但眾人皆以為是敗寇心虛,不以為然。燕王心中雖然疑惑,也要從細查證:「錢儀!」

陡地直呼吳越齊王名,那男子臉色刷地變得慘白,手足無措,突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搗頭如蒜:「將軍饒命,將軍饒命…」眾人愕然。

「燕王殿下,吳越的齊王我曾經見過一面。」寧采臣站了出來,肯定地道,「此人絕非吳越統帥齊王!」燕王最後一絲喜色也登時消失。

眉頭驀地皺緊,燕王疾聲喝道:「說,你是何人!」

那男子聽了更是磕頭不止,燕王更加信了幾成,不由勃然大怒:「把他架起來!」二名唐兵應聲進來,把這男子架住。

燕王眉立發張,怒然之極:「快說,齊王那裡去了!」

那男子瞧燕王臉色不善,膽顫心驚,結結巴巴地回道:「齊王、齊王他、他換了小兵衣裝,混在亂軍中逃了。」

「豈有此理!」燕王霍地站起身,大步地走到那男子前:「當時你為何不說!」那男子啞口無語。

燕王腦門青筋突突地跳起,臉色紅白不定,雙眸寒芒暴漲,狠盯著這冒牌的齊王,「大、大、大將軍饒命,小的只是、是個民夫,什麼也不不知道哇。」那男子嚇得腿也軟了,若不是左右有人架住,早已癱在地上。

殺機一現,燕王赫地揮手發命:「把這人拖出去砍了!」

「大將軍饒命啊~」那男子放聲大哭,左右唐兵拖著此人遠去,只留下聲聲慘號。

眾人無語,燕王大步回到主座上,又吸了幾氣,臉色放緩道:「諸位都坐了吧,不要教這廝壞了大家的興緻,今晚是我軍論功犒賞時,立功者重獎!」

「對對,我軍在常州大敗吳越俚兵,將吳越的顏面盡掃,大振我軍士氣,回掃北周指日可待。」左右親信中,登時有精靈的人應聲接上,將氣氛緩和。

立刻有人出言道:「此次大勝,首功除了燕王外,守城的武衛將軍柴克宏,盡忠職守,奮力抗敵,應可嘉獎。」柴克宏出戰時中了一箭,回城后撥箭治療,但失血太多,已回府休憩。

燕王應然點頭:「不錯,武衛將軍以幾千守兵,抗數倍之敵,守城一功當記他身上。」眾人皆應。

王校尉從列尾站出,揚聲道:「稟燕王,大學士寧采臣助武衛將軍守城,力破樓車,劍斬牛妖,城中唐軍皆是親眼所見,功勞也是極大。」

燕王拍手笑道:「呵呵,小寧,這一功不小啊。」

寧采臣忙應道:「燕王不計寧采臣冒昧,多次採納為臣的意見,寧采臣所有功勞皆是燕王所賜,那敢隨意居功。」此戰終勝,但其間波瀾幾折,燕王能始終相信自己,正是王者用人之道。

燕王埋怨了一聲:「哎,小寧,不必過謙了。你從守無錫小城始,先夜襲渡口,力擋吳越前鋒,再協守常州,中間種種變故,我聞之皺眉,你卻面變不驚,一一解應,從中已有定論,縱是大將之材,也不過如此!」

所說種種,廳內眾人皆以為然,燕王直言道:「你若再謙,眾將士也是不依的呀!」寧采臣只得點頭應是。

哈哈一笑,燕王又屈指數道:「你城頭滅妖,又是另一功,應為天師在列。不過,父皇已封了你家祖里天師一名,再封一個也是無趣,不如另送個名號給你?」說到此處,燕王左右視詢:「劍聖此名如何?」

「極好呀!」「再合適不過了。」「當之無愧!」眾人紛紛同意,城頭驚世一劍,折服三軍。

寧采臣起身推辭道:「燕王,千萬使不得。」

又對眾人請了一禮,寧采臣正色續道:「這是柴將軍和我一時戲言。常言道:謙受益,滿招損。劍道一門深奧,常人窮數十年才初窺門徑,寧采臣習劍未能至精,深知學無止盡,需時時磨練,才能更上一樓。若是真得了劍聖這一名號,沾沾自喜下,反誤了劍道修行,難得大成,豈不是終生憾事?寧采臣雖知燕王賞識,但這等名號還是收回吧,實不敢為。」

燕王微然頷首:「小寧以圖劍道有成,這等虛稱名號是不該有,是本王的不慎。好!我收回此語!」

「謝燕王。」寧采臣放心歸座,燕王又道:「雖去了一樁,也無損你的功績。不過,依你的個性來說,我倒想不出什麼好賞賜給你的東西,你說吧,你可有什麼心愿?」

本想繼續推謝,瞧見燕王兩眼威然放光,寧采臣心中一動,舉手求道:「寧采臣心為大唐,不想爭功求利,只是我行事冒昧,如有時得罪了各方,或有為難之處,還須燕王儘力助我。」朝中派系明爭暗鬥,以寧采臣心機,空有報國志願,反被各類小人奸算計。

燕王暢然大笑:「只要你為唐盡心,本王必保你無事。」

寧采臣卻執著起來:「時事難料,就當寧采臣冒昧,請燕王示證。」

燕王怔然止笑,看了寧采臣幾眼,覺得他並非作態,便想了一會,從身上取了一塊佩玉:「這是父皇贈我的禮物,我把它轉贈與你。日後,只要你不是犯下叛國大罪,憑此玉佩我定來保你。」

寧采臣小心翼翼地接過:「有此厚賞,寧采臣已經心滿意足,謝燕王。」

「哎,你只需用心辦事,這玉佩如何用得上哩。」燕王搖頭嘆息,寧采臣笑而不語。

廳外腳步聲響,「稟大元帥,這是剛剛點上來的數目。」一名校尉跑到廳外,手上舉一紙,燕王讓人接上來看了幾眼,對左右笑言道:「常州城外滅敵九千,俘八千,三萬吳越兵折損過半了。」

眾人大笑,燕王點算道:「還有苟、朱二位將領的五千追兵尚未回報,看來,吳越這次進犯,血本無歸呀。」唐兵趁勝追擊,神曉營大部人馬由二名武將帶領直撲無錫,沿途必然斬獲不少。

有人笑指東南:「那吳越國臣服周主,便以為得了強助,敢來捋我大唐虎鬚,這會定是疼得說不出話來了,哈!」

「呵,它有強援,我們也未必怕了它!」燕王嗤笑一聲,正聲道:「朝里最近忙著呢,南漢特使正與我國商議聯盟一事,漢主劉晟見北周強大,遂與我朝交好,以抗北周,這盟書年後就要定下了。成盟之日,兩國共分吳越,斷其一臂,再同對北周,任他柴榮勢大,也要收起狼子之心了。」

南唐與南漢結盟,軍事上是第一勢力,二國先滅吳越,再抗北周,可望重寫中原版圖。

廳內將臣們議論紛紛,均感唐國前途豁然開朗,燕王悠悠地嘆道:「大唐重興,由我輩始。」眾人眼睛一亮,興奮莫名。

過了數日,唐軍收復無錫,吳越全線退回戰前勢力線,防守漸穩,燕王下令收兵,以待結盟再定。

一日午後,寧采臣正在院內小憩,「大人,有位自稱賀濤的人前來拜訪,看樣子是位保鏢行走。」親人將來人行頭描述了一番。

寧采臣想了起來:定是那位漕幫的漢子,最後隨著崔翼去了蘇州。

這會來找自己,定是有事,「請進來。」

進來的有二人,其一便是賀濤,「寧大人,賀濤不昧前來,請大人勿怪。」另一人文人打扮,也行了一禮,自報家門:「崔峻見過大人。」

「不用客氣。」請二人坐下,寒暄了幾句,崔峻見親兵剛步出門去,傾身低語道:「寧大人請將閑人讓開,我奉命前來與大人交待。」

寧采臣心中已猜出是崔翼一族中人,點頭走到門外,找了個借口讓二名親兵辦事去,返身道:「請說。」

崔翼打了個手勢,賀濤起身到院外守著,再取下身上的包袱,「叔公有命,讓我前來送上贖金。」說完解開包袱,一摞銀票映入眼來,皆是五千兩一張的巨額布票,還有數塊金元寶。

「這是為何?」寧采臣惑然問道,當日已申明了,不再需要贖金。

崔峻笑著道:「寧大人大義在先,我們豈能失信。這是二十四萬兩銀票,一千兩金子,恰是贖金的半數,銀票全是老鴻記的金字票據,四國皆可通行。」

寧采臣夷然搖手道:「我不要,這錢還是拿回去,交還崔翼吧。」

崔峻解釋道:「大人請勿誤會。寧大人當時曾經說過,贖金本是五十萬兩,用來救濟二國飢苦的百姓。那吳越國內,自然是我們代為分發,而唐國境內則無法辦到,所以,這二十五萬兩是請大人代為救濟唐國內的貧民,請大人收下。」

原來如此,只能暫時收下,寧采臣謝了一聲道:「那好,我先收下,等我找到專做善事的名門大家,再託人代為打理吧。」

崔峻推過包袱:「好,那請寧大人清點一下,好查實數目。」

待寧采臣驗實無誤,崔峻叫回賀濤,「事已辦妥,日後再會。」寧采臣送出門外,瞧二人剛過街角,便有十數人擁上,一起向東去了。

兩人來去匆匆,寧采臣回到房中,望著桌上黃澄澄的金子,雪白的銀票,不由吁了一氣,感想頗多:崔翼等人果然是重信之人,才十來天的功夫,便將二十五萬的巨額贖金專人護送過來。

院外又傳來腳步聲,寧采臣忙將包袱收緊,放進卧室內。

「寧大人在嗎?」寧采臣走出一看,是燕王手下的親兵,「燕王請各位大人到將軍府一聚。」

「好,我隨後就到。」寧采臣收拾一下,便騎馬去了。

將軍府外,停著數十匹馬,有的汗跡未乾,顯然剛剛急趕過來,參與議事的人還不少。

議事廳內只有十幾人在內,除了常州武將外,另有一批人坐在廳內,與燕王交談。

「原來是朱大學士到了常州,寧采臣來晚了。」寧采臣上前行禮,朱俊停聲不語,轉瞧了寧采臣一眼,「寧大人,客氣。」話里淡淡地應了一聲,臉上神色木然。

「不知大人何時到的,寧采臣也好去迎接一下。」寧采臣在朝中認得人並不多,這朱俊算得上相熟一類,雖隔一月多未見,也是熟絡招呼。

寧采臣熱心問候,朱俊冷臉上一紅:「早間就到了。」話一出口,突覺不適,又補了一句:「不過一直都在城外渡口解運糧物,所以忙到這時才來將軍府。」

寧采臣笑了笑道:「大人此來,京里可有什麼新消息么,皇上身體可曾好了些。」朱俊臉上頓現複雜之極的神情,遲疑了一會,才道:「京里喜事連連,先有燕王太子大勝吳越,又有南漢結盟,皇上開心得很,太醫也說病退余清了。」

一旁的燕王咳了一聲,轉對眾人道:「人都來了吧。」身邊的校尉低聲應道:「都到了。」京都傳下聖旨,常州眾人皆到,就連養傷的柴克宏也披衣前來。

轉過半身,燕王對朱俊作了一禮:「大學士,請宣旨吧。」捷報傳入京中,算時間京里的回應該到了。

朱俊點頭站起,燕王大聲道:「點香爐,請聖旨。」

眾人應聲站起,朱俊來到正中,恭請出聖旨,朗聲宣道:「太子弘翼,為守宗祧,兵發吳越,行以率德,征師勞苦,轉戰千里,不解甲胄。一日鋒刃常州,萬民得幸。朕心甚慰,祀奠先主,室家中興,特明徵其義,以示天下。宜將建功將吏者賜賞;武衛將軍守城克敵首功,官進二品,加俸五百石,苟紀業、朱子文…」這道聖旨宣賜頗多,上至燕王嘉勉,下至眾兵增俸,一席話**了二刻之久。

等大學士宣完,眾人三呼萬歲而起,互勉互慶,待眾人慶到寧采臣才發覺:那聖旨並未提及寧采臣的功績。

眾人均覺奇怪,只有燕王賜了一玉,皇上便不賞了。寧采臣卻無驚無喜,受之泰然:「恭喜各位了。」

「大學士,你怎麼就只要了塊玉啊。」柴克宏在祝賀聲中踱到一旁,輕聲詢問。

當日武衛將軍並不在場,所以疑惑,寧采臣淡然笑應:「名利過眼雲煙,有這一玉可保我一身平安,豈不比這些身外之物強了許多哩。」

柴克宏輕嘆了一聲,臉上瞬間露出茫然狀:「名利皆是土,也許你是對的吧。」

「哈!老哥不必擔心,我自會行事。」寧采臣輕聲應道,臉上綻然笑出,大聲道:「你我還有大茅峰之約呢~」

柴克宏點點頭,爽然道:「好,過幾日傷便好了,一同去就是。」

「呵呵,傷愈后不宜酒,明年春暖花開時如何。」寧采臣搖頭否決,武衛將軍一掌拍下,「行!」

突地,門外有人高聲喊道:「百里加急快報!」一人氣喘噓噓地跑進院來,手上高舉黃絹捲筒。

「什麼事?」眾人疑目望去,那名傳令小校撲入廳門,「上窯失陷,壽州被圍,軍情緊急,請燕王速回!」燕王霍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奔到令兵跟前,接過捲筒。

廳內鴉雀無聲,靜待燕王宣讀,目光梭飛,燕王匆匆掃過快報,臉色沉重地向眾人道:「父王筆喻:清淮節度使劉仁贍加快急報,淮南之土半數歸周,周軍領十萬圍淮西重鎮壽州,日夜攻打城防。為解壽州之圍,令我等調兵北上,驅周軍過淮。」

柴克宏疑聲問道:「北防不是有樞密使陳大人的三萬戶兵嗎?」以防北周為由,陳宋一黨堅決不發援兵,讓燕王領五千親衛對三萬吳越兵,此中緣由柴克宏清楚之極。

燕王悶哼了一氣,引述道:「陳大人說京師最近不安寧,盜賊妖人頻出,要坐守京都。誇我等新勝之師,士氣正旺,可一氣馳援壽州。」

柴克宏怒沖沖地罵道,「這說的什麼話,我等拼死拼活,他們一旁瞧著熱鬧,半點忙也不幫,這會兒剛喘過氣來,便折騰著讓我們遠去壽州!」

「我軍剛與吳越一戰,正需休養一陣,京都也有三營護衛軍,調戶兵北上正當時呀。」廳中眾將官均感此詔莫名道理。

燕王嘆了一氣,攤手訴道:「父皇有命,兒臣焉敢不從。武衛將軍!」牢騷歸牢騷,柴克宏收起怒容,大聲應到。

燕王揮手讓親兵取來兵馬大元帥印:「你持我手令,領八千兵北上潤州大營,盡點二萬營兵,一半調來常州換防,另一半隨你過江支援壽州,明日起程。」

「未將立刻回府準備。」武衛將軍轉身出門,毫不猶豫。

燕王左右環視,「諸位這就去城外渡口,領了京師犒賞下來的牛羊,回頭各歸營防,讓將士好好享受一下。明日常州駐兵隨武衛將軍同行,神曉營代為駐守,等潤州營兵換防后回京。本王回京時,諸位要謹防吳越趁機異動。」神曉營諸將齊聲應下,與常州駐將一同散了。

「朱大人遠來幸苦,本王今晚定在清雲閣為你洗塵,先請休息一會,明日本王也隨朱大人一同返京,」燕王揮手送客。

朱俊行禮道:「好,那我先行告退。」

「寧采臣。」燕王扭頭高聲叫住了已走出門外的寧采臣,「你隨我來。」燕王說了一聲,袖手從後門退出。

寧采臣一怔,返入廳中,正遇上朱俊出來,「唉!」朱俊突地嘆了一氣,看了寧采臣一眼,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徑自走出門去。

朱大學士的舉止奇怪,寧采臣愕然相對,不知其所以然,「寧大人,請。」王府的待衛一旁提醒道,燕王已經向後院去了。

燕王一路穿過花廊,步入書房,讓隨身待衛退下,「寧采臣,你好大的膽子!」燕王臉如寒霜,陡地叱喝道。

「太子殿下!」寧采臣正為方才朱俊奇怪言行而胡思亂想,被燕王一喝驚嚇過來,臉色猶是怔然。

燕王冷著臉瞧了他半響,才從袖中抽出一卷版紙,丟到桌上:「你看看這個。」

寧采臣茫然拾起,「翼兒悉知」開頭四字才入眼,寧采臣霍地一驚:這是唐元宗寫給燕王的密信。

見寧采臣惑然不解,燕王冷冷地說了一句:「看下去。」寧采臣驚疑不定,將密旨上的話快速看完,頓時冰涼透心,不能言語。

唐元宗密旨令燕王將寧采臣就地革職,先行軟禁,以供大理寺查辦待定。罪名竟是通敵賣國,私放吳越王錢俶。

寧采臣大驚失色,怔了好一會才道:「這罪名從何說起!」

燕王反問道:「你勾結吳越親衛軍首領崔翼,陣前私放吳越王錢俶,可是事實?」

強吸了一氣,寧采臣振言述道:「那崔翼和我一同在運河斗過牛妖,所有一面之善,如何談得上勾結一說!那吳越王更是半面不識!何來私縱一罪。」寧采臣越說越氣,心頭悲憤莫名,自己為唐國拼殺沙場,連性命都幾乎送上,還遭人陷害!

「那你再看這幅畫!」燕王也不下定語,走到牆邊,將牆上一幅畫翻了過來,那畫像在寧采臣進門時是背掛在牆,此刻翻過來,便看見一幅人像。

寧采臣抬頭瞧去,又是一驚:那畫像上的男子神態如生,氣度非凡,竟是那崔翼口中的曾叔公級的人物。

「這畫像可是真人?」寧采臣不敢相信,又問了一句。

「此像是他親近之人所畫,絕不會錯,當日常州城外,你可放了此人!?」燕王步步追問,不容人有思考的餘地。

怎麼會是他!寧采臣臉色如潮水般透明變幻,望著那幅人像跌蕩不已。

原來如此,那叔公行事大度,眾人皆仰,王校尉當時勒索贖金,開了個天價,那崔翼也是立刻答應。畢竟挽回了一國之君的顏面,區區五十萬兩也不在話下。

「不錯,我放過此人,想不到他就是吳越王!」正感嘆間,無心瞥見燕王疑色積濃,寧采臣全身一激,頓然寒徹,以血汗拼殺之功竟不能擋他人平空捏造的陷語,人心何存。從投身唐朝政事始,一心為國效力,不求名利,多次置於生死於不顧,奮力扭轉局勢,立下種種大功,想不到換來是滿腹的幸酸。

想到此處,寧采臣仰天慘然大笑:「無心之過,竟成欲加之罪!」當時眾人皆以吳越統帥為齊王,吳越王親征之事極其隱蔽,親信眾將守口如瓶,以大帥稱之,瞞過了唐國探子,連燕王追擊時也是志擒齊王。

燕王虎喝一聲:「大膽,你犯下大錯,還不認錯么。」

收了長笑,「我不知錯,又何來錯。」寧采臣辯了一句,臉色轉為凝重,對燕王一字一頓地道:「我為唐國之心可鑒日月,燕王若是不信,我無話可說。」

燕王抖然一震,嚴容漸緩,「若不是看你此戰立了些微薄的功績,父王雖有疑心,也是密而不宣,令本王好生查證,先暗中將你拿下,一旦屬實,便將行定罪。」他一邊察顏觀色,見寧采臣憤慨萬分,言語間也不收斂,全然不是平日朝中所瞧的作戲模樣,心中漸漸有了定論。

寧采臣坦然道:「我自問心無愧,何懼無根誣陷。」

「如不是幾名唐兵皆是口供如一,那你還能站在此處嗎?!」燕王收了嚴色,露出冬日後的暖容。

接到密旨,燕王大驚,派天機營中數人,連傳當日隨寧采臣追敵的唐兵,分頭詢問下,對寧采臣的評價驚人地一致。寧大人當日放人,全為唐國百姓著想,逼崔氏一族立誓,永不犯南唐。那崔氏一族在吳越影響極大,連吳越王都牽涉其中,此事並非全不可收拾,若是吳越王守信,南方一線倒可無憂了。而且眾目睽睽下,所有過程均是公開,並非刻意放走吳越眾人一說。

當日回程后,寧采臣本想解釋一下,可燕王並不在意,事後才查知,反疑寧采臣故意為之。

先取了眾兵的口供,覺得事有蹊蹺,王校尉又是力稱寧采臣絕無私心,燕王猶豫起來,以寧采臣為人,若不是大奸便是大忠。燕王不敢輕易定論,將密旨之令暫緩,又書房再試,二相驗證,終於不疑寧采臣另有他心。

瞧寧采臣默默無語,燕王又安撫道:「真的疑你通敵賣國,我也不會在此對你查證,早派人將你拿下。現讓你看過密旨,本王只想讓你把當日的事情說個清楚,好回朝對質,還你清白之身。」

燕王反覆查證,只因心中也是奇怪,連放的人都不知吳越王藏匿軍中,那朝中的眾人又如何知道?父皇竟然下旨來辦,必是有人進言多次,讓父皇深信不疑。心裡多了一層懷疑,尋來思去,疑是陳宋一黨故意中傷,想要治上寧采臣一案,好滅燕王一派氣焰。

「謝燕王。」寧采臣也淡淡地還了一聲,神情已是冷然。

燕王皺了皺眉,知寧采臣心境不佳,強顏大笑:「呵呵,空穴來風,無需在意。本王決定將此旨放下,明日返京后,向父皇稟明事情原由,請求收回此旨。你此戰功績不可抹殺,該賞賜你的一樣也不會少。」

「燕王能還我清白,等同賞下了萬金,寧采臣再謝。」施然行了一禮,寧采臣退出房去。

「且慢!」燕王想起了一事,寧采臣停步望來,「明日你隨柴將軍同行,我去京師期間,如有什麼事,他可以幫你。」有武衛將軍陪同,燕王放心了許多,陳宋一黨想要插手軍中事務,並非易事。

寧采臣心無所思,茫然應了一聲,一路疾走出將軍府外,又行了數十丈,仰天吁了一口長氣:「難,做人難!做古人也難!」

遙望天藍雲闊,雁行一線,心頭那股郁脹之意不能全消,出入將軍府才二個時辰,竟讓寧采臣有了隔世為人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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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三道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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