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真龍靈氣
迷迷糊糊中,寧采臣一陣冷一陣熱,有時全身象在火爐里焚燒,有時卻象墜身冰窟,四股顫粟。意識清楚的時候,知道有人在喂葯,失去知覺時,腦海則是一片空白,精神能深深地潛入了識海。
不知過了多少天,身上寒熱交襲的次數慢慢減少,清醒的時候也越來越多,知道燕紅羽租車北行,過了長江。十葉道人陪坐在車上,他的傷勢較輕,一路照顧寧采臣。
寧采臣連受大劫,脫出天牢時軟骨散余根未絕,又連日趕路,埋下了風寒之症。林中一戰,寧采臣受了般度的陰能重創,強行壓制傷勢,但對肌體修復極為不利,最後見金喬覺被人捋走,當場急氣攻心,引動內傷外寒同時發作,終誘出一場大病。
這一場惡疾來勢洶洶,寧采臣幾日不醒人事,燕紅羽四處求葯,服了數劑藥石后,又加他本體的陽能自發護住了識海,暫時脫離了危險,但身體受到病魔的摧殘,已經瘦得不成人樣,臉上鬍鬚拉渣,沿路城池的官兵無人認得他是當朝的重犯,再加兵情吃緊,城防都對北來的人流檢查嚴格,南來的就鬆懈一些,路上走了十幾天,平安地到了萬劍山莊。
萬劍山莊歷代崇武健身,內外交襲的惡症庄中有高明的醫士見過,對症下藥,助功療傷雙管齊下,風寒病症消退,寧采臣意識漸漸清醒,能運功療傷。
庄中過了幾日,聽得庄內四處爆竹聲聲,方知是一年的除夕。
萬劍山莊是一個家族性的門派,莊裡大部成員都是原先第一代跟隨開山莊主開山立業的後人,平日相處都是稱兄道弟。今年燕老莊主沒回山莊,燕驚虹精心安排下,除夕之夜後園中有戲班助興,年青人大多在前院沙場中以武會友,自娛自樂,山莊里燈火通明,熱鬧了一晚。
若不是寧采臣身體不佳,熱情好客的庄人才改拉道士上台演練,十葉道士左右躲不過,只好現了一套崑崙法術助興,大伙兒送來陣陣喝彩,現場氣氛頗為熱鬧,讓幾名客人有賓至如歸之感。
長夜將盡,晨曦未吐,萬劍山莊一片寧靜。
寧采臣早起練習,剛盤膝練了一遍,「唰唰!」院內傳來練劍聲,新年初一就有人練功?寧采臣好奇心大起,舉手推開窗:青色的劍光上下盤繞,一片片地飛灑在庭院內,練劍者燕驚虹騰挪輕靈,劍勢嬌若游龍,姿式變化美妙,寧采臣暗愧不如。
燕驚虹演練是正宗劍術,寧采臣瞧了幾眼,突然發覺:他的劍招中許多變化道理都似曾相識!就好象心裡早有過同樣的體會,全在燕驚虹的劍勢中表現了出來。感覺隱隱約約地,似乎觸手可及的存在,但又在看清的那一瞬變得模糊不清,猶如一團迷霧擾亂了方向。
寧采臣的學劍之道,是一套教了幾天的流雲斬開始,偶然從異能中得到的靈感,領悟到了劍道是自然與人合二為一的境界,是他在劍道最大的成就,超過了許多人歷經一生也未能達到的境界。而他在劍道最差的一環是,很多時候他是無師自通,沒有人告訴他一套真正完整的劍理。
每次臨陣克敵的絕招大多是妙手偶得,如果那一刻沒有靈感,只憑精神能的幫助,對付一般的高手遊刃有餘,但如果遇上般度級的對手,只要發現寧采臣的弱點,絕不會有這個機會留給他。寧采臣的劍道修行成長還差一盞指路明燈,只有靠雙手摸索著前進,就象百川歸海一樣,雖然不知道那一條路可以到達,路上有曲曲折折的尋找,但最後的歸宿只會流到大海里去。
劍勢越舞越急,疾若寒濤掠地,刺似怒潮卷空,妙招紛呈而來。
寧采臣看到劍意相通處,頓覺豁然開朗,心中痛快之意無以言述,真欲連浮三大白!看到不明處,又皺眉苦思,捻斷愁須。
「龍嘯九天!」隨著叱聲清喝,燕驚虹騰空躍起三四丈,人隨劍勢飛旋,一身青衣疾化為蒙蒙青影。
突地,劍光青影中一片紫氣大盛,彷彿一朵祥雲翻湧,霍然現出一隻昂首翹尾,頭角崢嶸的五爪金龍,凌空盤旋飛舞,映著初升的陽光,鱗甲張揚,金黃耀眼。
雲隙青光灼灼,金龍爪牙獰惡,湛光劍驟然長鳴,剎那間劍勢磅礴,威鎮八方,「好!」寧采臣看得情不自禁,大聲喝起彩來。
劍光斂去,燕驚虹落地無聲,對窗邊的寧采臣展顏一笑:「昨夜睡晚了,不知怎的,小睡一二個時辰后,再睡不著了,索性早起練一會。」他練的這套盤龍劍法是家傳秘招,難度也是最大,平日里練習總覺氣力運轉不暢,形神貌合。今次偶練,卻是心與氣合,試演盤龍劍法意興神會,漸漸到了物我兩忘之境,最後一招龍嘯九天猶如滿弓射月,勁力慣處水到渠成,達到了秘決中所說的真龍現身至高境界。
一招就耗去了體內蓄薦大半陽力,額前還沁出層層細汗,燕驚虹目露喜意,微笑道:「誰知一時氣發不止,使出一招絕活就竊竊小喜,讓寧兄見笑了。」
寧采臣走到院內,笑先贊道:「燕大哥這幾招使得極好,劍意綿綿不絕,尤其是最後一招,我看了也忍不住叫絕,那條龍是怎樣變出來的哩?」
燕驚虹一手抹去額上汗水,眨了眨眼道:「真的有龍?我還以為是我的幻覺呢,原來這一招真可以暴出真龍氣。」
寧采臣愕然一驚:「真龍氣?!」
點了點頭,燕驚虹續道:「我們家傳的大陽力注重於修身養性,要是用於攻擊的話,施放劍氣太消耗陽力了,除了開山莊主無人能連續使出,威力大減,第二代莊主久練無成,於是醞思改良大陽力,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學到了真龍氣的運氣方法,可以用一成左右的大陽力施展,以內氣外用,產生的威力卻不遜太多。」
「內氣外用?!」燕驚虹無意說出真決,寧采臣豁然大震,喃喃地**了幾遍,眼前驀地一亮。
燕驚虹以為他不明白,繼續解釋道:「呵呵,也就是形在體外,精意如一,無形化有形。」真龍氣的氣決霸道,運行脈路多走偏門,大陽力渾厚劍氣應手而發,如同大海微波也是浪高三尺,若陽力不足,池水淺薄,縱是狂風也無濟。
比起無堅不摧的劍氣,真龍氣更注重近距離的猛烈攻擊,犧牲空間距離來彌補精神力的不足,等於用大石擊水,激浪三尺,而不是狂風過境,萬里波濤。運氣法決上也有了很大的改變,講究集聚全身之力,在最短的時間內爆發最大的威力。
燕驚虹說的幾句話,若是換作旁人來聽,只是覺得有趣,對寧采臣來說,無異是指出了一條康庄大道。
至今為止,寧采臣施放劍氣仍是不能隨心所欲,屋漏偏逢連夜雨,大陽神劍又被唐皇收繳國庫,更是少了一份幫助。單靠領悟到的劍意,以招克敵,若是碰上邪能法術的高手,空有一身大陽力卻無從使出,只有任憑宰割的份。
真龍氣在這一點上強過甚多,招喚金龍護身,能抵抗大部法術攻擊,還可以強攻強。
寧采臣惑然再問:「你說內氣外用,終究是練氣之道,可龍又是如何出來的哩?」
燕驚虹神色虔誠地道:「只要心有真龍,自然會有真龍護身。」寧采臣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這句話:難道真的有龍,還是心幻龍形呢?
「寧大哥,別聽我哥的話,他是練功入迷了。」小院月門處傳來燕紅羽的聲音,她對著二人扮了個鬼臉,幾步蹦到寧采臣身前道:「你聽說過獸王道嗎?」
「獸王道?」寧采臣蹙起了眉,好象聽人說過。
「你這大學士也有不知道的事吧!」燕紅羽自鳴得意地笑了笑,眼眸彎眯成線,接著道:「就是一種特殊的修練方法,真龍氣和這種以獸精合體的原理很相似。我們山莊的後山里有一處困龍窟,要在那裡靜坐感悟三天三夜,有靈性的人才能學得真龍氣。」
寧采臣詫然道:「三天三夜?!」
燕紅羽道:「對呀,要是三天三夜沒有悟到,再長時間也是枉然。」
「那是什麼地方,我想去看看!」寧采臣急不可耐,武學到了神話的地步,真是讓人無法想象。
燕驚虹皺了皺眉,勸止道:「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不要帶寧大哥到處亂跑,他的身體才剛剛好一點,要是再著了風寒就不好治了。」
寧采臣笑著道:「這一病讓我睡了好些時日,這幾天能走動了,人都快要悶死,想去看一看,走一走,出身汗說不定還是好事哩。」
燕驚虹道:「困龍窟那地方沒什麼玩的,只有一個空空的洞窟,平日里很少人去,我一人練功時都覺得洞里陰森森的,總是在想會有條龍突然竄了出來,一口會把我吞掉。」
「什麼,真有龍嗎?貧道也想去看看。」眾人聊了半晌,左廂房的十葉道人也起來了。
燕紅羽瞟了一眼道人,嘴角撇了撇道:「龍?原來是有,不過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現在就一個空窟了,你要去看石頭嗎?」
十葉道人怔了怔道:「這,貧道就當是隨寧兄弟去散心吧。」
寧采臣笑應道:「好,大家就一起去看看,現在天已經亮了,吃過早飯正好動身。」
燕驚虹搖搖頭道:「昨夜庄中的雜事太多,我就不去了,你們三人早去早回吧。」
困龍窟位於山莊的後山深處,離山莊有二十餘里,燕紅羽和寧采臣三人騎馬前去,行了數里才進入山中。冬未的山嶺一片灰寂,野草枯黃,林枝都光禿禿地,偶有幾點松樹襯在其間,枝葉暗綠無光,一彎山溪從山中絹絹流出。幾人沿著溪流而上,又走了十餘里,溪水漸漸狹窄,兩邊山勢峻陡,亂石歷落,山勢突地一轉,兩峰間現出一道奇險的山谷,谷深不見底,兩壁雲生煙繞,難見日光。
燕驚虹揚起馬鞭指著前方的山穀道:「這山谷的盡頭就是困龍窟了。」
十葉道人對山谷望了幾眼,目光漸轉為慎重,提手將七星劍取出:「有妖氣!」
「妖氣?」燕紅羽駭然一驚,也取下劍來。
寧采臣閉眼聚神,精神探測瞬間掃過山谷,一條從未見過的信息傳了回來,在山谷盡頭,充滿了蠻橫的味道,是一種很奇特的生物產生的氣息。「寧大哥,你發現什麼了?」燕紅羽瞧寧采臣閉目垂思,似有所悟。
寧采臣睜開眼,眼神很奇怪:「沒有妖,什麼也沒有。」精神能細探下,谷中除了那生物留下的氣息,空無一物。
「不會吧,我的避邪針跳得很歷害呀。」道人惑然掏出一隻木盒,盒裡的磁針飛轉。
寧采臣解釋道:「這裡有一個很強的磁場,所以針會亂動,裡面什麼也沒有。」那生物的精神力量強大到不可思議,竟然改變了周圍的空間磁場,歷經多年仍未消去。
「寧大哥說沒有,就是沒有。」燕紅羽向道人狠狠甩了一眼,將劍收了起來。
十葉道人抓了抓頭皮,力爭道:「這避邪針很靈的啊,我幾次抓鬼捉妖全靠它了。」
「哼,什麼破針嘛,現在大白天的,那有鬼出來!」燕紅羽滿臉的不相信,雙腿力夾,健馬長嘶,一溜煙地跑進了山谷。
「別去啊,真的有妖氣。」十葉道人阻止不及,對燕紅羽的背影高聲叫喊著。
寧采臣一旁道:「大小姐就這脾氣,想什麼說什麼,道兄不要介意。」
「不行,我要跟上去,太危險了。」道人神色慎重,取出幾樣法器備好,也跟追進谷去,寧采臣搖搖頭,縱馬入谷。
谷中霧氣瀰漫,山壁上遍是枯草黃苔,沾珠掛露,沒有鳥鳴蟲叫,谷中靜靜悄悄,一團團的濃霧從狹谷深處不斷湧出,如綃般帶著瀼瀼泠泠的寒意,十步外便不見人影。
蹄聲嗒嗒,「怎麼不見大小姐?」十葉道人提著劍不安地問道,沿谷走了好一會,不見燕紅羽身影,靜得有些可怕。
「她在前方吧。」眼不見物,寧采臣用心感觸著,那生物留下的氣息越來越強烈,蘊含著傲睨萬物的霸者之氣,鳥獸為之悚遁,谷中不見任何生物。
走了片刻,霧氣驀然消散,眼界一清,前方有座百丈高的巨大洞窟,窟壁上布滿了懸鐘斷柱,似有外力將這些粗大的石柱一一折斷,「喂~。」突如其來的叫聲讓正打量洞窟的道人冷不丁地一激,七星劍應手指向發聲處。
「哈哈~。」看到道人受驚的樣子,燕紅羽笑得前俯後仰,從石柱後走出,被大小姐惡作劇捉弄的道人臉一紅,將劍收了起來。
走到洞外,燕紅羽一指石窟道:「這就是困龍窟了。」
「這就是困龍窟?」二人翻下馬來,望著諾大的龍穴感覺有些失望,洞中空曠,只有一堆堆黝黑的亂石。
「父親對我們說過,開山的劍主曾經收過一條孽龍,將它鎖在這兒,這條龍屬火,而這條山脈又最陰,所以要在此處磨去它的藶氣,才能渡化正果。」聽著燕紅羽的介紹,寧采臣二人才注意到洞窟周圍的泥土焦黑堅硬,寸草不生,顯然被烈火烤過。
「小時候我經常跑到這裡來玩,只有些大石頭,那有什麼妖怪,嘻嘻,剛才我是逗你們玩的。」燕紅羽咯咯地笑著,朝道人丟來幾個得意的眼神。
「原來是一場虛驚,沒有妖怪就好。」道人低頭走到一邊,獨自擺弄著避邪針。
「寧大哥,你跟我來。」燕紅羽扯著寧采臣向洞里走去,走了十來步,看見一根頂著洞壁的巨大石柱,燕紅羽指著深陷柱內的一段黝暗的金屬道,「這就是困龍柱了,有五丈多寬,原來拴龍的精鐵玄煉就剩這一段鏈頭了。」
寧采臣上前一步,俯身細觀。
鐵鏈粗有二寸,斷裂處整潔光滑,入手冰涼,質地異常堅韌,要折斷並非易事,寧采臣奇怪地道:「龍怎麼不見了?」
「龍的生性殘暴,開山劍主收服后鎖在洞中十多年,後來劍主仙去了,再無人敢進山谷。有一天晚上,那條龍怒性大發,震吼三聲,掙脫鐵鏈飛上天去,再也沒回來。」
「飛上天?」自行掙脫?寧采臣惑然反問。
燕紅羽道:「對呀,第二代莊主,也是我曾太祖帶著大批高手去追,追了好久沒有追到,從此消失了。大家猜想著可能是藏到什麼深山老林,要不潛到大江汪洋里去了。」
「道兄,這裡真有些不對呀。」十葉道人愁眉苦臉地進來,手中的避邪針快似車輪。
「你又來了,哪兒不一樣啊!」燕紅羽狠狠地瞪了瞪眼,有些惱火道人的執迷不悟。
「別急,我來找找看。」寧采臣笑了笑,閉上眼,一手摸上了鐵鏈,「蓬!」散出的意識瞬間撞上一股空前蠻橫的意**!
它發泄著狂暴,極端的煩怒,深深的怨恨,種種雜**傳入識海,就象是在沸油上點起了一把火,轟地一聲將寧采臣的本識燃燒起來,灼熱的量能在腦中激蕩穿流,一幅奇特的影象漸漸清晰。
熊熊烈火在大地上焚燒,橫空飛翔的游龍身披金甲,赤爪踏過青波,白色的火焰包裹著金色軀體,張牙怒目,銀須飛揚,狹長的瞳仁射出血色的憤怒,在高貴的頭顱下,一條禁錮的鐵鏈將它牢牢拴住。
痛恨狹小的洞窟阻礙了飛騰的身軀,渴望著天空盡情地飛翔,本是縱橫四海,呼風喚雨的王者,要主宰世間萬物的神靈,卻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屈服於一根無奈的鎖鏈上。
從它眼中,寧采臣看到了怨恨,看到了痛苦,那是一種王者的失落。
追憶著曾經擁有的自由,懷**天空與白雲的美麗,所有的歡樂在記憶中變成刻骨的痛苦:忍受著方寸間的束縛,在潮濕的洞穴里蜇伏,看著曾經金耀的鱗甲一層層地黯褪,鋒利的爪尖只能在石壁上留下道道刻痕,沉默地等待不知何時的自由。
不,王者應該飛翔!大海和天空才是真正的歸宿,萬物生靈應跪伏在吐著烈焰的五趾赤爪下,沒有鐵鏈的困束,只有不折不撓的抗爭,燒吧,燃燒吧!來自地獄的無明火焰,燒凈這世間醜陋的一切。
陡地,寧采臣明白了一切,明白了它的孤獨,明白了它的憤怒。
腦中的亂流突地平靜下來,紛擾的意**潮水般退去,一股淡淡的氣息留在了識海里,蝕成一個獨特的印記。
「寧大哥!!」意識恢復,寧采臣睜開了眼,燕紅羽扯著自己的衣袖,焦急地叫著,一邊的十葉道人取出紅符,正****有詞,做起了法事。
「沒事,身體還沒恢復好,暈了一會。」寧采臣先露出笑容,再出言安撫,剛才的信息印象不宜說出。
燕紅羽驚色未褪,望著寧采臣道:「是嗎?剛才你一動不動,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叫你也不應,好可怕!」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破!」火光突閃,道人法決喝完,符咒點燃,一個箭步衝過來,對著寧采臣一掌拍下。
「道兄,慢來!」寧采臣伸手大聲喊道,要阻止十葉道人的救助。
「呀~,快閃開啦!」寧采臣突然醒了,十葉道人手忙腳亂,一下控制不住沖勢,「啪!」寧采臣急讓開路,道人一掌結結實實拍在石柱上。
「啊喲!」道人揉著手,嗬嗬地呲牙不止,「哈哈~」燕大小姐笑了幾聲,見道人臉色通紅,忙悟住了嘴。
「沒什麼事,這地方原來是有龍,地性有些奇怪,所以避邪針反應就不同了。」不等十葉道人開口問,寧采臣忙解釋起辟邪針的異況,以十葉道人的修行,應該不難猜到剛才寧采臣是異能入竅了。
「他那根針,我看本來就是壞了,不信,出了山谷包準不轉。」燕紅羽接上話道,「哼!」十葉道人氣得別過臉去,不理她了。
困龍窟除石塊就是石柱,三人又看了一會,沒什麼發現,便出了山谷。道人的避邪針果然不動了,燕大小姐瞧著十葉道人發獃的樣子,躲在一旁偷笑,十葉悶悶地收起法器,一臉的鬱悶。
反是燕大小姐來了興趣,不停地找道人說話:「你捉鬼時心裡怕不怕,那些鬼長得丑嗎?還有…。」道人閉嘴不言,燕紅羽也不介意,邊笑邊說,畢竟臉皮太薄,過了一會,十葉道人擋不住燕大小姐的鮮花笑容攻勢,只有認認真真地回答問題。
寧采臣任馬兒跟在後面,默想心事:學劍這麼久,似乎還差一些東西,除了實戰的經驗,自己最缺乏的是一套完美的劍理。如果劍氣能隨意施發,再配合暗含天道的劍招,威力絕非旁門妖術所能對抗,唉,早一日學會這種法門,當日也不會重傷大敗,應該向正宗劍術系統地學習才對!
寧采臣定了主意,回到山莊,尋機向燕驚虹提起有意學劍,「想學劍術?紅羽她早就想當你師父了,不過,以你劍聖大名,恐怕在她那裡學不到什麼東西。」燕驚虹哈哈地笑著,不以為真。
「我是真想學劍,燕大哥就教教我吧。」誰知道自己這個劍聖之名一半是時機造就,一記激發的劍氣奠定劍聖威名,對付戰場上的兵將,流雲斬和自己感悟的劍招足以應對,而對絕頂武學高手而言,劍聖一次失誤便會名譽掃地。
寧采臣連求了幾次,燕驚虹才訝然應道:「你真要學劍?」
寧采臣肯然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以萬劍山莊在武林中的威名,我想我會學到一些東西。」
燕驚虹沉思了片刻:「這樣吧,我們庄中能傳授了只有青龍劍法和雨龍劍法。青龍在天,雨龍化鱗,這二套劍法基本代表山莊劍術的精髓,我練了整整十個年頭,前年才得父親允許修練盤龍劍法,今日才練出真龍氣,可見這二套劍法是基本功底,希望能學到一些你想要的。」
寧采臣領悟了蘊含天道的劍理,再學劍招是從難到易,燕驚虹教的劍招一說便明,再與自己的劍理一一對照,去蕪存精,每覺得劍招有待改進的地方,便跟燕驚虹說出自己的想法,往往讓他聽得似懂非懂,如聆天書,或是瞠目結舌,久久揣思后才豁然明白,再大呼過癮不止。
學到最後,已經不是燕驚虹傳授劍術,而是二人共同討論劍道的真髓,幸好大小姐最近幾日找到道人大談鬼神佛道,很少過來,寧無雙乖巧,來了也不打擾二人,靜靜地一旁看著,二人自得其樂,沉浸在劍道無窮的魅力中。
不知覺二套劍法教完時,已是元宵佳節了。
圓月照人,元宵正是賞月時。
月光靜靜地照在山莊幻劍樓頂,眾人臉上都映了一圈淡淡的青暈,「去年這時候,我還在觀里,師父對月舞劍,我就在一旁看著,唉,一年了,不知道師父現在怎樣了。」十葉道人望著天上圓月,先嘆起氣來。
「你們崑崙派在幾大術派中人數最少,聽說一代只傳一人,觀里只有你和你師父嗎?」燕驚虹知道些武林異事,崑崙是六大術派中最奇特的一派,崇尚深山苦修,一代只有一人出來行走江湖,其餘皆在高山險峰上修行。
十葉嗯了聲道:「還有幾位師兄,不過他們都淡泊名利,不願踏入紅塵,我是最小的徒弟,師兄們不願來,只有我來了。」
燕紅羽眨著眼道:「好奇怪哦,躲在深山裡不見人,這門修練有用嗎?我想,長年累月對著雪峰冰川,都是冷冰冰的事物,沒什麼意思嘛。」
燕驚虹板起臉來叱道:「不得無禮!道宗講究清心寡欲,崑崙法術變化萬千,在險峻的萬年雪峰上修行,一定有它的道理。」
十葉淡淡一笑道:「師父和師兄們雖然很嚴歷,但我知道,他們是對我好,山上的日子清苦,但大家都習慣了。」
燕紅羽側臉對大哥擠了擠眼,又問道:「日子那麼清苦,你為什麼要出家當道士了?」
道人的臉上只有苦笑:「我生下來就是孤兒,族人把我送到觀中,我有印象時第一眼看的就是師父,穿的是改小了的道袍,住的是道觀,看的是經書,我不當道士還當什麼?」
「哦~。」一個字的尾音拖得長長,燕紅羽猛點頭,顯然別有感觸。
「唉。」十葉又嘆了一聲,轉對燕驚虹行了一禮道:「在庄中住了這多久,謝謝莊主的款待,我想明日上路,繼續我的修行。」
「怎麼,你要走?」燕紅羽吃了一驚。
點點頭,十葉續道:「下山的時候,師父讓我歷練三年,走遍中原,會會各派高人,我至今一派還沒拜過哩。」
「是啊,又是新的一年了,有些事應該是時候去做了。」寧采臣仰望著玉盤,心裡沉寂已久的痛楚一**地湧上來。
寧無雙輕聲問道:「大哥,你也要出去?」
默然點頭,寧采臣無語。承諾了太久,不知道小倩還記著自己嗎?心愛的女人一個不知去了何處,另一個卻在妖人中煎熬,想到這裡,肩頭突然沉了許多。
十葉道人眉尖一動,笑邀道:「好啊,不知道寧兄要去什麼地方,我們結伴同行。」
寧采臣吁了一口氣,望著樓外的月色,臉色平靜地道:「我有一件事要做,但做這件事前,我想先找到一個人,那就是燕老莊主。」
寧無雙黛眉微蹙,嘆了一聲:「可燕老莊主神龍見首不見尾,怎麼找啊。」不能實現當初承諾,寧采臣內心覺得有負聶小倩,所以也不願多說,小倩的事寧無雙還是聽了燕驚虹的轉述,心底暗暗替大哥著急……
燕驚虹搖頭抱怨道:「唉,父親一心修道,雲遊四方,只為除妖滅魔,一年也難得有封家書,我們都不知他現在何方哩!」
「唉呀!」十葉道人聽了燕驚虹說的幾句話,突地拍了一記腦門:「燕赤霞老莊主是不是兩鬢長須,圓眼鐵眉的模樣?」
燕紅羽驚異地道:「你見過我父親?」
「我內傷好了后就離京南下,準備前往雁盪山,在我遇見你們的前二天,信州城外一食店內,偶遇一位老道人,不、不,是燕老莊主,當時他身著道服,也沒說名號,我就以為是同道中人,還和燕前輩交談了一會。卻沒想到他就是燕老莊主,師父叮囑過我,燕老前輩曾和師父攜手剿滅香羅夢妖,結下了生死交情,如見到燕老前輩要大禮參見,我、我……。」道人急得說不出話來,不知如何是好。
燕紅羽一旁冷糗著臉道:「啊!這下你完了,我父親最恨不知禮節之人,目無尊長之輩…。」
「紅羽!!」燕驚虹歷聲喝止,十葉道人為人忠厚,不知什麼時候惹上燕紅羽,被她不時捉弄。
十葉道人眼角濕紅,人已急得要落淚了,燕紅羽知道玩笑開過了頭,忙低下頭。
燕驚虹送他一個放心的微笑:「道兄別急,我父親最討厭的就是虛假的人情禮儀,你若和他不拘小節,行事端正,父親對你絕無惡感,這點你大可放心。」
「可我,」十葉還想說什麼,「十葉師父,對不起,剛才我說錯話了。」燕紅羽低聲道歉,十葉發怔地望著她,說不出話來,燕紅羽飛快地瞟了一眼,又窘然低下頭。
「呵,紅羽是想和你開個玩笑,她就這性子,道兄不要介意。」燕驚虹繼續解釋,十葉道人搖搖頭道:「我知道。我是覺得可惜,錯過了拜見老莊主機會。」
寧采臣接著問道:「你在什麼地方遇上燕老莊主?」
十葉道人想了一會道:「是信州城外的路邊食店中偶遇,對了,好象聽老莊主說過,因為附近有魔教中人出沒,讓我一路小心,他一路查探,可能要趕去吳越。」
「吳越?」燕老莊主不知為何事去了吳越,算算日期,與寧采臣一行人又是擦肩而過,一南一北近千里之遙,寧采臣悔然長嘆。
十葉道人好奇地問道:「寧兄找燕老莊主有什麼事哩?」
寧采臣黯然述道:「除妖!一個很歷害的老妖,吸人陽氣,害人無數,我不知怎麼對付它,只有找到老莊主試試了。」
十葉咦了一聲,凝神應道:「以寧兄無敵的劍氣,還怕什麼老妖?劍氣對妖類來說,是屬上金滅體,破氣泯魂的**,若不是千年的道行,你無需顧忌!」
「哦?!」寧采臣愕然一震,此一時彼一時也!當日自己手無束雞之力,現在劍道上的浸淫已近劍聖之境,實力是天翻地覆的差別,怎麼還想著除妖要請道中高人相助,自己也可一試!
「那妖在什麼地方?是什麼型類?道兄可曾見過真身?」十葉道人連聲催問,寧采臣苦笑應道:「我那裡知道什麼真身,黑山群妖為害,害了過往客商無數,我命大逃了回來。聽說黑山中最歷害的妖精稱為姥姥,我連真面都沒見過,我講的除妖就是指這個黑山姥姥,若不是她,小倩也不會受苦哩。」第一次公然說出小倩的事情,寧采臣決心面對這段不堪回道的往事。
十葉道人恍然應道:「原來如此,定是這老妖婆為害山中,不用擔心,憑我崑崙法術和你劍聖的實力,聯手除妖,定能救小倩姑娘於水火之中。」
燕紅羽拍手贊成:「好啊,好啊!我和你們一起去,除妖滅魔,也耀我萬劍山莊威名!」
除妖風險極大,大小姐當作了兒戲一般,燕驚虹老著臉訓道:「胡鬧,寧兄和十葉去除妖,你去是幹什麼,以你的劍技,不能成為助力,反會拖累他們。」
「你又不同意,每次我說做什麼,大哥你總是反對我。」燕紅羽嘟起嘴,一臉的不高興。
燕驚虹怒容喝道:「妖魔是要吃人的!你一個女兒家,又不懂法術,若是出了事,大哥我怎麼向父親交待!」
寧采臣也在一旁勸道:「大小姐,這一次真不能讓你去,燕大哥說的完全正確,除妖之事難料吉凶,你還是在家裡的好。」
眾人都是反對意見,燕紅羽轉了轉眼珠,翹著嘴道:「不去就不去,我在家天天睡覺好了。」大家商議了一會,大小姐獨自悶悶不樂,一人先下樓去了。
燕驚虹考慮再三,毅然道:「這樣吧,我陪你們走一趟,看看是妖怪的爪牙尖利,還是我的湛光劍鋒利。」
「不用,我想過了,燕大哥還是在山莊好一些。」拒絕燕驚虹的援手,寧采臣說出自己的理由:「現在周軍正在攻打壽州,世道兵荒馬亂,流寇成群,萬一有變,萬劍山莊得有人坐陣才行。就由我和十葉道兄去黑山除妖,為了穩妥,先多作些準備,如果黑山老妖利害,我們再回庄商議。」
「這…。」劍眉愁成了吳鉤,燕驚虹頓感左右為難,寧采臣的理由確實成立,如果壽州失陷,廬州就是下一目標,亂民和敗軍潰退,山莊的數百人進退都要妥當安排,父親不在庄內,保衛山莊的重任就落在自己肩上。
十葉道人也應聲贊同:「寧道兄說的不錯,黑山姥姥的法力如高過我們二人,那我們就改尋燕老莊主前來相助,不能力敵,我們二人就不戰自退,應有自保之力。」
權衡大局危急,燕驚虹只得應道:「那好吧,你們二人需要什麼,山莊儘力協助辦到,黑山此行只可穩健行事,不能冒進,如有不妥,就趕回山莊商議。」
十葉想了想道:「還差些硫磺火藥,用來對付蛇蟲之類。」
燕驚虹一口應下:「這些山莊里都有備,現派人去取來就是。」
「對了!」燕驚虹看了看寧采臣,又想起一事:「你去除妖,要有一把好劍在手,我的湛光劍你先帶上,等除了黑山老妖再還給我。」大陽劍失落在唐宮,沒有趁手劍器在身,寧采臣謝了一聲接下。
翌日清晨,寧采臣和十葉道人離莊上路,燕驚虹和寧無雙送到驛路上,燕大小姐閉門不送,可能是怒氣未消。
赴黑山的路線計劃從廬州向北行百餘里,再轉向東,避開交戰的壽州,爾後進入黑山山脈。二人快馬加鞭,中午時分便趕了五十餘里,在路邊一處茶棚打尖。
剛坐下來喝口水,十葉道人目光發直地盯著棚外,連聲道:「咦?她、她…。」順著道人的指向,寧采臣扭頭一望:燕大小姐紅衣如火,巧笑倩兮,一身俏麗衣裝讓人眼前一亮。
抱拳行了一禮,燕紅羽笑盈盈地看著二人:「你們不准我去,我就不會偷偷地來么?」昨夜被大哥當面拒絕,燕紅羽嘴上暫且答應,心裡卻有了主意,聽到眾人商定的出發路線,天未亮便一人偷偷出庄,提前在半途上等候。
寧采臣唉呀一聲,急跳了起來:「大小姐,你想害慘我們呀。」
燕紅羽嘻嘻笑道:「寧大哥,我只想去黑山瞧瞧妖怪長得什麼樣子,你們除妖鬥法,我就遠遠地躲著,絕不會連累你們。」
寧采臣叫苦道:「你這會說得好聽,若真是動起手來,大小姐還能坐得住嗎?不行,你快回山莊去,免得燕大哥擔心。」
「我在房中留了一封家書,說要出外散心幾日,大哥不會擔心我的。」燕紅羽走進茶棚,若無其事地在道人旁邊坐下,倒茶自飲。
十葉關心地道:「大小姐,你回去吧。捉妖不是你說的那樣,妖類大多嗅覺靈敏,你就是藏到百米外都能發現,危險得很啊。」
燕紅羽撇了瞥嘴角,比劃著手指道:「什麼危險?我有寶劍在手,雖然沒有我大哥的功力深厚,但對小鬼小妖總可以吧,再說,如果真遇上了老妖,你們跑我也會跑呀,我的輕功在全庄可是數一數二的好,說危險的話,你們二個比我還多那麼一點點。」燕紅羽決心已定,根本不理二人勸說。
寧采臣惱道:「妖魔比惡人更兇殘,稍有差池,便有性命之危啊。」
「你們不怕,難道我就怕了?就當是纏上你們吧,我是不會回山莊了。」燕紅羽話一說完,便招手喚人:「小二,上二個拿手小菜,動作快點,吃完還要趕路哩。」
燕大小姐旁若無人地自呼自應,擺出木已成炊之勢,寧采臣和十葉道人互瞧了一眼,均是搖頭苦笑:這次黑山之行註定不會平淡。
三人向東行了百餘里,沿路拖家帶口,逃離兵禍者越來越多,周軍除了猛攻壽州,還分了一支兵馬牽制濠州的唐軍,沿淮一線皆成戰區,戰事連廷數月,民生不息,百姓或藏於深山,或向南渡江避禍。
每見三人騎馬緩行,沿途總有面黃肌瘦小孩或白髮蒼蒼的老者,伸出黑黑的手掌來乞討,燕紅羽不忍,將身上銀兩全換作銅子,一路分發,但到了後來,身上再無糧物救濟,只能看著圍上的難民失望地離去。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寧采臣一路行來,心頭悵然不已,長聲嘆息。
無論誰家取了天下,對於百姓都是一種必然的選擇,但是,這一切變故災難的后查,又是百姓成為最直接承受者。要改變歷史,首先要尊重百姓的意願,誰願意無辜的生命遭受戰爭的塗炭?能活下去,這僅僅是人類最基本的願望而已,而現在,這最基本願望對亂世百姓來說都無法保證。
寧采臣看了一路,也想了一路,自己來到唐朝,究竟想幹什麼?
在唐國的變革受了重創,寧采臣一時心灰意冷,本想從此不再過問國事,能與心愛的人做對神仙眷侶,快快活活地過一生罷了。可此時看見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的慘狀,寧采臣又起了哀憐之心,人世眾生,得幸明主!只有結束這個戰火連天的時代,開創一個新的王朝,才能讓百姓安家樂業。
但是,靠變革來改變歷史,此路不通!寧采臣開始認真反省,強國之路應該怎樣走才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