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朝粉都
金陵城,南唐時期又稱江寧府,建築格局龐大,秦淮河繞城入江,城勢東臨玄武湖,右倚紫金山,二縱三橫的主幹道把全城分為十二區,象徵天上十二星宿。
寬達三丈的城門可並排駛過兩輛馬車,粗長青磚全達二十里,可以想像當初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才建成這一國之都。
兄妹二人找了家客棧住下,華燈初上時,寧采臣獨身出訪,前往武威將軍府。
林仁肇威名久鎮大江,是江南名將,近幾年率江南水師,東抗吳越,西拒荊南高保融,立下赫赫戰功。
寧采臣在門前報上名字,門房前去稟報。
只和林仁肇一面之緣,又事隔一月,不知是否還能記得住自己。將軍府外,停著香車駿馬,瞧來人都是高官顯貴,自己一介布衣,寧采臣倍覺不安,可要尋金喬覺的行蹤,才大膽前來。
門前光影搖晃,有人從門內放聲走出:「來的可是梅縣才子寧采臣?」
寧采臣聞聲看去,中年男子雙目炯然,臉上一股威武之氣,竟是林仁肇親迎出門,忙大禮參見。
林仁肇一把將欲行禮的寧采臣拉起,笑聲爽然:「算得也是你該來的日子了,呵呵。」狀極親熱地把臂而入。
寧采臣心中一暖,緊張之情去了大半。
將軍府正廳中,一桌酒席未散,三位官員模樣的男子站起身來,林仁肇哈哈笑著,向三人引薦:「這是梅縣才子寧采臣,前次私游就只交得這條好漢。」
他一指左面黑臉武將:「京都指揮使皇甫繼勛,掌金陵水陸二軍,我朝一員猛將。」
待寧采臣行過禮,林仁肇又指著另二名錦衣官員:「這兩位是翰林學士朱俊和都虞侯杜真,一是我朝文彥,一是戍邊大將,今日就是為他洗塵,卻不意有緣相聚。」
大學士神態文雅,杜真圓眼直眉,兩人形態身如其職。
寧采臣見過二人,林仁肇哈哈一笑:「上次喝得不盡興,這次正好補上。」
他讓寧采臣坐下,重新換上一桌酒菜,下人送上餐具。
杜真見寧采臣身體瘦弱,雖氣宇不凡,可也難稱得上好漢二字,林仁肇素有識人之稱,此次怕是走了眼。
酒菜備齊,杜真忍不住嘿聲問道:「寧公子家居何處,師承何人,好讓我敬仰一番。」他是性格直爽,心有所疑,毫不掩飾。
寧采臣拱手笑道:「學生本是梅縣鄉野秀才,身無所長,只是承林大人抬愛,才與各位大人共處一席,說實話,心裡正似打鼓一般哩。」
杜真聞聲呵笑,寧采臣直言相告,可見為人坦蕩,心中一樂:「林大人既然看中你,定有過人之處,我一介武夫看不出什麼究竟,但交個朋友還行!」
皇甫繼勛也笑道:「我看小兄弟言語不凡,多是隱士智人,這林大人相人一術我還是相信的。」
杜真爭道:「林大人識人定然沒錯,寧公子家中多半是書香傳世。」
寧采臣笑應道:「杜大人猜到**不離十,學生自小奉祖訓讀書,以洗先祖金殿之恥。」
朱俊奇道:「莫非還有古聞?請寧公子說來聽聽。」
寧采臣道:「先祖在唐德宗年間高中頭名狀元,卻因盧、杞奸相所讒,被革去功名,怒氣難平留下後世子孫要儘力攻讀一話,然後自盡而死。」
杜真聞言怒道:「又是奸人誤國,這每朝每世都有些無能之輩,只會饒舌取悅皇帝!」話中已有所指,眾人默然。
朱俊細想片刻,忙轉開話題:「此事書上是有所記,唐德宗年間有終南秀才鍾馗大試摘魁,因貌醜陋被革去功名,可你和他的姓氏卻不相同?」
寧采臣解釋道:「我母親大人姓鍾,我家住母族所在。」
朱俊認真看過寧采臣,又問道:「梅縣文人我也有所耳聞,只是不知寧公子拜在那家門下?」
寧采臣頓時心中叫苦,梅縣文人自己那裡認得,如胡編亂造怕當場露出了馬腳,要是大學士隨便考上兩句,自己這冒牌秀才一句也答不出。
林仁肇只和寧采臣酒樓一聚,見他言語不凡,才與他交談,此時也想知道詳情,一旁微笑不語。
急得沒法,寧采臣棋走險著,三十六計中好像有瞞天過海一招,只有用自己比這世人多千年的歷史經驗度過難關,說點大話也無妨。
寧采臣一理思緒,清了清嗓子道:「學生自十六歲中秀才,見世事百變,只覺讀死書沒什麼用,學些論語書經又不能強盛國家,所以棄書不讀,改拜在鍾天師門下,學習治國強天下之策,至今小成,想以此報效國家,祖宗泉下有知,要責罵我這不孝子孫哩。」
古時多有能人異士,對朝政不滿,就隱居山林,這鐘天師一名雖無人聽說,但眾人也無人反駁。
強國治天下這個話題可大可小,從治理國家到外交斡旋及平定天下都可泛泛而談,只是此話題多由臣子和皇帝對談,多人場合誰也不願多問,心裡有所顧慮。
皇甫繼勛「咦」了一聲:「寧公子所學也是博學,我朝如有你這種人物,當可慶幸。寧公子可否淺談一二,如有治國良方,在座各位都會力保公子為朝廷效力。」身為京都指揮使果然老道,一句話就把事情交待清楚,眾人為國選材,皇上就是知道也是大喜。
寧采臣舉起手向在座各人行個手禮:「諸位大人,學生斗膽說幾句,還望各位指正一二。」
這話回得也圓巧,就是有何不對,恐也無人指正,多半心裡暗笑。
「治國之道可分內外兩步,對內則應以富國為主。富國有七策。一、興水利,開通途。二、廣興商,輕賦稅。三,廢惡行,嚴曆法。四、興國業,銀變金。五、改兵制,用精兵。六、建新校,科技興,百業興。」寧采臣先說了個大要,再一一細述方案,這幾條均是歷史上已經證明了的強國良策,應是對症良方。
皇甫繼勛揣思片刻,微微點頭應道:「興國業、銀變金,我覺得甚有新意。從國庫中調撥出銀兩在冶金、紡織、製造、農墾上建立各種大型工廠,可以促進本國紡織、冶金、農牧、製造等類興旺,生產的物品又可換取本國急缺之物,無疑是富國良策。」
以國為業,這種思路是前所未有,眾人聽了細細揣摩,越想越是覺得有理。
朱俊卻有些不解寧采臣所識,疑然問道:「你說建新校,讓百姓學習各種技能,這又怎能為國所用呢?」
推翻古人的學習方式,非一日之功,寧采臣婉然答道:「國家所需要的人才是各方面的,都以論語書經為學,僅是學會了做人的道理,對國家實力無甚幫助。建立新校,成立國家急需人才教育學校,如軍校、技校、自然學校、民用學校,這樣出來的人材會在國家建設和發展上都有所貢獻。」
林仁肇沉思好一會,方才提問道:「你說歷史的進步往往是科技變革,開發各種新工具,研究天地自然變化,從中找出規律,進一步發明創造,可以得到新式工具或武器,為強國強兵奠定基礎,此事聽起雖是玄妙,但卻從何著手?」
「國家的進步,首在用人,要廣開新校,尋找各種人材,再將各種人材集合在一起,集思廣議,一些新的工具和武器就會研製出來,這說起來容易,實最為困難,要各方的學識達到一個層次才行,我看只有新校建成幾年後,才能聚集起各類相關人材。」
寧采臣的言論古今結合,一些觀點從未耳聞,三位官員思緒為之一開,細想之下又有理可依,林仁肇率先拍手贊道:「寧公子果非常人,雖言論中我尚不全知,但有些觀點實屬新奇,如皇上能採納,定能換出新氣象,唐朝中興有望。」
皇甫繼勛和道:「鍾天師門下真乃奇人,這番治國之論我從未聞之,不覺後悔書讀得太少。」
朱俊笑道:「指揮使不必後悔,我讀過聖賢之書多矣,卻如你一樣,也是頭次聽得此論。」
杜真圓睜雙眼,直聲道:「寧公子,我是粗人,大多聽不懂。不過不考科舉和用精兵我倒是極為贊同,這古人云,古人曰,來來去去也不知說啥,打起仗來還不是靠真刀真槍,用精兵自是以一抵十,好得很,我手下兵如都是精兵,早就他娘的殺過長江去。」
朱俊為之氣結:「如不是我們這些文人出謀劃策,單憑你死沖硬打,早就被人生擒活拿。」
杜真嘿嘿笑道:「我一時口不擇言,大學士莫怪,這古人兵書還是寫得好,我就放古人一馬吧!」
眾人大笑,紛紛舉起杯來:「寧公子高論,敬此一杯!」
寧采臣一番話,古怪中有新意,偏偏又正對國家體制的弊端而來,每條都是奇策,讓這幾位大人為之心動。
忽地,門外有人高應一聲:「是何言論,讓諸位大人如此高興。」
幾位大人聞聲一怔,忙各自整理衣飾。
廳門推開,一群帶刀侍衛眾星捧月地擁進一人,為首者一身錦衣刺繡,正中刺著團龍盤卧祥雲圖,腰間一條白玉佩帶,頭冠鑲著龍眼大的夜明珠,年約二十餘歲,膚色微黑,濃眉漆眸,卻是目光如劍,眼神極為犀利。
幾位大人拱手參見:「不知燕王殿下駕臨,我等有失遠迎。」
燕王隨然一擺手:「我也是一時興起,到此隨意走動,不想遇上各位大人在此商議,多有打擾。」
林仁肇賠了禮道:「臣等家教無方,燕王光臨鄙府,竟不知通報,請燕王恕罪。」
燕王呵呵大笑:「呵,是我不讓下人通報,本是想給林大人一個驚喜,卻不想讓諸位受了驚嚇,這是小王的不對,來,都入座了吧。」
林仁肇道:「燕王來得也巧,我等剛吃完,正好請燕王到花園,品一品我私藏的雨尖茶。」
燕王欣然舉步:「久聞林將軍好飲,私藏的酒茶多是極品,今晚月色如畫,正是品茶賞月之時,諸位大人,那請隨本王一起飲茶談天吧。」
眾人陪著笑,隨燕王來到花園。
皓月懸空,園中茶香沁人,白玉瓷杯內,幾片銀葉懸浮,毫針必現,燕王細抿了一口,回味片刻贊道:「好茶!」
林仁肇笑應道:「這茶原產壽州,是當地在穀雨前後頭陣雨時的新茶嫩尖焙成,喝起自有一股新香入肺啊。」
皇甫繼勛點點頭,又咂了咂嘴:「不錯,聽林大人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些異常香呢。」
朱俊搖頭束手,慢聲吟道:「穀雨潤春茶,一茗齒留香。好茶啊!」
燕王見了撫掌大笑:「朱學士真是風雅得很,本王只不過隨口一句,大學士便吟出詩來,才思敏銳,當朝才子啊。」
朱俊微一欠身:「燕王過獎了,下官只是偶有佳句,如真說到才子,在座就有一位奇人。」
「哦,快與本王引見。」燕王聞言興趣大增,放下瓷杯,正襟以待。
朱俊抬手一指寧采臣,引薦道:「梅縣寧采臣,林將軍壽州視查兵防所識,方才就是聽了他的一番言論,頓覺耳目一新,實為當世奇人啊。」
朱俊說完,幾位大人也和聲應道:「不錯,燕王殿下盡可一試。」
寧采臣站起身來,上前一步,面對燕王行禮道:「梅縣鍾天師門下寧采臣,見過燕王千歲。」
燕王目露精光,上下仔細打量了寧采臣一番,方道:「我見你眉目清朗,看來也是讀書之人,諸位大人言語間如此賞識於你,定有其緣故,你有何長處,一一述來,如真是當世奇才,我力保你入朝為官。」
寧采臣微微一笑,拱手道:「為官者,必是為人父母,上達下通,體恤民情,方為好官。學生不才,自知非官之人,適才在諸位大人前放言,也是有感於大人們愛才之心,並非想以此為進官之道。」
燕王眉尖一挑,臉現奇色:「讀書之人,寒窗數載,只是為有朝一日賣與帝王家,你正有一身奇才,難道不想為官嗎?」
機遇的大門已在眼前敞開,如只給燕王一個普通的印象,則與常人學子無所分別,先前一番眾人言論已取奇兵之效,寧采臣氣勢頓然轉為冷傲:「如今天下並非一統,學生所學乃是治國平妖之術,皆是王者之助。若只圖入朝為官,早已為之,只是學生以為,為官如不得王者重用,寧可為一草民。」
梅縣奇子言行果然有些不同,燕王聞言動容道:「我朝正值用人之際,你大膽直言,若真有強國良方,本王定會上奏父皇,讓你大展拳腳。」
寧采臣舉手四敬:「恕學生無禮了。」
幾位大人均是心中暗驚,寧采臣此刻神采飛揚,言談間泰然自若,恍如換了一人,燕王也凝神傾聽冶國奇論。
寧采臣侃侃而談,重述先前強國之方:「如今四方割據,群雄並起,欲取天下,必先強其身,這改革八事,宜早不宜遲,宜重不宜輕,可先以扶助農工商為主,興商業,改田賦,民富則國富,國富則能強兵,朝律可先動律法,力求法度嚴明,有法則有民心,民心所向,大勢所歸。」
燕王微微頷首,感嘆道:「你所說的甚有道理,民富則國富,民心所向,大勢所歸啊。」
他想了一會,卻又皺起眉來:「國內征戰方休,國庫空虛,真要照你所奏,先興農工商,需動用大批銀兩,這可是頭痛事一樁。」
寧采臣斷喝一聲:「為山九仞,豈是一日之功,無心者事竟難矣。燕王身為皇子,更應力振朝綱,重現大唐開國盛世,立就千秋不朽功業。」
虎目精光暴射,燕王濃眉劇跳幾次,寧采臣一語頓激起了他爭勝之心:「成天下者,豈能貪前顧后,明日早朝,我便稟告父皇。寧采臣,變革一事,你今晚便要拿出細案,我好呈與父皇。」
寧采臣雙手一抱:「明日一早,學生定然奉上。」
「好!想不到今晚出來,竟遇上你這等人物,小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燕王哈哈大笑。
寧采臣也是相對一笑,心中歡暢之至,今晚是他重回歷史的轉折點。
燕王一飲而盡,放下杯來:「事關重要,小王就不再打擾,請寧公子今夜寫出,明日早朝一同面聖。」轉首揚聲道:「諸位大人,有誰和我一起走?」
三位大人連聲答應,藉機一起告辭。
寧采臣陪林仁肇一同把燕王等人送出門外,想到今夜回不了客棧,請林仁肇派人到客棧知會妹妹一聲。
林仁肇得之寧采臣還有一妹同來,笑著道:「寧兄弟不必擔心,來人啊,去客棧把寧姑娘一同接來,我這武威將軍府客房有七八間,你們二人正好住下,客棧人雜,諸多不便,住在我這,有事也好照應。」
家丁領令而去,寧采臣謝了一聲,連夜在將軍府內趕完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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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鼓聲聲,上朝官員魚貫而入,天尚未亮,寧采臣就隨林仁肇一同來朝,昨晚三位大人也陸續而來。
午門之外,是聽候皇帝宣召的地方,燕王收過寧采臣的朝書,又囑咐幾句,帶著林仁肇和皇甫繼勛等人進宮。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一切好像身不由已,過一會還要去對什麼皇帝大禮參拜,真是憋死人。
約過了半個時辰,宮內遠遠傳來宣告:「宣寧采臣進見。」
寧采臣走過白玉金階,朝殿上官員林立,分列兩旁,香爐的檀香升起,香氣四溢。
寧采臣低頭走到殿中,大禮拜道:「寧采臣拜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低啞的男聲傳來。
寧采臣立起身來,退後一步,抬頭看去,龍座上的唐元宗年約四十許,臉色蒼白,相貌端莊,可語音低沉無力,中氣不繼。
唐元宗眯著眼,細細地看過寧采臣后,慢言細語地道:「適才武威將軍大力推薦,說你是當世奇才,果然還有些不同。」
寧采臣謙道:「回皇上,寧采臣只是學了幾年治國術,略有小成而已,這奇才二字不敢擔當。」
唐元宗輕輕咳了聲道:「你的治國之術朕已經看過,還有些道理,可實用起來卻要頗大氣力,有幾條太過新奇,朕有些不明白,像「去科舉,建新校」你是如何認為對國有用?」
寧采臣解釋道:「科舉之道原意是為朝廷選拔良材,大唐盛世,天下太平,以文治國崇尚修身養性。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再以此道選人莫過於死板,應以國家需要為先,何況科舉內容以詩經論語為主,即使學得再好此時也是無用,所以選人之道以實為主,國家現急需軍、技、工等為強國之道,建立新校是為更好開集廣議,以充實國內各部不足,此為用人良策。」
言之有理,唐元宗微微點頭。
兩邊朝議官員中閃出一人:「臣韓熙載認為此事萬萬不可。」
唐元宗抬首一望,舉手道:「韓相有何高見?」
韓熙載低頭稟道:「聖人之道,由來已久,歷經數朝不衰,可見必有它的道理。如今聽鄉野草民一番話,就廢掉聖人學術,實為不智,恐失天下人心。建新校更是亂言,這士農工商層次分明,高低有序,焉能建校授學,反高過學士,如真的行施,這滿朝大臣豈不是不如土農工商。」
左列又有一人站出:「啟稟皇上,韓相所言極是,臣馮廷已也認為此事太過於魯莽,千年古訓,豈能一朝更改,請皇上三思。」
唐元宗又問道:「左相也是不贊成變法?」
林仁肇急忙站出:「皇上,這強國之道必有先驅,如今四強環伺,不可照搬古訓,應奮起圖改,以奪天下,變革一事,宜急不宜緩。北周世宗日漸強大,他日一旦東侵,我國何以抗衡,請皇上早日變法。」
韓熙載冷笑連連:「武威將軍,我大唐今有百萬雄師,尚有長江天險,這北周如來侵犯必叫他大敗而歸,將軍為何如此膽小,連戰都不敢戰。」
林仁肇急稟道:「我身為武將,豈有怕死之理,只是防範外敵,應早作應對,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大唐變法,利多弊少,真要國富兵強,林某願帶兵西征,與周世宗一決高下。」
燕王立在左邊官員首位,此刻見雙相出言反對,嘴裡輕哼了一聲,后列中便站出一人,是京都指揮使皇甫繼勛,右列中卻也走出一人。
皇甫繼勛奏道:「皇上,武威將軍深謀遠慮,北周野心甚大,已對西蜀用兵,只要西蜀蕩平,東侵我朝是遲早之事,變法應早早進行,以圖強國,有備無患。」
右列站出的樞密使陳覺道:「皇上。臣以為新法不可立,如真施之,則君如平民,也受大刑,有何威嚴,何以能威立天下。」
寧采臣也道:「皇上。法制平等,可以嚴止高官貴戚肆意欺壓百姓,法制嚴明,民心所向,皇運昌盛,實為朝廷大利。」
鄙然盯視寧采臣,右相馮廷已從鼻孔里哼了一聲:「皇上,山野草民如何能和君臣同論,寧采臣分明是想大亂朝綱,如此刁民,請皇上將他重重治罪。」
此次上言是為唐國著想,好強國富兵一統天下,誰知雙相皆對寧采臣的改革議案嗤之以鼻,不但駁斥變法,還要倒打一耙,寧采臣氣得要吐血。
「於國進言,何罪之有!」燕王喝聲而出,瞪視二相,轉向皇上稟告:「父皇,兒臣以為,強國之事刻不容緩,何況北周世宗乃虎狼之君,自向北遼開疆無功而返,改起南征之心,現正攻打西蜀,我國若不趁機變革,遲則將疲於應戰,悔之不及啊。」
唐元宗憂心忡忡:「國內災年方過,朝政如大肆變動,恐有激民變。」
馮相察言觀色,連聲應道:「皇上聖明,我朝征戰方息,國庫空空,又經去年大災,顆粒無收,民間餓殍遍野,百姓甚是疾苦,如此時變法,則有違民息啊!」
「正是、正是,此時變法,傷及國運,還是以靜生養為當今國策,請皇上三思。」韓熙載也跟上進言,兩人一唱一和。
唐元宗原本是舉棋難定,被二相一說,臉上已有不決之色。
燕王濃眉倒堅,叱言道:「此言差矣!天災乃是不定之數,豈能以國運不佳為由。去年災情慘重是實,但據本王所查,一半是天災,一半卻是**!」
「哦?竟有此事,你快快稟來。」此次天災對南唐影響極大,真相競另有蹊蹺,唐元宗聞之龍顏震怒。
燕王接著道:「旱情初現之際,地方大小官員視若無事,仍是竟相玩樂,而大災已成,卻又一籌莫展,欺瞞不報,加之國糧無多,不能開倉賑糧,百姓無以為食,紛紛逃鄉求生,重災者十室十空,村市皆化為瓦礫,這**之孽尤勝天災!」
吏部仍左相馮廷已所轄,燕王話鋒一轉,轉指罪過為吏部官員,是馮相失職之所在,**之罪可滅九族,馮廷已白須亂顫,慌聲述道:「皇上,災情一事,已經查實,實屬百年一遇大旱,地方官員雖已儘力求雨,但仍是難敵天威啊。」
「荒謬之極!大災之際,地方官員不奮力救災,反而學人求神降雨,如此說來,還要你地方官作甚,請些高人作法就是,卻虛領國家俸祿,空占其職,與官不稱,留有何用!」燕王越說越怒,轉身稟道:「父皇,正是法制不嚴,才有這些無能官吏毀我大唐基業,此時變法,正可盡除舊制不良之習,重振我大唐雄風!」
「皇上,燕王之說,不知有何憑據?百年大旱,各地官員是力所不及,除我國之外,他國也有旱情,豈能全責之下屬無能,燕王所說也未免太駭人聽聞了吧。」樞密使陳覺舉其旁證,力為馮左相開脫。
燕王冷哼道:「若不是官吏無能,何以我國災情重於他國!」
樞密使陳覺不慌不忙地稟道:「只是地域旱情不同罷了,各地官員幾年來恪位職守,按期完交稅賦,民間也無怨言之聲,何以天災一事,燕王卻一口說定地方官員失職,不知是何道理?」
燕王本名弘冀,是皇上第五子,原有四位兄長,均已夭折,現立燕王為太子,但燕王性情剛烈,數次違逆唐元宗旨意,唐元宗不喜,遲遲不定傳位之期,朝中也為太子之位爭議甚多。
此時朝中變法引起爭議,陳覺三言二語,隱指燕王心懷他意,唐元宗聽了更是不悅。
燕王則勃然大怒:「樞密使此語,是說小王胡言誣陷嗎?」
「非也,只是對於變法一事,大可不必扯到天災一事上,如此強詞奪理,只怕讓眾大臣心慌啊。」陳覺話意再轉,竟暗示眾大臣,變法之事將危及朝中各人安危。
利益所在,眾大臣紛紛進言:「臣等以為,變法之事不可為之,請皇上三思。」
「此時不變則待何時!」燕王所屬強國一派也力駁群言,殿前一時爭論不休,唐元宗身體欠佳,更覺頭痛不已,伸手搖止:「眾位愛卿,不要爭議,變法一事,有利有弊,事關重大,還是從長計議,今日暫且擱置不談。」
早朝散去。
「你們不必著急,此事本王自有分寸。」力圖強國變革受阻,燕王心情不佳,安慰了眾人幾句便打道回府。
寧采臣也甚是氣惱,忿忿地道:「一番好意竟被人當成驢肝肺,這朝中大臣糊塗人不少!」
林仁肇嘆道:「雙相和吳王李煜都是喜詩作畫,自認風雅之流,這變法之事不贊成也是情理之中。樞密使陳覺和副使李征古與太傅宋齊邱自命老臣,結黨拉派,妖言亂耳之下皇上一時不決,過幾天我再和燕王上奏。」
皇甫繼勛也嘆道:「朝中派系林立,變法一事恐要等到燕王繼位才有可能。」
想不到古代官場也儘是爭名奪利,毫無進取之心,寧采臣心灰意冷,古代強國夢看來難圓啊!
見眾人皆是悶悶不樂,林仁肇突發笑語:「寧兄弟,待我帶你去個好去處,讓你好好開心一番,這朝廷之事急不得,我們先去遊玩幾天,這金陵城中,好些個**去處,去了定然樂不思蜀。」
寧采臣奇道:「什麼地方如此吸引人?」
皇甫繼勛一旁笑道:「你去了便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朱俊行了一揖道:「諸位雅興,只是時正中午,下官要回府用膳,就不陪各位了。」
林仁肇一手扯住其衣袖:「那有這等便宜事,既是一起出來,何不一同前去樂一樂,你家夫人也管得太緊了吧?」
朱俊陪著笑臉道:「昨日回家太晚,已是不妥,今日若再不回去,只怕長夜難熬啊!」
二員武將聽得大笑,朱俊懼內,眾人早有耳聞,家中正房管教嚴厲,朱俊言聽計從,這外出之地有幾大禁區是不得踏入半步,違者河東獅發怒起來,便是夜跪長廊。
皇甫繼勛訓道:「你這男人,好生沒趣,被一婦人管得大門不出,這日子還有什麼樂子,今日定要一同前去盡興而歡。」
朱俊正欲再說,二位大人哪容他分辯,一左一右夾著去了。
秦淮河邊,歌聲隨風飄散到遊人耳里,也分不清什麼歌詞了,雙耳聽聞一片弦樂揚揚,悅意漸生。
花舫順流而下,金陵定都以來,護城河分從玄武湖與秦淮河中引出,西段城牆依秦淮河而建,而內秦淮河則是歷史上有名的十里秦淮,東起桃葉渡西出中華門,兩岸明扇朱窗陣列,樓上鶯語燕啼,紅姿綠影,晚間則是沿途彩舫花燈,夜景遊河更是風雅。
舫首聳立著鳳凰展翅的圖案,來往的游舫都知道是今年花魁的金鳳舫,紛紛搖櫓讓開。
河邊景色如廊,幾人酒興正濃,紅衣美人輕展歌喉,曼舞清唱:
〖HK22〗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
鳳簫吹斷水雲閑,重按霓裳歌遍徹。
臨風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干情味切。
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HK〗一曲終了,眾人齊拍手稱讚:「曲美人更美!」
美人嫣然一笑:「楚小小謝過諸位大人。」眼光從座位上一一掃去,美目如波流動,風情萬種,每個人都覺得這動人媚女在看自己一般,反應各不相同,花魁之名無虛。
皇甫繼勛笑道:「楚美人歌藝日見高明,這首玉樓春是新出的詞,想不到小小也學了去,曲意委婉動聽,真應慶此一杯。」
楚小小嬌聲語道:「皇甫大人許久未來,還能記得小小以前歌藝,歌藝只略有長進大人便一眼看出,楚小小心裡真是高興得很,這杯酒要大人親手倒哩。」言語嬌嫵,聞者心喜。
皇甫繼勛哈哈大笑,一手撫須,點頭道:「楚美人話動聽得很,我斟上一杯又有何妨。」言罷起身倒酒,眾人皆是大笑。
楚小小嘴角一彎,也笑道:「謝大人斟酒。」紅袖半掩一飲而盡。
朱俊低聲解釋:「方才所唱《玉樓春》一詞是吳王前日在太后酒宴上所作,想不到這麼快就傳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