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門輔導
一連幾天,張芷涵以需要時間考慮為由,拒絕和丁力見面。周二晚上照例又是圍棋社的活動時間,她心事重重,精神有些恍惚,在和明珠對弈,竟連明珠的打吃都沒有看見。本來明珠的棋力就要比她高出不少,因此不屑於趁人之危,只好提醒她注意一下剛才的落子。她緩過神來,對明珠歉意地笑笑,但是不願悔棋,示意讓明珠繼續下。
真是個固執的小姑娘。明珠拈起一粒棋子,正要落下,卻被拉門闖入的阿姨所打斷。
「張芷涵在嗎?」
「我就是。」張芷涵舉手示意。
「有人找。」話音剛落,阿姨就掉頭離去。
「真可惜,就快贏了,卻要被你逃走了。」明珠情知張芷涵被丁力這麼一招喚,將一去不復返,這盤棋就半途而廢了。圍棋社人員短缺,並沒有人記譜,平時的對局都是下過就算。再加上四宿的機械學院、材料學院的一些班級經常會在閱覽室舉辦活動,因此圍棋社每次社團活動結束后,都會將棋盒和棋盤等用具帶走。這樣,一些對局無疾而終是常有的事。
「既然你這樣認為,那我就不去了,留下來陪你將這局下完。」反正張芷涵此時也不想見丁力,不如就在圍棋社將時間打發掉。只是奇怪,四宿是男生宿舍,丁力作為一個男生,為何不直接來閱覽室找自己,卻要麻煩阿姨來叫自己過去呢?
明珠倒反過來勸張芷涵去見男友,說什麼為了和他下棋卻耽誤她們約會,他就罪過大了。其實他有點擔心這個叫丁力的傢伙萬一真像上海灘裡面的丁力那樣,自己可就要橫屍街頭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張芷涵的男友,想趁機看看丁力長什麼模樣,有沒有像呂良偉那樣氣度不凡,劉德華那樣帥氣。倘若如此,他也認命了。
經不起明珠的相勸,張芷涵決定去正對樓梯口的辦公室,和丁力見面,請求他再給自己一點時間考慮。而在這段時間內,兩人不宜見面。
明珠、王小強、黃協文躡手躡腳地跟在張芷涵身後,試圖在門外偷聽她們的談話。可是令他們失望的是,阿姨待張芷涵進入辦公室后,就將門關上,站在外面,嚴防別人靠近。他們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靜候張芷涵的歸來。
「你不要再說了——」張芷涵進入辦公室,話剛說了一半,就覺得不對勁,因為房間里的那人並不是丁力,而是一名陌生的年輕女子。八成是丁力腳踏兩隻船,現在東窗事發,舊愛過來找新歡算帳了。
「我是長寧區公安分局刑偵支隊的曹惠。」女子將證件在張芷涵眼前亮了一下,就收了起來。
張芷涵嘟噥道:「想不到舊愛的來頭還不小。」
「你說什麼?」
「沒什麼。」
曹惠從包中取出一張照片,遞給了張芷涵,問:「照片上的人,你認識嗎?」
讓我看照片?她究竟耍什麼花招?張芷涵好奇心趨使下,還是看了一眼,照片上是一個漂染金色短髮、身穿黑色寬鬆汗衫,腳蹬運動鞋的少年,不是丁力又是誰?既然她是丁力的舊愛,身邊有丁力的照片,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沒有照片就反倒奇怪了。不過,她不開門見山要求我與丁力分手,而是先給我看丁力的照片,這又是為什麼?
曹惠緩緩地說:「聽說你們正在交往。」
「你想怎麼樣?」張芷涵知道接下來曹惠就會走入正題了,不是以權壓人,就是以錢勸人。
曹惠鄭重地說:「我們懷疑她與一樁盜竊案件有關,希望你配合警方,將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訴我。」
「你認為他是小偷?」張芷涵一萬個不相信,「這怎麼可能?」
「看來她沒有告訴你她偷竊的事。」曹惠頓了頓,又說,「市民有配合警方的義務,希望你能勸她和警方合作,爭取寬大處理。」
「你威脅我?」張芷涵倔強地說,「別以為你是警察,就了不起。我可不怕你。」
曹惠哭笑不得,她不想將自己與張芷涵的關係弄得太僵,只好問:「那你告訴我,你要什麼條件,才能照警方說的去做?」
「我們來一場決鬥吧!」張芷涵乾脆地說。
「擊劍?」曹惠腦子裡面浮現出中世紀兩個騎士為了心愛的女人而決鬥的畫面。
「不,是下圍棋,一局定勝負。」張芷涵鄭重地說,「如果我輸了,就幫你去問丁力,情況屬實,便勸他投案自首;如果我贏了,希望你不要再打擾他。」
「這——」她不會是認真的吧?曹惠的眼睛睜得老大,心想她腦子是不是秀逗了,竟會提出和刑警下棋來決定是否願意配合查案。
「你會下圍棋嗎?」張芷涵見曹惠吃驚的模樣,暗暗好笑,這才想起自己都還沒有問過她是否會下圍棋,就主觀地決定以圍棋作為決鬥項目。
「當然會。」曹惠可不想被張芷涵看扁,她要維護公安的形象。
「有沒有初段的棋力?」張芷涵又問。
「應該有吧。」曹惠語氣不太堅決了,她學會下圍棋后,並沒有參加業餘段位賽,並不太清楚自己的棋力。初段應該是最低的段位吧?這應該會有。
「那很好,我和你棋力相仿,不用考慮讓子的事。本周五晚上八點,四宿閱覽室,我們分先下。」說完這句,張芷涵拉開門,頭也不回就走了。
「等一下。」曹惠追出去,看到張芷涵正和一些人在一起談論著什麼,就不由自主地退後數步,然後扭頭離去。她在警察學院完成了許多訓練,受過武術、開槍及破案技術的訓練,卻從來沒有料到將來有一天為了破案,自己將會在十九路縱橫交錯的棋盤上與對方展開一番較量。而且,這盤棋一定要贏!
明珠感覺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會是誰。再說,對方找的是張芷涵,而不是自己,可能看錯了吧。他見張芷涵臉綳得緊緊的,猜測剛才的談話一定極為不順,忍不住要問:「剛才找你的人是誰,有什麼事?」
「沒什麼。」張芷涵故作輕鬆,她可不想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
既然張芷涵不願說,明珠也就沒有再問下去,免得她難堪。於是,他和張芷涵返回閱覽室,繼續剛才未完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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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惠回到住處后,細細回想剛才在冬瓜大學的發生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議,自己怎麼會接受張芷涵如此荒謬的要求。可是,和張芷涵的交談了幾句,曹惠深深地感到她並不是一個肯乖乖聽話的女孩子,而且她還有強烈的逆反心理。因此,曹惠並不想威逼她。一切得等到周五晚上的棋局后,再說。能贏,最好。即使輸了,再考慮他法也不遲。當然在周五之前,自己得對圍棋進行以贏棋為目的的有針對性的訓練。
第二天,曹惠就打電話給上海市大學生圍棋協會,要求派一至兩名棋手對自己進行上門輔導。棋協不敢怠慢,在最短的時間定出人選。到了下午,輔仁大學的杜桂芹三段、王芯蕊三段就趕到了曹惠的家中,她們首先作了一番自我介紹。
「我是山西籍棋手杜桂芹,專業三段,現就讀於輔仁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97級,今年大四。」
「我是河南籍棋手王芯蕊,專業三段,剛剛進入輔仁大學讀書。」
曹惠本以為棋協會派來兩名男棋手,印象中男子下棋比較厲害吧。她沒想到眼前這兩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居然已經是專業三段了,不得不佩服起棋協的羅秘書長考慮得如此周到。畢竟男棋手在單身女性的房間不宜多作停留,教棋更無可能,不然會惹來閑話。到了之後,自己還得和他們出去找間棋牌室。而女棋手就方便多了,不必避諱什麼,教棋在自己房間就可以進行。萬一教棋忘了時間,女孩子夜間從長寧趕到楊浦不怎麼讓人放心,還可以讓她們留宿。
可能來之前,棋協的羅秘書長已經對她們叮囑過了。她們也沒有問曹惠在這兩天苦練贏棋的絕招的原因,就開始教棋了。雖然曹惠聲稱擁有業餘初段的棋力,但是杜桂芹還是請求曹惠和自己先下一盤棋看看。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杜桂芹並沒有和她下讓子棋,而只是讓先。
王芯蕊在一旁也沒有閑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因為冬瓜大學圍棋社沒有專門的記錄員,圍棋社的所有內部對局都沒有保存下來,當然在棋協的資料室也找不到張芷涵的棋譜。王芯蕊只好詢問了曹惠一下關於她周六對手張芷涵的情況。可是曹惠先前也沒有和張芷涵下過,只是含糊地說她的實力和自己半斤八兩。難道要去問一下冬瓜大學圍棋社的社長黃協文?這顯然更不可能。王芯蕊雖然才進輔仁大學一個多月,但對冬瓜大學圍棋社在執行棋協的命令時一向陽奉陰違的事情,也有所耳聞。要他們的社長出賣自己的社員,那真得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情況下,才有一點發生的可能性。
開始幾手,曹惠下得有模有樣。不過,十幾手過後,王芯蕊就直搖頭了。因為在右下角一個定式上,曹惠吃虧很多。曹惠注意到了王芯蕊的表情,就沒再落子,等待她的指正。
王芯蕊說:「圍棋的戰鬥是從局部慢慢發展到全局的。你若在局部的戰鬥中佔了便宜,往後的戰鬥便會很順手。開始如吃虧了,往後便會下得很苦。」
曹惠點頭,忍不住要問:「那我要怎麼樣才能保證在局部的戰鬥中佔便宜而不吃虧呢?」
「簡單的定式想必你都知道了,但複雜的定式因為變化多,像你一樣的初學者通常都記不全。」王芯蕊鼓勵道,「因此,有時只要一個定式走好了,可能在定式上就把棋給贏了下來。」
曹惠迫不及待地問:「複雜的定式有哪些呢?」
王芯蕊答道:「複雜的定型式有三類:一是大斜,二是雪崩,三是星位小飛掛后的壓斷定式。許多初學者下棋時愛走星位,星·小目啦,二連星,甚至三連星都有。而星位掛角又以小飛掛為最多,因此我強力推薦記此定式的各種變化。也許你記好了這個定式,無意間就多贏了幾盤棋。」
曹惠興奮地說:「那你們就先教我壓斷定式吧!」
「是星位小飛掛后的壓斷定式。」王芯蕊糾正道。
杜桂芹瞪了一眼王芯蕊,雖然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有趣,害得自己直想笑,但是在初學者面前刻意強調那抽象的定式全稱,只會打擊她們學習定式的積極性吧。
王芯蕊只是低頭盯著棋盤,沒有注意到杜桂芹的表情,邀請她和自己一起擺出壓斷定式的各種變化。針對常見的變化,她們交替作出詳細的講解,盡量講得通俗易懂。曹惠不斷地點頭,深深地為她們的精彩而細緻的講解所折服。但是以她的理解能力,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記住,顯得十分著急。王芯蕊看出曹惠的心思,從自己的包中取出一本書,遞給曹惠,介紹道:「這是我們輔仁大學業餘圍棋學院編的內部教材《星位小飛掛后的壓斷定式》,上面詳細列舉了此定式的各種變化。由於每年都有增補新的變化,因此這本書一年出一版。這是今年九月剛剛出的最新版。因為是內部刊物,只收工本費5元。」
「五塊啊,你等一下。」曹惠從皮夾子里取出錢,交給了王芯蕊。
杜桂芹本想制止王芯蕊的荒謬舉動,但她們的交易時間過短,根本就來不及阻止。她暗想:對刑警收錢,你倒想得出來,不要命啦?雖然曹惠只是在長寧區公安分局工作,管不到楊浦區的輔仁大學。但她萬一真要記恨此事,一通電話過去,難保楊浦區公安分局的人不會為她出這口氣。難道你認準她作為女人,就一定不會刻意去為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