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過寵引嫉凶星至】

第二十章 【過寵引嫉凶星至】

第二十章【過寵引嫉凶星至】

八月十五中秋良夜,天公作美,今天月朗星稀。聖駕南臨淮安,滿城同樂。當晚聖上引領群臣於南安園東星月雙輝台祭月,太后領貴妃並諸誥命於舞月樓前拜祭月神。隨後兩宴同開,聖上於南安園正苑賜宴群臣並親貴。太后則於香溢閣賜宴並賞戲,太后興緻很高,中秋時節,若是北方已經轉冷,但南方依舊盛夏。但卻沒了暑月之時的潮悶之氣,涼風席席,皓月當空,桂花飄香,自有一派別樣之景。

南方戲曲不同北派,自有渺然清雅之情景。太後於正樓前看的津津有味,緋心隨侍在側,卻有點心不在焉。這幾天她滿腦子都是家裡這檔子事,昨兒接了父親的奏報,更是有些心煩意亂起來。可想而知大娘的臉色心情,偏是在中秋節前,弄得她更加煩得要命。可當著這些親貴的女人,也沒辦法表現出來。她瞧著太后聽戲上了癮,再加上又有廣成王的王妃在邊上跟她說說笑笑,姐妹很是歡愉。便瞅准機會,趁機說自己身上不合適。太后此時有她沒她也無所謂,一時聽了,便擺擺手道:「你既累了,便去歇著便是。」

緋心謝了之後,眾誥命起身送駕。緋心這便乘了輦往皇上和自己住的皓景閣而去,此時滿園美景,瓜果齊芬,緋心也半點心思沒有。

剛至了皓景閣前院,一見汪成海竟在外頭立著。讓她微微一怔,想不到皇上此時也脫了宴跑回來了?她忙叫人止了駕,汪成海近前小聲說:「娘娘,皇上在裡頭呢。娘娘快去吧?」一時扶了輦,親自把緋心攙下來送了幾步。緋心一瞅這架勢,八成是又得把綉靈幾個攔在外頭了。

她打從昨兒接了奏報就憋著呢,結果晚上皇上讓廣成王請去飲酒,叔侄兩個鬧了一宿也沒回來,生是讓她百爪撓心了一晚上。別的事也罷了,如今這是她的家事,她肯定要更上幾分心思。所以聽了,也不顧別的,忙就往裡去。

這皓景閣後頭也有樓,景緻也是園子里絕佳的。本來緋心是住邊上的音波閣,但因著她病,結果直接音波閣給空下了。她剛進了正堂,便見雲曦一身白底藍紋的常服,連衣服都換了,顯是回來有一陣。一見她,他伸手就過來拉:「你不好脫身?快走,後頭擺了席,此時月亮剛頂上去。」

緋心見他一臉興緻盎然的樣兒,實是不好意思敗他的興。一時任他拉著就走,她一身金綉紅圍的吉服,裙擺特別長,袖子也肥大,再加上一頭的釵飾很是不方便。如今他大步一起,又有些踉蹌欲摔。他回身一瞧她,抄手就將她抱起來了。她臉上一紅,低語:「臣妾換身衣裳再陪吧?」

「有你換衣服的工夫,月亮都下去了。」他說著,大步流星,後頭有七折小橋伴一個湖。楊柳垂岸滿池蓮開。並橋上九轉蓮燈團團爍閃,兩側披紅挂彩格外明艷。湖心一幢小樓,滿樓生輝,四周桂花飄香,月正於空,有如銀盤。正可謂美景芳菲,皓月流銀。

其實緋心早把應過他中秋同賞明月的事給忘到腦後了,她今天回來完全是因為心裡鬱悶。但此時見了此人此景,一時又覺得有點愧疚。不由強打精神笑道:「其實這裡真比那雙輝樓還好,還是皇上有眼光。」

他一直走到橋中央,倚坐在欄上,抬頭看著明月:「中秋佳節正是團圓之日,所以但凡彼此有情,斷不該讓人形單影隻!」

她聽他話裡有話,索性開口:「皇上…….」

「就是我。」他微微一笑,直接就說了,側臉看她,「就是我做的。今兒他們兩人雖然不能團圓,但對月憑寄相思,從此再無人阻撓。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何況,是緋心你的妹妹。我做一回月老又何妨?」

「這事皇上…….」緋心也不知該怎麼出口,忖了一下又說,「皇上是如何讓臣妾的父親這般點頭的?」

「一句話出去,讓你爹點頭又何難?只是這樣,愛妃不是中間難做。順了哥情失嫂意,那怎麼算成人之美?」他又笑得像壞蛋,而且又開口愛妃了。聽得她腦瓜子直麻,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一叫「愛妃」,怎麼那麼像罵人啊!

「既然皇上沒派人傳話,他們怎麼就如此應了這樁婚?」緋心有點犯迷糊了,若是沒人逼迫。以大娘的性子,哪裡就能同意的這樣爽快?

「你也是過來人了,怎麼這都不明白?」他瞅著她暈頭恍腦的樣兒,「你妹妹讓你大娘關了一年多見不著人,郎有情妾有意,乾柴對烈火。兩人碰了面,再給那小子添把火進去,你說呢?」

緋心臉綠了,她實是想不到皇上能用這法子,簡直可以說是無恥下流卑鄙陰險!怪不得爹能這麼快同意,生米成了熟飯,家裡的女兒是半刻再留不得。爹這麼好面子,知道的時候不得活活氣死?!她聽得牙咬得咯吧咯吧響,若他不是皇上,真想把他從橋上推湖裡去!

「你想揍我呀?」他敏感的很,見她眼神有點不對勁。更樂不可支了,「這法子又快又好,人家兩口子謝你還謝不過來呢!你妹妹說了,當時誤會你了,不該罵你!」

緋心聽著聽著,忽然眼圈有點紅了。她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生憋著沒掉眼淚:「皇上,這事也該與臣妾……..」

雲曦斂了神情,伸手抱住她:「這事我若親自問你,你肯說么?還是說,你準備順了家裡的意,真把她弄進宮來?」

緋心搖了搖頭,喉間有些微哽。他繼續說:「你是覺得她因此失了名節,日後在娘家抬不起頭來?在此事上,她比你看的透。名節比起張望秋來,一錢不值。若你真是隨便把她拉人配了,才是毀了她!」

緋心怔了,一時脫口:「臣妾那是為了她好!」

「什麼叫為了她好?你又不是她,你怎麼知道她這樣不好?」雲曦挑著眉毛,「男人最初是你家裡給她選的,如今有了感情,兩人願意在一處。現在又準備反口不認了,這叫為她好?現在他們願意一起去,日後縱有不好,也是她自己選的。她是你妹妹,我自然不會隨便打發她,當初一再問她,可是她願意的!到時那男人不長進,也只怪自己當初年少衝動。再怨不得別人!但你若真是給她配了別家,先不說你們悔婚在前不合製法。單說你亂點鴛鴦,你不想想她破,到時還是你們樂正一家難看!」

她愣著半句說不出話來,他伸手捏她的臉:「你大娘油蒙了心,只道你人前風光。也不想想就她養出那個寶貝蛋子。不是我瞧不起她,真進了宮,別說她自己,到時拖你跟她一起掉泥坑都是輕的!」

緋心也不敢辯,雖然他說的話她有些也認同的。但她就是覺得這樣做不好,她了解他行事的手段。定是完全與皇家脫了干係,家裡長輩肯定想是張家使了什麼手段,怎麼也不會疑到皇上跟她頭上去。但這樣一來,妹妹到是痛快了,爹不知要羞成什麼樣子。大娘定也是啞巴吃黃連,肯定是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大節下的,他就不能緩兩天再動手啊!非這會子成全兩個,鬧得滿府都喪眉搭眼?最可笑的還得裝著開心上奏,說樂正家要辦喜事嫁女兒!這退婚的事打從前年鬧起,一直折騰兩三年。如今突然要嫁女兒,這鄰里街坊瞧了,哪個不都跟明鏡似的笑話他們?她越想越堵得慌,加之這幾天就一直悶悶懶懶的,如今更是煩得想罵人!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幾天好像氣性特別大,容易著急上火。本來她對著皇上那是有三分怯四分傻,如今也難壓住似的!

「你這兩天秋燥吧?」他瞅著她的表情,眼又彎了下來。他今天心情特別好,好的簡直不行。像是她越擺苦瓜相他就故意越高興一樣。突然一摟她,一本正經的說,「哎,你是不是有了?」

緋心正見他笑得歡心裡就堵,一時聽他這樣問有點傻了:「有了?」

「對啊?你好像這月又沒來。」他說著,還特別溫柔的去摸她的肚子,「有了吧?」

她臉一下燒起來:「沒,沒,沒,沒有……」太醫見天來請脈也沒說有了,再說她信期不準的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前幾個月調了見了些起色,但這虛寒體時有反覆也是正常的。馮太醫也說過,這病得慢治,一年兩年不算長,便是三年五載也是有的。所以,她基本對自己已經絕望了。

「你結巴什麼?」他一臉正經,「我覺得你有了。你沒覺得你最近脾氣見長嗎?」

她一臉惑然,他補充道:「我聽人說,這孕婦的性子和平時不太一樣。若平日時順良的呢,懷孕的時候就暴躁起來了。你最近是不是時常起躁?耐不住性子?」

她一時聽住了,也對啊,最近自己一直很煩很煩。但那是因為家裡的事鬧騰的!但也不對,以往她煩的事更多,也沒見這樣啊!

雲曦見她越發認真起來,突然大笑出聲:「我胡扯呢,你也信啊!」

緋心氣極,他裝腔作勢已經出神入化,竟連她也沒看出來!他是個天子,如今也樂不可支的道自己是「胡扯」,讓人聽了不成個體統。一時她又氣又臊,加上剛才堵得一肚子悶氣,一時全拱出來,突然就推他:「皇上也太……啊!」她話沒說完,他整個人已經抱著她向後翻下去!

雲曦坐在橋欄上,一時根本不防,加上懷裡又抱著她。她突然一推,他整個人就往後倒,他一失衡,本能的就膝窩用力,一下人掛在欄上忽忽悠悠。緋心在他懷裡已經下滑了一半,臉向著水面,虧的他沒鬆手,不然直接把她扔水裡去!她只覺大頭朝下,頭上的釵有幾隻沒定住,霹里啪拉的掉水裡去,他的長辮子垂下去快沾了水面,她的長發也打頭頂掉出幾縷,跟他的一起晃晃蕩盪。

他開始也是一驚,險沒把她脫了手去。虧得他死死勒住,此時她身子下沖,他的臉已經到了她的脖頸。一時定牢了突然吻她的脖子,她這會子腦頂充血,大裙擺都倒翻過來兩層。被他勒得腰快斷了,手此時縮回來抓他的肩。突然脖子一癢一麻,不由的尖叫:「快,快來人救,救駕!」

雲曦直接在她脖子上烙個印才鬆了唇,輕哼著:「省省吧,沒人。」他說著抬臉想看她,「中秋佳夜你下毒手,行,我把你扔下去!」說著,作勢要松。緋心馬上覺得身體下墜,她的手已經快抓不住他的肩了,急急的叫著:「別別,臣妾知罪了。」她眼見頭髮都浸進水裡,嚇得聲音都走了音,「臣妾錯了,臣妾現在是秋燥秋燥!」

他故意腰上用力,上半身晃來盪去的,她長長的披掛袂一時抖飛得像一團煙樣。突然他心一動,笑說:「我想起一個典故來,你猜著咱們就上去,不然就掛著吧。」

緋心臉都憋紫了,大頭朝下實在是難受,加上她袖子長,手裡使不上勁。老覺得身子就要衝下去了,腦子裡哪還能想東西。湖水因髮絲撥弄泛起陣陣漣渏,湖面倒映出的月亮也陣陣的發皺又圓起,她瞪著水面,這典故要真說出來,根本就是連皇上一起罵了!但她此時急頭白臉,也不再細想什麼。尖叫著:「猴子撈月亮!」

他笑了,挾著她的手一扭讓她打橫,一手捂著她的頭臉。接著腰上一拱力,生把半身連她一起抬起來了。他跳下橋欄,緋心一陣陣的頭暈目眩,半晌才恍過神來。一時很是后怕,喃喃的說:「皇上,臣妾知罪了。臣妾不該推,推…….」

「走吧。撈完了月亮,該飲幾杯。」他垂眼看她,「你陪我一醉方休,什麼煩惱都不記得了。」

她點點頭:「一醉方休,一醉方休」顯然沒緩過來!

宣平十六年的中秋,緋心和雲曦變成兩隻猴子,去撈湖中倒映的明月。不過這件事,是他們之間不外傳的秘密!

八月十七,皇上起大駕往瞿峽,主持開峽大典告慰先帝,祭祀江河之神並犒賞河工。而緋心則留在南安園侍奉太后。也許是前一陣兩人相處太久,一時他突然一走,緋心有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要說起來,打從六月底到達江都以後,這二個月相處的時光,實是比她入宮四年半加起來還要多。以往在宮裡,說是每月臨幸,但實際上打從第二年起,他對她的態度可謂越發詭異,平均下來一年也就見個七八面。因他陰晴不定,緋心也搞不清楚什麼時候就把他惹急了,到了第三年,他一怒好幾個月不理她也是有的。不像如今,兩個月來有大半的時間是朝夕相對的。便這兩個月,也培養出了習慣。習慣吶!

雖然緋心每日依舊如故,向太后請安,噓寒問暖以持孝道。因在淮安,離父親近,也時常賞賜一些東西讓家裡開懷。她是覺得在緋凌這件事上,實是讓父親失了臉面,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她著人令興華閣的夫子擬選良日,道八月二十六為吉日。

於是緋心傳人告知父親,定在八月二十六送女至奉順完婚。除令居安府備賞之外,又私下賞賜妹妹一些金器首飾以豐嫁妝。

她知道父親在體面上肯定會做足,他心裡再覺得丟人,覺得這個女兒不爭氣敗壞家風。表面上肯定還是不會草率的。但緋心也因這次妹妹嫁的是一個落魄商家,日後若要東山再起,人脈之類的先不論,少了本錢也斷是不行。所以她令綉靈把自己帶的一些首飾格外選了幾件,並加了些之前叔叔捎的錢。其實她自己在宮裡算不上寬裕,但也儘可能的多出些。

隨之又讓常福給緋凌捎了封信,跟她說,完婚之後盡量跟著張望秋到別處發展。她太了解自己家裡人,也太了解大娘的個性。待自己一走,縱是他們成了親,那張望秋也難在淮南一帶立足。先不說現在淮南一帶的富賈都要看著樂正家的臉色辦事,但憑那奉順大娘的娘家也不是好招惹的。如今他們吃了這個啞巴虧,哪裡就肯善罷甘休的?索性遠走他方,再謀其他的打算。雖然緋心本身也對這親事不甚看好,但如今已經如此。怎麼說也是一家子骨肉,緋心實是不願意鬧得不好看。

緋凌也讓常福捎了回信給她,果是如雲曦所言。緋凌以為是緋心暗自找人安排,所以非常感謝她。對之前的那些混言亂語也極為的內疚。字裡行間,情綿意切,也頗有了大家閨秀之風。絕無曾經瘋癲之派。可見這幾年,她並不是不守禮,而是被家裡拘控,難抵相思之苦。以至性情越發乖張。相思令人狂,原道這世上還真有!

這番南下,於緋心而言獲益良多。其實她也明白,這份心思的變改回宮之後不見得是好事。但潛移默化之中,又豈能讓她心隨境換,她理智仍在,計謀不減。但若回到當初心如止水的境界,卻已經是難上加難。但緋心就是緋心,她永遠明白自己處在什麼樣的境地。或者這也是她的劫,當她心裡藏了這份情的時候,她就知道。

她知道當她獨守宮房的時候,再無法愜意,雖然談不上什麼相思使人狂。但至少會像如今這樣,心裡牽挂,有點不安生。或者有一天她也學會嫉妒,再看到他對別的女人溫柔的笑的時候,不再僅僅是羨慕,也會嫉妒。

雖然現在緋心腦子裡對其她的女人並不是不能容忍,而且有人替她分擔一下也是好的。每當他的索求太強烈的時候,她那會總想弄個女人來分擔一下,雖然現在她現在只敢在心裡假設一下。緋心現在也不明白她這樣算不算真的懂得所謂的愛,但她認為她與以前是不一樣的,她可以看他看得更透徹,也能明白他有時生氣的原因。或者等她真的學會嫉妒才算吧?對於這些比較陌生的情感,她或者不能自如的控制和應對,但她至少明白。無論她願意與否,都要接受。

八月二十六,樂正家送女出閣,送嫁隊伍綿延半街,至渡口船引連十,吹吹打打極為風光。緋心不能親去,遣常福代為祝賀。地方官府以及城中富豪都是親自前往道賀。聚於淮安的一些大員親貴們,不管與樂正家有無交情,也都礙著貴妃的面子奉上賀禮。一時間也算鬧得個轟轟烈烈。

緋心這幾日也越發的懶散起來,每日飲食日減。結果至八月二十八,馮太醫竟探出她顯了喜脈。這一下震得緋心徹底蒙了,她猶記得八月十五,皇上臨行前還戲言她有了。誰知半月不到,她竟真是有了!綉靈和常福聽了都哆嗦起來,直道老天爺開了眼。想不到貴妃出來這一趟,沒白受這一起罪。真就懷了龍種了!

連太后也有些吃驚了,貴妃四年多都沒消息,也不知是不是歸了故土,這裡水土對她合宜。竟還就有了信兒了!雖然打心眼裡,她很不樂意看著緋心越爬越高。但皇上妃嬪雖多,但肚子像是都不怎麼爭氣。畢竟是皇上的骨血,自然她也心裡也有幾分歡喜。聽說了之後,忙著親自過來看,連著問太醫如何如何之類的。

緋心一時都有些回不過味來,竟是有很長時間都面無表情,也瞧不出喜悲。連綉靈都道貴妃是有點喜過了頭了!其實綉靈說的沒錯,她就是。她太高興了,以致不知該如何表達。四年來就一直盼著有一個孩子,與她榮辱與共,是她所有希望和她所有的寄託,只要有一個孩子,她就有力量可以奮鬥到底!

如果說,以往支撐她的,是帶給樂正一門榮光。那麼以後支撐她的,將是她腹中的骨肉。她是樂正緋心,她會為了聲名浴血奮戰絕不輕易言敗。但她也是一個人,她同樣也需要安慰,男女之間的情愛的確可以給她帶來安慰,但情感是可變化而不穩定的。而來自於親生骨血的支撐是不一樣的,當她風華不再,寵愛不再的時候,當感情化為飛煙,她還是要清燈孤影在宮中渡過她的餘生。那時至少她還有一個活生生的希望,那就是她的孩子!

因皇上祭祀巡瞿是大事,所以太后不許居安著急飛報皇上。雲曦是重陽節前回來的時候才知道的,雲曦聽了之後的反應可謂是與緋心一模一樣。先木呆了一會,接著整個人的表情就開始發僵。後來汪成海一問常福,道貴妃當時也這樣,不由的嘆。有時你不信這兩人是天生一對都不行,反應簡直是出奇的一致!

雲曦照例先往太后處請安,然後跟她說了說瞿峽一帶的風土。接著太后又說起先帝,雲曦也陪著敘了一起。接著便去見臣工,打從皇上大駕往瞿峽去,其實已經開始準備回宮的事宜。這段時間朝廷也算安寧,沒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各司各部也都安守其職,可見當初雲曦的安排有了成效。每隔一陣都有例行送來的摺奏,向皇上報奏朝中事宜。如今行程結束,也該啟駕返京歸朝!

雲曦是晚上的時候才回到皓景閣的,進去的時候,他竟覺得手有些抖。他自己想想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孩子算什麼?對他而言也是工具,是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毫不猶豫扼殺掉的工具。但這個不一樣,這是他一直真心期盼的,渴望得到的。有了這個孩子,她才能更鞏固自己的地位,甚至更進一步。只有鞏固地位她才能開心,也只有地位不倒,才能與他廝守。

他剛一進去,眼忽的一凝。緋心已經領著綉靈常福等人跪在地上迎駕。他盯著她垂頭的表情,輕描淡寫的說:「起吧,身上不方便。以後一應跪禮皆免!」

「謝皇上恩典。」緋心聽了便由綉靈扶起身,陪著皇上往裡走。雲曦換了衣裳,喝了盞茶,這過程里眼一直瞅著緋心的神情。眼見她神態自若,與往日無二。

如今也是因她有了身孕,不需要再親自服侍,這是宮裡所有地位高些的有孕嬪妃待遇,緋心也並不是特殊的一個。直到他們一道入了內堂,只留汪成海和綉靈幾個遠遠的簾外伺候。雲曦這才扶正了她的肩,半彎著腰瞅著她的臉。

緋心讓他瞅的不自在,一時抬眼,見他正沖著她笑。簡直可以說是笑得勾魂奪魄,分外的撩人。她不由的也笑了,輕聲道:「真是有了。」那話像是她這會子都不信一樣。其實他能明白,說的就是八月十五他打趣她的事。他點頭:「真讓我說中了!」

「何必跪到外頭去?弄得我不由自主要配合你。」雲曦眼睛亮亮的,此時看起來星光璀燦,聲音也變得有點瓮瓮的,像是含著塊糖一樣。

「接駕本來就是禮數,皇上沒下旨,臣妾自然要跪迎。」緋心也笑,不過剛才他開了金口,以後跪禮皆免那便不同。她了解太后的心思,四年沒白伺候。太后再不能把持後宮也是太后,為她作臉也就是對她的尊重。至少表現的不那麼張揚,太后心裡舒服,大家都舒服。那她的孩子,也能平安一些。

他笑了笑,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攬過她來,去摸她的肚子,平平的,但他有點迫不及待,恨不得能讓這肚皮馬上吹氣一樣鼓起來:「馮意昌怎麼說?」

「不是很好。」緋心說這個的時候也是笑的,雲曦看著她的樣子,心裡有點泛疼。

馮太醫在宮裡好幾十年,醫術是第一流的。做人自然比醫術還要高明一層!當著太后的面什麼也沒說,只是道喜。

但對著緋心不一樣,好多話還是先墊一下好些。他打從皇上指他專門照顧緋心的身體他就明白的很,貴妃在皇上眼裡不一樣。那麼這個孩子也就格外的金貴,若是話起的晚了,到時他自己一條命可算是到了頭了!太醫說起來風光,實則哪天不是刀尖上活命?知道的越多,就越是難熬。他已經風燭殘年,可不願意臨老再挨刀。

他一早已經跟緋心實說,這孩子不穩當。因緋心的虛寒逼宮,氣血不暢,供養之地不好,這根苗自然不穩。當然他話說的圓滑,雖然胎不穩,但他必會竭力而為。緋心是明白的,但不管怎麼說,至少證明她的身子有起色。能得了胎,就是證據。也說明馮太醫的確有妙手,既然如此,這人用得。

「不管好不好,也得保著。」雲曦撫了撫她的肩,「別以為他醜話先兜了底,我就能便宜了他!老頭子有年頭了,如今老命還惜得如此。這會子說這種不痛快的就不怕了?」

緋心笑著:「說難聽話是得罪主子,但他有功在前,借術而為。就是得罪了,主子也要用他。但這難聽話不說,雖一時可安。一旦失了龍胎可就半點用處也沒了!」她輕語,「他如此說,若真能保得,是他的功!若保不得,是他料事如神。想必以後還得指他!他都成了精了,哪裡再用嚇他?」

他輕嗔:「你把心思都用在斷識人心了,整日家再想這些可真沒好處。」他見她欲開口便補充道,「至少這些時日不要想了。」說著,攬著她往床邊去,「該歇了,好生歇一陣子。」

「臣妾再會斷識人心,也不及皇上。臣妾陪皇上下棋總是輸的一踏胡塗。」緋心任他攬著,一直躺進薄被裡。如今進了九月,重陽將至。便是南方,夜風也微有些簌意。

「下棋你輸,別的地方你可沒輸過。」他摟過她來,輕聲哼著,似睡非睡的樣子,「況且你我這盤棋,我算是瞧明白了。八成還是我輸!」

緋心聽了不由看他,見他閉了眼,索性也不言語了。一會便覺得泛迷糊,他一回來,緋心就覺得安生起來。

如今兩人不象以前那樣沒話可說,但兩人也不是那種千言萬語恨不得訴之不盡。不過就是隨便說幾句,但她就是覺得安生。而且他味道很清新,笑容很明媚,懷抱很溫柔。當然他懷抱溫柔只限此時,以前緋心認為他是沒有這個優點的。特別是他不管不顧的時候,那時他在緋心眼裡就像戲里演的妖怪!這種極端惡劣的形容詞緋心也只敢在心裡想一想罷了,而且還不敢多想。怕哪天讓他逼得受不了自己喊出來!

但此時緋心覺得他現在優點又多了一樣,由此更感激孩子的到來。她覺得這樣是最好的,他陪在她的身邊,但也不能折騰她!她自己想想都有點不好意思,覺得太貪心了。其實如今她心裡最完美的生活就是,後宮交給她打理,她得個好名聲。他時常可以來瞧瞧她,但不要時常來折騰她!有一兩個子女,多一點也可以。她可幫他管束那些姐妹,這樣他就可以安心去當他的好皇帝!跟她以前設想的最美好差不多,不過多了一樣。他可以時常來瞧瞧她!

雲曦垂眼看著她,縮在他懷裡像只小貓。此時眼閉著,長睫毛像蝶翼。嘴唇微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美事呢?

重陽節后,九月十五大駕起,各省官員併當地親貴送駕直至江都,皇上御駕迴鑾。皇上九月初六返回淮安,得知貴妃有了身孕之後。便免除貴妃一切省跪之禮,次日諸官員向聖上道喜,龍顏大悅,於重陽節賜宴以慶。

樂正一家聽了這信兒,一掃之前因被迫將小女兒嫁至奉順的喪氣,走了個不爭氣的,至少還有一個頂樑柱在!重陽節舉家跑到宗廟裡燒香,以求先人保佑貴妃可以母子平安,最好能一舉得男!

大駕至江都之時是已經是十月初,繼而換水路原路返回。結果緋心從十月中旬開始,有了劇烈的孕期反應,加上北方開始起秋涼,逆風而行,時又起浪,大輪速度不但比來時慢了,也比來時要稍晃了些許。弄得緋心吐得黃膽水都出來了,加上本來她身體就弱,七月初的時候又大病過一場。如此一來,更是勞損加劇,至十一月初的時候,她便時覺腹痛。馮太醫的面色也越加的深沉凝重。緋心自己心裡有數,有孕的喜還未盡,已經悲從中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宮裡傳來飛書喜報,俊嬪莫梓蓉於十月十五產下皇子。太后聽了喜上眉梢,這個可是宣平朝的皇長子啊!雲曦表面上如故,接受隨行臣工拜賀。

但緋心知道,他心裡不痛快。對此緋心有點奇怪,打從俊嬪有孕開始,雲曦雖然也表現出喜悅,但緋心總覺得他有點煩躁。因這一路上,其實每月宮裡都會來常報。除了稟告一些政事外,還有就是從內宮來的一些常務。德妃時常會加奏俊嬪的情況,並且向皇上請示。當中時不時還挾點對皇上的思念之類的,寫的很含蓄。

但云曦基本上這種常報就直接扔給她看,自己只瞧一些政務。每每她向他提起,他也就淡淡的應句知道了。根本對俊嬪的胎情況是好是壞漠不關心!不但不關心,到後來甚至給緋心一種這胎一直好好的讓他覺得很煩似的。

其實從俊嬪家世而言,她父親莫嶺是築儀堂的侍郎,官居三品。家裡兄弟都是從文,分別在宣律院和奉上館領職,家族都世居京城永安。從小她也是按照一個宮妃的標準進行教育,和靈嬪都是一期入宮,封為五嬪之一。

以她的家世而言,封個嬪算是合適。而以家族在朝中的地位而言,一直也都是不溫不火,不好不壞的中庸。她父親為官清廉,常閉門謝客,不參與黨派之爭。家裡到現在還住在京城拐八廊的舊宅里,鄉里有田,一早已經放給宗族遠親來種。

而俊嬪這個人進宮以後,也可以說是安分守己。並不過份去爭寵,她有一手好廚藝,聽說八大菜系皆有涉及,更會做一些道地的京城小吃。皇上當初就是因為她手藝好,為此沒事老去她那一飽口福。雖然俊嬪一向與那幾位同期入宮的走的比較近,但華美人出事的時候,緋心查過,她並未參與半分。對於靈嬪的那些手段也並不知情。

照理說,這樣一個人算是安全的。就算她身居高位,想來也不會對朝中產生多大的影響。而且她現在不過是個嬪,就算有了皇長子,也不可能一下竄到后位上去。封個夫人,甚至封妃都並不過份。對一直不合的司徒,司馬兩黨。對於那文華興華之爭都不會有什麼大的波動。皇上依舊可以掌持平衡,以正常而言,他該大肆歡慶,放心享受父子之情才對。

除非皇上懷疑這個孩子的出處?更不可能了,混淆龍裔是要滅九族的,別說俊嬪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機會,她樂正緋心管理後宮也不是個吃乾飯的。

突然緋心腦子一激,除非……皇上認為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皇上其實並不是針對這個孩子,也沒有針對俊嬪的意思。只是在皇上心裡,這孩子不該這個時候有。但孩子什麼時候有,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呀!又或者,他認為自己可以控制,但卻失了策?

以皇上的慎密細緻,從不是胡亂想當然的人。他既然認為自己可以控制,必然是有一套可控的方法。那方法究竟是什麼,緋心想不出。但之魚。那麼,皇上對她的漠不關心甚至有些煩惱的態度就可以解釋了。

但凡事總有理由,子嗣關乎皇家根本。若是說皇上的動機是希望自己斷子絕孫,那簡直可以說是滑天下之大稽。除非皇上是瘋了,不然是斷不可能有這種想法。

這事越是細想,緋心那種莫明的害怕就越是往腦里竄,不亞於他那時時轉換的自稱。的確,南巡一行對緋心來說,讓她本身有了極大的變化。了解到,皇上心裡也是有情的,對她同樣也是有情。當他不自稱「朕」的時候,心中的情份就少了權謀而多了溫存。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也不再只是君臣,而有了夫妻的溫綿。

這些她懂了,以前是她太過狹隘,總認為世上那些所謂郎情妾意都是編出來誑人的。但當他顧著她的體面,拋開自己的身份去替她一點點的刨土的時候。她真的懂了!當她病入膏肓,生死難料的時候,他會抱著她哭。雖然她未親見,但她可以體會。真的是懂了!因為懂,所以可以看懂他有時生氣的原因,所以會拔腳去追而不是一味的躲避。也正是因為懂了,當他爬牆跑到她家裡,雖然很不合體統,但她心裡也甜蜜。更是因為懂了,當他說起相類的經歷,並且唏噓情懷的壓抑之時。她也覺得感同身受,並且真心實意的想要將這份情感保護起來。讓他在宮裡的時候,也能不掩藏,不壓抑,真正達到皇上與雲曦的合二為一,不用時時魂魄游移。

但是這些,都是與他有別的女人並不衝突。只要那些女人不影響到後宮的平衡,她並不介意將她們當作姐妹來疼愛照顧,盡量不會讓她們委曲。

緋心還記得在家裡那晚,他曾說的話,他說,一起下一盤「無子棋」。賭是她能讓安定他的心,還是他令她臣服。她當然會讓他安心,讓他心裡的情懷可以釋放又不會成為帝業的阻礙。雖然這代表她將不斷鬥爭直至斷了這口氣,但她並不介意也不畏懼。而她必會向他臣服,因為她是最忠的。無論是忠於國家還是忠於他,她都要成為最最忠誠的表率。這棋開盤他已經穩贏不輸,但他卻依舊說自己八成輸了。或者說,是她真的一知半解,亦或者,皇上此番自有高妙她實是難猜出?

最近緋心身上難受的很,但腦子該用還得用。如今也沒上岸。上岸還要再走十來天,進了京就已經十一月了,臨著太后的千秋節也快到了,估計回去正趕上俊嬪的兒子滿月,接著又是皇上的萬壽。然後又該過年……這一檔又一檔子的事情,再一想德妃林雪清,這半年估計她也慪的夠嗆,日後怕是與她的關係難回到當初。

雲曦進了中艙,眼見她歪在榻上睜著眼睛望天,連他打正面過來都沒瞧見。就知道她又想事想得出神,他伸手一握她的手腕。她這才反應過來,他往她身邊一坐,眼見她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心裡就煩躁的要命,他突然伸手摟過她來。摸著她的頭髮,在她耳邊輕輕說:「這太折騰人了,看那馮意昌也沒那個本事。與其這樣,不如…….」他竟有點說不下去,一時微頓了一下,補充一句,「你莫誤會了我的意思,並不是不想要這一個。只是受不了一塊肉在這裡折騰你的小命!」他知道她心重的很,忍不住要補上一句。

緋心眼淚都快下來了,低聲道:「臣妾知道皇上是體恤臣妾,但臣妾實是想保著。」她咬牙說著,直覺每個字都在咬她的肉。母子連心,就算現在還只是一塊肉,也是她的心肝寶貝。哪怕有一絲絲的機會她也要保。

雲曦抱緊她,眼微微的眯起來:「你若真是想要一個孩子作傍,眼下就有,用不著拿命去拼,等以後好了,再生也不遲。」

緋心的眼一下瞪圓了,掙扎著從他懷裡脫出來。看著他的表情,手都有些打顫:「皇上!」

他伸手摸摸她的臉,突然笑了一下:「你怕什麼?有我在。」

她搖頭道:「臣妾不是怕,臣妾是不明白。」

雲曦復把她摟過來,這回是陪她一塊歪著:「我算是瞧出來了,你若真是全能明白了。估計是我閉眼…….」

緋心嚇得欲掙紮起來磕頭,總算是讓他把那句要命的噎回去一半。他笑了笑,面上帶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

「好生歇著吧,既然是想保這個胎,也該多保養才是。整日家心事重重也不是什麼好事。」他說著讓她躺好,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她的頭髮:「回宮之後,你暫不用再理事。安心養著便是。」

緋心輕應了一聲,最近體勞力盡,剛才又費了半天腦子的確也是累了。便也不再多言語,一會的工夫便暈暈乎乎的睡了過去。

十一月初六,皇上御駕迴鑾,此徑一途經八省六州部,大小城鎮共計三十三個,歷時五個月零二十天。將至之時,太后懿旨,道因此次南巡已經耗費不少,斷不必再為哀家大肆擺賀千秋。緋心明白,其實太后是累了。更重要的是,今年她四十七的壽辰,這數聽著不吉利,大肆慶賀她心裡不舒服。雲曦自然是心裡有數的,於是順其意願,道太后南幸之後,感先帝之功德,慨先帝之餘思。因此今年千秋萬壽,皆革減一半規制,臣工皆道聖明!

回宮之後,皇上集合群臣,將此番南巡的事稍作了一個總結,賞賜了受命留朝的臣工。其實關於這次皇上在平州遭險的事已經傳進朝廷,作為央集令右丞的林孝此時是戰戰驚驚,平州地屬南省,但直歸央集而管,七省總巡為央集推薦委任。如今在平州搞出一串的事,更鬧出圍困皇上意圖不軌這樣的大禍。

那段光祖雖然已經革職抄家,本人押解上京。但這往上三勾兩不勾,全都要折騰到央集令這一塊里來。所以皇上一升殿坐朝,他就已經一背的汗。還好皇上對此事只是淡淡帶過,表示這個問題就止於段光祖,不欲再向上追究。這自然是帝王的馭臣之策,雖然之前央集令整個班子也為此事議過,但也著實是噤若寒蟬一把。主要是現在央集跟京畿實是不太對付,架不住有人在皇上身邊煽風點火,更何況,那個左含青還是親自侍駕南去的。

朝里的事暫且不說,如今京城已經入了冬,他們剛至永安的時候便趕上雪。緋心乘輦進到後宮的時候,眼見觸目銀團,雪飄如煙,因不是最冷之時,縱落的密但至地難存,一片濕濘。但樹上屋上倒覆了一層白,雪很是急,迷迷濛蒙的像是起了大霧般的。

緋心早在道上已經換了大毛衣服,加上南方暖北方寒,如今一徑行來,覺得季錯之間格外明顯,越發懼涼起來。但卻覺得空氣十分清新,樹仍帶綠意,並不蕭索,可見前一陣京里還算是暖,晚菊繁盛,覆雪仍嬌。讓她瞧了十分的喜歡,一時突然覺得,縱是淮安再好,到底這裡才是她的家!

但就緋心一回後宮,已經覺得這氣氛有點詭異。本來以為,這半年她陪著出去,以林雪清的個性,就算不拿冷臉對著她,肯定也不會向以前那樣熱情了。畢竟之前,她滿以為可以陪同南下,還拉著緋心一道想跟皇上說。結果緋心不肯買她這個面子,不但不買,最後反倒撈著個獨侍君王的絕大恩惠。換了是哪個,也要把緋心恨到骨頭裡。

但這回算是緋心想錯了,雪清簡直三月桃花臉,春意融融笑語盈盈。緋心這邊剛進了掬慧宮歇下,雪清便領著一眾嬪妃前來探看。一來恭喜緋心懷了龍裔,二來問候她此行勞累,三來更是贊了她如何在隨侍之時奮勇護主,智勇雙全,簡直說的像是有如親見。把緋心誇成曠古絕今一等一的忠賢之人,聽得緋心是暈頭轉向。

緋心歪在暖床上,烘著手爐,身上披著翻毛的毯,臉上淡妝微染,雖是心裡覺得詭異,但臉上還是一副懶懶的樣子。如今俊嬪剛得了子,正在宮裡月期養著沒來。寧華夫人早已經幽居不再見人,自是見不著面。余了不過是和嬪,吳,陳以及其她的幾位美人。剩下的,雖是跟著德妃一併而來,但因身份所限,容不得她們入內殿。

和嬪幾個本來就跟緋心沒什麼交情,一時說些套話,見貴妃懶懶的,心下也覺得沒什麼意思。稍立了立便起身告退。只得德妃一臉春風的與她玩笑。

「姐姐這次好福氣,到底是南方水土養人,瞧姐姐越發水靈晶透了。」雪清笑盈盈的坐在床邊,雙眼含了春露一般的,「如今姐姐懷了龍胎,一應事都有妹妹照管,可不能再操勞了。不然,妹妹心裡可實是過不去的。」

「還是妹妹體恤,我正忖著說想偷一陣子懶。但又覺得最近妹妹操勞的太過了,心裡也很過意不去。」緋心正有此意,最近她胎不穩當,這事情皇上一直瞞著外頭。所以回來的時候她也想趁勢找個機會脫身,省得頂風太勁惹人眼紅。所以一聽雪清這樣說,馬上伸手握著她的手,輕聲說著。

「喲,瞅姐姐這手涼的。快捂著!」雪清忙把她的手往被裡一送,「這回一趟,也的確是瘦了不少。妹妹這哪裡算是操勞的,比不了姐姐一指甲。如今也該歇了,不能再煩著姐姐說話。明兒妹妹再來瞧姐姐。」說著,她便站起了身,擺駕回宮了。

綉靈和常福一直把她送出掬慧宮這才迴轉,眼見如今德妃勁頭有點古怪,一時便問綉彩:「這半年宮裡都怎麼樣了?」

「也沒什麼,每日不過就是領著奴才照看照看。只是月前德妃打發人來,那會子俊嬪娘娘快生了,來人道,德妃想給俊嬪娘娘寫個福貼,去年娘娘送她的好的很,可巧又一時翻不著。便來問問這裡有沒有現成的貼子,拿了給德妃娘娘去描。」綉彩聽了說,「別的也沒什麼事情。」

「這東西找人寫了便是,何必非到這裡來找?」綉靈腦子轉了轉,道,「之後你給了么?」

「我也懶怠找,就打發人往御藥房隨便找個慣會寫字的,弄了一個交差完事。」綉彩早知道自己家主子對德妃不是真心,哪裡管她那些。

常福本來也聽得微蹙了眉,聽她這麼說緩了一下:「沒事找碴子的,如此最好不過。如今主子有了龍胎,可得一萬把小心。」

「這我還不省得嗎?」綉彩笑笑,「小安子前一陣也說呢,如今咱家娘娘不在家,這門戶還是妥當些的好。省得讓人拿著漏錯,再攤派到主子頭上沒意思。」

「算你有些長進。」綉靈聽了揚眉,也不再多話,忙著進來打發緋心。一會子馮太醫要過來,加上宮裡上上下下空了半年,她也打算好好理一理。瞅著這半年德妃也沒什麼動靜,但怎麼這態度有些怪。這幫人跟著緋心久了,最是敏感的。德妃要是甩個臉倒也正常,偏是這樣熱乎的。

一時常福笑笑:「我估么著,德妃如今也算是明白了。咱家主子今時不同往日了,獨伴聖駕南巡,又救駕有功。主子如今已經是貴妃了,再封那還能是什麼呀?要我說,她這樣也對,也該識實務些。當初沒有本事陪著一道去,如今就該認了才是。」

「你少上形兒了!還惦著司掌局大總管的位子呢吧?」綉靈白了他一眼,「你也別太得意了,娘娘講話,舉凡世事,必出有因。哪裡就認了?」說著,也不理他,徑自就去忙自己事去。其實她心裡也有幾分是這樣想,但又總覺得這樣那德妃便安心低頭也不太像她。索性也不管這些,先打發了緋心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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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過寵引嫉凶星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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