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棄卒之計泣血殘】

第二十一章 【棄卒之計泣血殘】

第二十一章【棄卒之計泣血殘】

大駕初六返京,因半年不在宮中,聖上要理脈並休整。所以正常列朝要在初十,初幾日只是召各臣工來議事,緋心初六當日隨便打發了一眾來探看的宮妃,早早便歇了。第二天綉靈說,當晚皇上過來了,見她睡的沉沒讓喚她,在她邊上坐了一會子便擺駕福慶宮了。

福慶宮是俊嬪住的地方,如今那一位生了皇長子,照理他得了訊就該加封的,母憑子貴自古伊始。但他一直也沒動靜,大臣們都是會看臉色的。俊嬪的娘家也不動聲色,全憑皇上作主。除了恭喜皇上喜得皇子,貴妃喜懷龍裔之外也沒別的廢話,至少表面上一團和氣。

初七緋心這邊還沒起身,皇上的賞賜已經到了。汪成海親自送過來,笑道皇上有賞,貴妃有孕在身,不必全禮接賜。接著便是一排太監送來,全是一些珍寶玩器並衣飾羅帛之物。也不說是因什麼賞,反正就是賞。一堆堆的折騰了一氣,弄得緋心一時好笑。

他賞人是不要理由,只是有理由的話就比較不落話,但若是因有孕賞,就得先加封了俊嬪才對。若是因救駕賞,這理由他又不想現在使。這點意思緋心還是看的出的,忙打發人招呼汪成海等人喝茶,並賞了錢。

一時汪成海去了,結果未至午間。雲曦便設了儀駕過來了,進了內殿,眼彎彎的帶著點笑,似是有什麼高興事一樣,引得緋心一時也陪著笑。他往她床邊一坐,仔細瞧了瞧她的面色:「今兒可覺得好些了?」

「今天一起,倒覺得比昨天好些。」緋心任他歪著,輕聲道,「臣妾謝皇上賞賜。」

「在淮安你妹妹一嫁,倒把你的底掏個精光。如今再補給你,省得你覺得虧曲。」他半眯著眼,心情很是愉悅的樣子。一句話卻把緋心說的面紅,他這話也說的過了,哪至於把底都掏空了。想是他怕她這個講究面子太過,總覺得那事辦完害得家裡丟了人,一時又暗著來回還,雖說緋心早已經對那事不再介懷。但如今他這麼一賞,倒讓她覺得有點對不住他。當日十五,竟還衝他下了手了。

「皇上今天心情好的很?」緋心岔開話題。

「自是好啊,千好萬好不如家裡好。不必再奔波了,你也好生養一陣。」他笑,伸手攬她,「太后千秋之期,那時俊嬪也該出月了。朕要賜宴,你也來吧?」

「臣妾自當要侍奉。」緋心點頭,「如今臣妾不能親自操持,若連去都不去,哪裡像話?便是臣妾起不來也是……..」

他突然伸手撫她的臉:「哪裡就起不來了?沒事扯個不愛聽的。不要老動不動就詛咒自家,表忠心也沒這個表法!」

「臣妾再不敢了。」她偷眼見他目光閃爍,微點了下頭。

「最近你什麼事也別管了,就好生休息。」他伸手摸她的小腹,突然摟過她來,悄聲道,「如今也回來了,你可別再打回原形去,不然我可就真惱了!」

她臉一下血紅,悄悄聲貼著他的耳廓:「不會,怎麼也不會的。臣妾現在可明白了!」

「你差遠了。」他輕笑,「反正還是那一句,保不得這一個還有下一個。沒必要為這個折騰死你的小命!」

她點點頭,沒開口。他又說:「你我心裡都明白,撐回來怎麼都是好的。這些天你養著罷,到時宴上來了便是。」說著,又抱著她往裡挪。

「皇上!」緋心見他要拱上床來,一時腦瓜子一熱叫著。大中午的,他湊上來幹什麼?況且她現在有孕在身,也不能伺候他。

「你嚷什麼?」他回眼瞪她,「朕要午睡!」說著,輕手慢腳把她放倒,往她邊上一躺:「這兩天你是睡足了,朕加起來連兩個時辰都沒到呢!」

緋心一聽,覺得心裡揪起來,忙往裡挪了挪:「那皇上快歇歇。」他眼也不睜,伸手勾住她,「你別亂動了,陪朕寐一會子。」一邊嘀咕,一邊好像小呼嚕都快打起來似的。

緋心瞅著他的面容,這陣子他也瘦了好些,整個人都快陷了腮了,一時看著看著,越發心裡那種揪揪的感覺又上涌。人都道帝王好,哪裡就是好當的?除非不顧萬民死活,只當個盡享人間極樂的昏君。不然,這一輩子都比任何人要勞碌。

當年先帝在最操勞的時候也曾經抱怨過,他說,雞未啼而朕先起,星已墜而朕未眠。衾至華而不知暖,茶至芬而不識香。綾羅雖艷,而雙眼難顧。珍饈雖美,而胃脾難開。實不如一江南富家翁,不問世事,不愁衣食,何其快哉?

緋心一邊想著這些,一邊看著他睡著的樣子。她見過靖顯皇后的畫像,也就是皇上的生母。生前是淑妃,皇上登基的時候已經過世了,依例追封為皇后。那可是一個十足的美人胚子,而皇上的容貌,其實像其母更多過先帝。有著俊秀明媚的五官,便是蹙眉含厲之時,也是精緻得一踏胡塗。隨著年紀增長,褪了稚氣,越發英挺起來。一想他自打三四歲上,雖不是自己親見,也知他是如何大人作派。不苟言笑,行矩止禮。再一想他登基之時,小小皇帝,萬臣拜服,若是一般小孩子家,定是要嚇得嚎淘。但太后常贊,皇上自幼有先帝之風,半點不失皇家尊威,登基大典,群臣皆懾新帝之威,噤語垂目無敢半點輕慢弱帝之意。

她一時想著,再復看他。不由微微的含笑,眼前也恍惚起來。想著這一路的點點滴滴,他時而溫脈時而乖張,更想到他隻身來尋她,對她又是叫罵又是恤問,拚命刨土時的樣子。滿心也溢出那甜暖之味,也因眼前靜睡的容顏,讓她也有了傾情的肝腸。此時帳垂幔掩,靜里溫香,綉靈幾個也都在外遠遠服侍。令她也大了膽子,用手指小心翼翼的去臨摹他的五官,指腹一點點的撫去,一時觸到他下巴輪廓四周,有微微的扎手。連心都扎得痒痒的,讓她忍不住更是笑。心裡「咚咚」的,有種說不出的竊喜。

她撫了一陣,眼見他沒什麼反應。便大了膽子湊近去瞧他,眼睫毛竟也是如此濃長的,眼尾線拉的秀長,引人也想摸上一摸。鼻尖挺翹的,鼻樑筆直的像是拿尺子量過。她就跟個偷油的耗子一樣蹭蹭挨挨,指腹還不時的在他下巴臉頰蹭,一時眼又落在他的嘴唇上,壯了膽拿手去碰,很柔軟,帶著柔媚的顏色,讓她的眼不由的就挪不動了。真的很柔軟,和下巴的線條觸感完全不同。她此時越貼越近,直覺心跳得快出來了,腦子裡暈暈乎乎的,突然生出想去親吻一下的衝動。

她自己都嚇了一跳,但這種感覺像魔鬼,她像是被無形的手拽著往那湊。讓她不由自主的也抿緊了嘴唇,他自然是吻過她無數,以前就不用提了,怕的要死恨不得他一輩子別來見她。後來好些,但每每她都被攪得魂飛亂舞,哪裡去細細感受這裡的溫度和柔潤。反正這會子他也睡了,便是碰一碰也無妨。她竟開始給自己這種昏七八亂的想法找借口,身體已經主動湊貼過去,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沒反應,她又不甘休的貼了貼。真的是很軟的!一時連臉都貼過去,蹭他的下巴,有點扎扎的癢,讓她險些都快笑出聲來!

她這兩天睡了許多,此時越發也不困。加上她平日里是一個拘禁慣的個性,從不玩笑,但此時卻跟孩子一樣,眼瞅著大人不管著,偷偷縮在被窩裡,眯著眼睛玩上癮。一時她又湊過去,這回想拿眼睫毛跟他對一對,此時嘴也忍不住去對著他的嘴,兩人臉型不一樣,她的臉整個小一號出去,五官哪就能這麼貼?一時扭著,她的鼻尖抵在他的鼻下,嘴唇剛貼上不久,突然覺得嘴一下被他吸住了!她腦子轟的一下竄了火,抬眼間見一雙放大的瞳正瞅著她,她差點沒噴出血來。正想躲,誰料後背一緊。生讓他扳住,接著他的頭微側揚起調整角度,這會子他也不松,把她的嘴唇整個快吞進去。緋心伸手欲去推,讓他一手握住,此時鼻尖微是壓她,緊跟著,他舌頭就頂進來了!

緋心開始是臊的要命,本能就開始扭。但漸漸的,卻被那觸感誘惑。雖說他箍著她不讓她動,但也不像以前那樣二話不說就把她纏得舌頭根都疼。此時他倒是像在跟她逗一樣,一時掃得她舌尖痒痒,又是像吮又是像舔,直把她的感覺放慢又放大。

唇間柔潤而暖,鼻尖還時時的蹭來掃去。引得她不由自主的又送了回去,本來她的頭一直往後縮。但後來就又想再貼近一點,他難得溫柔的像潭水,引著她不由自主的沉迷。只覺他唇齒之間淡淡含馨,越髮膠著讓她越是沉迷醉。一時間手也不推著了,此時他摁著她的手在松,由著她慢慢往他脖子上繞。

雲曦只覺得她芬芳撲鼻,快在他口裡化了般。觸纏之處都是滑軟,帶出蝕骨的靡足。他的手不用再去摁她箍她,慢慢交纏著把她摟緊,怎麼都不願意鬆開嘴唇,由著她淺啜慢舔,一點點引她像小貓尋食般的深入。手不由的順著衣襟爬上她的腰背,觸手柔滑讓他滿心都溢出酥癢來,一時腿也要纏上來。他開始是輕輕撫摸她,慢慢就有點壓不住了。加上她的身軀越發的軟,他的舌尖開始往更深里纏她,手也把她的小衣都扯下來了,繞到她的胸前,一觸到軟軟的豐滿,當時火一下燎起來。

緋心開始覺得口裡像是多了條小蛇在逗她,一時引得她也去勾勾纏。但當他開始更深入的纏住她的舌根,帶出微微的麻痛的時候,突然胸前被他一握,登時那種急電竄身的感覺拱上來了。這種感覺飛竄著遊走,讓她一下驚覺。不由的開始掙扎,她一拱,一下頂到他的胯間,弄得他不由低呻了一聲。她低嗚著,在他耳中卻成銷魂曲一樣。突然他感覺緋心摟著他的手縮回去了,壓在他撫在她胸前的手上。他一時微回神,微鬆了她的唇:「怎麼了?」

「有了。」緋心面紅氣喘,啞著嗓子咬了兩個字。他霎時回神,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一股火竄了半天高去,讓她一句話勾著生是不能再焚。他喉間「呃」了一聲,抱著她卻怎麼都不願意松。兩眼有點泛直的盯著她看,緋心自覺愧疚,也不敢瞧他:「臣,臣……」她想說不是故意要勾引他,但那兩個字她怎麼也說不出口。其實就是賴她,他睡的好好的,她沒事拿他的臉作什麼樂子?結果引得他竄了火,定是又要惱了。

雲曦垂眼看了她一會,半天才壓住神魂低語:「你折騰出來的,你給我解決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眼裡居然帶著笑,閃閃的又像是含了酒。此時他氣息還不定,身上火燙的,其實他本來是快睡著了,但她那種摸法又把他給摸醒了。

或者說,他本身對她的碰觸就比較敏感,因她從不主動去做這種愛撫性的動作。她拘束久了,稍親密些不避人,她也覺得不尊重。但此時她指尖微溫,帶出柔怯之意,居然還會悶著嗓子在那自愉自樂的笑。她看他的嘴唇的時候,連他睜眼看她都沒發現。她哪裡知道那時她的眼睛究竟有多動人!小心翼翼又心怯怯,偏又滿眼的好奇和期待。當她拋開她的殼的時候,內里有如初芽般細嫩又鮮美,讓他不禁便想到那初春微綻的花蕊,是淡淡卻柔軟的色彩,卻又嬌嫩欲滴的讓人迷戀。

此時看著她的樣子,讓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寵愛,是發自內心的寵愛,可以為其一直忍耐的那種寵愛。皇帝的身份讓他一直覺得這兩個字被糟踏了,但現在他也覺得,這兩個字十分美好。其實忍一忍也沒什麼!

她聽他一說,垂頭想了一會:「不如……皇上去萊茵宮?」她小心的提了個建議。他說讓她解決,肯定沒豁達到讓她隨便給他安排個女人。他一向煩她給他安排女人,好像她一直在他邊上給他布套一樣。其實以前她是想培養幾個這樣的心腹,不過現在她也想開了,他願意哪個就哪個算了。反正就算是自己培養的,一朝得了勢有幾人能記得前恩的?

如今他可心的幾個,什麼華美人靈嬪之類的,眼下也都沒了。俊嬪還在月里,和嬪一直身子弱不禁風比她強的有限。所以她掃羅了一下,覺得林雪清現在還是不錯的。而且以前都挺合皇上的心的。

雲曦的手有點僵,臉一下變了三季,由春暖花開變成冬風凜冽。伸手就戳她的頭:「你說什麼?」

緋心一抬頭,見他變了臉。一時腦子一噤:「那,那皇上選一個?」選擇權交給他,該沒問題了吧?

「你少廢話,你惹出來的。今天你不解決還不行了!」雲曦一把握住她的手,突然一笑,讓她覺得陰風陣陣。

「臣妾在解決了,皇上選一個吧?」緋心再傻也知道他惱了,縮頭縮腦的小聲說。

「我就知道,換了環境你就開始顯原形。」他咬牙,「枉我以為你還有長進了,你還是欠治!」說著,一手打她脖子後頭摟緊,一手拉著她的手就往下。緋心被他拽著,當手指隔著布觸到的時候,直覺裡頭在跳,嚇得她險沒叫出聲來。她讓他摟著沒地方躲,一頭扎他懷裡:「皇上饒了臣妾吧?這樣解決不了的。」

「是解決不了,照原本該再治的狠些。」他不依不饒,「這回先湊合了…..你再縮,你再縮個試試!」他又開始玩混的,緋心吱吱叫著,直想拿腳踹他。突然他又低頭吻她,吻上她的額頭,復又吻她的鼻尖:「我難受的很,都是你鬧的。樂正緋心,總有一日要死在你手裡!」

他的話溫溫的,沒有怒氣也沒諷刺,但卻有點淡淡的說不出的索然。難受的未必僅僅是他的身體,緋心在那一刻,突然有這種覺悟。

她一時沒再躲,覺得他的唇在她鼻尖廝摩,低聲說:「臣妾害怕的很。」

他見她的臉越發的紅,引得他的火竄起半天高去,每當與她有不同的嘗試,都讓他格外容易興奮。而此時眼見她這般,更讓他有些難耐,他輕咬她的鼻尖:「你之前連瞧都不敢瞧,如今不也有進宜了?」他的聲音帶了點鼻音,飄的很。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裡揉來揉去,快揉皺她的筋。

緋心咧著嘴,這種進宜實是太難,他設難關可謂節節攀高,皆是出她所料。她腦子都快讓他整得打結,她咬了半天槽牙,今天這關眼瞅也是非過不可了。突然他鬆了她的手去解她的中衣帶子,她嚇了一跳,忙掙扎去捂。他微凝著眸:「只是看罷了,不折騰你。」

緋心覺得這樣還不如折騰算了,羞臊得無可奈何,一時他散開她的衣,她的小兜衣早讓他剛才扔一邊了,裡頭空無一物。他盯著她,眼瞳極黑的。她眼都沒地方放,人快僵了,他這時又握了她的手去,但這次可是向著腰帶那裡走。緋心輕哎了一聲,他低頭吻她:「我只帶你這一回,下回你自己瞧著辦!」

她腦子轟轟的,下回?她死也不再惹他了。

太后的千秋和皇上的萬壽節就差了一個來月,又趕在年節上。因大駕回來不久,加上今年太后又特別說不要大辦,皇上為了配合太后,也就索性連自己的萬壽都減省了一半的用度。但饒是怎麼減,該有的禮儀可是半點不得,打儀場,儀樂班檯子,大慶典席,各班藝馬,走宴場。

十一月二十皇上領諸嬪妃向太后賀壽,一些皇族子侄並女眷前來賀壽,眾大員親貴及女眷領旨入宮拜賀。因著去年,太后千秋前夕就趕上多事,大司馬暴亡,皇上廢后,雪清小產等等。弄得太后根本無心享樂,今年雖然場面比去年小些。但今年順當多了,太后又南巡歸了江都一游,心情也漸漸轉安。

太后在南巡的時候就諸事不問自己圖個開懷,當時皇上私自帶了貴妃跑去平州,險些出了事。本來她又是惱又是后怕,但緋心緊著大病,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後來緋心又有了孕,太后索性也什麼都不提了。每日家就只顧著享樂,也不管後宮怎麼著,安渡太平時光。就連皇上晾著皇長子的母親也不封賞,她也不問不管,隨便他怎麼著!

後宮本來因為皇上對待俊嬪這個問題有點子議論,但因著太后千秋臨近,加上德妃最近格外賣力操持力爭在皇上及太後面前展示能力,如此哪能讓一眾嬪妃言三語四惹人煩惱?所以再三告訴各宮院的,若有閑言一併責罰!如今皇上剛回來,貴妃懷了胎也難侍寢。大家當然不願意這會子讓人拿了錯處再關禁閉,因此也沒人敢言語什麼,後宮看起來還是一團和氣。前兩天俊嬪的孩子滿月,緋心身子不太好但也去看了,想沾沾喜氣,也好穩穩自己的胎。眼見那孩子長粉團一般的,心裡也格外的喜歡,特別拿了金鎖項圈並鐲子給他。

寧華夫人的康公主如今已經一歲,一直在儀興宮裡,儀興宮位於壽春宮東南,那裡是宮中皇子皇女幼時的居處,一般孩子生了不久,便由奶媽宮女等帶至那裡養到兩歲,這期間不由生母親帶,接著便會由皇上令居安府指派保母教養,再大些就會逐漸加配一些其他隨從人員,此時就會由其生母在側監督提點並加以悉心栽培。若是生母的地位高,或者皇上格外寵愛的。下頭辦事的也就格外盡心,所有服侍人員包括各方條件都要優渥的多。所以,就算是嬰幼時期,同是皇家血脈,同在儀興宮撫養,條件也絕是不一樣。

康公主的生母寧華夫人雖然早已經幽居,但因太后時時督著,那些奴才也不敢怠慢。緋心陪駕南巡前也去看過幾次,孩子雖是出生時有些先天不足,但越長也越可愛。但緋心也不便多去,一個不想惹人多話,一個就是不想勾起自己一直入宮未育的煩惱。

如今她雖然也懷了龍裔,但總歸是這胎不是很穩當,心裡很不踏實。所以這次俊嬪的孩子滿月,因皇上不是太在意,全是居安府張羅滿月酒席。居安一向是以皇上為風向標,瞧著這皇長子好像也不怎麼稱皇上的心,一時也就懶懶的不怎麼給勁。

緋心這陣子不管事,也虧著德妃努著力操持,有德妃鎮著,酒席也辦的十分熱鬧。一時間緋心倒是覺得,這半年德妃雖不能說辦事能力長了多少,但處事比以往圓滑多了。

雖然緋心這陣不理事,但她還是從各方面得知了這半年的情況,德妃操持能力有限,宮裡能掌的穩,全是因皇上不在,眾嬪妃也無浪可興。加上各內府的大太監也都是老手,有她沒她其實都一樣。但她為人的確圓滑了,俊嬪懷孕伊始,德妃本來極不開心,又是不情不願的留下來。緋心去了南地,德妃更是不高興。但這兩個本來是她眼中的釘的,她都是隨和而待,實是讓緋心覺得她進宜了。

緋心有時也覺得,如果太后以後都不再理會任何後宮之事,德妃也能不再執性小氣能看得開,那後宮生平真是指日可待。倒不是說這兩個人一直讓緋心頭大,只是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人再巧,那也比不得眾人齊心。至少是大方向一致,畢竟偌大後宮,哪裡能處處一致?只保得大家都能相處和睦,少些短長,那她也沒什麼可擔心受累的。

十一月二十二日,太鞦韆秋節第三日,基本這一天就是大家隨興高興一場。皇上設宴眾妃嬪同歡。皇上難得興緻高,一眾嬪妃哪能不往?宴席擺在後御園的集星殿,前有舞鳳大戲台,側有大池,倚有山森景,內種梧桐,銀杏,杉以及火楓,此時秋末冬初,濃黃,火紅,蒼翠各式團景紛紛,水波粼粼,也別有風光。

此次席宴不同以往那樣按階分坐各自安席,而是置巨大牙雕面紫檀大圓桌,像民間一樣,一大幫子坐在一起。皇上居中,然後諸嬪妃按階自皇上兩邊圈坐,圍了一大圈子。

因著緋心身子不便,所以這次千秋一些過場的事都是雪清張羅。緋心除了千秋當天去給太后拜壽,其它的場面工夫都一應沒去。加上她也不能飲酒,所以這次本想安排雪清坐在皇上右邊,剛產了子出了月的俊嬪居左。誰知雪清執意不肯,非讓她和俊嬪坐皇上身邊,一臉謙和笑意,搞得緋心一時間都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雪清如今真是大有不同,往日竟是自己沒看出來。

皇上今天興緻超高,殿外舞鳳台上也演了好幾齣熱鬧的戲舞,嬪妃們剛開始還能坐的住,一會工夫就有點躍躍欲試了。因著緋心不能飲酒,也只是拿點子茶來替,酒過三巡,突然俊嬪清了清嗓,向皇上說:「皇上,趁著今日千秋聖宴之時,眾姐妹們也都在,臣妾正有一事相求。」

她一開口,眾人皆靜了下來。雲曦端了杯,眼微睨了下:「何事?」

俊嬪笑著:「其實是那天皇長子滿月宴上,貴妃娘娘身子不便還來探看…….」

緋心一聽提她,一時也凝了神,聽俊嬪繼續說著:「貴妃娘娘十分喜愛皇長子,還賞賜了不少東西。臣妾自從產後也氣滯血凝,身子不是很好。臣妾是想,既然貴妃娘娘如此垂愛,不如請皇上作個主,將皇長子過給貴妃娘娘,日後有娘娘體恤管教,必是比臣妾要識禮的多。」

這話一說,別人雖詫卻是猶可,緋心右邊的德妃手裡的筷子當的一下掉在桌上。她一臉不敢相信的扭過臉去,看著已然站起身的俊嬪。

緋心也很驚詫,但她很快平靜了,只是微微笑著,並不言語。雲曦側臉看著俊嬪:「如今貴妃也有了身孕,再說,不管是哪個的孩子都是朕的骨肉,愛妃何需如此啊?」

「皇上,臣妾一向見識淺薄,不識大體,不如貴妃娘娘鳳端儀雅。若皇長子有貴妃娘娘這樣的母親來教導,自比臣妾強上百萬倍。臣妾實是看到貴妃娘娘喜歡皇長子,所以藉此佳期,懇請皇上應允。臣妾相信貴妃娘娘必將視若己出,況且臣妾也在宮中,又不是再無相見之期,自當也會時時助貴妃娘娘,所以,還請皇上恩典。」俊嬪跪下來說著。

「貴妃意下如何啊?」雲曦轉過臉瞧著緋心,唇邊帶著一抺淡淡笑意

「既然俊嬪娘娘厚意,臣妾豈有拂悖之理?皇長子為俊嬪所出,天下人盡皆知,如今不過要臣妾代為教養,臣妾身為貴妃,孕教皇家血脈以為倫綱之道,自會盡責不怠。」緋心垂頭立起身,半福了身說著。

「既然你們兩位都有意,朕便應准。即日起將皇長子一應冊牒名符,所有規制管系,全部移往掬慧宮。日後管理皇長子的一應奴才,向貴妃呈事便是。」雲曦聽了便開口,所有嬪妃全部起身應下,邊上一應持禮奴才並典記馬上錄話。

宣平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皇上准俊嬪上奏,將皇長子交由掬慧宮懷貴妃撫養。當日所有宮妃皆在,太后次日亦稱允,言貴妃有才德,可擔撫養重任,貴妃與俊嬪相謝不表!

緋心當時與俊嬪一道謝了恩,緋心拉起俊嬪向雲曦說:「說起來,皇上還欠妹妹一個封號呢,前一陣皇上因著初歸又是節慶事忙。如今可推託不得了。」緋心之所以用「欠」這個字,是因打從四月俊嬪傳來有孕的消息,皇上已經下旨著其領夫人恩祿,一切用度儀仗皆是夫人的規格,只是一直未封罷了。

眾人聽了有些怔,何曾見貴妃這樣自如的與皇上說話的,可見這半年真是沒白處。兩人都打起趣來了,雪清打從聽了俊嬪讓子的話之後就臉色發慘。再見貴妃如此,更是有點青灰起來。俊嬪聽了一嚇,忙道:「不敢,臣妾萬無有此意。」

「貴妃說的是,母憑子貴,哪有不封的理?」雲曦笑眯眯的說,「只是前一陣朝中事忙,倒是朕一時顧不過來。如今已經讓興華閣擬旨,這不還沒給孩子取名呢嗎?不如大家一起想一想,給皇長子起個好名兒?」

「臣妾萬萬不敢。自古賜名皆為皇上作主,臣妾不敢僭越。」俊嬪嚇得又要跪,緋心借勢拉住她,一時眾嬪妃也都離座,一時道賀的稱喜的,說什麼吉利話的都有。

唯得雪清木獃獃的,雲曦微眼看在眼裡,也不說話,趁著這當口,氣氛越發熱鬧起來。一時次序也亂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吳美人湊到皇上邊上敬酒,酒敬完屁股卻不挪了,霸著俊嬪的座不起來。陳美人哪甘示弱,沒敢愣往德妃和皇上中間的空座上來,立著歪在皇上身側,挾了菜捧著送。這一下跟炸了窩一樣,連平時小膽小性的和嬪也湊過來,捧了一盅子湯來添。霎時德妃臉更綠了。

俊嬪和緋心四目相對,俊嬪只瞅了一眼便忙忙的躲開,但緋心眼瞅那表情,倒是像如釋重負了一般,倒像她生個兒子卻跟個燙手山芋一樣。如今可算是脫了手!

這事一了結,俊嬪馬上有點也想湊過去,因著緋心在邊上也沒太好意思。大桌此時有一半空著,就是離皇上最遠的那一半。另一半擠了那一大堆,連跟頭髮都挾不進去。

緋心跟俊嬪閑了幾句話,眼見她心不在焉,也不好再細說什麼。便遠遠的在另半圈找了個座歪著,捧著個熱杯子瞅著他們。

雲曦眼角餘光掃到緋心笑眯眯的看著他們的樣兒,渾然一副把自己當成大娘,看著一幫很聽話的姐妹們在跟相公同歡,感受全家之樂的樣子。心裡那股子火就忽忽的往上竄,一時玩命拿眼睛瞪她。

緋心本來坐的好好的,但她一向對雲曦的眼神飛刀格外敏感,有時不看他也突然覺得渾身發寒,那時再抬眼準保他拿眼神當飛刀使。她捧著熱烹的茶,突然身子一凜,眼神沒動但已經反應過來,她真有點忘形了。

因剛才她因著俊嬪一席話,在加上雪清突然臉色突然難看起來。也想出了點門道,雖然她鬧不清俊嬪為什麼生了個兒子還嚇成這樣。但俊嬪今天此舉是明顯向緋心投誠,而這誠還投得轟轟烈烈,一定要讓皇上看到,讓各宮院的都瞧見!

這孩子是她生的,這改不了。但這孩子以後寄在貴妃宮門之下,所以一應事宜全是貴妃作主。若是貴妃倒了,她的兒子也沒半點好處。由此擺明了以孩子為引搭橋,表示從此與貴妃榮辱以共。

宮裡奪子的事不是沒有。前朝甚至有瞞著皇帝好幾十年,到了才知哪個是親娘的事。但俊嬪這招更高明些,趁著你的胎還早,男女未定,先奉送皇長子一名。便是你生了男,也是次子。皇長子只有一個!兒子寄在你的門下,便是貴妃之子,身份比一個嬪的兒子要高的多。如今沒皇后,若貴妃一舉得男,再進一步,那這麼皇長子,理所當然成為嫡長子。縱是壓不過正經嫡出的去,那俊嬪的好處也是大大的。若貴妃產女,那也不壞,這個兒子,更是貴妃鞏固地位,拉長掌權時間的依靠。而作為獻子的俊嬪,自然貴妃也不能少了這個臂膀。在宮裡孤軍奮戰又哪裡比的上群謀群策呢?這是雙方都樂見其成的好事,雪清不高興,原因很簡單,她拉攏俊嬪失敗了!

這半年緋心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太明白為什麼俊嬪產子也得不到封賞,甚至要逼她走這樣一步來自保。但有一點很明顯了,雪清自以為得到俊嬪的支持,卻最後失掉了這枚棋。

緋心就是因為想這些有點忘形了,被雲曦一甩飛刀回過悶來了。

緋心托著茶盞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雲曦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緋心畢竟跟他走過幾個月,知道他這種沒表情就是不爽。她輕嗽了一下開口:「吳美人,聽聞你琴彈的很好。如今外頭剛散了一場聽瑟聞風,不如給皇上彈奏一曲助興如何?」

緋心雖不管她們怎麼鬧,但不管不代表不看。她一眼就知道哪個是最先靠過去的,所謂槍打出頭鳥。只消打中頭裡這個,不怕她們不散。

眾人都不是笨蛋,一眼就瞧出貴妃不樂意了。一時都噤了聲止了動作,身子也都端正起來,吳美人整個人都快倒在雲曦身上,一聽貴妃說話,雖是不太情願,但眼見皇上也沒半點表情,一時也訕訕起來,站起身道:「既然貴妃有雅興,臣妾便彈上一曲。」

這邊緋心剛微微笑,雪清開口了:「依我看,光有曲無歌舞也不成歡。本宮一直聽說陳美人的舞妙的很,只可惜自打去年便無緣得見。不如陳美人去舞一曲,還有和嬪妹妹,聽聞你會河陽清調,唱得極是動人,不如也唱上一曲?俊嬪妹妹最是會起鼓的,一起才熱鬧些嘛!」

緋心聽著那話不像樣子,她只打擊出頭的。現在這一位橫掃一大片!所謂主犯懲之從者不論,這才是平衡的法子。你把一堆人全轟了,自己坐皇上身邊,那明顯就是仗著身份不把姐妹們當回事了!這又是何必,大節下鬧的一幫人掃興。

緋心在心裡笑了下,這才是真正的林雪清。前一個月看到的她,那是真正的春風得意。緋心就搞不明白了,便你就是抓住一個俊嬪有什麼好得意的?也不想想一年多以後還選呢,到時再進來一幫更艷麗年輕的,大把的給皇上生兒子,到時要如何是好?該攏的就得攏,少得罪人。這才是長久戰的硬道理。人都是打擊一小撮,攏絡一大片。她到好,一個攏不住,遷怒一大幫,何苦來?

果然眾人都有點呆怔了,一時也不知是聽還是不聽。吳美人樂了,照德妃那架勢,弄出來的哪裡是歌舞,整個就是集市。雲曦微斜了眼看著她:「你這又是幹什麼?好端端的又哪裡不痛快了?」

「臣妾沒有不痛快。」雪清仗著三分酒意,加上七分堵心八分怨氣,前塵舊事全上心頭。一時覺得越發憋悶,但畢竟當著皇上不敢造次。吸了口氣,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臣妾只是喝多了兩杯,所以隨便說了說笑。皇上既不愛聽,臣妾再不多言就是了。」說著,便站起身來,「臣妾頭疼的很,請皇上准許臣妾先行回宮。」

緋心眼見她越發的臉上憋忍不住,連請辭離席聽著都像在慪氣。再一見雲曦眼裡已經布了陰霾,讓緋心心裡也有點煩起來。如今也是怪了,以往他們都是各煩各的,但現在,她瞅見他不自在。也影響了她的情緒,一時她開口:「既然妹妹醉了,不如先回去安歇,明兒再一起說話。」

雪清冷笑了一下:「姐姐如今南去一趟到底是不一樣了,也能作了皇上的主了。」

這話一出,緋心一下有點傻眼兒了。是啊,她算哪根蔥啊,平日家她可從不冒這頭。今天她好像格外的踴躍起來,竟還讓德妃拿著話頭了。

「你不是不舒服嗎?不舒服她關心你一下有什麼不對?挾槍帶棒的拿話擠兌誰呢?」雲曦不待緋心想話就蹭的一下站起來,臉色也難看了起來,「怎麼?又不樂意去了?那你留這瞧歌舞吧,你剛排陳的多大的一場面?」說著,他一甩袖子,掉頭就走。臨過緋心的時候一把扯起她來,「你傻坐著幹什麼?省得擾了德妃的雅性!」說著,也不管一殿的人,直接就把緋心連扯帶拽的拉走,身後跟著他們兩人的奴才們忙呼拉拉的擁隨過去。

俊嬪根本不敢瞅德妃的表情,悄悄的垂了頭:「娘娘,臣妾也先告退了。」說著,也不聽德妃的回應,退了幾步便領著自己的奴才們走了。一時三三兩兩,全走了個乾淨!各個懼懷心思,偷笑的覺得沒趣的,等著瞧后戲的都有。

雪清立在那裡面色鐵青,身邊跟著她的幾個奴才半聲也不敢言語。待得眾人皆去,偌大殿中只剩她一個,她卻微微冷笑了笑,慢慢坐了下去。面上哪有之前那怒極橫生之色?她半支了肘,隨手揀了一個凍蕉杯。身邊的奴才見她那架勢,忙著過來添了熱酒。

她輕抿了一口,放了杯:「擺駕回宮。」說著,便由著身邊的太監扶起,慢慢往殿外走。小風一吹,冷嗖嗖的,以往真是傻的很啊。她在心裡喟嘆,遂又牽了唇角,如此,也不算晚!

萊茵宮配殿,雪清的母親李氏已經候了多時了。這兩日因著太后千秋,往來官眷拜壽的極多。李氏本來就可以每月進宮一次,這回趁著往來人多眼雜,一時拿了個彎轉道萊茵宮。如今宮門早閉,她竟是未回家。

眼見雪清回來,忙著起身迎駕。雪清並不言語,直到入了內殿這才拉了母親的手,還未開口,眼淚先紛紛落下,哽著嗓子:「娘~」

李氏一把抱住,一邊撫著她的頭一邊嘆:「為娘一早就說,宮裡機關算盡不是個好來的地方。你一旦進了來,必要小心加倍。你偏是不信,接連栽了跟頭,讓那小婦養的騎在頭上。」

「當日娘親便說,俊嬪此人詭滑至極,半點不可信她。女兒不以為然,今天宴上,她真是將她的兒子給了那個賤人!」雪清淚雨紛紛,咬牙切齒,「當初那個小蹄子口口聲聲說,要與女兒一道挾制她。誰料剛一回來,便轉了口了!」

「莫嶺這個老匹夫就是個滑頭,養出個女兒是小滑頭。」李氏冷笑著,「一早我就說,這女人靠不住,她要找大山必不會找你。你也不想一想,皇上都能想出這種法子來挾制你們,她如何認為你是能指望的?」

「果是不錯。所以女兒今天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拉了臉來鬧一場。一來讓那莫梓容難上干岸。二來讓樂正緋心這個小娼婦鬆鬆心,以為我還是當日好騙易哄的蠢貨!」雪清哭著。

「我的兒,何苦鬧這個難看?更讓人笑話了呀!」李氏又是心疼又是嘆息。一時摸著她的臉說著。

雪清從母親懷裡抬了頭,抺了一把淚水,「皇上好狠的心,正月賜香無人落空,偏是那樂正緋心沒有得著。原來他是懷了這個心!他根本就想扶那個暴發戶當皇后!可惜,那娼婦肚子不爭氣。偏是姓莫的有了!姓莫的發現皇上的香里有乾坤,一直瞞著胎直到近了四月才說。那時皇上出巡在即,她正巧便可以避了風頭生下孩子!她自知此舉瞧出皇上的心思,怕回來不得好死,便直接將孩子交給那娼婦來養。皇上見她識趣,自然是將來厚賞大封,兒子能保,地位也不倒。她好精明的算計!」

「當時她怕我暗裡坑她,便賣人情將這香里的機關告訴我。讓我以為她一心向我靠攏,白白替她照應了半年的胎!」雪清冷笑著,「如今她反了,這事我又知道,與其讓她日後悄悄向皇上報備。不如我自己先亮出來!皇上見我這般,定是知道我也曉得他的心思了。他是性疑技多,但瞅見笨蛋便沒了斗的興緻。如今我醜態百出,只會笑話,還如何會防我?」雪清說著,眼淚不停的掉,曾幾何時,她多希望他的愛,哪願意在他面前出半點丑?!

全是他教的好,在這宮裡,與其求那不得一見的情意,不如求更實惠的權力!她不願意如此,哪怕有一點希望她都不願意。但他給了她致命的一刀,當得知他所賞賜的香里混有麝香之後,她已經完全絕望。原來那些溫和體貼,那些膠著纏綿都是假的!

他不喜歡鶯飛蝶舞,也不愛花影煙形。他根本就只是工於心計,只愛江山!只有工於心計的女人能入他的眼,比如樂正緋心!他要培養宮裡最會籌謀的女人做皇后,用這個女人帶給他後宮的平靜。所有的愛與溫意在他眼中都是糞土,是她以前太笨了。還傻傻的去做小兒女的美夢!

以前她不明白,皇上究竟喜歡樂正緋心什麼,居然會帶她獨自南巡。現在明白了,就是喜歡她會謀算。既然他選擇女人的標準是這個,那麼好吧。她林雪清就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讓他知道哪個才是最會謀算的!

「如今她也懷有身孕,你莫要犯傻與她為難。」李氏輕語,「她南巡救駕有功,此時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裝瘋賣傻先混過這關也好,反正現在她皇長子在手。麝香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便是你知道也沒什麼。」

「母親說的有理,前陣子我拿她的福貼給母親,母親可曾將字跡比對過?」雪清點頭,輕聲道,「當初她不是托奴才捎信給父親,告知皇上行蹤,如此才能讓我碰著皇上。後來又寫信與父親借錢,這幾封可曾字跡相合?」

「全都不合,可見她滑頭的很。必不肯落了真跡。」李氏搖頭,「你得尋得那塊貔貅,那是我當時讓你捎給她的信物,有你叔叔玉坊的專篆。只消得了那個,豁了那個玉坊不要,拚死就算讓你叔叔亡命天涯也能將她拉下馬來!」

「如此代價太大,實是不想連累家叔。」雪清聽了心裡一動,但仍有些猶豫。

「你只消想想皇后之位便好。」李氏握了她的手,「常言道,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她當日施恩,我們林家自當皆盡回報。但之後她以怨報德,擺弄我的女兒便是不行!」

「除掉她,俊嬪隨之而倒。皇長子無母,自然要你來教養。到時你與皇上重拾舊情,還怕沒有孩子嗎?」李氏笑道,「借貴妃之位,索要巨款。貪婪成性,動搖國基。便是皇上能容他她,太后還能容她么?追翻前帳,她入宮當年,父親為官根本不足五品。卻能混淆入宮,一舉飛上枝頭,還不是憑著像那當年的慧貴妃?她借太后而登上貴妃之位,馬上踢開太後向皇上靠攏。你只消向太后賣這個人情,太后縱日前再不喜歡你,但比那小婦養的來,至少你沒先得了便宜再反踹恩主!」

雪清哆嗦了一下:「若是此事向太后講了,豈不是連累了父親?」

「怕什麼,你不想當皇后嗎?」李氏笑道,「林家是給了錢,但堂堂貴妃索要,作為下臣安敢不從?我們不過是趨勢而被迫的。貪得無厭的可是那個小賤貨!這事我與你叔叔已經講過,這些年他也撈夠了,早想撒了手去享清福。到時隨便治死一個便說是他!至於你爹,他可是皇上的肱股,皇上還能因為這個,讓他給個小賤貨陪葬不成?此事關乎皇家體面,太后斷是不能相容!」

她拉著雪清的手:「女兒,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不必牽挂家裡,只消小心行事莫授人以柄。來日你成國母,何愁林家不興?」她補充著,「你只要記住一點,莫再因情誤事。皇上畢竟是皇上,在他心裡,女人再好不及江山。你一旦入宮,此生都是刀山火海,半分不能再執情隨性。惟得鳳印在手,一統後宮,以謀略勝人一籌,他才能對你傾目。」

「女兒時時提醒自己,再不作此等奢望。」雪清笑一笑,復又明媚。其實不用母親再說她也明白,完全明白了。

緋心一路上都沒言語,皇上何其這般明顯的護短過?但緋心也明白,她既曾承諾過明白他的感情,亦承諾過不會因為在宮裡環境險惡就打回原形。所以,他不願意再壓抑,那麼她該讓他釋放。

一時抬眼,見他的儀駕徑自往掬慧宮裡去,他如今不願意壓著,但他那性子一起有時緋心也愁,她如今倒不是怕引人妒恨,她只是有點操心他。

雖然說她不管朝上的事,但明白他心裡的煩惱。若是再因爭寵弄得後宮浪起山嘯的,其實最大的受害者不是緋心,是他這個皇帝!緋心自然知道他明白的很,只是有時煩惱久壓成疾,如此這樣也好。總歸她是最忠心的,無論何時,她總會與他一道,擋風擋雨,哪怕血腥滿手也再所不惜。只消為國之大益而為,那就是明君,就不算是錯。

至了掬慧宮,汪成海親自服侍他進了內殿,換了衣裳,緋心給他捧上茶。待得就剩兩人時,四目相對,忽然他輕輕一笑。她眼見他並未有半分不快,像是把剛才的事全忘記一樣。一時遞過茶去:「皇上讓臣妾今日往席里去,原是因為這個。」

接受俊嬪的孩子,撕開德妃的偽裝,這就是他讓她去的原因。雲曦根本不是生氣,他知道德妃早晚崩不住,就隨便找個借口回來。他此時笑是因為緋心被他的情緒牽動,恍惚間竟會在席里說錯話。不過也正是她說錯話,引得德妃醋勁大發,他才有機會接下茬。她出錯都能給他提供機會,舍她其誰?

「俊嬪很聰明,她當初保這個兒子下來,就知道生的起養不起。但她還是會保,因無論如何,有總比沒有強。」雲曦低聲道,「德妃就傻的多,她以為知道這個秘密,俊嬪會向她靠攏。卻沒想到,俊嬪一早就是選的你。」

「俊嬪選臣妾,是因為她看得出皇上想讓臣妾教養皇長子?」緋心聽得有些含含糊糊,一時轉不過彎來。

「不是教養,是希望你來生。」雲曦伸手撫著她的肚子,「這個孩子來的晚了些。」他復又輕笑,「不過也好,反正都是一樣的。」

緋心有些心驚肉跳起來,誰先有孕又如何可控制得了?除非他採取什麼特別的手段。但那樣的話,根本就是拿他自己的江山延息來作賭了!

雲曦瞅著她半晌不語,緋心讓他盯的有點發毛。一時間囁嚅著:「臣妾說錯了?」

「沒有,是那時並不知你有虛寒體。」他身子一歪倚在躺椅上,伸手把她抱過來放在懷裡,撫摸她的小腹:「正月往行宮去時候,你裝腔作勢讓出旋彩閣,往棲鳳閣一縮整日不見人,我心裡煩的慌。」

「臣妾沒有裝腔作勢。」緋心聽了喃喃的辯了一句。

「是,後來我知道你沒有裝腔作勢。但我當時就是覺得你在裝腔作勢,你一裝三年,實是搞不清你要裝到什麼時候。所以格外煩!」雲曦七拐八繞的話聽得她一陣發暈。

反正他就是格外煩,而且煩的原因就是認為她在裝腔作勢。但她沒有裝腔作勢,當時她就是想躲遠點省得招人不待見。那會正是非常時期,雪清小產,她討要身後名反被臭罵,除夕宴上丟大人。一串背晦全讓她趕上,她再不躲遠點指不定他得煩成什麼樣呢!反正她躲了也不對,不躲也不對。就得厚著臉皮一天到晚在他面前討臊才對!當然這話緋心不敢說,反正煩就煩吧,也是快一年前的事了!

她半天聽不著他說話,便開口:「臣妾裝腔作勢,然後皇上煩了又怎麼樣?」

雲曦垂眼瞅她:「煩就煩了,我能怎麼著?去揍你一頓不成?接著她就來找我…….你自己想去吧!」他突然有點臉紅,緋心瞄了一眼都有點呆,他居然會臉紅耶!

「哦。」緋心想明白了,那就是煩了,正好來個不讓他煩的。敢情就是那會懷上的,懷上了說明俊嬪有福呀,德妃那時去了好幾趟,華美人也不甘示弱。全沒懷上,就俊嬪懷上了。只能說俊嬪人家有福氣,跟她瞧不瞧出皇上的心思有什麼關係。

他看著她一臉木吶等著他解惑的表情,突然從心底湧起一股火來:「你這是什麼反應?」

「臣妾沒有反應啊?」緋心一臉奇怪。

「沒反應就是最爛的反應,樂正緋心你這個豬腦袋!」要不是看在她現在這德性,他真想揪著她…….每次看到她這種一臉木呆的傻相他就拱火,是兩種火一起拱!

「皇上跑題了。」緋心對他這副樣子極度敏感,極小心的提醒他。

雲曦瞪了她一眼,突然把她往地上一放就要起身。緋心一見他故態重萌,一時很是頭大。但現在她實是不想惹他生氣,只得輕聲喚一句:「都是往事了,皇上別生氣了。」

雲曦槽牙直響,現在他論的是此時此刻。但一聽她的聲音,又實沒辦法這會子跟她慪。但再說下去,她還能有什麼反應?他一想,那股子要向她說一說的衝動此時都泄了個乾淨。

「臣妾全想明白了。」緋心見他沒反應,低聲又說。雲曦微怔,看著她:「當真明白?」

「正月賜香,唯臣妾沒有。皇上當時並不知臣妾有疾,所以用這個方法,想讓臣妾…..」緋心輕嗽了兩下,抬眼看他。心裡一陣狂跳,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根本從不敢往這邊想過,他竟會做到如此。若他這個法子一直有效,她又寒體難愈,他豈不是要斷子絕孫!

她答應要替他保住的這份真心,此時更讓她有種焚心之痛。她有點說不下去了,她覺得愧,也覺得痛。她給他什麼了?其實她一點也不忠心,她只是想著自己的家聲,自己的名聲,自己的面子!

事實已經很明白,因為當時她稱病居養,他曾賜宴群妃,賞了她們東西和香料。但獨沒有她的!後來她去德妃處,德妃點過,當時德妃還很開心。所以她們一直沒有孩子,一個都沒有!

或者俊嬪一直不是個喜香的,又或者,她更精通這些東西。所以她一直沒用過這香料,保住了腹中的胎兒。她權衡了利弊,認為這個孩子無論如何也要生下來。

但是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命以及這孩子的前程,一旦是兒子,就要將這皇長子交給那個皇上最希望她產子的人!所以,沒有得賞的只有貴妃。俊嬪一早已經定下了投誠的對象,無論德妃說什麼也不可能。

可是,當時德妃留守,她不得不曲以委蛇給自己爭取時間。甚至為了拖延,這個秘密她已經告訴了德妃。所以德妃才會如此篤定的認為,俊嬪一定與她聯手。皇上大宴群妃,宴上獻子,就是要看還有誰知道。

事實上,其她人除了驚愕沒有別的反應。獨德妃最反常!驚愕是正常的,俊嬪身份不低,沒必要借子求榮。但德妃的表現不僅是驚愕,簡直是憤怒!

緋心覺得心揪得生疼,他希望她產下皇長子,可以順理成章再進一步。登上皇后之位,得到她做夢都不敢想的最大榮耀。可以一統後宮,為萬民之母。正月~正月之時他已經作此想法!她想到那暖玉湖畔,湖現雙影,他咬破兩人的手指,糾纏在一起的血滴!

難怪他說,她從來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的確,她放在心上的,只有她的聲名,還有那個可以給她聲名的皇上!她從來沒把龍袍之下的這個男人看清楚過,是她辜負了他。即便他得知她得了虛寒之體也沒有放棄她,樂正緋心,你真真正正是個大笨蛋吶!

她想張口說話,口剛一張,眼淚卻先滾了一串。她極速的抽氣,她明白他的為人,他與她一樣。他如此做,並不是要換她的眼淚。他是個施恩望報的人,他一直在等她的回報,卻是要她的真心當作回報!而她的真心,是他一點點灌溉培養來的,那顆埋在心底不曾破土發芽種子,他卻看的比她清楚!

雲曦看她拚命壓抑自己的淚水,誰能比他更了解她呢,所以,他看得眼底澀卻沒開口。她伸出手去,有些抖,卻不是去拉他的袖子而是他的手。

他張開手握住她:「以後我不忍著了,你自己瞧著辦吧?」他聲音啞啞的,專寵又怎麼樣?奪子又如何?他是皇帝,取江山而舍情義,但有一樣捨不得。為萬民之大益而為,為萬民之幸之而為。如此便有殺伐,亦是帝德。他眼中未失大益,未失大幸,所以,就算專寵又如何?就算他相信她的籌謀,但也不捨得她投身危險,所以要提醒她,要告訴她。

她不語,手拉手面對面站著,她低著頭點了點。隨著點頭也掉淚珠子,在她心裡,男人的寵愛遠不如穩定的地位來的可靠。美麗多情的外表永遠不如能力來的重要。就算她看到他的情感她也從不打算跟人爭來搶去。就算爭爭搶搶他也不是你一個人的,況且他便是對你有情,也能對她人有情,縱是此時沒有,以後也會有。她從未想過,他能看重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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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棄卒之計泣血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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