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神骸
「頭兒,我們……」說話的黑袍人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他看著眼前被惡魔凌虐的戰場,血腥味跟硫磺的臭氣瀰漫開來,彷彿是一股致命的毒氣讓人作嘔。惡魔揮舞著屠刀,殺戮著身為敵對雙方的人類,它們才不管他們的立場如何,慘叫和鮮血才是它們嚮往的東西。惡魔們根本就不知道誰是它們的同夥。「我們是不是錯了?」黑袍人艱難地說。
「鬼影」艾德賽沒說話。他用陰鬱的目光盯著山腳下的戰場,惡魔的大喊大叫是對他最大的嘲諷。他的額角跳動著,顯示著他的怒火。
「我們攪動了戰爭,頭兒。」黑袍人鼓起勇氣說,「但是,這好像統統沒用。惡魔們還是來了。也許,我們的戰爭沒有惡魔的殺戮來的美麗動人。」
艾德賽依舊沒說話。
世界被他們攪亂,到處都燃燒著戰火,毀滅與創造的魔神熱衷於此。但是他們的祈禱沒有回應,他們甚至感覺不到克萊格的真正心意究竟如何。但是現在,艾德賽知道了。他根本就從來沒有在意這些過。也許這些戰爭,以他的名字召喚出惡魔屠戮,或是瘋狂地掠奪的爭鬥根本就不值得讓他看上一眼。或者從一開始,他們就搞錯了方向。
「頭兒,我們還要繼續下去嗎?」
說實話,艾德賽也不知道。
一直以來,他們都遵從前輩的教導,追尋洛茲瓦法師的足跡,竭盡所能的討好時刻都將毀滅他們的魔神,然而,就像那個鍊金術士所說,他們的下場就擺在眼前,洛茲瓦的法師們仍舊沒有逃過滅亡的命運。而就他所知,那時候,整個世界都將克萊格視作了造物主,但最終仍舊沒有得到他的憐憫。他不禁懷疑,他們是不是也會步入他們的後塵。也許不會?他想,這一次,世界不是只聽他們的號令,只跟隨他們轉動。
「你說,」艾德賽開了口,「如果這些軍人統統死去了會怎麼樣?」
「頭兒,您?」
「回答我的問題,如果這些精銳的軍人都犧牲了,還有誰能與惡魔抗衡?」
黑袍人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本來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抗衡。」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只有依仗城牆才能稍微阻擋惡魔的腳步。」
「就是不知道能阻擋多久。一年還是兩年?」
「如果……」黑袍人想了想,說道,「它們用別的方式降臨的話,沒有什麼城牆跟天險能夠阻擋它們的進攻。」
「你是說流星跟天火嗎?」艾德賽搖了搖頭,「但是那還太早。起碼得五年之後,如果那時候我們還活著的話。」
「可是魔神本就不能依照經驗揣摩。」黑袍人說,「如果他願意,明天他就可以這樣做。」
「是啊,他的意志是最高的權威。」艾德賽自嘲的哈哈大笑,「我們不過是凡人,怎麼能猜到魔神的想法呢?真是不自量力的螻蟻啊。他一定這樣想的吧。或者說,連想都沒想,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心上,跳樑小丑,你不覺得我們現在就像那樣嗎?」
「艾德賽大人?」
艾德賽呼出一口氣,擺了擺手,「沒什麼,我就覺得我們太想當然了一些。」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黑袍人問。
艾德賽沉默了下去。
繼續做會有效果嗎?沒有。他心知肚明。那他還有什麼繼續下去的理由呢?那個鍊金術士倒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失敗啊。不愧是洞察之眼。他嘆了口氣。
「安達爾教會那邊怎麼樣了?」「鬼影」問。
「他們完全跟鍊金術士站在了一邊。」黑袍人說,「對我們保持著疏遠的距離,如果不是因為那具屍骸,他們大概連理都懶得理我們。」
「我問的不是這個。」艾德賽嘆了口氣,「我知道教皇的打算,鍊金術士們也的確給了他們一個更好的選擇,我現在想明白的是,那具屍骸,還需要多久才能蘇生?」
「我並不清楚。」黑袍人想了想,「也許很快,也許需要很久。安達爾教會已經沒有使用我們的方法來復甦對方了。或者,在他們看來,使用惡魔的方法復甦她,只會讓她受到玷污,並且落入惡魔的掌控。」
艾德賽輕蔑的笑了一聲,「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我可不相信這麼強大的法術惡魔們不留下絲毫後門,他們的選擇十分可靠。至少鍊金術士的方法比惡魔留下的更值得信賴。但是,時間才是我們最缺少的東西。」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黑袍人問。
「讓鬧劇繼續下去吧。」
「繼續?大人,可是這已經毫無效果了啊。」
「我比你更清楚。」艾德賽說,「那就讓我們為他們多贏的一點時間吧,哪怕一點也好。至於信仰。讓他們都向安達爾女神祈禱,皈依成她的信徒吧。」
「這……」
艾德賽回頭看了黑袍人一眼,「……我們總不能指望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
……
「教皇大人,現在情況如何?」鍊金術士問。
他與首席學士跟在白髮蒼蒼的教皇身後,行走在漆黑一片的甬道里,只有頭頂的一盞魔法燈火為他們照明。漆黑陰暗的甬道一直通往地下,腳步聲回蕩著,周圍像是有幽靈在低語。
「不算好也不算壞。」教皇的聲音響了起來,「依然維持原狀。」
李歐不免惋惜,「真可惜,我以為還能稍微提高點速度。」
「因為我們徹底拋棄了惡魔的方法,並且重新做過凈化,還能趕上之前的進度已經是非常不錯了。」教皇解釋道,「按照預計,她會在一年後醒來。」
一年啊,李歐嘆了口氣,還是太慢了。誰也無法保證一年的時光里不會發生什麼莫名其妙的變故,特別是……萬一被克萊格探查到了……李歐不敢想象。
幸運的是,這裡的防護驚人。
「一年,實在是太長了。」首席學士說,「就算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的信徒在祈禱,也太久了一點。」
「我們這是要讓神明復甦,不是別的什麼簡簡單單的事情!」教皇大人忍不住大聲說,他急促的喘息了幾下,聲音緩和了下來,「我們需要及其龐大的信仰之力,才能重塑神格,更不用說恢復其神智了,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除非整塊大陸的居民都因她而動。」李歐說。
「如果真是那樣,我們的希望無疑會大很多。」首席學士說,「整個世界智慧生物形成的意志抗衡造物主的意志,我覺得勢均力敵。」
「可是別說整個世界了,能有五分之一的信徒就已經算是謝天謝地了。」李歐嘆了口氣。他知道事實如何,儘管他們想盡了辦法,但是真正濃郁的信仰之力唯有虔誠信徒才能供給,而這更是少之又少。「我們只能寄希望時間足夠了。」
他們沉默了下去,但是腳步並沒有停止。
在通過無數個法術防護之後,教皇大人推開了甬道盡頭的大門,一個寬闊的地下世界展現在鍊金術士面前。如果不是有人指引,任誰也想不到在安達爾教會的最高聖殿下面有這麼一座龐大的建築。它來自於古老的年代,來自於上一個文明。
「這是女神的遺產。」教皇為驚訝的客人們介紹,「毫無疑問,別的神靈肯定也準備了這樣的……墓室,但唯有安達爾女神的教會保留了下來。因為她的神骸還在。」
「這簡直……難以想象。」李歐猶豫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語。「我一直以為所有神明的屍骸都已成為了塵埃。」
「就像洛茲瓦的法師,現在的絕境堡,每一個時代總有一些人能看透即將到來的末日。」教皇悲傷地說,「所以他們會提前準備自己的滅亡。有一個秘密你們或許不知道……」
「……教皇大人,我覺得我們之前現在應該不能再有任何秘密。」首席學士說。
「所以我打算說出來。」老人嘆了口氣,「鍊金術士,有一些神明不是被你們,更加不是被惡魔殺死的。」
李歐從沒聽過這樣的言論。「那是誰?」
「是他們自己。他們預知了這樣的結局,所以選擇了自我滅亡。」教皇大人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投向了這座建築中央那個深不見底的深坑。他念了幾句,一個法術便載著他們往下降落。「安達爾女生就是其中之一。她放逐了自己的力量,以真身降臨了這個世界,然後在這裡長眠,目的就是有朝一日,我們能夠喚醒她。」
李歐張大了嘴巴。這簡直像天方夜譚,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因為一具有如山嶽般巨大的屍骸出現在他的面前。她的容貌同安達爾的神像一模一樣,只是龐大了無數倍,即使已經沒有了生機,依然散發著沉重的壓力,讓他感覺到難以呼吸。
「安達爾……」李歐呢喃著。
她死亡了,但是即將蘇生,李歐幾乎能感覺到她的體內開始脈動的勃勃生機。
「我們的未來,就靠她了。」
李歐苦笑一聲,「我們一直以為自己殺死,並且埋葬了神明,但是現在,我們依然需要她的幫助。」
「所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偽造一個神格作為種子。」李歐深吸了一口氣,「一個毫無力量的神格當做容器,我們得提前準備了。否則,我可不敢確信我們那微薄的信仰之力能夠驅使這麼一個龐大的身體。但願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