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四皇子與三皇嫂
第八章四皇子與三皇嫂
最後走出念蘇院,趙赫告訴我,本來這間別院是沒有取名的,可是上次我走後,他便命人為這個院子題名念蘇院。他說他希望我下次來這的時候能夠是快樂自由的樣子,而不是這麼憂傷。
過了數日,我終於等到我要等的人,我知道她終究是要來找我的,她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我呢?只是不知道她的來到,又會給我帶來怎樣的痛苦。
韓琦將我獨自邀至御花園,滿園的花開的正盛,花香迎面撲來,而我的心情卻與這形成鮮明對比,我是如此沉重。這個女人會用什麼手段對付我呢?
「想不到你居然敢來?」她氣憤的瞪著我,兇狠的眼神好似要將我生吞活剝了。
「奴婢為何不敢來,奴婢自問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三皇子妃的事情。」我不卑不亢的回答她,或許此時的她會以為我這個賤婢分明是在死鴨子嘴硬吧。
「哼。你這個賤女人,勾引三皇子,還說沒做對不起我的事。」她已經忿怒的揚起了她的手臂,想要朝我的臉上揮過來。我也不想閃躲,只是緊緊的閉上眼睛,希望挨了她這一記耳光,她就可以息事寧人,雖然明明很不可能。可是臉上的疼痛依舊沒有開始,我慢慢的睜開眼睛,才發現四皇子已經接住了她的手,再重重的一甩,以至於韓琦連連打了幾個踉蹌。
「三皇嫂,請你自持身份,何必非要和一個宮女過不去呢?」四皇子嬉笑著說,只是韓琦的臉上已經寫滿了怒火,看來她已經怒不可遏了。
「哼,四皇子,你少管這閑事!這個賤女人勾引三皇子,她活該被我打!」韓琦憤恨的喊道,聲音之大引來了許多宮女太監們的圍觀。
「什麼?」四皇子嘴角扯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痴痴的回頭看著我,我只有做無奈狀連連搖頭。四皇子則又轉身笑呵呵的對韓琦說道:「她,蘇玉,是我的女人,本皇子未來的皇子妃!」
這麼一句驚人的話,宮女、太監們皆是不可置信的看著我,讓我渾身不自在。我立即扯住四皇子的衣袖,著急的問道,「我?」
「怎麼了,玉兒?你害羞了?」他卻更加肆無忌憚的說道,語氣中夾雜著絲絲曖昧。
我一時啞語,心裡其實是知道他是好心在幫我。可是顏瑜,我不值得你幫我的。此時的心情,我已經無以名狀。
「那好,四皇子,既然他是你的女人,就請你好好管好你的女人,不要讓她去勾引我的三皇子!」韓琦聲嘶竭力的喊道,倏地,她走出人群,拉著木訥的三皇子,欲離開御花園。
顏景?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的?他看見了剛才的那些?為什麼他的表情依舊那麼冷淡,沒有任何溫度?難道他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么?原來都是自己傻,他怎麼可能在乎我?我不過是個奴婢,他愛的是沾衣。
就這樣看著他倆得背影越走越遠,我依舊失神的不顧周邊的人還在圍著我,用諷刺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他們的目光卻像一雙雙無形的手,不斷向我的臉掌摑著。
「你們都看什麼?趕緊回去做事!」一聲帶著慍怒的話,將周邊的宮女太監全部驅散開。而我這才方從失神中反應過來,看著已經站在我眼前的顏瑜,他的臉上竟有一種複雜的怒氣。
「你?」我也不知道究竟要說什麼,只是念出一個字就被他打斷了。
「你愛的是三皇兄?」他的臉居然可以冷的如顏景一般讓人寒徹心骨,平時的那個放浪不羈的顏瑜怎麼消失了么。
「不是。」我居然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就脫口而出了,難道我真的不愛顏景?還是因為一旦我這卑微的愛被人所發現,就讓我想將自己掩藏起來。因為我只是個卑賤的婢女,我配不上高貴的他。
四皇子的臉上終於有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他咧著嘴偷樂道:「看來你是真的不愛三皇兄,一定是他那個悍婦皇子妃瞎編造你們的。」
我無言的點了點頭,只是覺得自己已經全身無力來支持我了。是么,我真的不愛他?自己在心裡反問自己。最後自己竟然忽的滑坐在了地上,自己真的累了,累的不想去思考了。
顏瑜並沒有多問我什麼,也不管我是否願意,就直接粗魯的將我橫抱在懷裡,只是徑直往太子宮闊步走去。我知道沿路的宮女太監都向我們投來的詫異眼神,但我也不想去在乎了,連他都不在乎了,我還有什麼需要去顧忌呢?
芷月瞪著大眼睛恨恨不平的看著顏瑜將我抱進屋子裡,小心翼翼的幫我蓋好被子。
「你好好休息,我會等你睡熟了再走。」他眼裡滿是寵溺,我知道這隻會讓芷月更加恨我,但我別無選擇。
安靜的閉上眼睛,我的心真的有點累了。可是我卻緊緊的抓住了顏瑜的手不放,因為我怕他一離開,我這短暫的安靜就要被一個女人怨恨的破罵給打擾。我只想好好的休息一會罷了,芷月,對不起,但是我這也是為你好,愛上四皇子不是你的福氣,不會給你帶來任何益處的。一切的痛苦就先暫且留給我,反正我的命就是這麼的卑賤。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緊閉的雙眼慢慢睜開,原來片刻的安寧對我來說也是那麼的奢侈。
「太子妃昏倒了!」惜茹著急的呼喊道,「你們趕緊去照顧她,我去太醫院找御醫。」說罷,她就奔了出去。
我迅速從床上躍起,向門外沖了出去,我竟然會這樣的擔憂我的這個姐姐,難道這就是骨肉親情么?終究是血濃於水。我沒有管四皇子和芷月兩個人還留在屋子裡,也不知道後來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只知道現在沾衣她竟然暈倒了,我必須去照顧她。
我剛趕到東暖閣,就看見沾衣緊閉著雙眼躺在卧榻上。但她臉上淡淡的紅雲和她嘴角淺淺的微笑,讓我知道她現在已經沒事了。我所有的激動情緒統統停止,只是靜靜的聽著沾衣傳來的平穩而又有節奏的呼吸聲。
最後,一群人涌了進來,前面進來的是一個太醫,而後面緊隨著太子,皇后,王貴妃,李良娣等人。
太醫握著沾衣的脈搏,認真的審度著,最後他眉開眼笑的說道,「恭喜皇後娘娘,恭喜太子,太子妃已經懷有身孕一個月了。」
聽到這麼一句話,我的心終於歸於平靜,原來沾衣是懷孕了,謝天謝地。那麼我要當姨娘了么?
太子激動的衝到床邊握著沾衣的手,眼裡滿是柔情,「沾衣,我終於要當父親了,謝謝你。我愛你,沾衣。」
最後整個太子宮滿是喜氣,而我則靜靜的退出了東暖閣,喜氣的氣氛總是不屬於我的。
回到屋子裡,見到芷月哀怨的眼神,我真的很想走近她,安慰她,只是我的步子卻像注了鉛似地,一步也無法挪動。
「你回來了,太子妃她沒事了吧?」芷月卻先開口說道,這樣的她讓我很奇怪,難道是四皇子和她說了什麼。
「太子妃有喜了。」我蒼白的面色艱難地扯出一個幾近枯萎的笑容,自己也不知太子妃懷孕究竟是喜是憂。當聽到沾衣有喜時,我的心裡竟然隱隱作痛,難道是將有不祥的事發生在這個小生命上。皇家的鬥爭如此殘酷,這個孩子的到來真的未必是件好事。
「那真好。」她慘淡的一笑,我看的她這笑里還是憂傷多一些吧。
第二天,太子便召集我們三個婢女一齊來到東暖閣,他笑的甚是開心,這或許就是初為人父的感覺吧。等到沾衣的孩子出世,不知太子該會有多疼愛這個小孩呢。只是為什麼我的宰相父親,卻要這樣的對待我這個女兒,我也是他的親身骨肉啊!為什麼他就不願意把他的父愛分給我一點點呢?
「太子妃現在身懷有孕,所以以後你們幾個需要更加用心的照顧她。」他滿意的瞅著沾衣,頓了頓,「所以今天,本太子特恩准你們出宮探親一天,當做慶賀太子妃有喜。希望你們以後可以竭心儘力的照顧好太子妃。」他笑著眼開的補充道。
「謝太子殿下。」我們半蹲下,向太子行了一禮。出宮探親?這個詞語對於我而言,卻是這麼的遙不可及。我的親人在哪裡?我哪有什麼親人可以去探望?顏景么?他算得上是我的親人么?
芷月和惜茹興高采烈的收拾好包袱,便扯著我的手臂速速拿著腰牌出了這座美麗的皇宮,這座美麗的人間地獄。而我只能強作歡笑,如木偶般隨她們拉著我向前,可是我究竟該去哪?宰相府?那個冷冰冰的地方沒有我的親人。三皇子府?他有他的妻子韓琦,韓琦容不下我。我依舊漫無目的的走下去,瞧著惜茹、芷月開心的玩耍著街邊的小玩意。
「三位姑娘,好面相呀!」忽然,一個穿著破舊的老婆子出現在我們三個人面前,她突兀的對我們說道,「三位姑娘,並非池中之物啊!」她的出現讓我們皆是一驚。
我們滿臉疑惑的看著這個髒兮兮的老婆子,本是預備不與理會她的胡言亂語的繼續往前走的,而芷月卻停住了步子,好奇的問道。「我們真的並非池中之物么?」
「三位姑娘的命運各有千秋,一個初為嬪妃始禍來,一個貴為皇后終還家。」她微眯的眼睛詭異的瞅著我們三個人的臉,遲疑了片刻,「還有一個,將會是人上人,只是最後也不過是枉然。」說完,她從我們身旁匆匆的穿過,接著聽到的便是她肆意的狂笑聲。
我們三個皆是一臉茫然的回味著她的話,此中真意究竟何解。但當我們想要再回頭問那老婆子時,她已經消失在人群中,不見跡象,似乎她本就不曾出現過。
「這人上人是什麼意思呢?我們只是一介女流,怎麼可能做人上人,最多不也就是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么?」芷月皺著眉頭,思慮道。
人上人?皇后?嬪妃?這些真的會有可能就是我們三個人將來的命運么?我沉默不語。如果,那個老婆子說的話真會成真的話,誰將成為人上人?誰又將成為皇后、嬪妃呢?
這麼一個老婆子,她該是何方神聖呢?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在這顏城遊盪了一個時辰,芷月和惜茹終歸是回去她們的家,去探望她們久別的親人,而我卻依舊不知該去往哪個方向走,到底哪裡才是我的終點。
別過她們,就這麼一轉身,居然真的看見了他,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收到我出宮的消息,會早早的等著我。心裡竟然躍上一絲喜悅之情,難道我真的那麼期待他出現么?
他已經暗暗的站在了我的身後,冷冷的眸子直逼視我。但他沒有說話,便拉著我的手一直疾步往前走,直到走到曾經我們黑鴿相約的城郊樹林,他才慢慢停下步子,鬆開了握緊我的手。
有那麼一點的落寞湧上心頭,心中暗念道,顏景,你那麼輕易的就可以放開了我的手,是不是我在你心裡只是個卑賤的奴婢,只是你可以用來利用的工具。
「你和四皇子究竟是什麼關係?」他沒有看我,只是把冷冷的話丟給我來回答。
「沒有關係。」我直接了當的回答他,沒有一絲做假的表情,因為我和顏瑜本來就沒有太大的關聯。可他這樣的問我,是在乎我么?還是他怕,我會背叛他,和顏瑜聯手?難道他就這麼不信任我么?顏景,難道我蘇玉在你眼裡就是這麼一個不可靠的人么?
「那天,他為什麼當眾說你是他的女人?」他終於轉過身,我才這才發現他眼睛竟然布滿了血絲,「你居然敢說你和他沒關係?」他像一隻抓狂的野獸,撲向我,用手狠狠的掐住我的脖子,讓我一時難以呼吸。
我絕望的看著他,不做任何掙扎,只是任由他更加用力的掐緊我的脖子。我努力的忍受著這種難以喘氣的疼,只是心裡更深的疼卻四處漫開,吞噬著我身體的每一個地方。我真的要被他掐死了么?也好,也罷,反正我的命也是他的,死在他手裡,也值得了。只是唯一,遺憾的是我還沒有去和趙赫告別,我沒有帶著我的笑容去他的念蘇院。趙赫,只期待來生,我與你早先遇上,那麼我蘇玉一定要嫁你為妻。
我很順從的閉上眼睛,期待死神的到來。這輩子,我蘇玉雖然只是個卑賤的奴婢,但是我認識了顏景,趙赫,顏瑜,還有……沾衣,我的同父異母的姐姐,我此生無悔。
冰冷的淚滑過我的眼角,觸及到了顏景死掐著我脖子的手上,他竟然有那麼一絲動容的輕顫,慢慢得,開始鬆開了他的手。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著我,那裡面交雜著迷離,憐惜,心疼,還有我讀不出的內容。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冷冰冰的顏景么?我不可思議的緩過神來,拚命的大口呼氣,脖子的疼四處漫開,我的臉部卻沒有任何錶情。
「你為什麼不反抗?你不怕我真的會掐死你么?」他的眼神漸而轉為惡狠,逼人的氣勢不禁讓我後退了幾步。他的樣子還是會讓我這麼懼怕,顏景,你知道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蘇玉,真的很懼怕你的怒顏。難道你真是我這輩子的剋星么?
「我不怕死,你是知道的。即使活著,我也只為你而活,死在你手裡,我無悔。」我冷靜的回答他,盡量不讓他看出我對他的懼怕。
「那麼,你不是背叛我,而轉而投靠顏瑜了么?」他肅殺的眼神仇視著我。可是他不知道,他這樣的一句話對我來說,是如霹雷般打在我的心頭,難道就這麼不相信我么?
此刻,我們之間距離那麼近,近的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可是我卻覺得我們依舊距離得無比遙遠,甚至遙不可及。
風肆意的吹過我的耳際,我發上的流蘇任由風的擺布隨風飄散,我想此時的我應該已經是憔悴不堪了吧。
「我是這樣的人么?我從八歲就跟著你了。」我依舊絕望的凝視著他,不想錯過他臉上任何一個微妙的表情。只是他的這種平靜無波徒徒增加了我的心灰意冷,顏景,我是個人,我也會累。
「那好,夏沾衣如今懷有身孕,對我的形勢將很不利。」他眼睛微眯著,深邃的眼神伴著他,這一刻我竟然感到心裡有種被針扎的刺痛。我希望我猜想的結果不會是真的。「所以,她十月後,若生下男孩,你就把孩子給殺了。倘若是個女孩,就暫且留她一命。」他全身散發的寒意直接冷到我的心裡,急速的暴風雨撲下我的頭腦里。
我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想從他的眼中尋找到哪怕一點點可以說明他只是在嚇唬我的證據,只是徒勞。他真的要扼殺這麼一個小生命,是啊,他是顏景,殺人不眨眼的顏景,一個小孩算什麼?為了那個高不可攀的皇位,他可以犧牲一切,或許,如果我有一天觸及了他的利益,他也可以再像剛才那樣想要殺我。我蘇玉算什麼,那個小生命算什麼,在他眼裡,不過如草芥,他手裡死的人,本就不計其數。只是那個小生命可是夏沾衣的孩子啊,他忍心讓沾衣傷心么?
「那個孩子夏沾衣的孩子啊,是你親哥哥的孩子啊?你真的這麼狠心么?連個小孩子都不肯放過么?」我已經絕望了,只是毫無表情的輕語問著他。
「是。」他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風更加急的吹過我的耳際,讓我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只是這個是字又這麼清晰的在我的耳朵里回蕩。
顏景,我無言以對。
安靜的回到太子宮門口,回眸審度著這個偌大的深宮,我的心裡卻泛起無限的憂傷。究竟是為了什麼而讓自己成為這後宮的一個寂寥的女人?在這個步步為營的後宮,我究竟要怎樣去生存,怎樣去保全自己在別人眼裡如草芥的性命?蘇玉,你究竟該怎麼辦?我只能不斷的反問自己這個同樣的問題。
一片歡笑聲忽然傳入我的耳朵里,如三月里的春風拂過我的面頰般舒爽輕快。也許是由於想逃開心頭上這些堆積的哀傷,我情不自禁的朝著這片歡聲的源頭走去,想讓自己也染上一份歡愉。
走近,才看見是一群宮女在平坦的草地上放著風箏,笑聲來回的飄蕩在耳旁。我的心漸漸變軟,真的很想加入她們的快樂,可是我能么?快樂這個詞,對於我來說,似乎就是件奢侈品吧。
突然,一雙手已經拉住我,帶著我跑進那群宮女身邊。我迷茫的望著四皇子,眼神獃滯。
「來和她們一起玩吧!」他笑呵呵的將手中的風箏遞給我,當看見風箏上的圖案,我的瞳孔立刻放大數倍。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埋藏著無限的哀傷,嬌俏的鼻樑,秀美的紅唇,精緻的輪廓,臉上浮現著憂鬱的表情。絕美的女子穿著一件水藍色的宮女服,小心謹慎的筆直站立著,眼睛直直的望著前方。這不是我么?我立刻好奇的看著依舊笑嘻嘻的四皇子,想要追問他原由。
「這風箏是上的丹青是可是我親手為你畫的。」他似笑非笑的說道,眼睛里有一絲隱匿的東西,讓我捉摸不透。可很顯然,這畫並非出自他手。
我點了點頭,漫不經心的說道,「四皇子,不知這個風箏可否贈予奴婢?」
「你很喜歡么?你喜歡,爺就送給你了。」四皇子笑的雲淡風輕,似乎並不在意這個風箏。「現在和爺一起來玩吧。」說罷,他已經扯著我手中的風箏奔跑起來,我也很自然的拉著線圈隨著風歡快的奔跑起來。真希望快樂能夠永遠定格在此時,沒有任何煩惱,只是開心。
風箏迎著風飛向更高的地方,只是始終有一根線圈在束縛著它的高飛,即使飛的再高,也總會被線牽制著。
我的笑容兀的僵硬在臉上,或許是因為看到風箏被線圈給束縛,便想起其實自己也是一樣的被束縛在這個皇宮,即使想飛的更高,也終是被這個皇宮深院給牽絆著,也或者並非是皇宮牽制了我,而是心裡的某根弦、某個人在抑制著自己。呵呵,我輕蔑一笑,笑自己太傻。連命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還能奢求什麼自由呢?
「笨女人,想什麼呢?放風箏都不用心!」
當感覺到我的腦袋被什麼重重敲了一下時,我的思緒才剎那間斷開,抬頭正好對上四皇子偷投過來的滿臉疑慮。我卻沉沉的低著頭不語,不想讓他看見我臉上空白的表情。
「如果你再給我走神,這風箏就不送給你了!」他洋洋得意的撿起地上飄落的風箏,不理會我的走開。這樣子真是像極了一個受挫的小孩,垂頭喪氣的獨自離開。
「顏瑜。」我竟然忍不住的喊出他的名字,話剛說出,就覺得是自己失言了,我立即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回眸的眼神直視。
而他卻慢慢的走近我,用力的將我的下顎抬起,硬是讓我與他對視著。這一刻,他的眼睛里所流露出的異樣光芒是我以前在他眼裡從未見過的。他痴神的眼中竟然充溢著一種很顯然的傷感,是與平時那個笑臉迎人的四皇子相不符的神情。我料想這才是最真實的顏瑜吧,平時的四皇子只是用臉上的笑容去隱藏他心中的孤寂,而今才是我第一次認識到真正的顏瑜。作為帝王家的皇子,不管是顏景,還是顏瑜,或者是太子,趙赫,不管是否有母妃的疼愛,他們心中應該都是有一種難以擺脫的孤寂吧。這難道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么?
「你知道額么?你是第一個直呼我名字的人。」他說的很認真,字字清楚的說道。
「奴婢失言了。」我淡淡的說道,但我知道他並不是怪罪於我,而是我讓他心中那抹孤寂感油然而生。
「不,我喜歡你叫我顏瑜。」他幾乎是激動的喊出來的,「在這個皇宮裡,每個宮女太監都是稱呼我四皇子,可我真的很反感這個詞。」他將兩隻手搭在我的兩肩上,不停的抖動著,我的身子也顫顫的隨之搖晃。我知道他心中的感受,他,顏景,趙赫都是三個孤寂的人,和我都是一類人。只是我們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將這樣的我們掩藏起來,但是即使已經很努力的學著掩飾,但始終還是會不小心的流露出最真實的自己。顏瑜,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皇位對你也這麼有吸引力了。
「顏瑜。」我小心翼翼的再一次這樣喊他的名字,因為我很同情這樣孤寂的他。
他抬頭,回復給我一個燦爛的笑,但在他的笑容里我卻看到其中混雜著多種不知的情感,有感激,也有苦澀,甚至還有無奈。
顏瑜,如果你想要好好的存活在這個皇宮,其實你也可以不去爭奪這個皇位的,做一個真正放浪不羈的皇子,也未嘗不可呢?至少可以遠離一些紛爭,可以學著和二皇子顏博一樣瀟洒於塵世的繁雜之間。
黑夜的皇宮異常靜謐,就如一座死城。手執一盞明燈,我徒步走到念蘇院。或許是知道我今晚會來這似地,念蘇院的主人趙赫已經背對著我站在長廊上。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他深沉的吟出李商隱的,聲音里有著無盡的哀傷。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我徑直走了進去,對上他的話,很好奇他居然會念出這首詩。
他迅速轉身,看見我臉上恬淡的笑容,他的嘴角也滑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原來他笑起來是這麼的好看,趙赫他不該是憂傷的人。
「玉姬。」他溫柔的注視著向他走來的我,眼中柔情似水。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想,用這句話來形容趙赫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嗯,你知道我今晚會來?」我用很平靜的語氣問他,心中倒是也有幾分期待。
「不知,只是習慣了站在長廊處等你的到來。直到天漸漸明亮,我才知道你今日是不會來了。」他深情的凝視著我,這份眼神里寄託著的情感,是我所不能回報的。
「赫,謝謝你。」我莞爾一笑,這笑里卻含著無奈。趙赫的好,我該怎麼去報答,如果,如果,我八歲那年,遇上的是他,是不是我會過得更好。或許我可以平靜的做他的一個小侍婢,而不是如今這個聽命於人的奴隸,為別人奪得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而不斷的卑微的活著。
「不,我很開心你今晚能來這陪我,我一直都只是一個人。」他搖搖頭,臉上依然笑得那麼妖嬈。他這種擁有絕世容顏的男人,總是具有一份妖嬈的韻味,魅惑世人。然而他又具有一種書生意氣,溫文爾雅。這樣完美的男人,卑微的蘇玉根本配不上你。
「這幅丹青應該是出自你之手吧。」我從衣袖中取出白日的那個風箏遞給趙赫,我知道只有他才能將丹青畫的如此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他如獲至寶的握住這個風箏,眼睛里卻又暗隱著一絲怒氣。趙赫此時的反應證明了我的猜測,這幅丹青果然是顏瑜在他這偷去的。可是顏瑜將這幅丹青給我看,又是在試探我么?難道他以為我是趙國的派來姦細?故意想看我的反應?
「我就知道一定是四皇子偷走了我的畫!」趙赫抱怨的說道,他的眉頭緊緊的皺成一條線,臉上寫滿了憤恨。
我溫柔的用手指撥平他皺緊的眉宇,「這樣的怒氣不適合你。」我淡淡的說。我開始有些為他擔心,他這樣的性格,將來能否坐穩趙國君王這個位子呢?
「玉姬,這是我初見你的時候,你就是這樣的出現在我的眼前。那麼美,那麼親切,那麼熟悉。」他握住我正放在他眉前的手,眼睛看著那風箏,臉上蕩漾著靜謐的幸福。
我微微抬眉,低低的說,「赫,我只不過是個卑微的奴婢罷了。」
趙赫有點激動的握住我的雙手,神情誠懇的說道,「在我心裡,你一直都不是一個奴婢。」他停頓了片刻,「我的丹青畫技是季師傅傳授給我的,他說丹青只畫心中最為重要的人,只要心中有愛,就能將丹青畫的傳神如真人再現。季師傅只畫過師娘,而我只為母妃和你而畫。」
我詫異的眼神望著那幅丹青,心中竟然不知是喜還是憂。丹青只畫心中最為重要的人,這麼一句話深深的刻在我的心裡。只是蘇玉不可以,蘇玉承受不起這份沉重的感情,蘇玉不配。
偷眼瞧他,他眼裡竟然滿是笑意,他不緊不慢的繼續往下說,「玉姬,你是我心裡除了我母妃以外,最重要的女人。我希望你可以做我的王妃,陪我回趙國。」
聽到這話的瞬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想不到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罷了,總是要面對的,我慢慢的將手從他的手裡抽離出來。
悄然轉過身,不想讓他看見我臉上的任何錶情。
「赫,你待蘇玉如此,蘇玉此生定不忘。而我蘇玉只是一個卑微的賤婢,配不起赫王子的垂憐。」我死死的咬著下嘴唇,一絲血腥的味道溢滿我的唇間。強忍著眼中幾乎快溢出的淚珠,可是心中的痛卻如噬心般讓我難受不堪。我一改往常的稱呼,改稱他赫王子,這樣的稱呼是不是已經可以把我隔開千萬丈。「赫王子,蘇玉以後不會再來念蘇院打擾赫王子了,望赫王子珍重。」
說罷,沒有看他,一路快跑出了念蘇院,跑進漆黑的夜裡,我沒有回頭,因為害怕看到他的失落。我若不知道的,便不會難過。
趙赫,你我若早點相遇該多好,現在的我的命早已不屬於我自己了,你可知道?你對蘇玉的情意,蘇玉一直都知道,只是蘇玉不可以,蘇玉配不起你。其實如果你今晚不告訴我該有多好,那麼以後在我受傷,受委屈時,我還是可以來念蘇院找你,在你的羽翼下安心的抹平傷口。而今,蘇玉以後就要學會一個人好好的在這個爾虞我詐的後宮艱難的求得生存,不管受傷與否,都得獨自承受。呵,看我是多麼的自私,竟然一點都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我輕蔑一笑,笑自己為何如此殘忍自私。只是我只能這樣狠狠的拒絕他,狠狠的不留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
趙赫,對不起,以後就讓蘇玉從你的風景里徹底消失。
「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莫名的竟然念出歐陽修的,自從那日離開念蘇院后,我已經三個月沒有再去見過趙赫了,不知在我走後,他究竟怎麼樣了呢?我的心裡泛起一圈圈的擔憂和不安。他會不會恨我?如果恨,那就任他恨著吧,最好深深的恨。不要再與蘇玉扯上任何關係,就是對他最大的好。
拖著疲倦的身子想離開御花園,卻見著一個不想看見的女人,本想速速的遠離這。只是,她身邊那個熟悉的身影居然是芷月,我不自覺的止住了逃離的步子。悄然的躲在假山後面,細看著她們。難道她們想對沾衣不利么?
李良娣會意的將手中夾著的一小包紙袋遞給芷月,眼神中流露出嗜殺的狠絕。當下,我的心一冷,她真的想對沾衣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她跟前的芷月則奉承的微笑著,點頭示意,接過紙袋便立即謹慎的塞入袖口,轉而一副淡然的表情,彷彿任何事都沒有發生過。
「能為主子效犬馬之勞,奴婢萬死不辭。」說罷,她小心的看看兩側,便迅速的離去。
看見李良娣臉上滿是得意,我知道那包紙袋必定就是墮胎藥--藏紅花。我暗暗一驚,一種莫名的心痛席捲了我的全身。為什麼那麼一個無辜的小生命,你們都要這樣殘忍的置他於死地呢?就是因為權勢,利益么?或許這個小孩,真的不該出身在這個皇宮內院,或許死真是他的一種福氣。
但李良娣,即使這個孩子該死,也應該由我動手,絕對不是你。不過,很好,你會很榮幸的成我這個替罪羔羊的。
我陰冷著臉,靜靜的離開,心中揪雜的感情卻久久無法平息。沾衣的孩子,如果是公主的話,或許還可以好好的活著吧。那我期盼,六個月後,沾衣誕下的是一位公主。可是,對夏家的人,我怎麼還是這麼心慈手軟,我不是要報復夏家么?報復夏衍橫么?
遲疑著步子,站在東暖閣門外,不知道該進去還是不該。一眼瞥見正堂裡面容和睦的沾衣正溫柔的撫摸著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那是一幅多麼美妙的畫面。只是,這後宮的爭鬥,這些心煩的事,究竟該不該去告訴她呢?
正在我猶疑之時,沾衣已經開口喚道,「玉兒,你快進來吧。」她的笑容如旭日的陽光般溫暖。
我微抿著嘴,走至沾衣的身側,看著她的腹部,彷彿在看著一個幼小的生命正在幸福的孕育著。沾衣柔軟的的手握著我的手放在她的腹部輕撫,她笑的很甜蜜,這應該就是一個即將初為人母的幸福吧。那麼,我的母親蘇姚,她在懷著我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不,怎麼會呢?她是被夏衍橫侮辱了才懷了我,她根本就不想要我這個野種。即使生下我,也不過是希望我能是個兒子,能夠幫助她堂堂正正的嫁進夏家,罷了。
「玉兒,等這個孩子生下來以後,你就做他的姨娘好么?」沾衣真摯的說道,或許她真的把我當做她的好姐妹了吧。在這個後宮里,她把我當做她的親人,只是我不是。
「小姐?」我頓時無言,只是默默的看著她。或許是內疚了,或許自己不就以後,就要將這個小生命扼殺了。沾衣,請不要怪我。
「玉兒,我沒有妹妹,一直我都把你當做親妹妹看待,進宮后,你就是我在這後宮里最信任的人了。」沾衣的眼睛純潔的就像一池春水,清澈見底,毫無雜塵的污染。
趁此機會,我立即跪下,低下頭,吞吞吐吐的說道,「小姐,奴婢有罪。奴婢知情不報,罪該萬死。」沾衣,我這是為了保你。也是為了保芷月,不能讓她再留在後宮這個地方了。「李良娣將藏紅花交給芷月,唆使她放入你的湯藥中。」
沾衣的臉色立即嚇的蒼白無血色,她愣的退了一步,「她要害我的孩子?」沾衣低下頭憐惜的扶住腹部。
「小姐,蘇玉本是念及和芷月的一番交情,不願讓她至死,只是小姐對我恩重如山,但我絕不能對小姐肚中孩兒性命堪憂而坐視不理。」我說的理直氣壯,義正言辭。
「走,去找芷月。」她顛著步子,就速速的跨出東暖閣,看來,她真的很愛她肚裡的這個孩子。
我們趕到東廂時,看到的這一幕,果然是及時。芷月,我不會讓沾衣處死你的,我只是想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好好的去過你的平淡日子。
「住手!你在幹什麼?」想不到沾衣竟然可以一反常態,面目兇狠的大聲呵斥道。這樣的反常,連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這就是母愛么?可以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
芷月抬頭,恰好看見沾衣的慍怒,剎那間,她的臉色變得鐵青,怎知她竟然傻到將紙袋一併胡亂塞進嘴裡,努力的咽下喉嚨。
看著她這種不思悔過的樣子,我只能暗自為她感到惋惜。芷月,你怎麼可以這麼傻?難道你還想繼續留在這個人心叵測的後宮么?難道你以為你投靠李良娣,你就可以飛上枝頭么?難道你以為以你這樣的資質,你就可以斗過李良娣么?你不是這塊料!這麼嬌俏的一個姑娘,被這個後宮給毀了,是多麼的可惜。
芷月顫抖著跪在我們面前,絕口不言任何關於剛剛那包紙袋的事情,想不到她可以這樣執著。
沾衣卻厲聲道,「大膽奴婢,你就這麼想害死我的孩子么?」一個箭步,一記耳光已經打在了芷月的臉上,五條深深的痕迹落在芷月乳白的臉上。料想,沾衣,真的很愛這個孩子吧。倘若有一天這個孩子死了,她該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奴婢不知。」芷月依舊毫無懼色的說道,沒有一點悔意。但我卻看到她的手正死死的按住她的腹部,想必是藏紅花在她的肚子里起了作用。她的彎眉也因疼痛而伸縮,一臉憔悴。
「你剛才那包紙袋是不是李良娣給你的藏紅花?」沾衣捏住她的下顎,將她的臉硬生生的臉抬起,質問道。
「李良娣根本不曾交給奴婢什麼藏紅花,方才奴婢吞下的只是治癒奴婢惡疾的藥方,是太子妃您多心了。」芷月的額頭沁出密密的冷汗,看來腹部傳來的疼痛已經讓她無法堅持。
「你!」沾衣憤恨的指著芷月,氣得咬牙切齒。
「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竟然惹的一向端莊嫻靜的太子妃姐姐如此大動肝火呢?」說話的人,不是李良娣還會有誰。李良娣已經大步邁進屋內,用手重重了拍了拍芷月的肩膀。轉身,走進沾衣,妖媚的眼神直視著沾衣,「難道姐姐非要逼這個奴婢說是我給她藏紅花,要害死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么?」李良娣進而轉為一臉的無辜。
「這,明明就是你給她藏紅花,要毒害我肚中孩兒的。」沾衣立即被李良娣的氣勢給震懾住,她開始慌亂起來。沾衣始終還是個那麼善良溫順,根本就學不會害人。
「呵呵,姐姐,你有何證據這樣誣陷妹妹呢?你肚中孩兒是太子的骨肉,妹妹作為太子的小妾,也是這個孩子的半個母親,也和姐姐一樣疼愛這個孩子,又怎麼會害他呢?」李良娣說笑間,竟然將手輕輕的放在沾衣的腹部,溫柔的輕撫。
「我……」沾衣像拋開一個暗器一樣甩開李良娣的手,向我身邊走過來。我知道她這是在害怕。
「姐姐,我想這個奴婢你是不會再要了吧,那就送給妹妹,讓我帶去好好管教。」李良娣將跪在地上的芷月扶起,沒有經過沾衣的同意,便把芷月帶走了。最後,看了眼離去的芷月,我心中兀的有一種哀傷漫上心頭。芷月,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妄自珍重,以後你的路會越走越艱難的。走上這條路,你就不會再可以回頭了。
李良娣剛走,沾衣就將手撐在我的手上,在她的眼裡,我看到一個母親的恐懼和擔憂。數日的平靜,我坐在東暖閣門欖處,安靜的看著明月當空,竟然想起這句「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呵呵,我淡淡一笑,我這是怎麼了?我反問自己,難道自己愛上了趙赫?怎麼可能?那我愛的是顏景么?似乎他已經很久沒出現了吧。他應該正在為奪得他的皇位而不斷的努力著吧。
一個搖晃著的身影闖進了我的視線,此人竟然用力的一把將我從門欖處扶起。一股刺鼻的酒味,讓我有點難以忍受。
「蘇玉,真的是蘇玉。」他緊緊的把我抱進他的懷裡,任我做出努力的掙扎,也無濟於事。
「太子,你醉了。」我不耐煩的說道,想從他的懷裡逃脫出來,只是卻被他抱的更緊。
「蘇玉,你可知道,這後宮三千佳麗,我獨愛你一人。」他終於將我鬆開,半醉不醒的指著我,迷迷糊糊的說道。
我一時啞語,此時的太子,臉上寫滿醉意,滿臉漲的通紅,眼睛迷離不清。在我眼裡,他與一個醉漢無異,只是他竟然和我說了這麼句話,一句他和沾衣,李良娣都說過的戲言。
「這太子宮,沾衣太過嬌柔軟弱,雪兒太過霸道無禮,只有你,萬種風情,千嬌百媚。蘇玉,本殿下心中獨有一個你。」太子的臉猛地撲向我的脖間,吻也已經星星點點的零落在我的耳際。
「太子,你真的醉了!」我拼盡全力想將他推開,他卻更加緊的貼近我的身體。我手中的拳頭緊緊的握住,指骨漸漸發白,發出咯咯的聲音。我究竟能不能用武來反抗他?以我的武功,太子絕對不是我的對手。到底該不該忍下?如果出手,會不會壞了顏景的大計?
「太子,你在做什麼?」就在我思慮之際,這麼一個尖叫聲,終於讓太子的動作停了下來,我懸著的心終於落下。我第一次這麼感謝李良娣,慶幸是她的及時出現,才救下了這個無助的我。
太子兀的後退幾步,方才還酩酊大醉的他忽然清醒過來似地,怒氣沖沖的瞪著李良娣,彷彿在仇視一個破壞他好事的人。我冷笑,原來他是在裝醉。
「你嚷什麼?」太子恫嚇一聲,嚇的李良娣竟一時無言。
「奴婢告退。」我立即抓住機會,遁走。看見太子眼中那一抹不能得償所願的失望,我心裡已經明了這個皇位從來都不是為他準備的,這個皇帝寶座他是做不穩的了。
那一刻,我竟然在想,如果,我真的成為了太子的女人,顏景會為我傷心么?他會么?
一路奔至東廂,心中終究還是有種落寞涌了上來,可是這一次,我不能再逃到念蘇院去找趙赫了。我只能把所有的痛苦通通咽回肚子里,任其在肚子里腐爛掉。蘇玉啊,蘇玉,你一定要繼續堅強下去,從小你就受過那麼多的委屈,你怎麼能因為這麼點小事就打倒呢?
剛走到屋內,惜茹便迎了上來,她什麼也沒有問,只是緊緊的抱住我,給我力量。
「惜茹,你真好。」我哽咽著說道。這後宮里,沾衣,惜茹都是心地善良的女人,只是沾衣太過軟弱,而惜茹卻冷靜智慧。惜茹不會多問什麼,除非我想說,這正是一個女人的聰慧之處。以她的容貌,智慧,恐怕以後也並非是這池中之物。
「蘇玉,吃的苦中苦,才能方為人上人。」惜茹撫摸著我的頭髮,眼神中的感情真摯誠懇。
「惜茹,你可知道何為愛?」話說出口,我才覺得這個問題問的如突兀。或許是因為剛才太子對我的強吻,讓我感到噁心難受,原因是我愛的不是他。那麼我愛的是誰呢?顏景么?還是趙赫?
「愛?」訝異於我居然這麼的問她,她的頭微微一傾,思尋片刻,說道,「愛是希望他得到幸福,愛是千年不變的真心換取的等待,是生死契闊,與子成悅永古不變的約定。」看的出,她說的很認真。
「惜茹,你愛過么?」我繼續追問她,現在這間屋子只剩下我和惜茹住了,芷月已經搬往西廂,所以也沒有什麼需要避忌的了。
「愛,深愛,只是這個男人不該愛。」她的眼眸里竟然有一種隱匿的幸福,但臉上卻又是一副悵然。這樣的感情,是不是很矛盾?會不會很像我和顏景,愛,深愛,卻是一個不該愛的人。
「為何不該愛?」我疑惑的看著她臉上流露出的那種深愛著一個人的模樣,眼神中柔情百轉。
「身份的懸殊早已把我們倆隔出千萬丈,我只是個宮女而已。」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究竟這裡含著多少哀傷。
我沒有繼續再問她,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的眼睛,那裡面有著我讀不懂的內容。惜茹心中所愛究竟是誰呢?太子么?我不敢往下想,但我希望不是。
第二天,天微亮,我就前去東暖閣伺候沾衣,她已經懷孕五個月了,以後的日子需要更加小心的照顧她了。不論如何,我依舊祈求上天,讓她生下個小公主吧,至少這樣這個孩子就可以好好的長大。
剛走至東暖閣門前,我所預料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只是未免來的也太快了點吧。想不到李良娣比韓琦的嫉妒心還要來的厲害些,後宮有這兩個女人興風作浪,真是不讓我省心的。她們這般沒有容人之量,根本不能顧全大局,將來如何輔助他們的丈夫奪得皇位?妻子應該是丈夫的賢內助,而不是只為小事而爭風吃醋的女人。這樣簡單的道理她們都不明白,我只能為她們感到可惜,恐怕她們也不能適應這樣叵測的皇宮生活。我沒有任何懼怕,徑直走進正堂。
「哼,姐姐,你日防夜防,可是真正害你的人就是你最信任的人而已。」李良娣嫵媚的眼神不屑的瞟向我,我想,這眼神里含著一種濃濃的恨意。
沾衣沒有抬頭,依舊溫柔的輕撫著她的腹部,她的臉上蕩漾著恬靜的笑容。
「姐姐,你真的可以無動於衷么?你自己的宮女勾引太子,你怎麼可以不教訓這個她呢?難道你不怕對她繼續的放縱,只會讓她氣勢更加囂張么?」李良娣見沾衣久久沒有發話,再一次激動的嚷著,她的這一句句話直戳入我的心裡。是我勾引太子的么?
「李良娣,我累了,我想進去休息了。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情,你也回去吧。」沾衣懶懶的撐著腰,站起,走至我身邊,將手搭在我手背上,示意讓我扶著她進內堂。
沒有再理會李良娣怒不可遏的面容,我扶著沾衣緩緩的走進內堂。我顰眉看了眼波瀾不驚的沾衣,竟有點好奇,她怎麼可以這麼平靜?是她真的這麼信任我,還是她已經不在乎太子了呢?
沾衣軟綿綿的斜倚在榻上,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用手絹擦拭著臉側。
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小姐,昨夜太子醉醺醺的來到東暖閣,奴婢在門口接駕,不料,太子竟然把奴婢當做是小姐,口中直稱奴婢沾衣。奴婢本想今早來向小姐請罪,怎知……」我面不改色的說道,彷彿真的在陳述著一個事實。
「玉兒,」沒有等我說完,沾衣打斷我說道,「你在我身邊七年了,如果我們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那麼我們之間還能有什麼?」她著重的強調了信任二字。信任?這麼兩字對我而言,竟有點刺耳。
「小姐,這後宮的日子,人心叵測,那個李良娣無非是想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可是奴婢一心只想為小姐好,別無它念。」我想,這樣的說謊話,我依舊可以面不改色,因為我知道沾衣信我比李良娣多。
「玉兒,我一直視你如親生的妹妹,在這後宮唯一的親人。」她垂下眼帘,撫摸著她的腹部,「即便是你想與我分享一個丈夫,我也是不會介意的。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共侍一夫。」因為她垂下眼帘,我看不見她眼裡的感情。
可是這樣悅耳的一句話,在我聽來卻寒意刺骨。不知為何,我會感覺沾衣這是在試探我。是我多想了么?沾衣,原來你還是不信任我,那麼即使以後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也不需要再為此愧疚了吧。
良久的緘默之後,我的臉上依舊保持著一副愁雲慘淡的樣子,不過這只是故意裝出來的。跪在一旁,我會認真的觀察著沾衣的細微動作,因為不想錯過她的任何錶情變換。我真的很想知道,即將初為人母的沾衣是不是已經會像只刺蝟一樣,豎起全身的刺對準每一個有可能殺害她腹中孩兒的人了。
「小姐,蘇玉伺候小姐七年之久,奴婢的秉性,小姐是知道的。如今,奴婢已經決定終身不嫁,只呆在小姐身邊伺候、照顧著小姐。」我將頭重重的磕倒在地,額頭上的疼痛開始慢慢泛濫,我卻依舊沒有抬起頭。我想此時,只有以終身不嫁這樣決絕的承諾來示意自己對她是沒有威脅的了。
聽罷,沾衣這才為之動容的起身扶起我,關懷備至的將我拉到身邊,和顏悅色的說道,「玉兒,對不起,方才李良娣氣勢洶洶的來到東暖閣,聲色並舉的說你勾引太子,我真的有點懷疑,畢竟我也只是個女人而已,我也會嫉妒。」她用手絹輕輕的撫摸著我額頭上沁出的一絲血跡,「你知道么?一個女人,擁有愛自己的丈夫,即將出世的孩子,錦衣玉食的生活,表面看上去她真的很幸福。可是其實她的心裡會滿是恐懼,她會害怕有一天如果她所擁有的一切全部都消失,那麼她該是如何的生不如死。」她說的有點亢奮。
這樣的沾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我終究是太低估沾衣了吧。原來這些月來,沾衣還是會受到這個後宮的耳濡目染,而改變自己去適應這個後宮。我想,時間還是可以讓她學會利用自己的手段去保護自己的,以後她就不需要我再在她身邊了吧。
「小姐,奴婢會一直盡心竭力的照顧小姐的。」我不知道,這麼說還會不會取信於她,可除此之外,我還能說什麼呢。
「嗯,你下去吧,我再休息會。」沾衣將手捂住太陽穴,似乎很疲倦的樣子。「還有,此事就到此為止,不必掛心了。她終究是補充道,這樣的一句話還是讓我有點失望的。她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說明她還是會、很介意的。沾衣,始終不是那麼信任我,只為了一個男人,一個並非真心愛她的男人。
「是。」我默默的退下去,剛走出東暖閣,就看見一縷陽光直射在門欖前,灑下一片金黃。十月的天,太陽還是有那麼些刺眼。
低著頭,往東廂方向走去,卻感覺前面有一個強烈的氣場正擋著我的去向。我被迫的抬頭,看見來人,我恬淡一笑。
「你怎麼來了?」我好奇的問他,似乎這個人也有好幾個月沒有出現了吧,難怪自己都有點不習慣了。
「理由很簡單,我想你了。」他毫無遮掩的說道,然後便直接走過來,不容我拒絕的就把我抱進他的懷裡,緊緊地。
「四皇子,好閑情啊,還有心思來消遣蘇玉。」我嘲諷道,但卻還是沒有做出任何掙扎的被他抱在懷裡,我料想,現在的我們彼此應該都可以聽到對方頻率加快的心跳聲了吧。
「這幾個月,國家大事快忙的我受不了了,實在是抽不出空來看你,你有沒有想我啊?」他嬉皮笑臉的問道,卻依舊沒有把我鬆開。這樣的我們是不是太過曖昧?我的嘴角微微上揚,反問自己。
「這後宮里有這麼多人挂念四皇子,蘇玉怎麼還敢去想念您呢?蘇玉只會本本分分的做好一個奴婢罷了。」我依然冷淡的不給他留任何情面,盡量避免和他太過曖昧。
「那可不行,既然你不想我,那以後我就每天都出現在你面前,等到有一天你習慣了,我就突然消失幾天,讓你去想我。」四皇子終於把我從他的懷裡扶起,但同時卻將雙手搭在我的雙肩上,洋洋得意的說道。
從他的懷裡出來,我竟有那麼一刻的失落。他的懷抱很溫暖,溫暖的足以將冰冷的蘇玉捂暖。
「好啊,那就看看我那時還會不會想你咯。」我嬌氣的歪著頭,玩味的挑釁道,原來在他面前我還可以有這樣稚氣的一面。四皇子,應該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可以很安心的坦露我心中最稚嫩的一面吧。雖然,偶爾、你也會試探我,你也不信蘇玉。
「嘿嘿,跟我走。」他樂悠悠的一笑,便拉著我的手跑出太子宮。
「你要帶我去哪?」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他這麼開心的是要帶我去哪呢。難道他又想試探我什麼?
「帶你出宮!」他開心的拉著我,就像一個小孩子拉著另一個小孩子出去玩耍一樣輕快。
出宮?我有多久沒有出宮了?呆在這個爾虞我詐的後宮,似乎真的有點累了,是該出去見見外面的碧海藍天了。於是加快步伐的跟隨著他,任他拉著我的手向前歡快的奔跑。
跑出顏宮,一匹白色的馬系在顏宮外,他沒有說話,只是迅速的把馬解開。然後,一把將我扶上馬,我坐在他的馬前,我們縱馬馳騁,奔出顏國紫禁城。風呼呼的從我們耳旁呼嘯而過,我順勢張開雙臂,這感覺極像飛在天空般的自由,有多久沒有這麼快樂過,快樂的可以把所有的煩惱的拋之腦後。
謝謝你,顏瑜,我心裡默默的念著。他在後面擁著我,這樣的我們真的很像一對相愛很久的戀人吧。可是,我們不是。
馬一直不停的向前奔去,直到我們穿過了一片茂密的樹林,白馬才慢慢的緩下步子,咯嗒咯嗒地緩慢前行。我望著前面陡峭的懸崖,疑惑的看著他,不明白他怎麼會帶我來的這。
「怎麼?很好奇我帶你來到這?」他翻身下馬,昂首挺胸的走至懸崖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為什麼是懸崖邊?」我看著他,立於懸崖沿邊,心裡還是會有些為他擔心,生怕他一不小心,失足墜落下去。如果他跌下去,我會為他傷心么?
他轉身,將手伸向我,「下來,你也來感受下這懸崖邊的風景。」他一改平常的玩笑嬉戲,換做一臉的嚴肅。
我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被他小心翼翼的抱下馬。待他將我放下,我快樂的像剛從鳥籠里解放出來的小鳥般奔至懸崖邊。而我望見的只是朦朧的雲端,以及懸崖下密密的濃霧,深不見底。猶如身置仙境般,我的心裡漸漸有點飄飄然。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他不動聲色的走至我身側,眼睛里寫著我無法解讀的內容。「十歲那年,我不滿於母妃逼迫我學好功課,討好父皇的時候,我就悄悄騎馬奔出皇宮,怎知竟然讓我找到了這個好地方。」他將一隻手放在背後,將臉抬起,望向天空。
「四皇子,你可要知道這高處不勝寒?」我只是用極為平靜的語氣說,沒有夾雜任何感情。我明白他的意思,登上皇帝的寶位,就可以做人上人,受萬民朝賀,只是當走上這個位子的時候,心裡會不會感到很前所未有的孤獨呢?帝王雖有後宮三千佳麗,只是他心中的孤獨和恐懼卻會一直如影隨形。自古帝王,最終才會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顏瑜,我不希望你將來成為那麼一個孤獨的人。
「若今生得你相伴,我必不會孤寂。」他深情的凝視著我,讓我足以清楚的看見他眼裡毫無虛假的愛意。
「四皇子,蘇玉不過只是個卑微的奴婢,恐怕是沒有這個榮幸陪伴在你的身邊。」我錯開他向我投來的眼神,將焦點聚集在濃濃的霧色之中。
「蘇玉。」他將我的臉扳至他的臉前,我們四目相對,「我今生要定你了,你是我的女人。」他說的很篤定。
「四皇子,玩笑了。蘇玉已經決定終身不嫁,伺候太子妃一輩子了。」我的語氣依舊平靜的找不出任何作假的樣子。
「是不是只有當我做了皇帝,一國之主,你才會肯聽命於我,嫁給我?」他的眉頭不由地微微皺了一下,眼神還是落在我的身上。
「不是,蘇玉配不起四皇子,蘇玉只是個奴婢。」我用盡全力將他扳著我臉的手挪開,然後背過身,不再看向他。而我的心裡卻再一次如翻江倒海般無法平靜,顏瑜,我只是個奴婢,一個連命都不屬於自己的奴婢。也許有天為了顏景,我很可能也會殺了你的。
久久的平靜后,他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笑的那麼瘋狂,那麼憂傷,那麼讓人心疼。他的每一聲笑都能讓我的心深深的疼一次,顏瑜,不要這樣,好不好?我不想我們倆的關係與我和趙赫那樣,不能再有任何交集,我願做你的紅顏知己,而非其他。
他反身走到我的面前,臉上卻恢復了往常的肆意笑容,笑得如此燦爛。「你的額頭怎麼回事?為什麼你總是讓自己受傷呢?」他寵溺的將手輕撫我額頭上因早上磕頭而遺留的淤青。
「我總是會很不小心的讓自己受傷,但我更希望身邊的人不要輕易受傷,能夠學會保護自己。」我微微一笑,看著這樣的顏瑜,我怎麼總會為他感到哀傷。顏瑜,你是不是又在用臉上的笑容,去掩飾自己心裡的孤獨和疼痛,這樣的你會不會很累呢?
「你真是個笨女人!」他毫不留情的重重在我的額頭敲了一下,但眼神中依舊滿是憐愛。
「你才是個壞男人!」我竟然脫口而出,罵出這麼一句話來回敬他的話。此時的我們就像兩個天真的孩子在鬥嘴似地。
「你很沒良心誒!我大老遠帶你出來散心,你還這麼罵我!」他陰邪的眼神瞅著我,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轉身,立即爬上馬背,獨自騎著白馬揚長而去,留下滾滾塵沙。他真的就這樣拋下我,走了么?顏瑜,我知道你不會。
我不慌不亂的走至懸崖邊,筆直的站立在沿邊,就像一座完美的雕塑,一動不動。
顏瑜,你的結局會是怎麼樣的呢?奪得皇位的人,必然不是你,我敢肯定。可是如果顏景真的當上皇帝,他會怎麼做呢?殺死其他的兄弟,以保江山的穩定,這樣他所背負的不就是千古罵名了么?以及天下三分,三個國家之間,風雲變化,只有天下一統才是大勢所趨。
半盞茶的功夫過後,一陣急匆匆的馬蹄聲傳入我的耳中,我就知道他會來。我欣喜地立即轉身,心裡爬上滿滿的憤恨和莫名的無奈,出乎我的意料,竟然看到的不是他,而是……
顏瑜,你終究是要讓我這麼失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