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情難自禁2
第四十二章情難自禁2
「爸爸,我討厭壞蛋哥哥。」
說了一句,小女孩又說了一句。
她從來都是乖寶寶,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討厭一個人。
「你說,你討厭我?」
放下報紙,大男孩修長的身影壓了過來,心一慌,小女孩一把拽住男人的袖角,動了動唇,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思睿,她還小,你跟她較勁什麼。」
沒理會中年帥哥幽幽沉沉的黑臉孔,少婦近到男人旁邊,她微微彎下腰,輕輕地拍了下小女孩的臉頰。
「思雨很乖的,別生氣哥哥氣。」
熟悉的幽香,近在咫尺的秀麗臉龐,男人貪戀著這難得的親近,想要抬起的手,卻是緊緊的捏著,默默的收了回去。
好不容易才沒有讓她趕他走,他不能打破這刻的美好。
可是想到明天就要離開,他的眉頭揪成一團,心疼痛得更加厲害。
「可不可以,陪我到停車場?」
好不容易說出來的話,男人終於舒了一口氣。
因為,這是他最後的勇氣。
「好。」
沒給中年帥哥說不的機會,少婦淡然出聲。
感受到男人是真的開心,小女孩雙手環上他的脖子,乖巧的把小面頰貼在他的臉上。
「叔叔,哥哥,姐姐,再見。」
當然了,這裡面不包括那個壞蛋哥哥。
走進電梯,狹窄的空間,就只有男人父女和少婦三個人。
看著不斷閃動的數字,男人只求電梯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電梯里,靜寂的氣氛,男人終於說出了一句話。
「明天,我不去送你了,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
小女孩很乖,她看看爸爸,又看看站在對面的美麗少婦,雖然她的爸爸表情一派平靜,但他勒得她好痛,抱著她的雙臂摟得那麼緊,她都聽到自己的骨頭被勒得咯咯作響。
「爸爸,痛。」
她掙扎著,皺著眉頭,嚷嚷著,但又不敢大聲,就怕讓爸爸更傷心。
「對不起,是爸爸不好。」
目光躲避著小女孩純潔的眼神,他不想讓女兒看到他眼底的淚光。
畢竟,他的愛是扭曲的,見不得光。
出了電梯,早晨的停車場里一片白雪茫茫,三人的頭上都落了盈盈的雪花,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男人的心也一點點的疼痛著,似是要撕裂開來。
換作十年前的他,他會發狠地用雙臂箍緊她,發泄地咬上她的唇瓣,緊緊的把她擁在懷裡。
他這樣為她,她怎麼可以這麼對她,她怎麼可以!
「孟雨菲,在你面前,我覺得自己就象是個傻子。」
沒有說話,少婦只是靜靜的站著,十年已經過去了,她從來不覺得欠了這個男人什麼。
「再見。」
在少婦轉身的一刻,她的手臂突然被牢牢的執住,緊接著她的身子被強勢的轉向了男人,她快被他摟得喘不過氣時,他的唇卻一下襲來,直接竄入她的口腔,勾住她的舌尖,瘋狂地糾纏著。
這個吻太激烈,還帶著痛澀與幽傷,她的唇被男人鉻得生疼,試圖推開他,可是他還抱著小女孩,怕她會摔到雪地上,她不敢用力。
「孟雨菲,孟雨菲,為什麼要讓我遇到你,為什麼!」
淚水,從男人的眼眶中湧出,他知道這不僅僅是因為疼,還有這遲來了十年的吻太過苦澀,太過絕望!
或許,她會因此而更加恨她;又或許,她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但想到阻隔在他與她之間的千山萬水,男人的心猛烈一抽,全身連同靈魂都在瞬間顫抖起來。
「爸爸,別哭。爸爸,你別嚇思雨。」
看到小女孩的淚水,男人撫了撫臉,浸濕的感覺,痛入神經。
那股鑽心的痛還沒有緩過來,少婦一把推開了他,淚眼模糊的他緊緊的看著她,大掌用力的執著她的手腕,空曠的地方,安靜的連根針掉下來都能清晰可聞。
「白亞斯,你先放手,你嚇到思雨了。」
「孟雨菲,你沒看到嗎?思雨長得象你,她叫思雨,因為我的心裡只有一個你。」
「十年了,你還是放不下嗎?」
「放?放不下了,你一出現,所有的東西都放不下了。」
少婦眼底的不耐,男人的說話聲越來越低,他放鬆了力道,一點一點的收回大掌,他抱緊了懷裡的小女孩,把臉埋進她柔軟的捲髮間。
小女孩一向很乖,但這個時候卻啕號大哭起來,一聲一聲的爸爸,讓少婦難以舉步往前。
「我沒事,你走吧。思雨只是耍小性子,回家就沒事了。」
僵硬的身體,男人連笑容都讓人覺得悲涼,閉了閉眼,他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恢復一片平靜,小女孩乖巧的抱著他的脖子,還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來回地蹭。
「姨姨,你別惹爸爸生氣好嗎?爸爸生病了,不能在雪地里站太久。」
不遠處,老管家已經等在轎車旁邊了,見到主人臉上似乎有哭過的痕迹,望向少婦的目光明顯帶了一絲責備。
「姨姨,爸爸親你是因為喜歡你,我也喜歡姨姨。」
小女孩的聲音嬌脆,卻有份近乎撒嬌的委屈在裡面。
小小的年紀卻有著超越年齡的早熟,這讓少婦一陣心痛。
「我要上去了,要不然,歐烈會下來捉人。」
少婦的淡音,帶著疏離,男人身子一僵,一臉認真的盯著她,黝黑的眸子、哀痛的眼神,現在的他心若刀絞,痛的無法呼吸。
「孟雨菲,對於你不愛的男人,你真的很狠心。」
怕嚇到小女孩,男人低啞的嘶吼著,他的手都在顫抖,緊捏著的拳頭,是那樣緊,那樣緊,他不住地搖著頭,雪花大片大片的落著,幾近鋪了他一身。
雖然明知道她對自己無情,男人還是止不住心底的痛苦,暗沉的天空,他的雙眼幽幽魅魅,全是複雜的神色;他的唇緊抿著,薄唇因悲傷而變形;他的鼻子呼出氣體很重,那樣子,似是在壓抑著快要崩潰的情緒。
他是那樣不舍的看著她,就那樣定定的看著,天氣很冷,他的身子在顫慄,整個靈魂都在哭泣。
「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只是短短的幾秒。」
慢慢的吐出聲來,男人鍥而不捨地問。
「有沒有?到底有沒有?」
撕裂的嗓音,男人的眼神里透出的執拗快要燃燒起來。
「白亞斯,我們都老了,你的問題,我只能說,從來沒有。」
渾身癱軟的靠著石柱,男人喘息連連。
原來,真的是他奢望了。
原來,她從來就沒有在乎過他。
燦若煙花的愛情,美麗卻無法永恆,更何況,他從來都是寂寞的,從來就沒有擁有過。
如果,他在一開始的時候便不去點燃它,是不是現在,他就不會覺得那麼的痛,那麼的絕望。
終於,她轉向了右邊,他轉向了左邊,一步一步,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遠。
上了車,小女孩看著男人,她把臉貼在男人的胸口上,抱著他,只想帶給她溫暖。
「爸爸,你還有思雨。」
僵硬的笑容,男人默默而語。
是。
他還有她。
雖然男人說了狠話不再看那個女人,可是第二天他還是早早的躲在機場的某個角落裡。
他看到她跟她的丈夫在一起,三個出色的兒女,是她的驕傲。
天空里漸漸變成一個小點的飛機,一滴淚滑下男人的臉龐,然後緩緩融入白雪之中。
她走了,這一次,她是真的離開他了。
「父親,你該休息了。」
十五歲的清俊少年,身形已經跟他的父親不相上下,剛剛修完博士學位的他,可謂是醫學界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看著兒子那雙眼眸,男人目光微微有點渙散,湧上胸口的痛楚,他不著痕迹的把手裡的照片放回抽屜里。
「你先睡,我還要看看文件。」
看了男人一眼,清俊少年沒再說話,轉身走出書房的時候,他的目光淡淡從下了雙重密碼的抽屜上掠過。
他從來都是父母和爺爺奶奶眼中的完美小輩,看似優雅溫和的性格,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孤單和寂寞。
對於養育他長大的母親,他沒有過多的感覺,即使在她去世的時候,除了慨嘆生命的短暫,他沒有表示出任何的悲傷。
或許,他真的是天性涼薄;又或者,是因為他一直知道,他的真正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把他無情拋棄。
抽屜里的那張照片,他曾經偷偷的看過一次,那個美麗的清冷女人,雖然父親沒有說,但他能感覺得到,她就是他的母親。
看著那雙跟他一模一樣的冷漠眼眸時,他竟然眼角有點泛濕,他很想質問她,既然她給予了他生命,為什麼十五年來,始終對他不聞不問。
少年遠去的身影,男人微微嘆了口氣,他已經五十歲了,兒子在想什麼,他當然很清楚他的心思,他也曾經想過把所有的事情都向兒子坦白,可是他答應了那個女人,不會再去打擾她的生活。
拿起辦公桌上的邀請函,男人心情有點矛盾,但他又安慰自己,再次踏上那片土地,並不是他的願意,只是為了學術交流,他不得不回去。
找到了最好的借口,他的心情莫名的輕鬆起來,那掩飾不住的期盼與緊張,猶如朦朧的初戀時期,激起了他心海里的層層漣漪。
雖然每隔一段時間都有看到她的近況,但他還是想真真正正的看她一眼,即使他和她都不再年輕了,即使她還是會用冷漠的目光去看他。
他和她的兒子,一直是他的驕傲,那個敏感的少年,只被他的生母抱過一次。
對於他的妻子,他有歉意,更有感謝,她的付出,值得他的尊重和敬佩。
「孟雨菲,十五年後的重逢,你還記得我和我們的兒子嗎?」
閃亮的眼神,男人嘴角勾著自嘲的笑容,想到她對兒子的漠不關心,平靜的心湖如落入一片樹葉一般,或許很輕很靜,但陡然間也可使他心潮澎湃,大浪滔天。
這十五年來,他都是在數著日子,半生的思念,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異。
就算老了,就算頭髮白了,那種恍恍惚惚的感情卻不見消失,他經常諷刺自己,他的愛情就像夏天清晨草上的閃光露珠,還沒有折射出七彩的華光,就已經被太陽蒸發掉。
下個月,他和她的兒子就要滿十六歲了,他想在兒子的生日宴上,讓她見證兒子的成人禮。
苦澀的笑著,男人疲憊的靠在軟椅上,日日夜夜的過度操勞,就是因為害怕自己的沉淪,害怕自己又會想她。
得不到回應的單戀痛苦,他卻從來沒有後悔過,人的一輩子那麼短,如果沒有經歷過那種酸酸甜甜的感受,又怎叫完整。
萬籟俱靜的夜晚,他對自己說只要她幸福就好,更確切地說,他知道這現實的世界里沒有真正的童話故事,等他老了死了,他希望還有她活在他的記憶之中。
雖然已經在安慰自己,但無盡的憂傷還是在不斷的堆積著,越來越重,重得讓他無法保證,在再次見到她時,他敢不敢抬頭,去迎接那雙他想念了十五年的眼眸。
「嘟……嘟……嘟……」
在他沉浸在往事之中的時候,書房裡的電話響起,男人深吸一口氣,等到氣息平穩了才慢慢的拿起電話。
「你好,我是宋渝民!」
「宋院長,下次月的交流會,我們還是很希望你和貴公子能一起出席。」
短暫的沉默之後,男人伸手撫了撫額頭,又小半刻的猶豫,他淡然出聲。
「好,我們一定會去。」
「太好了,我們會儘快安排酒店。」
「不用了,我們可以住在老宅。」
十五年後,那座陪著他長大的小樓,他和他的兒子,應該住在自己的地方。
細心記下男人需要的事項,對方又激動的說了一些感謝的說話,能請來世界腦科方面的頂級人物,那是他們的榮耀。
放下電話,男人高吊的心緩緩放落下來,因為,他已經替自己做了選擇。
微微泛開的淡淡笑紋,男人雖然已經年過五十,但仍然給人一種驚艷的感覺,瑪瑙般的黑眸別有深意的眯起,嘴唇微彎著,似是帶著一絲甜蜜。
終於,他可以見到她了,就算她不高興,他還是想去見她。
一下子變得喜悅的心情,他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熟悉的號碼,他馬上摁下了接聽鍵。
「阿民,你和家齊還好嗎?」
「阿斯,我和兒子要回去了。到時候,我們再詳談。」
感受到男人的開心,電話另一端的男人似是有點呼吸急速,但很快,他的語氣又恢復了正常,輕輕的應了一聲好。
「阿斯,怎麼最近思雨沒有打電話給我這個姑父?」
聽到男人提起自己女兒,對方明顯很氣憤。
「我女兒讓人拐走了,讓我逮到那隻小色狼,我非宰了他不可。」
上飛機的時候,清俊男人和他身邊的俊逸少年惹來了不少人的目光,頭等艙里的美麗空姐更是挺胸扭臀的在他們的面前走來走去,雖然良好的教養讓少年沒有立刻發飈,但凝固在唇邊的笑容卻是冰冷異常。
「父親,我們,會見到她嗎?」
兒子的輕問,男人臉色一僵。
聰明的兒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真相。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男人輕輕開口。
「會的,她會見我們的。」
似是不相信男人的回答,清俊少年目光微冷,十五來的怨恨與委屈,在他的體內叫囂,那個他應該叫她母親的女人,他只是想讓她親手解開一直纏繞著他的惡夢。
宋氏醫院裡,長長的走廊,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咔噠咔噠的聲音顯得很響很空曠,挽起頭髮的優雅女人拿著手袋,纖細的腰肢隨著腳步輕輕擺動。
虛掩著的門,清俊少年透過細縫看著漸漸遠去的女人,向來淡薄的黑瞳,快速的閃過一絲冷屑。
「父親,就是她,對嗎?」
「是,就是她。」
聽著父親溫柔的呢噥,清俊少年心底一悸。
那個本該是他母親的女人,年過四十的她,依舊美得驚人。
「父親,你想見她嗎?」
「想。」
輕輕的說著,男人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每每時時,他都在想她。
「那就去見她!」
轉過身,清俊少年的聲音多了點溫度,只有面對著自己父親的時候,他的語氣才不會帶著高不可攀的傲慢與疏離,因為他知道他的父親過得很苦,日理萬機的埋頭工作,就是為了忘記那個讓他愛入骨髓的女人。
「家齊,我說過,不會讓你知道她的存在。」
「父親,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辦。」
他有自己的尊嚴,不會苦巴巴的求一個無情的女人來認他這個兒子。
看著少年寒漠的表情,男人微嘆了口氣,兒子這倔強的性子,倒跟那個女人象了個十足十。
「我先出去。」
「好。」
僵硬了幾秒,男人很快收回目光,可是即使他強裝鎮定自若,微顫的指尖還是泄露了他的忐忑不安。
「家齊,記住,她是你母親。是我逼了她,她沒有錯。」
「我知道。」
拿起病歷,清俊少年往走廊末端的VIP病房走去,越靠近那扇門,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明顯感受到了自己心臟的跳動。
腳步慢了下來,少年的嘴角帶著嘲諷,原來說好的不在乎,卻是自欺欺人。
「奶奶,歐思柔又打我了。」
「奶奶,你別聽這條黑泥鰍胡亂說話,是他先惹的我,不信你問歐思默。」
「當時我不在場,我不知道。」
一陣陣的歡聲笑語,少年眼神一暗。
他知道,那樣的幸福,從來就不屬於他。
禮貌的敲了敲門,只是幾秒,門打了開來。
白皙的皮膚,精緻完美的五官,一身米色及膝裙的女人,淡淡的溫柔笑容給她添了一份高雅與雍容。看著一身白大褂的清俊少年,某種熟悉的感覺,少婦神情一滯,隨即恢復正常。
「你是?」
「夫人,你好,我是宋家齊,是歐老夫人的主治醫生。」
波瀾不驚的朝少婦微笑著,清俊少年的目光不著痕迹的掃過在場的幾個少男少女,那樣燦爛的笑容,他突然覺得好刺眼。
「你就是家齊?來,讓奶奶看看。」
相較於少婦複雜的表情,躺在床上的老婦人伸手把少年拉了過去,上下左右看了看,然後就是好一陣子的讚不絕口。
「你爺爺奶奶還好嗎?」
「謝謝歐老夫人關心,他們都很好。」
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嗓音,少婦只覺得胸口一痛,躲避著少年向她看過來的黑眸,她找了個借口,拿起水果去小廚房裡清洗。
「你就是那個醫學界的天才少年?」
說話的是跟少婦長得相似的少年,平時的他難得說話,但一看到這個叫宋家齊的同齡人,他莫名的就有一種親切感。
「那是報紙誇大其辭了,我本人沒有那麼強。倒是歐家三少爺年紀輕輕就得了諾貝爾獎,我這個平凡人,只怕是望塵莫及。」
涼涼冷冷的語氣,隱約含著一股火藥味,清俊少年燈光之下的俊雅臉孔,似乎有幾分恨意劃過,被反詰的少年沒生氣,但他的哥哥姐姐卻不約而同的輕皺了眉頭。
這個叫宋家齊的少年他們才第一次見,他們之間又沒有什麼過節,幹嘛用看仇人的目光來看他們。
仔細詢問了老夫人的情況,清俊少年認真的在病歷上寫著什麼,小廚房內,少婦偷偷的看了看外面,然後輕輕用手捂住胸口。
那個少年,終於還是回來了,那樣優秀的他,讓她覺得欣慰。
半個鐘頭過去,清俊少年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偶爾,他的目光會掃向小廚房,捏著鋼筆的指尖已經有點微微泛白。
「坐下來吧,思柔和思睿比你大一歲,算是你哥哥姐姐了,思默比你小几個月,平時就不愛說話。」
輕輕嗯了一聲,清俊少年冰寒的眼眸看著眼前的三個少男少女,被他看著有點發悚,少女把削好的蘋果友好的向他遞來。
「你?你要不要吃?」
有點抗拒少女的燦爛笑容,猶豫了半晌,清俊少年還是僵硬著手把蘋果接了過去,微微下垂的眼睫在他玉白的臉上投下一層陰影,掩住了他眼底深處的顫慄。
「甜不甜?」
被動的吃了一口,清俊少年點了點頭。
「甜。」
「這是我媽媽專門到農場挑的,很新鮮。」
聽到少女的話,清俊少年薄唇緊抿。
她對自己的兒女那麼好,那他呢,為什麼偏偏就是對他狠心。
直到他離開,那個女人還是沒有從小廚房裡出來,清俊少年知道,她在躲他。
回到辦公室,清俊少年明顯感受到父親的不安,他看著父親憔悴的臉容,心裡泛過苦澀。
「父親,你還愛她,對不對?」
「是,我還愛她。」
這一輩子,他就只愛她,唯一的愛。
「她,到底有什麼好?」
「認定了,就覺得她什麼都好。」
「父親,我不懂。」
「當你喜歡上一個女孩的時候,你就會懂了。」
那個下著大雪的晚上,那個穿著棉質長裙的美麗女人,當時的他本意是想為妹妹出頭,但他卻淪毀了,被她的一個淡淡回眸給牢牢的套住了整顆心。
紅楓如火,晚霞滿天,迷濛的暮色之中,男人固執的等在陰暗的角落處,只為了看她一眼。
兒子十六歲的成人生日宴,雖然兒子不說,但男人知道,兒子想見到自己的母親。
現在的他,腦袋有點混沌,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可是有一點他很堅持,他不能走,他一定要見到她,跟她談談兒子的事。
夜,沉了,男人久久的站在原地,看不盡頭的馬路,星星點點的亮著路燈,秋風瑟瑟,他攏了攏衣領,擋住那些微涼的冷風。
靜悄悄的四周,更顯示出他的悲傷,看了看手錶,這個時候,她應該快回來了。
輕輕的舒了一口氣,男人才發覺自己的雙腿有點麻痹,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電閃雷鳴,斷線般的大雨傾瀉而下。
看著猙獰的天空,男人慾裂的心臟,痛得似是被撕成碎片。
沒有進汽車,男人任由雨水淋濕自己,頭髮濕透了,雨水流進了他的眼裡,然後又順著蒼白的臉龐緩緩流下。
一道閃電劃過,似乎要把天空扯成兩半,密密的雨幕中,終於有一輛汽車緩緩駛了過來,然後停在男人眼前。
閃電一道道划落在男人的身後,坐在汽車裡的中年男人,曾經是他的好朋友,但又因為愛上同一個女人,從而反目成仇。
「阿民,站在這裡淋雨,你瘋了嗎?」
「阿烈,我想見她。」
幽幽的黑眸,看著好友旁邊的她,見男人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的老婆看,男人的好友怒了,冷毅的雙眸狠狠的眯了眯。
「別忘記,你當日答應什麼了?」
「阿烈,我、求你。」
就那樣直直的站在雨霧裡,男人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他對自己說,只要她能抬頭看他一眼,那就足夠了。
被他擋在路中間,汽車開不進別墅,男人比黑夜還深沉的黑眸,他看著她,薄唇畔帶著疲憊的微笑。
「孟雨菲,我求的不多,希望你能來參加我兒子的生日宴。」
沒有放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複雜表情,男人漆黑的眼睛里,滿含溫柔的漣漪。
在這個絕望的雨夜,他要的只是她的承諾。
「你走吧,我不會去。」
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男人的眼睛突然覺得好痛,他一步步走向她,雨線在他身上流淌,俊雅的臉龐,在這一刻,盛載著濃濃的悲傷。
「你,真的一點也不想見家齊?」
沙啞的輕喃著,男人覺得好冷,他的目光依舊有著熱切和渴望,有著不舍和眷戀。
雨漸漸大了,雷電越發的強烈,看著少婦微變的臉色,她的丈夫輕輕的把大掌蓋到她的手背上,輕聲吐出一句話。
「阿民,別站在這裡淋雨了。生日宴,我們一定會出現。」
好友的答應,男人瞬間僵硬的一動不動,那雙暗沉的眸子驀然變得璀璨,就象最美麗的星空般,閃動著異彩。
「那好,明晚八點,我們在老宅見。」
看著男人唯唯喏喏的眼神,少婦的心中湧出一絲悲憫。
十五前的事,到底誰對誰錯。
「老公,你先進去,我想跟他說句話。」
「歐太太,我不許。」
「歐先生,你已經五十歲了,別用你那張老臉對我撒嬌。」
恨恨的乾瞪眼,不想做老男人的中年帥哥抿了抿嘴角沒說話。
老婆風采不減當年,讓她孤男寡女跟這隻老色狼在一起,他可不願意。
沒有理會丈夫的灼燙監視,少婦撐起雨傘走下汽車,雨水被隔斷的一刻,朦朧的雨霧,男人終於可以近距離看到自己思念了半生的女人。
「宋渝民,你不該來這裡。」
冷漠的話語,從少婦粉色的唇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男人貪戀的看著她,低醇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我們的兒子,你真的一點也不想見到他嗎?」
「我已經見過了。」
那個清俊的優秀少年,她跟他說過一句話,不想再勾起往事,她能做的,就是不可以給予他過多的關注。
「明天,你會來,是嗎?」
「是,我會去。」
十六歲的花季,她不想讓他錯過。
看著她緩緩的轉身,看著她一點點的消失在雨中,男人苦澀地撩起嘴角,不知道是因為難過還是因為滑入衣領的冰冷水滴,他覺得全身的血液似是瞬間凝結成冰。
男人開車回到老宅的時候已經將近午夜十二點,濕透的衣服,還在滴水的皮鞋在大理石面留下一串長長的水漬,推開房門,被兒子寒漠的雙眼冷凝著,男人覺得有點不自然。
「我忘記帶雨傘了。」
這個理由太爛了,少年目光很冷。
「父親,你去看她了?還是去求她了?」
清俊少年的聲音有點尖銳,他始終不懂,學識淵博的父親怎麼會被那個女人迷了心智。
想起她對她的那三個兒女的好,這讓他覺得很不平?。
「家齊,她會來,這就夠了。」
感情的事,誰又說得清楚!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父親,這樣還不夠。」
今天下午,她就是躲著不見他;打開門的一刻,他知道她已經認出了他,可她只是說了一句話,然後就把他硬生生的涼在了一邊。
他也是她的兒子,憑什麼她就不能多看他一眼。
「我不許你傷害她。」
「父親,你忘記了嗎?傷害她最深的人,是你自己才對。」
這是兒子第一次用這種冷寒的口氣跟他說話,男人深邃的眼瞳瞬間染上複雜和疼痛,兒子是他僅剩的精神支撐了,他只是不想讓他失望。
看著父親突然變得黯然的表情,清俊少年才發覺得自己說了重話,可是骨子裡的驕傲,又讓他拉不下臉來道歉。
「快點洗個熱水澡,別忘記了吃藥。」
父子間的血脈相連,兒子的想法,男人又豈會不懂。
悲從心起,哀從心落,男人溫文爾雅的臉上浮起一絲柔笑,伸手輕拍了兒子的肩膀一下。
「我沒事,你先睡。」
能見到她,對於他來說,這就是他僅剩的所求。
「歐夫人,晚上好。」
優雅得體的稱謂,眼前的清俊少年雖然才十六歲,但已經比少婦高出一個頭,站在少婦身後的三個少男少女撫了撫長滿雞皮疙瘩的手臂,心道這冰山果然比二月寒潮還要讓人受不了。
「阿烈,我們先進去,讓年輕人多交流一下。」
男人說話的時候,目光刻意與少婦的視線相觸,接收到他哀求的眼神,少婦微微一愣之後,唇畔的笑容越發有點淺淡。
等到父親走遠,少年看著少婦,白晰的臉上有一絲不自然的羞紅。
「我們一起準備食材,好嗎?」
少年沙啞的低沉聲音,如最動聽的琴音,少婦腳下的步伐停住,心裡暗暗苦笑。
她萬沒想到,她已經一再的躲避這個少年了,為什麼還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媽,我也去幫忙。幹嘛不走,你做的辣醬最好吃了,塗在烤雞腿上一定很棒。歐思睿,歐思默,你們也來幫忙。」
「姐姐,女人要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你幫媽就行。」
對著兩個弟弟裂了裂嘴,少女一手挽住少婦的手臂,一手拉著清俊少年,被她突兀的動作震得呆了呆,清俊少年心跳和緩之後輕輕的回握住她的指尖。
很溫暖,真的,讓他妒忌而貪戀的溫暖。
「我就叫你家齊吧,你可以叫我思柔。」
輕輕嗯了一聲,清俊少年的表情很快就恢復自然,倒是少婦看了看過分熱情的女兒,心裡禁不住在輕輕嘆氣。
「家齊,你的手好冷,天生的嗎?」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清俊少年臉色一暗,輕輕甩開少女的手。
「從小到大,我就沒有朋友,雖然所有人都對我很好,可是我最想見的那一個,卻一直沒來看我。」
清俊少年的話音剛落,少婦身影明顯一滯,尤其是那兩道高深莫測的目光,讓她胸口一痛。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少婦伸手把女兒敞開的衣領扣好。
「思柔,最近你和維爾怎麼了?好久都沒有見他來。」
「別提那隻好色蜜蜂。」
說完話,少女臉紅了。
雖然她已經快十八歲,可是那隻銀毛禽獸竟然借醉要把她往床上拖。
「吵架了?」
「沒有。」
沒有吵架,不過她狠狠揍了他一頓,看他下次還敢不敢扒她衣服。
看女兒的樣子,少婦也猜到了幾分,清俊少年也在一旁聽著,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自己的唇畔竟然輕勾著一絲淺笑。
廚房裡,少婦和少女在準備調料,清俊少年在清洗等會兒要燒烤的材料,一絡頭髮擋住了少婦的視線,可是她的雙手都沾滿了粉末,這個時候一隻修長的大掌伸了過來,把她的頭髮撩起,然後別在她的耳後。
沒想到清俊少年會這樣做,反應不過來,少婦僵硬的對著他笑了笑,臉一紅,清俊少年轉過了身,看似認真的在切著牛排和豬排,但眼角的餘光總是偷偷的往她的方向瞅過來。
脊背很快滲出一層薄汗,少婦有點不自然的舒展一下身體,好不容易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怕清俊少年又要說什麼,她趕緊捧起食材,快速的從側門走到花園。
男人和少婦的丈夫已經點著了烤爐,昨晚下了雨,花園裡有點清涼,火爐里的火星發出「啪啪」的聲響,影照在各人的臉上。
「歐思柔,你這個暴力女,把我的香腸還回來。」
「歐思睿,我是你姐姐,小孩子要尊老愛幼,老師沒教你嗎?」
「我早八百年已經不是小孩子。」
「沒錯,你不是小孩子,可是行為很幼稚,別告訴我你沒有把別人家裡的小金魚搶回家。」
「我沒搶,是她主動跟我回來的。」
「別睜眼說瞎話了,如果你不是下了誘餌,那個捲髮小芭比會跟你走?不過還好,你的邪惡目的讓她爸知道了,趕緊把女兒救出狼窩。」
龍鳳雙胞胎吱吱喳喳的吵鬧聲,少婦和她丈夫都很淡定,最小的弟弟挑了挑眼,把目光移到他快要烤好的牛排上面,眼不見為乾淨。
少婦的丈夫很自然緊粘在她身邊,男人挨著她坐在另一側,清俊少年和少婦的兒女坐在她對面,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聊得無非都是一些近日自己遇上的見聞,淡淡的勾著溫柔的笑容,少婦不時給三個兒女和清俊少年的食材塗上調料,然後又把目光移了開去。
「老婆,嘗嘗我燒的烤牛排。」
「小菲,試試我的烤香腸。」
同時遞到她面前的食物,少婦拿著烤叉的手輕輕一抖,調料滴進炭火里,竄起一堆火星。
接過丈夫的烤牛排,少婦把烤香腸放進自己的碗里,左邊的中年帥哥笑得開心,右邊的男人臉色越發的溫柔。
有人侍候著,少婦很快就吃了個半飽,清俊少年偷偷的看了看她,不著痕迹的把燒得金黃冒油的雞柳放到她的碗里。
沒有抬頭,少婦把雞柳挾起來一點點吃著,清俊少年放鬆了僵硬的身體,薄唇輕輕的半勾起來。
吃飽喝足,眾人又把所有東西清洗乾淨,見男人準備了煙花,叫歐思柔的少女又吵鬧著跑到了湖畔。
「思默,跟姐姐去吧,別一天到晚埋在書堆里。」
「家齊,你也去,跟大家一起。」
兩個天才少年對望一眼,閃起的火花,很快就平息下來。
「歐思默,要不要比個賽?」
「宋家齊,我沒問題。」
小輩都走開了,花園裡,只剩下少婦和兩個男人,彼此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使得現場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
「要不要,喝杯果汁?」
魅惑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黑眸,男人緩緩的看著少婦,不理她丈夫還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盯著他看,男人柔聲開口。
「我就知道你會來……家齊今晚很開心,謝謝你……」
似是帶著魔力的聲音,男人如陽光般耀目的黑眸讓少婦不敢直視,低下了頭,她不再去看他眼眸中的亮光,猶豫著,她是該跟孩子們在一起,還是該馬上離開。
似是看穿了她的意圖,男人沒再看她,轉過身,向好友發出了邀請。
「阿烈,我們好久沒喝個痛快了,今晚咱們就來個一醉方休。」
因為今晚,他不想她離開。
拼了半晚酒,男人的胃已經火辣辣在生痛,等到最後一瓶烈酒也見了底,他終於成功把好友灌醉在沙發上。
透過窗戶看出去,燦爛的煙火已經滅了,他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倩影就站在湖畔,微微吹過的夜風,拂起她挽起的頭髮,絲絲縷縷的柔意,不斷的輕撓著他的心窩。
男人掩上了門,雙腿不受控制的往著幽影走去,看著她單薄的雙肩,他有點心疼。
「孩子們都睡了,為什麼不進去?」
怕是驚擾到她般,男人的嗓音低啞而溫柔,蓋到肩上的外套,少婦只覺得一陣淡淡的薄荷味把她整個人都包裹其中。
想把外套取下來,但似乎又有點不禮貌,在月夜的掩蓋之下,男人灼灼的目光顯得有點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