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狂劍怒
第八章人狂劍怒
小花爛漫,碧草盈野,蜂蝶成群,春天最盛的日子便數這一刻。
愛如火,恨亦狂,刀勝雪,劍如銀,恩仇無盡時,但求快意乎。
情也煩,正如何?邪如何?忠幾縷?義幾多?偽善難辨處,殺!殺!!殺!!!
南溪,這是一個美麗的地方,特別是春季,花如錦,草如綉,水碧天亦藍,山奇水曲,的確讓人心醉。
自然最具靈氣,卻不過是不能言語之物,所以山水再醉人,也不如人醉人。人不僅能使人心醉,更能使人神醉。所以凌海醉了,他醉得很特別,不怕山高,不怕水深,不怕刀鋒,不怕劍利,甚至能忘記吃飯。
能醉倒他的人當然不是普通的人,是一個比整個春天,不,這連續十年最美麗的春天加起來還要迷人的少女,那淺笑,那嬌嗔,那低語,那顰眉,那揮手,那蓮步,都是自然之最精華。顯得是那樣優美,那樣靈動,那樣高雅,那樣聖潔,那樣真純,不僅凌海醉了,連整個春天都醉了,醉在她的手中。
她就是孫平兒,孫平兒的手中便是凌海所授的絕世暗器手法——「春天」。一個小「春天」,一個連春天都辨不出真偽的「春天」,野花不僅長在土地上,也長在空氣里,在空氣中飄浮,蝴蝶不僅採花粉也播花粉,如灑落的銀霧,那蜜蜂和蜻蜓都比普通飛行動物飛得更有氣勢,當它們在幾朵嬌艷的這的確是絕毒的「暗器!」
「啪啪啪……」掌聲是凌海拍出的,凌海一身潔白的外袍總給人一種玉樹臨風的感覺,內著黑色緊身服,玉面如脂,劍眉輕斜,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海哥哥,這一次怎麼樣?」孫平兒嬌聲問道。
「不錯,有進步,不過暗器太霸道,由你這隻美麗的手使出來,使我有些擔心。」凌海故意捉弄道。
「要是你不喜歡,我便不學這種暗器的手法行嗎?」孫平兒幽幽地道。
「逗你的,我的好妹妹,我恨不得將全身的本領都傳給你,我才能放心。」凌海動情地握著孫平兒地手道。
「海哥哥,你對我真好,我會記在心裡的,只是你的傷,那『地火雄黃』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孫平兒也動情地偎在凌海的懷裡道。
「生死有命,何況我還死不了呢,那神醫不是說這南溪地帶有『地火雄黃』嗎?只要我們找找便定能發現!」凌海也有些煩躁地道。
「我們已經在這裡尋找六天了,惟有南面那山崖沒去過,我想多半那『地火雄黃』便在那山崖附近。」孫平兒有些擔心地道。
「對,我們今天就是要到那邊去找,我想既然有人說這裡有,定是有根據的,大不了,沒有。我就不再出江湖便在南溪這塊山青水秀的寶土住下,我們一起過平靜的生活不是更好嗎?」凌海輕撫著孫平兒的秀髮道。
「嗯。」孫平兒低低地應了一聲。
原來,天山的雪蓮子將凌海的玄陰之氣化解,並使之轉變為凌海自己的真氣。雖然真氣是增長了,但那純陽之氣依然凝於風府穴,這猶是一個隱患。後來一位藥王門的神醫說南溪有「地火雄黃」生長的跡象,但可遇不可求,「地火雄黃」乃是地底深處的至陽至熱之氣,從地底冒出來,在這至陽至熱之地會有一些黃色的大花開放,這是一種特別的花,花是一年四季都不謝的,但最有用的卻是花蕊,可以吸收任何至陽至剛至熱的真氣。但花蕊卻是每一百年才長出一次,花蕊長出后十日內必凋落離花,一旦離花就無效,這便是「地火雄黃」可遇而不可求之因。
南面山崖陡如刀切,望遠處雲霧縹緲,山如披翠,跪於足下,舉頭望天,驕陽平齊,雲兒翻湧,似伸手可及,真是一大奇景。
凌海、孫平兒牽著手走上山崖,立於崖頂,輕風送爽,顯得無比愜意,衣裙飄飄,有若金童玉女。
「去哪裡尋呢?」孫平兒輕問凌海。
「有你陪著,到哪裡都無所謂。」凌海痴痴地道,頓了一頓,又接著道:「獵大哥會帶著人從西面找過來,那我們還是向偏東的地方去找吧。」
凌海一邊注意著那溝澗間的一草一木,一邊摘著路邊的野花,而孫平兒也被眼前這美景所迷醉。
突然孫平兒絆了一跤,是一根繩子,一根很細的繩子,一根灰白色的細繩子,在兩簇花之間拉著的,所以沒有反射太陽的光,所以孫平兒一不小心便絆了一跤。
就這樣一根繩子,但凌海卻認識,這是艾家的東西,所以絕不是普通的繩子,也不是普通的絆一跤,更不是偶然的設計。艾家的東西,哪怕是一枚很小很小的繡花針都不能小看它,這枚針里或許會藏有七件可以殺死一頭牛的東西,這便是艾家。鑒於艾家的威名,所以凌海伸手忙拉住孫平兒的手,在未碰地之前的一秒鐘內飛退四丈。他知道越遠越好,離艾家設計的東西越遠,生存的希望便會多一分,所以他一口氣飛退四丈。他還想退,但卻沒有機會退了,有三十六支閃著藍光的箭射向兩人,所以他不能退,再退便絕對沒有時間擋住這三十六支箭,所以他便出劍了。
劍是寶劍,這是司馬屠給他的硬劍「飲雪」。因為凌海受了內傷,軟劍甚耗功力,因為內勁很平常的人根本連使軟劍硬起來的力道都沒有,更不用談用軟劍殺人,所以凌海便要了這把「飲雪」。
劍雖是寶劍,招卻是很平常的劍招「橫江斷流」,而這時孫平兒也抽出了劍,是凌海的劍,也就是馬君劍的劍。凌海有了「飲雪」,但孫平兒沒有,所以她便從凌海的腰上抽出了「含月珍珠劍」,也揮出一劍。
一模一樣的劍招,一樣平凡,但卻不是平凡的威力,也許一柄劍使出是平凡的威力,但這是兩把劍。若是兩把平常的劍,抑或兩把中沒有一把是「含月珍珠」劍,那麼很可能會很糟,至少會有人中箭,亦即是中毒,中毒跟著便是死亡,但這兩把劍中卻有一把是含月,所以結果不同,絕對的不同。
「飲雪」以龐大的氣勢向三十六支箭罩去,一陣「叮叮叮……」的亂響,隨後便沒有了聲音,三十六支,飲雪沒有擋住一支,因為那些箭是通過機括射出來的,那根細小的繩子便是總機括,他們二人最不該的是碰了那根繩子。
三十六支箭是沒有生命的,沒有生命的東西通常都是無情的,無情的東西就不會手軟,更不會認識人,所以它們毫不猶豫地向凌海兩人射到。好在還有一把「含月珍珠」劍,一把用地極玄磁煅造的寶劍,因此所有的毒箭全都被含月珍珠劍粘住。本來以孫平兒的功力還不能粘住三十六支箭,但現在卻是兩人,所以便擋住了箭。
箭一沾上「含月珍珠」劍,凌海便將「飲雪」塞到孫平兒的手裡,而他也在五千分之一秒鐘內將「含月珍珠」劍拿到了手中,順手一抖,也夾著一聲暴喝,孫平兒還嚇了一跳,「含月珍珠」劍上的那三十六支箭便反射而去,不是別的地方,而是繫繩子的兩個花叢。劍上飛出的不僅是三十六支箭,還有數不清的小黑粒,那是釘子,打制很精巧的小鐵釘,那是在凌海將三十六支箭一一擋了一下后才有的,那是因一擋之震力,便從三十六支毒箭中飛出的,但它們只飛行了很短的行程便夭折了,因為「含月珍珠」劍連月亮都可以含,何況小小的鐵釘!
凌海似算準那兩堆花叢會有問題發生。當箭飛到身前的那一瞬,兩堆花叢便有兩塊長滿長刺的鐵板,從兩頭向剛才孫平兒倒落的地方撲下。「轟轟」之聲響起,而孫平兒就要倒下的那塊地面被鐵板一震竟突然升出一百九十七根閃著藍光的鐵釘,鋒利得就是一小塊三寸厚的野豬皮從一米的高度掉下來也會捅得對穿。最厲害的是在鐵板和鐵釘升起撲下后從地底躍出的那兩人,因為兩人手中的東西,是兩張長滿鋒利毒鉤的網,鐵網!可以將一頭大象三隻猛虎罩得不能動彈的鐵網。
這是一個很精巧的設計,也是一個天衣無縫的配合。這個世間可能很少有人能躲過這樣的攻擊,這樣的配合。這兩個人也很利害,他們是艾家的兩個叛徒,能作叛徒,而又能活得很好,那便肯定不是普通人物,這樣的人物,這樣的配合,的確天下很少有人能躲得開。
但這次他們錯了,他們不該低估了對手,他們只當凌海是絕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對手是凌家惟一的後人凌海。他們只要知道對手不是艾家人就行,因為艾家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陷阱,也便知道破法。他們雖然本也還防著凌家,可凌家在兩年前就被滅去,所以他們很自信,很有把握,也很狂,甚至有些浮躁和不以為然,因此他們剛跳出來就準備撒網。但他們遇上了凌海,因為凌海幼年時,有小半時間是在艾家長大,兩家之親密已無你我之分,所以凌海一眼就看出了機關所在,破法如何。
剛才他在拉起孫平兒的手時就告訴了孫平兒「拿劍、換劍」這四個字,孫平兒沒劍所以她知道是「含月珍珠」,至於換劍毫無疑問,所以凌海達到了預期的要求。
兩人正準備撒網,卻沒有發現人影,便以為對方已被壓在釘板之下。正當他們準備放聲譏笑敵人沒用時,卻聽到腰際有破空之聲,兩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劍就已全部刺入他們的體內。然後他們又感覺到了一陣錐心劇痛,因為小鐵釘也刺入了他們的肌肉。於是他們再也拿不起沉重的鐵網,只覺兩手發軟,接著腳也發軟起來,最終倒了下去。這時他們才看見了四丈外所站著那對金童玉女,便明白了一切,這是報應,應有的報應。只能在死前露出一絲苦笑,然後便瞑目了。
但卻有人怒了,不僅人怒,劍也怒,春花都被這怒氣壓彎了腰。這一柄怒劍,只似一條毒龍,比剛才那毒箭更凌厲,更快捷。凌海動了,因為孫平兒已將飲血塞到了他的手裡,「含月珍珠」便只好回插腰間,一挺身、屈足,「飲雪」便隨著凌海飛射而出。這是一個狂人,劍也是一把狂劍,狂得連空氣都幾乎要燃燒了,劍化狂龍舞成滿天氣浪,將毒龍擊飛,而氣浪盡時,狂龍亦墜。
這時,又是數聲怒吼,幾柄劍從花叢中飛出,若是小一點,人們一定以為是花間的蜂蝶,但這卻是劍,幾把美麗的劍,都是從花叢中鑽出來的,抑或不是劍招而是花香,劍上還帶著春天的氣息,很溫柔,很輕快,就如春天的腳步一般。
但凌海的臉色變了,若沒有受傷,他會毫不費力地將這些春天的氣息變為寒冬,變為金秋,變為盛夏,但剛才他使那招全部奉還之時便覺得風府穴的真氣在隱隱作亂,所以他不能再試,剛才那招已使他真氣有些走岔。因此,現在他臉色變了。
凌海再也沒有力量使這個春天變為盛夏、金秋、寒冬,但他還可以更增加一點春天的氣息,於是他便甩出一道暗器,手中的「春天」,「春天」一飛出,凌海便不再等待,一聲長嘯,拉著孫平兒的手便往西南方向跑,那是獵鷹趕來的方向。
凌海終於又回到了剛上山的那個位置。但就在他倆初立之地卻站著一個人,那地方本是凌海和孫平兒兩人所站的,可現在給那人站起來猶覺得好小,好小,好像根本就不可能站下那個人——這是凌海的感覺。
孫平兒卻感到,這個人便是一座山,一座高聳入雲的山,所以在那麼小的地方站著真是一件怪事,但還有更怪的事。
更怪的是那人的雙手,那雙手居然代表著兩個不同的極端,一隻手冒著熾烈的火焰,另一隻卻是閃著寒光的冰錐。這人是「陰陽魔手」,馮不肥的弟弟馮不矮。他不矮是他的氣勢,那高聳入雲的氣勢,能有這種氣勢的人誰也不敢說他矮,就如他這隻有三尺高的身軀,但凌海和孫平兒絕不說他矮。
馮不矮兩隻怪手並不是好玩的,而是用來殺人的。凌海知道是用來殺他的,因為他的二哥便是死在自己的劍下。凌海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但卻不知道來得這麼快,而且這麼不是時候。可現在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馮不矮就是令凌海沒有選擇的餘地的人,所以馮不矮出手了。
他一出手,整座山便全部都移向兩人,那山尖就是凌海那方位,而且迅速將凌海和孫平兒吞噬在山峰之內。凌海不得不動劍,他不得不用盡全力,他死了並沒有關係,但孫平兒不能死,因為他愛她,他可以為她而死。所以,他出劍了,是飲雪,這是司馬屠給他的劍,因為他用的便是司馬屠的劍招,無名的一招,順乎天地至理的一招。
與其說這是劍招,不如說這是自然,是將整個自然歸納起來的小自然,那是一道玄之又玄的軌跡,如群山疊嶂一般,一劍疊一劍。孫平兒感到壓力一輕,眼睛一亮,但也在同時喊出了一聲:「不要……」
凌海頓了一頓,是因為風府穴的那團真氣,那團又在擴散的真氣,他咬著牙,因為那感覺的確讓他很痛苦,但突然之間他又猛撲,因為他聽到了孫平兒那關心又焦慮的叫聲,他便決心一定要進。
那一頓,卻使氣勢有點弱,但那一猛進卻又補上了那有點弱的地方。
馮不矮見眼前這少年突然變得如天神一般威猛,那氣勢也如山嶽一般高大,他便也加快了速度,陰陽雙掌以一種難解的弧度向凌海插去。
凌海的身體正在受著烈火般真氣的煎熬,但他那隻手,那隻握劍的手依然如山嶽般堅定,那或許是一隻天生握劍的手,所以他只會攻不會退。這時凌海的心情也從情愛中完全脫離,沒有天地,沒有季節,沒有了自己,只有手,自己的手,還有劍,手中緊握的劍。最後要說有,那就是對方的手,和對方的咽喉!
不錯,對方的咽喉,在凌海的眼裡不斷放大,他知道,對方的手很厲害,但若對方的咽喉有一個透明的小孔,那手再厲害也無所謂了。他想救孫平兒,而要救孫平兒自己就必須一擊成功,否則,傷處重新發作,便將是他們兩人葬身的時刻。他不怕死,但他怕她死,所以他只有以命換命,以命搏命,只要馮不矮死了,孫平兒就安全了,至少暫時安全了,待會獵鷹趕到就更安全了。
凌海的眼裡沒有了天地,沒有了季節,但孫平兒有,她眼裡不僅有天地,還有暗器,和外面這個春天有些相近而又比外面的春天更有魔力的暗器——「春天」。
野花在空中飄飛,蜂蝶在花后追,蜻蜓也在蜂蝶之列。兩個春天一重合,孫平兒眼裡也沒有天地,也沒有了自己,她只有暗器,那個空中飄浮的名叫「春天」的暗器,那個在凌海排山劍勢之前的暗器,那個攻向馮不矮的暗器。
馮不矮別無選擇,他絕不能改變掌勢的速度和角度,因為這是兩個高手在較勁,一絲大意將遺恨終生。馮不矮更不能撤,一撤就等於山巒全部崩塌,那自己將成為名符其實的矮人。所以他變插為推,是掌,真正的陰陽魔掌。他本想在插入劍山之後再變掌,但現在不得不提前變掌,於是兩道至寒至熱的氣流從勞宮穴湧出,手依然燃著烈焰和結著玄冰。
暗器完全變了,不再是「春天」,四季轉換得非常快,一瞬竟成了夏天,后又成了冬天,絕對的冬天,幾朵飄浮的野花凋謝了墜到地上,使一片碧碧的青草變得焦黃,那幾隻昆蟲也跟著跌落,但在小昆蟲身上的花粉卻全部被震得滿天飛舞。
馮不矮的雙掌也因此頓了頓,凌海的氣勢暴漲,那一陣粉霧也因氣勢的逼壓向馮不矮涌到。
「轟!」那排山的劍式在瞬間崩潰,但卻有一道毒龍依然是真實的,絕對真實!
不,那不是毒龍,那是銀龍,那是一道非常亮麗的劍光,太陽的光芒似全被它吸收,於是它便暴起一道光團,一道能讓任何光芒都失色的光團。
馮不矮什麼也看不見了。他只知道,他的雙掌擊在「飲雪」上,凌海絕對會身受重傷,只待一發內力將凌海打下山崖,但他沒想到卻還有一條毒龍等待著山崩后騰身而出。這便是「含月珍珠」,因為凌海並沒有打算活,一個人若不想活,那麼他的力量絕不好對付,一個高手若不想活,那麼他的力量更是可怕至極。
所以馮不矮也對付不了,他只能將眼睛一閉稍微挪一下脖子,然後將全部的內力通過陰陽雙掌加在飲雪之上。
「轟轟」飲雪斷了,含月珍珠卻刺入了馮不矮的胸膛,沒有致命,因為馮不矮晃動了一下,並沒有倒下!
含月珍珠又抽了出來,因為凌海整個身形飛了出去,一道殘紅從凌海的嘴裡噴了出來,那是血,鮮紅鮮紅的血,染紅了崖上的花,山崖上的土,染紅了孫平兒的眼,馮不矮的身軀。
「海哥」,那是一聲無比凄厲的尖叫,多少痛苦,多少情意,多少斷腸的記憶,都隨著這叫聲涌了出來,那一聲可以令鐵漢也摧肝斷腸。
凌海如一顆流星,一顆滑落的流星,帶著一道白影向山崖下的雲霧間墜去,馮不矮不能再逗留,他知道,再不走便得和凌海一樣,甚至更慘,所以他走了,毫不猶豫地走了。
獵鷹來了,他看到了孫平兒,看到了崖邊雙目無神的孫平兒,他知道他來遲了,絕對的遲了。他有些恨,恨自己、恨天、恨地、恨這山崖,他還恨那位神醫。他不能安慰孫平兒,他也需要人安慰,所以他仰天長嘯:「啊……啊……」,群山為之震撼,其他兄弟也暗自垂淚。
孫平兒有點清醒了,她望了望山崖,雲霧深得不見底,她的心碎了,這一個多月來的記憶又在她腦子裡轉了一遍,很痛苦,很絕望,因為這回憶太美太美了。
孫平兒沒有說話,她只摸了摸懷裡的「春天」,那小小的「春天」,便一頭栽下了山崖,這是凌海落下的地方,她要和凌海死在一起。
獵鷹,本在激憤痛苦之中,所以他來不及反應,幾位殺手盟的兄弟也來不及反應,因為他們也在痛苦之中,而且孫平兒的動作實在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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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海死了,孫平兒死了,都是死在南溪的山崖之上,而馮家卻死了八人及兩名艾家的叛徒,連馮不矮也重傷而逃。
司馬屠在所有的兄弟面前,居然掉下了兩滴血淚,然後抱劍大喝道:「誓要殺盡馮家,為絕殺報仇!」
「誓殺盡馮家,為絕殺兄弟和孫姑娘報仇!」所有殺手盟兄弟群情激憤,怒火衝天,惟有孫重,老淚縱橫,難以吱聲。
「孫前輩要節哀,人死不能復生,我們要化悲痛為力量,別讓仇人得意。」司馬屠沉痛地道。
「對!我們要將這仇恨緊記在心,要把馮家連根拔掉!」獵鷹也傷心地道。
「獵鷹,你帶領一百名弟兄,到山崖下找回海兒和孫姑娘的屍體!」司馬屠凄惋地道。
「是!」獵鷹肅然道。
孫平兒覺得自己的身子一沉,一定,但又馬上沉了下去。忙睜開眼睛一看,只見凌海一手拉著自己飛速地向崖底滑落,那手中半截飲雪在山崖的石壁上竟擦出火花來,但凌海依然死命地握著劍柄,使下墜的速度不至於一直增加。孫平兒這才明白,原來剛才那一沉一定是因為凌海拉住了她。但一下子衝擊的力度太大,便把凌海也拉著繼續下沉。
原來凌海被馮不矮一掌打下山崖,在下落的過程中撞在一棵小松樹上,這一撞剛好撞在他的關元穴上,體內的先天真氣一激便充盈了體內,自然地將那股烈火般的真氣給吞沒,凌海也為之一醒,但小松樹怎能承受得了如此重的撞擊力呢?「咔嚓」一聲,隨著凌海滾了下去,凌海也因這一減速,便將手中的一截飲雪插入了石壁。寶劍畢竟是寶劍,再加上先天真氣一激,居然讓他停留在石崖的半空中。突然他又看到一條白裙飄飄的人影穿過雲霧向他落來,他憑感覺便知這是孫平兒,便毫不猶豫地將孫平兒的手拉住。但一柄劍如何能承受得了這麼重的一拉呢?於是在石縫中的那截劍又斷了,只剩下不過半尺長的劍身在石崖上划著,但也足夠控制不使身體下降的速度加快。不過,凌海的手掌卻流出了血,沒有人能抗拒得了大自然反擊的力量。
地面越來越大,但地面的樹就像小草一般高,孫平兒頭有些暈了,不過他們卻看到了一棵橫架而出的松樹,很粗大很粗大的松樹,那棵松樹大概在這裡孤獨了幾百年,所以他並不害怕山崖的寂寞。
凌海動了,孫平兒也動了,兩人的腳點了一下稍突出來的石子,便飛掠了過去,但衝擊力的確還是太大,松桿雖很粗,可依然剎不住,孫平兒掉到枝幹外去了,凌海呢,他用那半尺長的斷劍定住自己的身體,一隻腳伸出,剛好讓孫平兒抓住,費盡千難,終於攀上了大松。死裡逃生,他們第一件事就是擁抱,凌海粗暴地吻干孫平兒臉上的淚花,孫平兒狂熱地親吻凌海臉上的血跡,然後閉上眼睛獻上芳唇!
凌海開始溫柔的一吻,輕輕的,輕輕的終於完全吻合,長長的一吻,如夢、如詩、如痴、如醉、如狂。吻,除吻天地再也無物,沒有自己,沒有別人,只有吻,這深情的一吻,這狂熱的吻,安全已經不再是問題,生命本就不存在,存在的只有這一吻,永恆的時空,全都凝於這一吻。
孫平兒醉了,醉得如一河春水,而凌海也醉了,醉得溺進了春水之內而不知道回頭,這是死裡逃生的吻,所以將整個生命的熱情全都融了進去,所有驚與險,所有苦與難,所有辛酸和歡樂,全在這一吻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凌海先醒了,緩緩地推開了孫平兒的雙肩,深情地望著那猶含淚水的眸子,溫柔地道:「你為什麼這樣傻?」
「沒有你,我發覺活得實在沒意思。」孫平兒幽怨地道。
「可是,你知道嗎?若你為我而死,在九泉之下我也不會安心的。」凌海深情地道。
「我不管……」孫平兒一下子撲到凌海的懷裡抽咽道。
凌海輕輕地撫摸著孫平兒那飄灑的秀髮,無限溫柔地望著懷裡的可人兒。
靜靜地,有山風吹過,松葉唰唰地響了起來。兩人靜靜地依偎著,沒有生的**,沒有死的恐懼,只有溫情,惟有溫情才是世間的永恆。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開始欣賞起這顆古松來。那虯枝獨挺,傲骨戲雲霧,那松根是從山崖間的石縫中伸展而出。根系周圍的山石,似乎有些松碎,隱隱有些刻畫的痕迹。
「你看,那上面好像有字。」孫平兒指著那些松碎的石塊道。
「那隻不過是風雨侵蝕的痕迹而已,有誰能到這裡來呢?」凌海有些不相信地道。
「你看,我們不就到了這裡嗎?」孫平兒反問道。
「看看不就知道了!」凌海輕輕地站了起來道。
小心地走將過去,驚叫道:「真的是字啊!」
「真的嗎?」孫平兒高興地叫道。
「你看——『天賜古松,留我殘軀,必有用意,故吾也要順天而行,留字以示:爾等若有幸為古松所救,亦屬天意。此古松斜上向左五尺,有一突出之石,約有一尺見方之大,再斜上向左三尺又有一突出之石也有一尺見方之大。而再斜上向左三尺便有一石縫,寬可容人。直行約百尺便為一洞,入后便知詳情』。沒有署名!」凌海道。
「管他是誰,先到洞里再說。」孫平兒高興地道。
很快他們便找到了所說的石縫,在這絕壁之間行走的確驚險萬分,再加上凌海身上雖是真氣密布,可是一點都不受自己控制,而真氣自身就構成一個循環系統,就像一個錢莊老闆面對著一堆堆不屬於自己的金錢一般。
凌海手足都可以自由活動,可是卻和常人無異,有異的只是多了半截寶劍和一個孫平兒,因此上得石縫,也累得滿頭大汗。
石縫很窄,只有橫著身子向里擠,一不小心,還會碰到腦袋和鼻子,孫平兒個子小在前面走,拉著凌海一路擠進去。
突然,眼前豁然開朗,凌海和孫平兒喜極而擁。
那是一個很幽深的石洞,鍾乳倒垂,水聲叮咚,那種奇景真是難以形容,但最令凌海感興趣的是左邊洞壁上的字:
「你若落崖不死,而又能見古松留字,必屬天意。而若有緣進得此洞,那定與老夫有緣。故老夫不想有違天意,已將自身的武功錄於右邊的石洞。雖然老夫不敢說是天下無敵,但當年卻是橫行天下鮮有對手,最後,在長白山深處,遭十八大門派圍攻,當時都是些各門各派精英,人數多達一千餘眾,終於使我和我的兄長不敵。我兄長為了救我而死於長白山崖上,我身負重傷后逃出重圍,追殺孽徒,卻不幸被孽徒與凌家少年高手凌文風合力將我擊入山崖。大難不死特留待有緣人,代我宏揚武林正義!
——塞外雙龍之龍降天
某年某月」
凌海大驚道:「這,這是三十年前一代武林怪傑塞外雙龍之一龍降天!」
「天啊,怎麼回事?怎會是你爹和他徒弟將他打下山崖的呢?」孫平兒問道。
「走,我們進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話留著的。」凌海拉著孫平兒道。
這是一條比較長的石洞,鍾乳已經不多,洞的那一頭是一塊約有兩丈見方的小平台,洞壁上刻滿了各種人物的姿式和字體。或坐、或立、或卧、或倒、或斜,什麼姿式都有,而且附有解說。
凌海大略地看了一遍,發現許多入門招式和司馬屠教的一模一樣,便饒有興趣地跟著學,首先是內功心法,共有三個姿式。
第一個是坐式:自然盤坐,兩小腿交叉,足掌向後,臀部著地,兩大腿置於小腿上,頭頸軀幹端正,肛門收緊,兩臂緊夾蟾宮,兩手五指併攏合十,指尖向外,腕關節部按在丹田處,右前臂展沿右胸部慢慢升起,同時將腹部內氣運至胸腔。右前臂開至腕關節平肩后,手臂平肩向外用力推出,推盡時,將肺內氣,從口中吐出,然後將右手向里收回原位。該動作重複五次后,再氣由心起,上行至咽喉,行至上齶斷交穴,再至人中水溝穴,至鼻準素骨穴,至天庭神庭穴,至腦頂百匯穴,至腦後風府穴,至脊椎骨大椎穴,至腰腧腰腧穴,下行至尾閭……長強穴,行至左肩膀里側;雲門穴,行至脘中;乳中穴,行至右乳;肩骨穴,至右肩膀外側……上行至右手腕里側殘缺穴,再行至右肩膀里側雲門穴,至兼泉穴,至承漿穴,再回舌心順行至心部聚泉穴,如此運轉九周天後再逆行九周天。
凌海靜心地去運轉內息,在做完前一個坐勢五遍后,體內的先天真氣似有點異常。當按照牆上所刻運行線路行走時,先天真氣竟跟著緩緩遊動,當逆行時,先天真氣居然奔涌如潮,行至第九周天猶沒有停止之意。凌海猛地又一順行,先天真氣如決堤般全部湧入丹田,「轟」地一聲,凌海腦袋一震,嘴角流出血來。這股先天真氣的力度實在強霸,居然使凌海的經脈有所震動,也使體內積下的一口瘀血吐了出來,凌海覺得渾身有說不出的舒服,那團先天真氣終於讓他給降服了。
然後他又按照立式,和卧式進行修練,時間竟不知不覺地過去了,當他收功時,面前堆滿了微紅色的石鐘乳,還有一張美麗的面孔。
「收功了,這是可以吃的石鐘乳,是龍降天老前輩遺言說的,說這種石鐘乳吃了不僅可以增強人的體質,而且還可以培養出先天真氣。剛才我吃了一些,很好吃,所以我拿一些回來給你。」孫平兒溫柔地道。
凌海一下子把孫平兒摟在懷裡親了一口,笑道:「有沒有你那小舌頭好吃啊?」
「你盡使壞,不跟你說了。」孫平兒紅著臉道。
「平妹,你對我真好,叫我這一生怎麼還得清。」凌海深情地道。
「我不要你還,我只要你對我好就行了。」孫平兒眨著小眼道。
「我今生今世永遠愛著你,真的。」凌海激動地道。
「我相信,海哥。」孫平兒偎在凌海的懷裡道。
「來,我們倆一起吃吧。」凌海將一小塊微紅的石鐘乳放到孫平兒的嘴裡道。
孫平兒也拾一小塊放到凌海的嘴裡道:「味道怎麼樣?」
「好吃,好吃。」凌海歡快地道。
「好吃便多吃一點。」孫平兒溫柔地道。
「對了,海哥,龍前輩的遺體便在那邊的一個小洞裡面。」孫平兒似乎記起了什麼,接著說道。
「哦,那我們過去祭祭他,想當年我最佩服他的那絕世神功,我還經常聽爺爺說過,那時人品、武功雙絕的英雄人物不多,但最出眾的要數塞外雙龍兩位前輩了。」凌海道。
「是啊,以兩人之力殺得各派落花流水,真不簡單。」孫平兒也敬佩地道。
這是一個很乾燥的石洞,也很通風,有幾縷陽光斜射進來,白雲、遠山這裡都可以看到。龍降天的遺體已只剩下一副骨架,在這石洞左壁的一個凹洞中。骨骼呈臘黃色,這是很少見的,但凌海卻知道,這骨骼並非本來就如此,只是龍降天是因為中了劇毒,而強以內力壓住,最後依然被毒氣滲入骨髓內的結果。這是一種由三樣不是毒物的藥物所組成,先是亂人本性,到毒物侵入骨髓便會死亡。而這葯有一種特性,那就是你不用內力鎮壓便不會滲入骨髓,亦即是說你不想死便得瘋,不想瘋便得死,而龍降天選擇了死。凌文風也是中了同樣的毒,所以凌海見到這一副骨骼便想起了他的父親,想起他的仇人,他的雙目充滿了恨火,連孫平兒也嚇了一跳。
「怎麼了?海哥。」孫平兒關切地問道。
「龍前輩是中了一種絕世奇毒而死的。構成這種奇毒的三樣藥物本身沒有毒性,但把它們同時泡在酒里喝下去便成了奇毒。我父親在臨死之前就是中了這種毒,否則我父親也不會死的,絕不會!」凌海滿腔怒氣地說道。
「你是說殺害龍前輩的兇手和使你家滅門的兇手是一個人?」孫平兒驚問道。
「也許,但至少他們是一夥的,或者他們是師徒。」凌海冷靜地分析道。
凌海再看看那洞壁,只見上面寫著:
「知我者,何人?問蒼天,惟有雨聲;問大地,惟有水聲;看天際,滿是陰雲。
在世間,好似孤崖蒼松。無風時,戲看游雲,有風時,抖滿沙塵,獨奏心聲。
——龍降天親筆。」
「唉。」孫平兒也不禁嘆了一口氣。
「英雄寂寞啊,英雄寂寞。」凌海虔誠地道。
「嗵嗵嗵!」凌海跪下恭恭敬敬向龍降天的屍體磕了三個頭。
突然,他看到龍降天坐著的是塊青石板,很薄很薄的青石板,石板下似乎有一布,一張發白的布。
於是他便輕輕地抽了出來,那塊布摺疊了好幾層。孫平兒也對布感到驚奇,於是把布接過來,便展開細看。
只見上面是用血寫的字:「吾,名為龍降天,本是漢人,因吾父在朝為官遭朝中奸臣排擠,一怒舉家遷至塞外。我兄弟二人從十歲起便在塞外長大,后偶得玄天寶錄,精研其武功。恰逢女真王子完顏那金,見其乃習武之天才,便將其收為弟子。后女真王見我兄弟二人武功高絕,便想招我兄弟二人為國師,但我乃漢人,不可能成為他國國師,只想能有朝一日回到故鄉為國效力,除盡奸臣。女真王因我兄弟二人拒絕,便送一女孩與我們做弟子。
後來,我們發覺,女真國勢漸強,有侵我中原之野心,便不再將最高深之武學傳予兩個弟子。而完顏那金卻受女真王秘旨,要去中原,將中原武林勢力控制在手,然後進兵中原。當我發覺兩人不見,而且我自著的玄功摘要也被偷時,才明白我二人為中原種下了禍根,便決定復返中原,找到兩名孽徒,為中原及大宋王朝除去禍根。沒想到女真王卻在幾次看望孽徒時,趁我兄弟不注意於酒中下了奇毒,這是一種很難發覺的慢性毒藥。而後又在我們趕往中原的途中設下種種陷阱,使中原武林認為我兄弟二人是女真姦細,想顛覆大宋。於是孽徒便設計使各派集於長白山,圍困我兄弟。我兄弟二人因有毒在身,所以兄長不幸戰死,我衝出重圍追殺那孽徒。終訪得完顏那金竟化名司馬屠匯同女真高手組成「毒手盟」,女弟子卻化名李玉環潛入凌家偷學凌家絕世毒功和武功。而我千里追殺司馬屠,終在四川南溪之上將司馬屠截住。正要將其斬殺於劍下之時,凌家青年第一高手凌文風同李玉環一起出現,將我擊下山崖。當時我身中的劇毒已侵蝕骨骼,才被李玉環奸計得逞。」凌海看到這裡,臉色蒼白,搖搖欲倒,眼中充滿了淚花。孫平兒趕忙扶住凌海陪著掉下珍珠般的淚。
「天啊,老天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為什麼?」凌海一下子跪在地上哭吼道。
「海哥哥,你要節哀,或許伯母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說不定,要不為什麼又要再生下你十幾年後才動手呢!」
凌海依然跪在地上不斷地哭喊道:「天啊,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啊?叫我如何去做啊?」
孫平兒安慰道:「或許是司馬屠逼的,抑或伯母本身就是受害者,你家的事伯母只是沒有辦法阻止而已呢。」
凌海的淚已流干,都快要流出血來,突然他停住哭聲。
「司馬屠,你這偽君子,偽君子!我要讓你血債血還!」凌海血紅著眼狠聲地道。
「或許會下這種毒的不止一伙人也說不定呢。」孫平兒又安慰道。
「不,我凌家是世代制毒專家,像這樣的毒天下絕不可能再有第二家,要是能有第二家,那也是我凌家,再才是唐門,所以兇手是殺手盟,只有殺手盟才有這樣的勢力和能力,也就是說兇手是司馬屠,那偽君子司馬屠!」凌海又恢復了冷靜。
「再看看後面寫的是什麼?」凌海又道。
於是,孫平兒又把布攤開——「我便跌落於古松之上,后發現這個天然的石洞,我便將武功刻於石洞之內。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也便沒再出洞。望能有人在三十年內到來,那樣將為江湖中減少很多紛亂,甚至可以減少大宋的戰亂,這裡有石洞出路圖。望有緣人能練成玄天寶錄上的所有武功,否則絕不是我那孽徒的對手,因為,我那本玄功要訣也基本上和玄天寶錄差不多,若練成玄天寶錄殺我那孽徒還要靠運氣,看誰的功力更勝一籌。吾聽聞武林中有一如意寶珠,說是藏有大秘密,其實只不過是可以增長兩甲子的功力而已,若有緣人能得此珠,那便可以敵過我那孽徒。另外那如意珠還得以這洞中「地火神乳」為先決條件,只有先服了這「地火神乳」,才能使如意珠充分發揮作用。
——龍降天絕筆
某年某月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