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八章 損招
乾清宮。東暖閣。
眼看著大軍不日即將西進,隆慶大人不但毫無喜悅之情,眼下卻在東暖閣里踱來踱去,時不時的還抬起手來撓幾下腦袋。絲毫沒了平日里的天子氣概。
「可是想不出法子來?」隆慶終於停下腳下的步子,轉過身來,期盼的看著蕭墨軒。
蕭墨軒嘴角微揚,似笑非笑般的搖了搖頭。
「聯雖是皇上。可和子謙你也曾是同窗,就當是私下幫聯出個主意。」隆慶心有不甘,「這,你可得幫著聯,可是好?聯的國舅爺
隆慶大人放下了身段,只是一味的哀求著,可是對面的正主兒,卻似乎有些不為所動的模樣。
「臣從來不以為不可,只要皇上頒下旨來,臣照辦便是。」蕭墨軒只是點頭應聲。
「若能頒得下旨來,聯要和你商議作何。」隆慶大人頓時又好氣又好笑,輕哼一聲,一揮袖子,背過身去。
「聯不出嘉峪關,算不得是御駕親征。」隆慶背過身來,兀在那喃喃嘀咕著。「況且就算是御駕親征,又是如何?成祖爺和武德皇帝都曾經領軍出戰。偏聯就是扶不起?」
「難道他們想把這紫禁城做成個。籠子,把聯關在裡頭不成?聯出去走走,就算是順道體察下民情,有何不可?」隆慶大人越說越是生氣,就連臉上也漲得通紅。
「皇上言之有理,可惜那些言官,竟是無一人了解皇上的苦心。」一邊站著的蕭大學士,明顯就是個只吆喝不出力的主。一邊回著話,一邊還唏噓長嘆。大有痛心疾首的姿態。
「真箇想不出法子?」隆慶看起來沒有被蕭大學士的表面所迷惑,側著頭白了一眼之後,沒好氣的又問。
「法子」法子倒也不是沒有。」蕭墨軒頗有些為難的說道。
「既是有法子。那便快說嘛。」隆集大人一個激靈,猛的轉過身來。
「比如找個。借口,那些言官雖然是怕皇上走得遠,可若是皇上只在京城內外。想是他們也尋不出反對的理來。」蕭墨軒一本正經的說著。
「繼續說下去。」隆慶大人從蕭墨軒的話里,似乎噢到一絲「陰謀」的味道,也是一本正經的瞪大了眼睛聽著。
「皇上只要出了京城」蕭墨軒忽得放低了聲,故做神秘狀。
「嗯」隆慶大人覺得蕭大學士的話,離正題越近了小隻是連連點頭。
「只要抽個空當,讓皇上您換上軍服,臣可以幫著皇上再混出去,只要皇上進了軍營,有皇上的聖旨和臣的手令,不怕調不動御營的兵馬。」蕭墨軒說的一本正經,隆慶大人也是聽的眉飛色舞。
「下個月就是夏至,按照我,當是要行郊廟之禮,而郊祭前的大射禮。日子和場地卻是由皇上您欽定,只要皇上下了旨,就是明個辦也成。依臣看。南海子的御獵場,地方寬闊,又有行宮可以供皇上和百官歇息。當作大射禮之所正可。皇上想避開眾人,也是方便得許多。」蕭墨軒連出京的由頭和地方都已經想好了。
大射禮,顧名思義,便就是和射箭有關。中國自古便有六苦,分別是「禮、樂、射、御、書、數」所謂君子六藝,缺一不可。
便就是隆慶大人自個,雖是久居窖中,其實也自小有名師調教,起碼也可以算的上是弓馬嫻熟,相對後人常常有人以為中原王朝的皇帝就是身體贏弱來,也是大大的誤會了。
而大射禮。歷朝歷代都視之為大禮之一,上邊,也有嚴格的條目和規定。
蕭墨軒在上輩子,姑且算這麼說,也聽說過北邊的韓國要為大射禮申請「專利」的事兒。只可惜上輩子蕭大學士還是一介布衣。朝廷裡頭都不關心。布衣又能如何。其實洪武皇帝早在朝鮮一國歸為藩屬的時候定下了規矩,只許以諸侯禮行之,無論獵裝朝服,都要比天朝短上一寸。
蕭墨軒出完了主意,仍是似笑非笑的站在一邊,看著隆慶。
「此法甚的聯心,大善。」隆慶大人興奮的搓著雙手,臉上仍是漲得通紅,「便就是回來再被那些言官一人上本摺子斥責於聯,聯也是認了。」
蕭墨軒的想的主意,聽起來似乎既是可行,又是刺激,對於一直被「關」在皇城裡頭的隆慶大人來說,簡直無異於一場新奇的遊戲。
可高興的勁頭還沒過去,隆慶卻又覺得似乎有些不對。
「法子是好」隆慶大人決定還是繼續找蕭大學士商量商量。
「可回頭御駕回城,若是見聯不見了,這京城裡頭豈不是要亂成一
?」
蕭墨軒忍住偷笑,也跟著鎖起眉頭,皇上畢竟還是識得大體,也曉,得利害。
「不若然,聯留下一紙詔書,著太子暫且攝國如何?」隆慶一時間難以下定決心,就連剛剛幾歲的太子也搬了出來。
「再說」即便在南海子,想要瞞得住左右,又談何容易。」隆慶費力的想著,「子謙可幫聯再好好想想。該如何瞞過。」
「大射禮是禮部的事兒,不歸著臣管,皇上左右,也不只臣所能支配得了的。」蕭墨軒無奈的攤了攤手,「想要不走露消失,還得宮中的諸位公公幫著出力。」
「不過,皇上到是可以找高閣老商量一二。」蕭墨軒再支損招。
「高閣老,他如何肯幫聯做這等事。」隆慶頓時也是哭笑不的。「只怕他不當場召那些都察院的御史過來給聯上疏進言,便就算是留了幾分情面了。」
「嘶」隆慶一語未畢,忽得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猛得一沉。「聯若是瞞不過左右,只怕還是瞞不過高拱。」
「陳洪那廝,向來與高拱交好。互通有無,豈肯幫著聯去瞞高拱。」隆慶冷哼一身,重重的甩了一下袖子。
「聯動不得他。若走動了他,便是拂了高拱的面子,聯動不得他。」隆慶疾走幾步。才像是下了決心。
「來人,去慈寧宮,所馮保過來。」隆慶帝輕喝一聲。
「回主子爺的話。」門外的小內侍應聲而入。「這時候,馮公公該是在文華殿伺候太子爺讀書。」
「那便去文華殿叫。」隆慶不滿的皺了下眉頭。
「那若是太子爺粘著馮公公。不讓來,奴婢小內侍唯唯諾諾的問著。
「那便把太子也帶來。」隆慶有些不耐煩的回了一聲。
「奴婢這便就差人去」這便就去。小內一邊應著聲,一邊就要朝門外走去。
「皇上畢竟有天子的氣概,就算是皇上身邊的人,倒也是學會使喚人了。小內侍還沒走出門外,就聽見蕭大學士像是調笑般的說了一句。
「聯是說教你去,還有外頭那個。兩個一起去。」隆慶似乎也是猛得回過味來。
「奴婢」奴婢們都去了」那誰來伺候皇上?小內侍手足無措一般。
「陳洪教你的?」隆慶再也按捺不住,一聲低吼,右手猛得抬起,兩指直直的朝著小內侍指去。
「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去!小內侍受了一驚,再也不敢多話,忙不迭的退出門去。
「聯也知道,馮保是個聰明人,當年宮中泄秘的事兒,與他根本沒有絲毫好處,他又如何肯干,就算要泄。也只該是泄給子謙你才是。」隆慶帝一直看著門邊,看著門外的兩三個小內侍,都慌忙忙的朝著乾清宮外跑去,過了許久,才輕嘆一口氣,回過身來。
「可這朝廷裡頭,聯又有哪一件事是不能和子謙你商議的。」隆慶緩緩說道,「聯也不知道為何,偏就是信得過子謙你,無論什麼,都想著要找你商量一回。」
「微臣何幸,雖肝腦塗地亦不能報。」蕭墨軒畢竟也是凡人,頓時心頭一熱。
「子謙你也對得起聯,對得起我大明朝,對得起我大明千萬子民。」隆慶輕輕的擺了擺手,「聯只是想告訴你,當年馮保那邊」聯絕不是提防著子謙你。
「當年徐閣老把聯管得太緊,只不過這麼些年,聯也想明白了,徐閣老在此事上邊,也對聯並無惡意,他是內閣的首輔,這個惡人他不來當。乖來當。況且有高閣老和陳洪那廝都怪在馮保身上,聯若不貶了馮保,便要怪他他們身上。聯」畢竟也欠著高閣老的情分。」
「就算是臣來出主意,也只能這麼做。」蕭墨軒點小頭道。
「這回回來,聯還讓他當司禮監的首席秉筆,掌管東廠和錦衣衛。」隆慶雖是沒有明說,但是也聽得出是有還馮保一個清白的意思。
「皇上這回叫馮保回來,難不成,」蕭墨軒想起剛才議論的話題,試探著問道。
「這到不是。」隆慶被蕭墨軒這麼一問,隨即一楞,然後也禁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近幾月來,總聽是說徐閣老有告老還鄉的念頭。」隆慶笑了一番,又提起一個話頭來。
「臣倒是也聽說過。」蕭墨軒跟著點了點頭。
「只是徐閣老沒跟聯提起過。聯就當不知曉好了。」隆慶繼續追了一句,「徐閣老,興許是有什麼顧慮吧。」想接過話頭,卻忽得把腦袋朝著窗外轉去。
乾清宮乃是皇上修養議事之所。向來沒有人敢在這裡喧嘩,可忽然之間,卻聽見外頭一陣劇烈的腳步聲,「嘩嘩」響著,直朝乾清宮奔來。
聽腳步聲,怕是有近十人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