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揚名

第七章 揚名

深秋的黎明。

這位面相富態的白面儒士很有規律的將手中的摺扇在自己凸起的肚楠上畫著圓圈,「短短數日光景,原本在京城默默無聞的先生你先是推出了一批在市井百姓之中傳看的小說精品,已經讓京城諸多的書商艷羨不已;緊接著卻是以雷霆萬鈞的氣勢連續收購了九家書坊與兩家印刷場,而緊接著推出的那本《紅樓夢》更是將許多自命風流的文人雅士也深深吸引,一時洛陽紙貴,萬眾追看紅樓」他訕笑一聲指了指自己眯縫著的眼眸,「且看在下的黑眼圈便是拜紅樓所賜,一夜未眠讀完上部。」

我仔細端詳著眼前這位在黎明時分就等候在名著書坊之外的青年儒士,聽他所言自己這幾日的成就心中暗自有幾分得意,「先生莫非是急等著紅樓的下部不成,卻是要等到明日傍晚方才能夠正式發布,感謝先生對於名著書坊的支持,先生可留下地址,日後我親自登門送上紅樓下部的珍藏本。」

白面儒士忽然輕嘆一聲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處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在肚皮上畫圈的摺扇速度卻是漸漸加快,「京城的各大書坊老闆此刻正是憂心忡忡於世人皆沉迷於紅樓的情愛糾葛之中忘懷聖賢教化,至於宣揚神魔之道的西遊與女子出頭露面為官的再生緣等書亦是違背儒家禮教傳統的邪魔外道書籍,因此他們已經相互聯絡上書情願,希望理學高士如今的臨安知府許意大人出面,斷然將這批有違聖賢之道的書籍查禁。」

「竟有此事?實在陰險!」我不禁打了一個寒蟬眉宇緊鎖,探詢著這位告密之人的眼神,猜測著他的身份與用意。

我心中思忖自己卻是忽視了這些競爭對手,滿口維護聖賢之道骨子裡只怕都是道德敗壞哪有一個清心寡欲之人,這種暗地裡捅刀子的行徑還真是毒辣,不過自己也並非可任他們宰割之人,不論明天就將與太子見面正式建立聯繫,也是時候請求蘇秦老先生為自己與書坊的那位名義股東韓侂胄大人會面牽線搭橋了,到時候打著豪門韓氏的招牌狐假虎威一番想來可以化險為夷,若是還有人冥頑不靈的話,那就用武力解決,小弟沉舟如今可是有點噬血,想到此處心神已定,眼神中顯露出剛強自信色彩,「多謝先生告知訊息,在下童無用莫齒難忘,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在下袁冰焰草字子淵,目前添為許意大人的幕僚之一,這份請願書卻是被我毀屍滅跡化為紙屑,倒是未有到達許大人的手中。」袁冰焰面露洋洋得意的神色。

我不禁為之愕然,難不成這位小說迷是來向我請功討賞的不成,「先生對於名著書坊如此愛護,童某實在感激莫名,但卻是難以杜絕他們繼續情願上書莫要給先生惹來麻煩才是。」手卻是伸向懷中準備掏出一張銀票當作酬謝,畢竟人家也是一片誠意襄助。

未等我的銀票掏出,袁冰焰的手中倒是有了一疊銀票晃動,一本正經道:「這裡有兩萬兩的銀票,乃是袁某的全部身家,其實我今日此行卻是希望童先生允許我參股名著書坊,獲得一成股份。」眯縫的眼眸中卻是射出真誠的眼神。

我實在是感覺一頭霧水,道:「正如君之所言,我們名著書坊如今可是身處於旋渦之中,銷售的可是被視作為有違聖賢之道猶如洪水猛獸的書籍,就算先生可以封閉書坊老闆們向府尹大人請願的渠道,但是京城中官員多如牛毛,他們終究能夠找到關係通過其他願意維護禮教道學的高官們出面,到時候追究起罪魁禍首的話,我們股東只怕是脫不了干係的,袁先生何必來趟渾水呢?」

「在下看來名著書坊獨家出版的小說生意是利潤極高,至於所謂的風險其實卻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這些無事生非惟恐天下不亂的書坊老闆們之上書請願只怕很難得到高官們的注目,因為我已經在京城大員們的幕僚圈子中放出了風聲,這名著書坊之中卻是韓侂胄大人的股份,這位大人如今雖然官爵不顯但愛國名聲可是彰顯天下,況且近兩百年大宋韓氏豪門的積威再加上太子儲妃也是出自於韓氏誰願意為此小事得罪呢?」袁冰焰侃侃而談,成竹在胸。

「袁先生所言句句在理,看來我實在是無需杞人憂天,不過我想或許韓大人都不曾知曉在我這名著書坊中擁有股份,先生又是如何知曉的呢?」我露出淡然的微笑,這個消息只有蘇秦老先生透露出去,現在至少可以確信無疑這位意外來客是友非敵了。

「因為至情至性的蘇秦老先生一往情深的亡妻正是我家姑母,不過韓大人如今還的確不知道在名著書坊之中擁有的這即將成為搖錢樹的股份,但是以當年南渡過程中韓家受蘇家一門的恩惠卻是未有機會回報,再加上姑丈當年也有教授過韓侂胄的情分,所以扯韓家的虎皮狐假虎威為我們的生意撐腰自然可以心安理得。」袁冰焰道出了我想知道的答案,向我深施一禮,「淡薄一生沉醉於愛情之中的姑丈昨夜踏上遠遊之路,對於一心力爭上遊以圖報國的狂歌兄推崇備至,叮嚀今後在京城孑然一身卻又熱衷於功名利祿的我要與狂歌兄為友攜手合作,共同開創正義事業。」

「童某讓蘇秦老先生如此看重謬讚實在是慚愧不已。」我心中感**蘇秦老先生的看重,一番對話卻是已讓我從外表平凡的袁冰焰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卓越氣質,這樣的朋友自然應該深交,還禮之後豪邁大笑道,「不過在下力爭上遊以圖有舞台權柄實現報國之志卻是赤誠無假,願與子淵為友開創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既已為友大家自當開誠布公,還請狂歌兄告知幾位的真實身份,我聞姑丈所言猜測你們是來自於宮廷之內?」袁冰焰的眼神剎那之間銳利無比,彷彿要洞穿我的內心。

我自然知曉從沉舟身上看出宦官太監的身份並非難事,對於冰焰如此單刀直入的提問並不詫異,反而很是欣賞,相互之間打消疑慮才是精誠合作的必要條件,微微一笑道:「我們的確都是出自於宮廷,沉舟的確乃是宮廷之中的宦官,不過在下卻非大內侍衛。」心中尋思他會不會充分發揮想象把自己當作某位皇室宗親呢?

袁冰焰的眼神中頓時卻是充滿了迷惘,「出自於宮廷不是侍衛,又絕對不是京城之中的幾位居住於宮中的年輕親藩宗室,他們都還是稚氣未脫的年紀若說瀟洒毫無陰柔之氣的狂歌兄乃是宦官的話,這易容之術也實在是精妙到了極點,而且我感受到的豪邁自信氣質卻絕對是無法偽裝的。」

我聳肩輕笑道:「沒有經過易容但我如今恰恰還就保持著宦官身份,而且是在宮廷之中微不足道毫無權勢的冷宮太監,子淵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否有些失望?」

「非也,非也,我想這大宋宮廷之中數千內官之中就數狂歌兄天賦異秉,在芸芸眾生中力爭上遊最終脫穎而出自然風格獨特,這更加堅定了我的信心,何況古往今來的傳奇掌握權柄的宦官可是不在少數啊!」袁冰焰言語並無做作之意,指了指自己,「五年前青春年少的我執意離開書院而加入許意大人的麾下成為整個臨安最年輕的幕僚,我的書院舊友們認為我不安心讀聖賢之書準備科舉純粹是腦袋進水,但實際上我卻覺得在參與科舉考試之前有這五年幕僚的經歷對於未來的宦海浮沉很有意義,官場百態已經瞭然於胸,不至於懷著書生意氣進入官場處處碰壁。」

我對袁冰焰所言深以為然,此人的確睿智很有合作的價值,心中卻是被他所提及的參與科舉考試所打動,我也知曉在大宋官場之上若是正經通過科舉考試進入宦海之人方才不會受到輕視,而依靠祖萌的官職卻是難有好的發展多是一些閑差,而自己未來的宏圖大業卻是不允許自己長期使用宦官這一身份,將來有李沉舟坐鎮宮廷就已足夠,但是以自己的水平若想通過科舉那可真是比登天還難,況且自己根本也沒有參加考試的資格,情不自禁道:「我倒也真想通過科舉走上仕途,畢竟這方是人間正道,可惜卻是連明年大比的資格都不曾擁有。」

袁冰焰嘿嘿笑道:「在狂歌兄了結我家姑丈心中對於姑母的心愿讓他可以暢遊遠足天下之後,沒有了正直的老人家羈絆嘮叨我也可以坦然的去尋求韓侂胄大人襄助,相信只要再花費一點銀子獲得一個科考的資格並非難事。」微微眨眼,「狂歌兄不會因此鄙視我吧?」

「與韓氏一門既然擁有關係如果不使用那麼豈非白白浪費,成大事者怎能拘泥於小節,何況子淵你又是在為我考慮,我又何來鄙薄之意呢?」我的眼神飛揚,昂然道,「人活一世萬萬不能斷了追求,如今這亂世之中拘泥於所謂的道學禮教之酸腐書生不少,表面道貌岸然內心姦猾之徒更是不在少數,大丈夫若想追尋功業卻是必須遊走於兩者之間,既不能似岳武穆那般心中只有忠義最終落得以莫須有罪名在風波亭逝亡空留遺恨,又不能似那從古至今的諸多權奸禍國殃民甚至投靠外侮以求個人享樂,明大義恪守道德底線,惜此身自可不擇手段!」

袁冰焰鼓掌欣欣然道:「在我看來寧願成為一個愛國的小人,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狂歌兄所言正是我心中真意啊!」眼神交繪之間已經相互將對方當作知己。

第二日的正午時分,流年風雨樓的雅閣之中。

「這幅畫作堪稱佳品,若能提寫一首契合的詩詞於畫作之上,可以讓欣賞者輕吟淺唱營造出讓心靈去體會之悠遠意境。」秦淡蘭凝眉沉思,大哥童無用希望自己與駕臨洽談合作的太子殿下成為畫友,自己只得硬著頭皮易裝而來,不過換了男裝的自己卻是沒有傳說中花木蘭的英姿颯爽,可謂奶油小生。

太子趙擴對於眼前這位頗有些脂粉氣息的年輕畫者秦淡的話語很是認同,方才自己也欣賞了他的幾幅印作為小說封面的畫作,與自己在風格之上很是相似,微笑嘆息道:「正是英雄所見略同,我其實原本也正有此意,可惜說來慚愧,在下啟蒙讀書十餘年卻居然是從來未有詩詞問世!」

「術有專攻,世上哪有那許多全才,其實我們文人有時候雖然作不出傳世的詞句,以符合意境之名作錄於畫作之上表達意境又有何不可呢?」秦淡蘭微一眨眼,「不知道畫風相近的我們對於詩詞的喜好是否相同呢?」

「秦公子所言頗有道理,世人如今讚譽『蘇辛』,對於詩詞見解不深的我自然也是隨大眾之口味,蘇學士的詞作閒情逸緻中又不缺少文人風骨與大氣磅礴,在下倒也經常吟誦。」趙擴微微一笑,「方才聽聞這家酒樓的牌匾乃是出自於幼安先生的手筆,卻不知曉辛老先生是否在此遺留下傳唱的詞作?」

「我家大哥童無用最是喜歡辛先生的詞作,聽他所言這流年風雨樓的牌匾卻是幼安先生在被主和派朝臣排擠去職之際,浪跡到達臨安鬱悶飲酒後無錢會帳方才留下的墨寶,真是湊巧,我也更加喜歡東坡先生的詞作,不過你可莫要再說什麼英雄所見略同了,聽著有點羞慚於自己的碌碌無為。「」秦淡蘭忽然輕合雙目,已經開始低吟淺唱,「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

「亂世穿空,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趙擴也輕唱應和,這一首《**奴嬌.赤壁懷古》卻是果然讓視線之中自己的得意畫作之意境彷彿升華了一個層次,頓時已經暗自把身邊的秦淡詡為知音,心中原本以為那位欣賞自己畫作的老闆倨傲的要求先與他麾下的畫師交流是對於自己能力的一種懷疑,如今卻是認為即使生意不成結識這樣的畫友也是不虛此行。

雅閣之外。

「這位秦畫師脂粉味道十足分明就是女扮男裝,不過必須承認秀色清雅幽香迷醉,看起來太子殿下是抵擋不了這位紅顏知己的媚惑了!」趙師容能夠一眼識破秦淡蘭乃是女扮男裝自然很輕鬆的就判斷出身邊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乃是宮廷之中的小太監,她並不在意對方有些委瑣的外表親昵的貼在李沉舟的耳畔輕笑道。

李沉舟自從那一夜初見師容就感覺到她的可愛,方才她對於自己外表的委瑣也是渾不在意,貼在自己耳畔輕語之時吐氣若蘭更是讓自己感受到一種別樣的甜蜜滋味,不過她這句刺耳的話語卻是頓時讓自己對她的好感煙消雲散,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把緊緊抓住她的皓腕,「休要胡說八道,我家淡蘭姐姐冰清玉潔何談什麼媚惑?」

趙師容想甩脫他有如鐵鉗一般的手掌桎梏,「你弄疼人家了,知不知道憐香惜玉?」故意誇張的作出憤怒的表情,其實心中反而對於這個面容醜陋委瑣的小太監刮目相看,果然不愧是無用哥哥的義弟有一股不同尋常的強悍之風,不似尋常小太監都是那般陰柔。

「我雖然不知道憐香惜玉不過手上自有分寸,哪裡會有什麼疼痛感覺,師容姑娘莫非是在鍛煉演技不成嗎?」李沉舟很是自信地微笑,雖然鬆開了緊扣的皓腕卻是輕輕拉住了她的衣袖,「淡蘭姐姐與太子殿下正是談話投機之時,大哥設計的表演時間已是迫在眉睫,我們立刻悄然離開,到時候淡蘭姐姐會帶著太子殿下去觀看我們的表演的。」

離傍晚正式發布《紅樓夢》下部的時間還有幾個時辰,但是名著書坊本部外就已經聚集了數百位熱心讀者開始等候,也不管認識與否大家很快就熱切討論起名著書坊最近推出的一系列膾炙人口小說作品的情節,作為老闆的我很熱情地為準備了免費的茶水請大家享用,並且將幾位老者與儒士恭敬地請入了書坊之內看座等候,隨即又彬彬有禮地向每位前來的顧客發放了一本印刷精美的薄冊,內容卻是到目前為止名著書坊推出的幾部小說內容簡介與封面繪畫,頓時之間這位風度翩翩的老闆形象就完美起來,得到大家一致的交口稱讚。

不經意間,大家的耳畔卻是傳來了悠悠琴音,居然在書坊右側的一小片空地之處出現了一位膚色略黑卻一身白衣似雪的撫琴少女,雖然不算絕頂美麗,但是可愛的面龐再伴隨著清幽動聽的琴音卻還是讓大家不由得感覺一陣清爽,而在她的身邊卻是立著一位瘦弱鬚髮皆白的老者,懷抱著一柄劍鞘已是銹跡斑斑的長劍,眾人紛紛猜測看那少女撫琴賣藝倒是可以解釋得通,看那鬚髮皆白的老者身體孱弱總不至於是要表演劍術,頓時引起了大家的興趣關注。

那老者步履蹣跚地移動步伐想向前兩步,卻是一個踉蹌險些倒地,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之聲,白衣少女已經停止撫琴衝上前來攙扶住他,「爺爺小心,爺爺小心啊!」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眼眶之中已經隱隱有淚珠閃亮,楚楚可憐孝順的小孫女讓大家越發憐愛,立刻就有不少人掏出荷包準備為方才所聆聽的那一段清幽琴音付錢。

目睹這一切的我心中暗自好笑,沒有想到李沉舟與趙師容這一對少男少女卻是都具有表演的天賦,搭檔默契渾然就是一對相依為命的可憐祖孫,今天的這場表演是我與袁冰焰密謀商定的揚名計劃,既然決定走科舉之路我們原本的書商與幕僚身份會與儒林人士格格不入,成為京城百姓心目中的愛國書生則是我們今天力求達到的目標。

李沉舟推開了趙師容,急劇喘息聲音渾濁道:「此刻我絕對不會倒下,師容你不用擔心爺爺,絕對不會倒下!」沖著觀眾們拱手為禮,「京城之中的諸位父老鄉親有禮了,今日我與孫女來此卻非為了賣唱,而是為了變賣我手中的這柄寶劍與孫女方才彈奏之琴。」猛然從銹跡斑斑的劍鞘中拔出一柄光寒長劍,「琴劍合計底價五萬兩。」

眾人頓時一陣騷動,紛紛議論起來,那舊琴的確音質不錯但絕非什麼傳世古琴,而從那銹跡斑斑的劍鞘中拔出的長劍雖然光寒鋒利但明眼人一看其實也屬凡品,五百兩恐怕都不值,眾人都有些懷疑這位老者完全是老糊塗了,大多投來同情的眼神,也有幾個涵養不好之人直接嗤笑攻訐起了老者的要價純粹是痴人說夢。

李沉舟眼神之中勁是蒼涼注視著人群,劍尖前指,聲音蒼涼變得清晰嘹亮,「今日傍晚之前若是無人願出五萬兩購買,我立刻自刎於此處!」語出驚人之後他就猶如老僧入定一樣閉目端坐,而趙師容則是輕撥琴音默默垂淚,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有人上前仔細觀察這長劍與舊琴,卻是實在看不出任何出奇之處,即使大家心有同情卻也不會有人願意為此琴劍支付五萬兩的巨款,有許多人心中暗自慨嘆這老者既然已經有了失心瘋也許逝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至少也不會拖累他的小孫女,隨著消息的傳播到了傍晚時分此處的人群卻是越來越多幾乎將整整一條街道擠滿,果然無論哪裡的百姓對於熱鬧都是趨之若騖。

終於到了傍晚時分,在人群之中我也找尋到了與我一樣正欲進入表演狀態略微緊張的袁冰焰身影,而女扮男裝的義妹淡蘭與太子殿下想來也應該在人群之中的某個角落之中。

方才一直坐定的李沉舟猛然騰身而起全沒有方才的老邁孱弱,吹鬍子瞪眼睛顯現心中躁動,鋒寒寶劍在脖頸處比畫兩下已經引得一片驚呼,立時就有幾個年輕漢子欲衝過來營救卻被他奮力揮舞的長劍逼退,大家只當他是在懷有死志之時突然迴光返照擁有力量,他驀然回首仰天長嘯一聲,說不出的尖利刺耳,「想不到這偌大的臨安城居然已無人真正追憶那曾經驚天地泣鬼神的民族英雄,老夫長歌當哭,當用英雄之劍了此殘生,希望喚醒世人!」

瑟瑟秋風中此刻正是落葉紛飛,琴音已起,「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趙師容滿懷凄楚的歌聲伴隨著李沉舟的輕聲喝音與一道道凌厲的劍光,即使亦有不少人並不知曉這首詞的作者是誰,但所有用心傾聽者心中都感同身受一種發自於內心的酸楚,而壓抑的情感卻是偏偏被重壓於心間無法宣洩。

一曲終結,「我父親生前最為景仰的就是這位大英雄,遺留下來許多珍貴的資料記載,如今我正在予以整理彙編,敢問琴劍可否讓我一觀?」袁冰焰大步流星分開人群來到了李沉舟的面前,聲音略微顫抖表現著內心的激蕩,「果真是那位大英雄的遺物嗎?」

李沉舟一臉悲愴彷彿對於袁冰焰不抱希望,聲音低沉道:「這位公子盡請觀看吧。」把劍塞了過去,隨即緩緩轉身讓大家目睹他凄涼的背影,「爺爺!」趙師容已經撲入了他的懷抱,祖孫兩人緊緊擁抱,「爺爺,我們立刻離開這裡,我們不需要五萬兩銀子不要變賣你終生視作為珍寶的琴劍,如果爺爺你要自刎那孫女隨你一起到陰曹地府!其實孫女也能繼承這蘊涵慷慨英雄氣概的琴劍,如那本《再生緣》中的女子一樣女扮男裝做出一番事業!」順帶著為名著書坊的小說做了宣傳,雙手重重地拍打著李沉舟的後背淚水已如泉涌,卻是根本無人覺得她的話語有違禮教傳統,就連明明知道這只是一場表演的我都感覺被觸心弦,心中儘是酸楚。

「這,這果真就是大英雄的遺物,劍身之上有小篆的精忠報國四字,這柄寶劍雖然並非削鐵如泥,但卻是大英雄第一次與金軍血戰中所用的佩劍,當時他老人家落馬之後用此劍斬殺金人多達十人,讓金人為之膽寒;而此琴上所刻的大英雄字型大小鵬舉二字娟秀,相傳乃是大英雄年輕時征戰河北所結交的紅顏知己所留。」袁冰焰言之鑿鑿,「這琴劍本身的價值雖然不高,但是大英雄的浩然正氣賦予其中卻是堪稱無價之寶!」觀眾們都為袁冰焰顯示的博學所打動,經過他的解釋即使再愚笨的人都已經知曉了這位大家口中隱諱的大英雄之身份,不禁有許多人唏噓落淚。

李沉舟豁然轉身,凝望著一臉狂喜的袁冰焰,百感交集道:「人生恍然一夢,數十年歲月彈指一揮間,當年我帶著大英雄的遺物離開軍營之時正是風華正貌,悲愴的內心中卻是涌流著無盡的激情,幻想著自己能夠繼承大英雄的遺願驅逐靼虜,恢復中原,但如今卻已經是風燭殘年,卻是依然一事無成對於自己已然灰心失望,只求能有讓我看重的少年英雄將此琴劍託付繼承大英雄之遺志,至於那五萬兩的賣價在給我孤苦的小孫女留下一點憑籍也讓她可以找個人家之後,其餘都將捐獻給淪陷區生在金人殘暴統治下水深火熱的百姓們,作為大英雄身後在為他最為珍視的百姓謀取利益,這樣就算我將琴劍所託非人在九泉之下也不至於無顏去見大英雄之面。」

袁冰焰的臉色先是有些尷尬,聲音輕微,「在下如今僅僅是窮酸書生不敢妄稱英雄,更拿不出這五萬兩之數,但是對於大英雄遺留當世的琴劍卻是志在必得,想與老先生打個商量,待我回家之後變賣家產先湊出數千兩作為這位小姐未來的陪嫁生活費用」猛然跪倒在地挺起胸膛言辭懇切,「今後我袁冰焰若是進入官場一定秉承以天下為己任的思想,至少可以做到善待百姓清廉如水。」他的話語讓百姓們紛紛交口稱讚起來,幾位讀書人也不禁把欽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這位同道。

李沉舟仔細打量了他幾眼,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點了點頭,「公子快快請起,看你對於大英雄的事迹如此了解想來景仰之心斷然不會虛假,亦有報國之志向,也許你真得會成為未來的英雄人物」他的眼神之中忽然有了一絲異樣色彩,招手讓臉色凄楚惹人憐愛的趙師容來到自己身邊,輕輕牽住她的嫩手,「若是袁公子你尚未婚配,我想將這面容醜陋尚不懂世情的孫女師容與大英雄遺留下來的琴劍都託付於你!」

絕對是出人意表的話語,觀眾們頓時議論紛紛,方才還慷慨悲涼的氣氛卻是無形中增添了一分眩妮色彩,我實在忍不住掩口笑了出來,我這位小弟沉舟的臨場表演還真是有趣莫非準備真當紅娘牽線搭橋,一句話讓正欲起身的袁冰焰張口結舌,眼神卻是漂浮向我示意我應該出場,而師容卻是臉色羞紅一頭扎入沉舟的懷抱,不過看沉舟身體突然一凜與臉色的突然扭曲估計是被生氣的師容給暗算了一下。

忽然,有一道人影從人叢之中飛躍而起蜻蜓點水一般從前排的眾多觀眾頭頂掠過,落地之際大家驚異的發現乃是一個僧衣破舊身材偉岸的中年和尚,不屑的眼神投向袁冰焰,道「大好男兒傲立於天地之間,怎能輕易屈膝?」隨即雙手合十,言語間毫無顧忌,「阿彌陀佛,貧僧目前雖然是身無分文,但是對於岳飛元帥之遺物琴劍卻是志在必得,貧僧自信於傲然武功擔保在三日之內去劫掠京城的貪官污吏取得銀錢支付給老丈,盡可放心。」

「凡事均要講個先來後到,而且應該錢貨兩清,這裡有五萬兩的銀票請老丈點收,我與這位袁公子合股購買岳元帥的遺物。」我朗聲長笑出現在袁冰焰的身邊,伸手將他拉起,雖然這個會武功的和尚意外出現讓參與表演的幾位都是面色急劇變幻,全是依賴傍晚時分光線昏暗方才沒有讓大家發現異常,但是我卻絲毫沒有緊張,「方才聽聞袁公子你對於大英雄之事迹如數家珍,我欲與君合力創作一部小說在名著書坊出版,讓天下人莫要淡忘岳元帥功績與遺願,就命名為《琴劍英雄傳》如何?」

李沉舟立刻介面道:「多謝,我就將琴劍賦予兩位公子。」他立刻接過了銀票,而袁冰焰連忙向我行禮表示感謝。

那和尚一拍胸膛,豪氣干雲道:「袁公子意圖未來進入仕途宦海清廉如水善待百姓自然算是好官,但是這遺物卻是蘊涵岳元帥的浩然氣概繼承之人怎能絲毫沒有大丈夫捨我其誰的霸氣呢?眾位百姓,貧僧智深來到京城但見如今京城之中幫會橫行無忌欺凌百姓,正氣在心的我必須為民出頭一戰,我欲先以岳元帥的遺物為號召組織義士捍衛百姓,讓京城重現清平!」他眼光熱切情緒激動,百姓們立刻為他的言語所打動紛紛叫起好來,言道原來這跳出紅塵之外的出家人卻是心繫百姓。

李沉舟卻是微微撇嘴彷彿不以為然,「智深和尚何不自稱要趕赴中原組織義軍抗擊金兵呢?」心中揣測和尚不過是扯上大義名分試圖在京城建立江湖組織而已,他的言外之意卻是也讓身邊的袁冰焰與趙師容都深以為然。

我努力捕捉著和尚的眼神,發現其中純凈毫無雜質,心中卻是生出了美好願望,或許這位智深禪師的確是發自內心的一片真誠,昂然道:「其實在我看來這琴劍二物雖然因為乃是大英雄岳飛的遺物而價值連城卻是絕對不應該為某人所私有,我衷心希望能夠在這臨安建立起一座廟宇供奉岳元帥的雕像以琴劍相伴讓天下所有心懷報國志向的同胞百姓瞻仰,共同受其激勵傳承他的精神,期待有朝一日齊心奮鬥能夠實現還我山河的遺願!」

原本因為李沉舟的話語而有些憤憤然的智深和尚聞聽我之言語頓時眉宇開解眼神明朗,雙手合十向我鞠躬,「先生若存此**則我內心欣然,再無爭奪琴劍之**!」

我確信這位豪爽的和尚的確並無機心之後卻是靈機一動,拱手還禮道:「若在天子腳下都有幫會中人肆虐讓百姓無法安居樂業,則大宋之復興又如何能有希望呢?若是禪師建立正義幫會自然應該秉承大英雄之慷慨志向,我願給予禪師以財力上的微薄支持,不如就以琴劍為名,希望京城的熱血青年積極加入琴劍盟!」看智深和尚方才顯露的一手輕功不同凡響若是真得能夠控制京城武林幫會我自然不能錯過這個對其施加影響的機會。

智深和尚口中喃喃道:「琴劍盟,琴劍盟,好名字,願意揮灑意氣的熱血男兒漢請加入琴劍盟!」對於身為讀書人的我能夠理解並且支持他這樣的江湖人士舉動驚喜不已,眼神之中分明已經把我視為知己。

我猛然面對觀眾們長嘯一聲,「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猛然雙手抓住袁冰焰與智深的手臂同時高舉,「民族英雄岳飛所傳承之浩然之氣正應是我大宋世人之內心魂魄精神,惟望以今日為起點世人心中皆有宋魂,萬眾攜手同心邁出大宋帝國復興大業!」

在這一剎那我想或許我身上散發的就是所謂的王者之氣吧,眾人的反應居然整齊劃一彷彿經過訓練一起跟隨著我振臂高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忽然之間,琴音已起,師容恰如其分的撥動琴弦,「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全場再度被引爆,我銳利的眼神顧目四盼,終於尋找到了方才一直苦苦尋覓的目標,義妹淡蘭與身邊的文弱書生正在動情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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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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