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個人的孽緣
第5章:兩個人的孽緣
兩個人的孽緣要從幾天前說起。
台灣。
黑吟鈴面對賈斯文的再次求婚,真的是哭笑不得。
「我是認真的。」賈斯文特別選擇一家高級的西餐廳,向她提出求婚。
她啜了一口玫瑰花茶,沒有回答。
「如果你覺得自己仍在服喪期,我可以等。」他仍然企圖說服她。
「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她提出了個尖銳的問題。
「這」他一時啞口無言。
她直直地看著他,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十八歲就被迫出嫁,二十歲再嫁,二十三歲三嫁,但這幾年來,仍有些相信「命好不怕運來磨」的男人希望和她交往,卻都被她拒絕,因為她不想應付男人,不想再經歷生離死別。
雖然她對她的先夫們沒什麼感情,但她還是很難一再面對這種感覺。
賈斯文為了扳回頹勢,於是提議道:「我知道你對藝術有極深的愛好,不如我們一起去趟美國藝術之都波士頓,然後再往西走,可以看看寬廣的中西部草原,還可以去參觀有百年歷史的黃石公園,甚至可以去……」
「這些我都可以自己去啊。」她打斷他。
「那就當做我們是不小心在同一個旅行團偶遇的旅客。」他還是不死心。
黑吟鈴又啜了口花茶,「你為什麼不放過自己?」
他人長得也不差,家境也很好,在大學擔任藝術方面的老師,一直是許多女孩心中的白馬王子,沒必要這麼委曲求全地追求她。
她的心老了,實在沒力氣和他耗。
賈斯文更加積極地說服她:「如果我說我愛上你,你也許會嗤之以鼻,但是我想說,你剛才那句話的上一句,應該是饒了對方,就是放過自己,你一直深陷在三次喪偶的情緒里,也許你在內心已漸漸相信中國人所說的,自己是個克夫的女人,因而不願再嘗試下一次的機會。但如果有一個男人,他不信這些,而且願意敞開心房,你又何必強制禁錮自己年輕的靈魂?」
黑吟鈴睇著他,久久不發一語。
賈斯文是這些年來,在她身邊講話最有內容的一個,也許她一輩子都碰不到一個乍見對方,就會臉紅心跳、小鹿亂撞的男人,如今有個言語不算是太乏味的男人,願意陪她一起去音樂之都波士頓……
多個人,也許安全些。再說,多年來,她一直想進波士頓大學進修,何不趁這個機會去看看那裡的環境呢?
反正如果他到時令她困擾,大不了分道揚鏢便是了。
「好,就依你的意思去做吧。」終於,她回應了。
「謝謝你,吟鈴。」他喜出望外地說道。
「謝什麼,我們不過是搭同一班車偶遇的旅客。」她還了他這句話,也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不。」他的態度突然變了。
黑吟鈴直覺不妙,這個賈斯文常有出人意表的舉動,這是她兩年來對他的觀察所得出的結果。
「我希望你以我的未婚妻名義一同出遊。」他堅決地說。兩人的關係好不容易往前一大步,他當然要好好把握機會,強勢介入她的生活,解救她強制禁錮的靈魂!
男人真的不能給他甜頭吃。她冷笑了聲。
「你儘管笑吧,但我仍會認定你是我的未婚妻,而且我也會在出國之前,將我名下百分之九十的財產移轉到你名下。」他很堅持。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她打斷。
「你不怕命運?我可能讓你的命不保,」
「我已經說過,我不怕!」他就像一頭栽進愛河的人,什麼也不管。
「你瘋了。」她潑了他一把冷水,希望他作罷。
可是他卻依然堅持道:「也許吧,那就讓我瘋狂!畢竟人生難得有幾次可以碰上自己鍾愛的人。」
她總覺得他說得有些悲壯,奸像不是去旅行,而是去……赴死。她真不想用這個詞,但隱約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
「我不需要你的錢,我擁有的已足夠了,你難道忘了?」她提醒他。
「我知道你的一切,但這是我的心意。」賈斯文逕自說道。
「隨你吧。」不過是趟旅行,隨他怎麼做。再說,他未必會像她的三任先夫那麼倒楣。
「謝謝你,謝謝你。」
賈斯文伸出大掌準備握住她的柔荑,她立刻閃過,馬上提出警告:「你可以自稱是我的未婚夫,也可以隨意安排你的財產,更可以安排旅行的路線,但有三點你必須配合,否則我們就各走各的。」
「你說。」
「第一,我一定要去波士頓,第二,你不可以觸碰我的身體,第三,絕不同房。」她沒有商量餘地說出自己的條件。
他顯然有點失望,但還是說道:「沒問題。」
近水也許不一定先得月,但總有機會先近月。能夠近月,自然就比其他遠觀者擁月的機率大。
他願意賭這一把!
美國,波士頓。
廣場路上擠滿了來自不同地方的人們,與一輛輛寫著前往不同方向的雙層巴士。
車旁有著一堆衣著整齊的導遊,正在門邊大喊著自己的旅客上車。
一時之間,原本各據一方的旅客,都匆匆趕往自己的巴士門前。
「往波士頓市區及黃石公園十五日游的旅客,請搭乘金龍八號車。」
賈斯文聽到是他們所屬的旅行團,紳士地拖著黑吟鈴及自己的行李,往金龍八號車擠去。
看到人來人往,奸像菜市場的吵雜情況,黑吟鈴一下子感到親切起來。據她了解,美國的旅行團通常素質很高,看來賈斯文並沒有找到最好的旅行團,所以才會加入這種所謂的平民團。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只要他遵守行前的約定,就一切隨他吧。
就在他們的行李就緒之後,導遊賽諾便開始點名,點到最後時,他一再喊道:「白逸夫!白逸夫?」
這時,一抹高大的英挺身影,三步並兩步地跨上巴士的階梯,「我是白逸夫。」
白奕夫為了避人耳目,所以將自己的名字做了小小的更動。
他真的換了一身行頭,但仍從那些廉價品中找出適合自己品味的衣褲,依舊是白色的PoLo衫,外加水藍色的牛仔褲,球鞋沒變,但聽從蜜雪兒的建議拆了鞋面的商標,至於高級的Hermes旅行提箱,他可不想破壞它。
這可是他的最愛,全球限量二十個,犯不著為了一次假期而弄壞它。
他的出現,立刻引起一陣騷動,尤其是單身女郎,都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這可口的獵物。倒是賽諾鬆了口氣,人總算到齊,可以啟程了。
「白先生,你的座位就在我的旁邊。」賽諾說道。
「謝謝。」
白奕夫坐下,隨意瞄著窗外,意外從暗色玻璃窗的投影里,看見了一張美麗卻看似對世事淡漠的精緻臉孔。
以他對女人的經驗,這個東方娃娃絕對不超過二十四歲,但她老成的神態卻和那張年輕的臉蛋格格不入,至於她身邊的男子,雖然算得上稱頭,但仍配不上她。
黑吟鈴彷彿感到有人在看她,而且是道強烈的質疑波光,於是往墨色玻璃看去,試圖找尋那道波光的來源,結果,白奕夫那如神只般俊美的混血臉孔,就這麼直直地撞入她的眼底、心底。
她第一次有種呼吸急促的感覺,而且還伴隨著急速的心跳聲……她是怎麼了?
她很想逃開那雙眼,但就是栘不開目光,彷彿被磁石吸住了,怎麼也挪動不了。
「吟鈴,暍點冰玫瑰花茶吧。」
賈斯文的聲音,喚醒了她猶如被下咒的神志,她這才抽回眼,下意識地暍起花茶。
「你的瞼好紅,是不是發燒了?」
他準備抬手摸她的額頭,她馬上制止,「你忘了我們的約定?」
他有些惱,低聲進了句:「我是你未婚夫,難道也不能?」
她將水杯交還給他,「莎士比亞第一百二十頁的第三句話寫了什麼?」
賈斯文其實記不得莎翁說了什麼,更別說第三句寫了什麼,也許是不可忘了自己承諾的字眼吧!
他認栽了。
黑吟鈴其實也不知道莎士比亞在那頁、那句話里說了什麼,這麼做只是不想破壞才開始的假期。
倒是白奕夫笑了。
因為他熟讀莎士此亞,這句話和他們的對話一點兒關係也沒有,這女孩顯然不是聰明過人,就是個騙子。
他真替那個可憐蟲感到悲哀,看來他的看法百分之百正確,這個男人完全配不上那個詭異的女孩。
不管她是否是騙子,或是聰穎過人的俏佳人,他都算是開了眼界。
「各位旅客,我是你們的導遊賽諾,從今天起到整個旅程結束,我會盡我的全力帶各位吃最好、看最好、住最好的……而你們只要做一件事,就是忘了自己的身分、地位,盡情地享受接下來的假期。」
掌聲頓時響起,整車人快樂地航向未知的行程。
「這裡就是聞名全美,甚至可以說是聞名全球的波士頓大學,這裡是培育知名音樂家的搖籃。也許台灣很多音樂系的莘莘學子會選擇到維也納進修,但如果各位能更進一步了解,就會知道波七頓的音樂系才是頂尖。」賽諾向車內的旅客,解說右手邊所看見的校園。
黑吟鈴一路上那雙事不關己的眼神,倏地放大直往外看。
這所學府是她的夢想,她一直想來這裡,在這裡生活,在這裡求學。她現在只想馬上下車,去逛逛這夢寐以求的校園。
「現在,我就帶各位到這所大學逛逛。由於巴亡車不能入內,所以會先開到大學校門口,然後我們再一起下車看看這所美麗的學府。」
賽諾話才說完,巴士左後方突然出現一輛改裝過的巨型吉普車,往巴上直直撞了上來。
緊接著就聽見砰砰的巨大撞擊聲,繼而是全車旅客此起彼落的驚喊聲。
短短的十秒鐘,原本歡樂的氣氛,頓時化成不絕於耳的驚痛聲及哭泣聲。
黑吟鈴在車子遭受撞擊的瞬間,感到一陣力量的拉扯,待她回過神來,便發現她被在賈斯文的下方,耳邊還聽見他氣如遊絲的喜悅聲:
「我終於可以抱住你,可惜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話落,他便斷氣了。
她輕輕地從他的身下爬了起來,思緒陷入一片空白,耳邊那些吵雜的求救聲,被她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她的手臂在流血,膝蓋也有些擦傷,但她完全沒有感覺。
賈斯文走了,第四個男人間接因為她而死亡。
她該自責的,但她又覺得無辜。
她不是神,又怎麼會知道這一趟旅行,會成為賈斯文的死亡之旅?亦如她不知她前三任的丈夫,會因和她結婚而驟逝一樣。她也不過是命運之神手中的一枚棋子,只能照著既定的格子前進或後退啊!
突然,她低下頭,親親賈斯文的額頭,「別了,謝謝你愛護我。這是我欠你的親別。」
至於去巴士後方上廁所的白奕夫,才剛出廁所,便感到車子遭到劇烈撞擊,他當下立刻往前沖,彷彿有股動力告訴他必須這麼做,所以他丟下一旁呼喊求救的旅客,來到黑吟鈴的座位前。
他很驚訝她異於常人的冷靜,「你的未婚夫還好嗎?」
她輕輕拾眼,望著他那雙極具魅力的藍瞳,心臟又迅速動了起來。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總能夠帶給她這種源源不斷的生氣。
見她不語,白奕夫直覺她並非表面上那麼冷靜,連忙問了句:「你呢?你還好嗎?」
突然,她有種想放聲痛哭的衝動,但淚水僅聚結在胸口,一滴淚也沒落下。「他走了,我還好。」
話一說完,一陣暈眩直撲而來,眼前一黑,她便往前傾。
白奕夫旋即接住她,將她抱下了車,下車前他瞥了司機與賽諾一眼,他知道他們已無生息。
下車的第一件事,他立刻打手機報警,另外還通知蜜雪兒,為他找來他的私人醫護人員,醫治這個陌生女子。
不久,警車及救護車自遠而近駛來,而白奕夫則帶著黑吟鈴,匆匆坐著剛來到的私人座車,離開現場,因為他不宜曝光,尤其在救了這個他人未婚妻的時刻,更不適合公開露面。
良心說,他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急著救她,而且為了她,他放棄了他最愛的Hermes旅行提箱。
多日後
黑吟鈴與白奕夫選了一家不起眼的咖啡廳坐了下來,
她著了一襲黑色的絲質洋裝,略施薄粉,小巧的朱唇塗了她最喜歡的淡咖啡紅口紅,冷中帶艷。
她一百七十四公分的身高對東方女孩而言,有些鶴立雞群,但對一百九十四公分的白奕夫來說,卻顯得嬌小。
白奕夫今天仍然是一襲白色的PoLo衫,搭配米色的休閑褲,但這些可都是真正的高檔貨。
原本就俊美的外表,搭配著名牌精品,讓他有如太陽下的真鑽,閃耀著令人無法逼視的高貴。
這幾天的短暫相處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一次很特別的經驗。
黑吟鈴從沒遇過一個陌生人,讓她感覺像個熟悉的明友,而且也從沒遇過一個人,樣樣高人一等。
而白奕夫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麼不一樣的東方女孩。
多年來,他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就是沒有和東方女孩交往過,因為他認為那些女孩,說好聽點,是心思單純;說難聽點,是專業知識不夠,常識又不足,外加她們嬌小沒料的身材,實在引不起他的興趣。
他對女人的要求極嚴,認為西方美人在體態與輪廓上,真的比東方娃娃強了許多,更重要的是,她們在這地大物博的土地上成長,見多識廣,並常自詡為「地球人」,更以宏觀的眼光去看世界,和她們對話也就豐富有趣多了。
但卻沒有想到他這一趟平民旅遊,意外地發現一個自己向來瞧也不瞧的東方娃娃,竟有雙難懂的瞳眸與神秘的氣質,如果他不細究,很難從她的口中、眼中找到真實的答案。
她彷彿看盡干山萬水,卻又靜靜矗立在一角,像是哪兒也沒去過。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組合,尤其她還這麼年輕。
「打探完了?」黑吟鈴像是明白什麼地問道。
他淺笑道:「你不瞧我,怎知我打探你?」
她冷哼了聲,「謝謝你這次的出手相救,我代我的未婚夫向你致上最深的謝意。還有謝謝你的私人醫護人員對我的救援,讓它們沒有留下疤痕。」她瞄著自己的手臂與膝蓋。
「舉手之勞罷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也許白逸夫只是個假名,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記住你這份人情。這是我為你選購的小禮物,希望你收下。」她遞出印有玫茜百貨的精品袋,而且還好大一袋。
「不用了。」他推拒道。這家百貨公司的東西全是他們白家的,要什麼沒有?
「打開看看再拒絕。」她不疾不徐道。
他看了看她,蹙著眉心,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有把握。
「就看一眼吧。」良心說,這實在不像她的作風。她一向懶得和人說話,偏偏對他就是不一樣。
她清楚地知道,這絕非因為他是她的救命恩人這麼簡單。
白奕夫於是打開提袋,一見那眼熟的色澤及形狀,怔了下,「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你上車時拿著它。」她說得輕描淡寫。
「原來你也和車上那些女人一樣注意我。」他糗道。
她愣了一下,原來她注意過他,只是當時不自覺而已……
為了選購這個旅行提箱,她可是費盡心思,並以原價的五倍價格讓該店的人迅速從法國調貨來。
這一切的一切,她從不曾為他人做過,這次為什麼會破例?她隱隱知道答案,但她不想讓他知道。
這種男人是眾星拱月的高檔貨,若不是人家的老公,也會有門當戶對的未婚妻,她這種「記錄不良」的女人,和他不是一掛的。
不是她瞧不起自己,好歹她生活檢點,還是個清白寡婦,再說,她生活富裕,根本不需仰賴男人的供給,而且,她已不再相信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日子的童話。
四個拉她結婚的男人一個個先後入土,這種厄運發生的機率太高了,所以他又何必讓下一個男人受罪?甚至……
「這禮我收下,謝了。」他的出聲打散她的神遊。
「那我們就此別過。」她準備離開了。
「幾點的飛機?」他也站了起身。
「兩小時后。」她忽然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那」他停頓了一會兒,想說什麼又打住。
她淺淺笑道:「就祝我一路順風吧。也許這次不會再有屠龍騎士。」她暗指若發生空難,應該不會再有另一個好管閑事的人先行救她。
他頓時覺得她不像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女孩,倒像個看盡千帆的老太婆。但她那姣美的外表,在在證明她是朵正盛開的黑玫瑰。「好吧,黑玫瑰,祝你一路順風。」
「謝了,白騎士。」她也玩笑的回敬他。
兩人一同走到門邊,他為她拉開餐廳的玻璃門,一時間,只見鎂光燈此起彼落閃個不停。
黑吟鈴雖然不知發生什麼事,卻沒有半點閃躲的動作,反倒是白奕夫急忙為她遮住鏡頭,而他身邊的兩名保鏢立刻將他們帶離現場,迅速鑽入他的賓士車,揚長而去。
「我送你去機場吧。」他語氣平靜,就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你究竟是什麼大人物?」她終於壓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道。
「也許你才是大人物。」這些天他一直刻意不看、不聽任何社會新聞,因為他放自己半個月的假,所以儘管車毀人亡這種大事發生在他們之間,他也不想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片段,自然也就不知道黑吟鈴的身分背景。
她知道他不想說,她也不勉強。
「我的名字在台灣也許是個有名的符號,但在這天大地大的美國,卻算不了什麼。如果你的符號有辦法讓我快速通關上飛機,我再欠你一次人情,他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就給我通電話,我會連本帶利的還給你。」她遞出她的名片。
他再次覺得她像一本書,而且是一種他不曾涉獵的書,他有種衝動想將她買下,但又怕這只是一時的衝動,反而讓真正懂她的人錯失閱讀的最好機會。
於是,他選擇放手。
「好,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他取走她的名片,瞄了上方的中文名字黑吟鈴。
的確是少見的「鈴」,以吟唱發聲的黑色吟鈴。
她突然以少見的俏皮語調說道:「如果你認為我是在釣你,那麼你可以將這張名片丟了、撕了,或是隨便處置都可以。」
「你該多笑。」他慎重地將她的名片放入他的皮夾內。
「這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她回應道。
白奕夫再次驚嘆。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幾乎很少笑!?
這幾天,他對她已經算是笑得很多的了。
好個奇特的女子!
到了機場,黑吟鈴真的被送入快速通關道,這在美國九一一爆炸事件之後,的確不是件簡單的事,他卻辦到了。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白奕夫望著她修長的背影,走過通關口,心頭彷佛有塊石頭壓著,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跨了一步,打算喊住她,但手機卻在這時發出藍色多瑙河的鈴聲。
這鈴聲是他父親找他的鈴聲,也代表他的短暫假期結束了。
他打開話機,雙眼仍然盯著黑吟鈴的背影。
突然,黑吟鈴轉過身來,原本準備開啟的朱唇,卻在看見他接電話的動作后打住。
她本來在賭,如果她回頭時,他的目光與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她會向他要電話,還會告訴他自己最私密的聯絡方式。不論他何時想找她,都可以找到她。
可是,他飄動的目光及飛離的心思,讓她斷了念。
於是她朝他笑了笑,揮了揮手,再次轉回身子,往登機門走去……
而白奕夫也在失落中,目送黑吟鈴消失在登機門。
父親的責備聲這時從話筒的那端傳來:「你這個好兒子,你知道自己和什麼女人沾上了邊?」
「你在說什麼?」他仍舊未回神。
「那個黑什麼的女人是個寡婦,而且是四個男人的遺孀!你給我立刻回到辦公室來,自己看看即時新聞報導了些什麼!」白爵士又怒又氣地甩上電話。
黑吟鈴是寡婦!?而且先後有四個男人為她而死!?難怪她年紀輕輕就這麼老成……
不,媒體唯恐天下不亂,他不能盡信!
雖然這麼想,但偏偏還是受到影響,他立刻令身邊的保鏢驅車返回公司。
白奕夫一回到他的辦公室,白爵士便衝到他的面前按下前方的液晶電視,螢幕上立即出現聳人聽聞的標題
黑寡婦,黑心肝,先夫才火化,即搭白貴胄。
他那雙劍眉不由得蹙了起來。
接著他又聽見電視記者的播報聲:
「台灣名女人黑吟鈴先後嫁了三次,先夫均在婚前意外驟逝,使得她在一夜之間,由窮困的平凡女孩成了富孀。
這次她又與准夫婿賈斯文前往波士頓度假,中途發生車禍,賈斯文為了保護她,意外死亡。由於他在生前便將名下百分之九十的財產,全歸入黑吟鈐名下,今黑氏又添一筆遺產。
至於僅受輕傷的她,因為受到美國最富有的單身貴族,也是玫茜連鎖百貨公司、白金金控公司負責人之一的白奕夫所救,所以她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恢復健康。
外界猜測,有黑寡婦之稱的黑吟鈴,在事故之前便與白奕夫有深厚的交情,所以才能在第一時間為他所救。
記者們並拍到他們共同進出餐廳的情況。
「舊人屍骨未乾,新人已搭白門,好個黑寡婦!」
白爵士待兒子看完整節報導之後,冷厲說道:「給我離那女人遠一點!我們白家的信譽與事業勝於一切!」
聞言,白奕夫俊絕的臉上布滿了寒霜,「你當我還是當年那個十歲的小孩?」
他的反駁,讓白爵士怔了下。
奕夫的母親去世這麼多年來,不管他給他什麼樣的訓練或是命令,奕夫總是咬牙達成,從未掉過一滴眼淚。有時,他會自問對小小年紀的獨子,是不是太過嚴厲了?
但事實證明,鐵的紀律、鋼的訓練,是造就奕夫今日縱橫商界的重要因素。
只是兒子能力越強,他們父子的關係卻越疏遠,然而即使如此,奕夫也從沒像十五天前那樣,不顧一切地放下工作,跑去旅行,甚至和不名譽的女人扯上關係,更沒有如此頂撞過他。
他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白奕夫永遠都是他白爵士的兒子,是他們白氏集團的接班人,這是任何人都不能改變的事實!何況是一個不知羞恥、貪得無厭,甚至可以說是掃把星的克夫女人。
白爵士將一疊照片甩在桌面上,「這裡有一疊名媛淑女的照片與資料,我限你一個月內成婚,否則我會取消你在白氏所有的股份及財產!」
白奕夫也不客氣地將它們全部掃入面前的垃圾桶內,同時按下對講機,「蜜雪兒,將垃圾桶的資料全送到碎紙機內攪碎!」
「你敢!?」白爵士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向來與他維持表面平和的獨子,敢這麼忤逆自己。
「我不是敢不敢,而是想不想這麼做。」他不慍不火地說道。
「你若想變成一文不名,你就這麼做做看!」白爵士怒火衝天地威脅道。
「父親大人,您大概忘了,這七年來,白氏百分之九十的凈利都是我由這裡變出來的。」他指著自己的腦袋。「就算離開這裡,我也不會一文不名,倒是白氏的股價會應聲落地。」
「笑話!白氏的人又沒全死光了,走了一個你,難不成公司就不能運作?」他明知兒子的話是事實,但仍不服輸。
「當然可以運作,但您老就必須終日以公司為家,如此做,或許可以振興它的績效的百分之十。」他冷血的分析。
「該死的孽子!」白爵士惡咒。
「父親,法國人是不會這麼說兒子的。」法國人一直以開放、自由為榮,幾乎看不見哪個父母會這麼詛咒兒女的。
「你你」他突然胸口一窒,險些昏倒。
白奕夫見情況不對,連忙上前扶住父親,但白爵士卻將他一把推開,「我還沒死!」
白奕夫心頭一陣擰疼。這讓他想到母親的死,她正是死於心臟病,而且就那麼幾秒鐘,便往生了。
也許母親的去世,也是他潛意識不選擇東方女孩當伴侶的原因之一吧,因為她們常看起來弱不禁風,韌性不足,使得他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她們。
只是這一次,他遇見了一個和他認知中完全不同的東方女子,改變了他多年的成見。
蜜雪兒也在這時走了進來,手上端了杯茶遞給白爵士,「總裁,先請坐下喝杯茶,順順氣。」
「蜜雪兒,你真該管管你的老闆!」白爵士直指著自己的不肖子。
蜜雪兒露出了幽默的笑容,「我也希望啊,可是他沒娶我的女兒,所以,我的資格不符。」
白爵士忽然拋出一句話:「那好,就讓你的女兒嫁給奕夫!她叫什麼名字?」
蜜雪兒知道總裁這會兒是氣昏了,當然不敢造次,正在想該怎麼回答他時,白奕夫卻開口了:
「一個月內,我會給您一個媳婦!人由我選,您不得有異議。之後,您老就退休,股份全過到我的名下,從此不可以非理性的方式,命令我做任何事。」他的瞼上沒有泄漏出半點情感。
母親在臨終前要他好好孝順父親、聽父親的話,所以他總是咬牙完成父親所有不合理的要求與訓練,不吭一聲。
但是,長久以來,父親那種冷血得不近人情的訓練,也使得兩人的關係越來越疏遠,因此他在獨當一面后,即多次與父親抗衡。
然而他老人家剛剛險些跌倒的身影,卻讓他憶及母親心臟病發時的揪心之痛,也讓他驚覺到父親老了。所以,他才決定讓步,如他老所願。
仔細回顧,他能有今日,都拜父親所賜,他剛剛傾倒的身影,只是再次提醒他,父子的關係永遠斷不了。
然而反骨、倔強的他,很難完全放下身段,表示臣服。尤其婚姻大事有關他的自由與情愛,教他無法接受任憑他老全權做主。
同意娶媳婦是對他老人家一言難以道盡的情感,但這女人必須由他來決定,也算是一種柔性的抗議吧。
白爵士本來就是要宣布退休的,公司所有的持股也一併要納入兒子的名下,只是奕夫鬧出這種事,讓他氣得非給他一點教訓不可。
他深知兒子不喜歡受拘束,便以逼婚為由,讓他嘗嘗那日率性丟下工作的代價。
他絕對相信薑是老的辣,這場戰爭,贏家絕對是他。
白奕夫也有他的盤算,他父親要的是一個媳婦,那他就給他一個媳婦,但那人絕對不是他的老婆,而只是他們白家的媳婦。
但,他要上哪找個「適當」的白家媳婦……
其實以他的條件,要找個女人結婚不是問題,但眼前麻煩的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個既不覬覦他們家財產,也不會阻礙他的私生活,而且離婚方便的適當人選。
這時他的鼻端忽然傳來一股玫瑰花的香味,讓他有了某種聯想,他立即問道:「蜜雪兒,你給我父親暍的是什麼茶?」
「玫瑰花茶,而且是法國原裝進口的。」她答道。
白奕夫的雙眼霎時亮了起來,他知道要找誰來當他們白家的媳婦了!
他走向門口,拉開辦公室的大門,「二位請吧,我要打通求婚電話。」
白爵士和蜜雪兒雖然不解,但還是離開了。
關上門,白奕夫執起父親並未飲用的玫瑰花茶,淺淺啜了一門。
法國玫瑰的香氣果然不同凡響!
不久之後,他的父親將會見到一個令他老大開眼界的兒媳婦,思及此,嘴角不自覺地往上翹。
看了看手上的瑞士鏤空古董表,心忖這個女人應該還沒到家,但是他還是決定先撥通電話過去。
鈴……三聲電話聲之後,答錄機便傳來那女人不溫不冷的調子,「我是黑吟鈴,有事請留言。」
「我是白奕夫,有事找你研商。方便時,請回個電話給我,任何時間都可以,我的電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