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綁樁之夜
第四章綁樁之夜
腰后火辣辣的痛感讓黑豬從昏迷中醒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竟發現自己被綁在了一根大木柱子上。
「他奶奶的,怎麼回事?快放了老子,有本事再來和老子大戰三百會合!」黑豬下意識地反應就是自己被那光膀大漢陰了,忍不住大嚷起來。
「嗵」地一聲悶響,將黑豬接下來的話砸回了肚子里,一個士兵將黑豬肚皮上的棍子抽了回來,猛地又是一戳,黑豬疼得眼淚口水都一起流了出來,嘴巴張大卻是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乾嘔著。
「吵吵什麼?你個菜鳥還當這裡是你們的小林子,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啊?老實點!」士兵看也不看黑豬一眼,拖著黑漆的長棍轉身走了。
被直立地綁在木柱子上的黑豬,彎也彎不得,蹲也蹲不得,過了好久才緩過勁來,那士兵下棍下得非常的巧,能讓黑豬難受半天,卻又不會讓他傷著內腹筋骨著落下病根。黑豬搖了搖昏沉沉的腦袋,抬頭看看天,此時天色已晚,遠遠的可以看見地平線上方暗紅色的晚霞,顯是已到日入時分,想來自己已是昏了一個多時辰了。
「嘿,兄弟。」忽然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黑豬茫然地抬頭四顧,這才發現,自己是被綁在兩排營帳之間一塊大空地上林立的木柱子上,而這些木柱子現在至少綁了二、三十個人。這些木柱黑豬剛進軍營時就看到了,那時候他還和刺蝟猜想這些木柱是不是給他們訓練用的,現在一看,顯然不是那麼回事。黑豬往聲音的來處望去,只見下午和他大戰的那光膀大漢像個粽子一樣被綁在了正對面的另一根柱子上。
「你怎麼也被綁起來了?」黑豬的腦袋還是暈乎著,一時沒反應過來,按他下意識的想法,自己之所以會被綁在這裡,應該是光膀大漢和高個少年玩的陰手才對。可是現在看見光膀大漢也被綁了起來,不免有些錯愕。
光膀大漢見黑豬的聲音大,忙「噓」了一聲,看了眼不遠處拿著黑漆長棍在聊天的士兵,輕聲道:「小聲點,不然被那些個棍僧看到了,不免又是要吃一頓黑棍餐。」
「黑棍餐?」黑豬也壓低了聲音疑惑道。
光膀大漢咧嘴笑了笑,一臉的橫肉怪異地扭曲著,「你剛剛不就吃了?怎麼樣,不好吃吧。」
黑豬聞得此言,肚子下意識地一縮,顯然是想到了剛剛被棍子捅了兩下的難受感覺,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確實不好吃,他奶奶的。」
「被那些棍僧打還算是好的,只會讓你疼一會,難受一陣子就好了,他媽的若是被裴獅子來兩下,嘖嘖……我屁股到現在還疼得直打顫呢。」
被光膀大漢這麼一說,黑豬也想起來自己后腰上的火辣,看來自己之所以被打昏,又被綁在這,應是那「裴獅子」的緣故了。
「『裴獅子』是誰?」黑豬疑惑地對光膀大漢問道。
光膀大漢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他那特有的「橫肉式微笑」,看了看遠處的兩個士兵,收起笑容,板起面孔道:「裴獅子,就是那個一臉短胡茬子的裴冷了。」
「裴教頭?」黑豬對昏迷前發生的事情隱隱有些印象了,看來趁他與光膀大漢決鬥時,就是裴教頭偷襲的他。想明白事情的經過後,黑豬又不服氣起來,這個裴教頭怎地竟是玩偷襲?
「嘿,兄弟,你的身手可真他媽的不錯!」對面的光膀大漢又低聲說道。
黑豬憨笑道:「你也不賴,我在我們村裡可還從沒遇到過三合以上的對手。」
英雄總是惺惺相惜的,雖然黑豬和那光膀大漢不是英雄,倒是有點像倆狗熊,但這也不妨礙他們對一個優秀對手的「相惜」。兩人性格相仿,武力相當,便是連身材長相也是「不相上下」,互相都有好感,不一會就聊得稱兄道弟要義結金蘭了。當然,在這過程中,他們還要時時堤防著兩個「棍僧」,免得一不小心又得吃上一頓「黑棍餐」。
「兄弟,聊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負鐵,我兄弟都叫我鐵塔,你也叫我鐵塔吧。」光膀大漢說道。
「鐵塔哥,我叫黑豬。」黑豬剛剛已經知道光膀大漢是二十二歲,比自己大了四歲,叫上一聲鐵塔哥,也是不為過的。
「黑豬?嘿,我看你倒更像黑牛。」鐵塔聽了黑豬的名字,頓時樂了起來。
「我說你們是找死呢?把嘴巴都給我閉上了!不然我就拿棍子幫你們閉!」鐵塔一時忘了形,笑得過大聲了,一個士兵拿著黑漆長棍指著這邊威脅道。
鐵塔和黑豬立馬閉上嘴,眯著眼,歪著腦袋裝昏迷。
半晌后,黑豬才小心翼翼地道:「鐵塔哥,咱們為什麼會被綁在這啊?」他雖然弄清了是裴教頭偷襲的自己,自己也八成是被裴教頭綁在這的,但他卻是想不通裴教頭為什麼這麼做。在他看來,打架摔跤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在村裡,閑著的時候,三五成群的壯小夥子都是聚在一起練筋骨,摔打得不亦樂乎。
鐵塔聞言奇怪地看了看黑豬,道:「還不就是因為咱倆打架唄,唉,也是哥哥我的錯,打得忘了形,連裴獅子來了都不知道。連累兄弟了。」
黑豬愣了愣,不解地道:「怎麼,軍營里不準打架的嗎?」黑豬的心目中,軍營似乎就是天天練打架摔跤的。
「軍營里哪有不打架的,只不過咱們打的不是時候,也沒及時停,所以就成了裴獅子拿來威懾新兵的倒霉蛋了。」鐵塔說著,向四周那些和他們一樣被綁在木柱上蔫著腦袋的新兵努了努嘴,道:「這些肯定都是和咱們一樣,裴獅子查帳時還在打的,他都不會放過。」
「哦。」黑豬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那咱們要被綁到什麼時候啊?這麼綁著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我這肚子,都快餓扁了。」
鐵塔望著愁眉苦臉的黑豬笑道:「早著呢,咱們現在這叫『綁樁』,要至少綁一天一夜,不給吃的也不給水喝,白天日晒,晚上蚊咬,是專門用來懲治新兵的刑罰,也是軍中最輕的刑罰。」
「啊?」黑豬現在的臉色比剛剛給捅了兩棍子時還要難看,「一天一夜不給吃的,他奶奶地還不如要了我的命!」
「沒事,一天一夜不吃飯不喝水,死不了人的。」鐵塔忙開解他道。其實黑豬不是怕沒飯吃會餓死,主要是他胃口大,也容易餓,平常的飯量都是普通成年人的兩、三倍,這也就是他為什麼叫黑豬而非黑牛的原因了。讓他一天不吃飯,對他來說,無疑是最痛苦的事情了。
黑豬垂著腦袋,沮喪了半天,才算是接受了這一天沒飯吃的痛苦事實,抬頭對鐵塔問道:「鐵塔哥,裴教頭不是說你們也才到三天嗎?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事啊?」
鐵塔嘿聲道:「你沒聽過那句話嗎?新兵到軍營,三天如三年。咱們初到軍營,自然看得多,聽得也多,況且今年來華北新兵營協助訓練的禁軍士兵,有幾個是我們黑沙幫出去的前輩,閑時跟我們聊天,自然是講了許多營中之事。」
「黑沙幫是啥?」黑豬問道。
鐵塔現在已經知道黑豬以前長久居住在山中,對外面的事沒什麼了解,所以對他竟然連南召第一大幫會黑沙幫都不知道,也不再驚奇了,當下解釋道:「黑沙幫就是哥哥我所在的幫會,是南召省的第一幫,在整個帝國,名聲也是響噹噹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到了深夜,依然興緻不減。明月當空,滿天星辰,整個華北新兵營都是靜悄悄的,讓人很難想像這是個入駐了近萬人的大兵營。可見,雖然只是禁軍的新兵營,但軍紀卻也是相當嚴格的。
不過入了夜后,華嶺山的蚊子也開始活躍了起來,東叮西咬,貪婪地吸著空地上綁著的二、三十個新兵的鮮血。本來黑豬在仆山村時,不是在林中打獵,就是在田間種地,不是和兄弟摔跤,就是和別人打架,皮早練得蚊蟲不懼了。但仆山村的蚊子顯然和華嶺的蚊子不在一個檔次上,仆山的蚊子叮不穿的黑豬皮,華嶺的蚊子卻是輕鬆地穿透。不到一會,黑豬便全身上下被叮滿了包,混身麻癢難耐,現在他知道為什麼鐵塔在說「綁樁」刑罰的時候要說「晚上蚊咬」了。
鐵塔盯著趴在他鼻端前有拇指大小的蚊子,對黑豬說道:「其實被這蚊子叮習慣了,你就會發現,那麻癢的感覺,有時候還挺舒服的。」
黑豬靠著柱子艱難地聳動著身子,蹭著背後被咬的大包,苦著臉道:「鐵塔哥,聽你這麼說,好像經常被咬似的,難不成你已經被『綁樁』過了?」
鐵塔忽然一伸舌頭,一下把鼻端上的蚊子卷到了嘴裡,咀嚼了幾下,就像吃美味般一臉的陶醉,看得黑豬目瞪口呆,簡直以為鐵塔是青蛙轉世了。
「你以為只有被綁樁才會給蚊子咬啊?」鐵塔不以為然地說道,「這華嶺的蚊子可不是裴獅子的家將,他讓咬誰就咬誰。便是在兵帳里,這些蚊子也能鑽進去,就算你用毯子把全身都裹起來,也屁用沒有,這些天剎的蚊子,簡直是無孔不入,哦,不,應該是有孔從孔入,沒孔鑽孔入。他奶奶的,剛來的第一晚上,根本就沒人可以睡得著,那些個蚊子,成群結隊的,嗡嗡嗡嗡在你耳邊轉悠,時不時隔著毯子給你來這麼一下,我真懷疑它們那嘴是不是鐵做的。」
黑豬聽得張大了嘴巴:「隔著毯子都能咬到?!」
鐵塔一瞪黑豬:「把你嘴巴閉起來,不然等下飛幾隻蚊子到你肚子里築巢,你就發大了。」
嚇得黑豬忙將嘴巴閉緊,警惕著望著眼前不時飛過的蚊子,恨不得把鼻孔也合住。
鐵塔悠然嘆道:「華嶺的蚊子,南山的蟲。西疆的沙子,北平的雪。這四樣東西可是天下無敵的帝國禁軍都聞之色變的。」
看到鐵塔又盯上了趴在他臉頰上的一隻大蚊子,黑豬不禁問道:「這蚊子好吃嗎?」
鐵塔沒有回答黑豬,似乎怕一說話,臉頰一動,會嚇跑那隻磨著針尖的蚊子,緩緩張開嘴巴,又是疾速地一伸舌頭,將臉上的蚊子扒拉到了嘴裡,邊嚼邊道:「蚊子吸咱的血,咱就吃他的肉,這樣才不會吃虧。其實這蚊子就像個血泡,咬下去,它肚子里的血就全涌了出來,就是鹹鹹腥腥的味道。我跟你說,黑豬,被蚊子咬后,不要去抓癢,特別是別往柱子上蹭,不然蹭破了皮可就麻煩了,傷口會腐爛的。你忍一會,就會感覺到麻癢的地方有種快感升上來,那感覺,那感覺……恩?黑豬,你在做什麼?」鐵塔見黑豬忽然又張大了嘴巴,不禁疑惑道:「你不怕蚊子飛肚子里築巢了?」
黑豬道:「築巢就築巢吧,我都要餓死了,他們若要來我肚子里安家,那便來吧。肚子餓的時候,還能有蚊子吃,最好是生個一窩蚊子,否則還不夠塞肚縫……」
聽了黑豬這話,鐵塔樂歪了嘴。
一夜的時間,就這麼在蚊叮蟲咬的痛苦中挨過了。天邊已是蒙蒙亮,新兵營嘹亮的晨號也響了起來。一眾睡眼惺忪的新兵紛紛被各小隊的教頭帶著「棍僧」趕了出來。而被綁樁的這些新兵,包括黑豬和鐵塔在內,則根本沒有人能睡得著,一個個都是滿頭蚊子包,一些身體較弱的,還在陰涼的晨風中瑟瑟發抖。
「鐵塔哥。」黑豬忽然一臉難受地對鐵塔呼喚道。
鐵塔聞言看向黑豬,見他的模樣,關心道:「怎麼了?兄弟。哪不舒服?」
「我……我想撒尿」黑豬憋紅了臉,半天才扭捏地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