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寢宮
第七章寢宮
元政桓與起身,莫尋用力按住他的身子,急急開口:「主子,讓屬下去!」他去,總比元政桓去來的好。且,茯苓還在裡頭,他也擔心著。
不過,是先救茯苓,還是先救尚妝,此刻的他,根本不知道。
也許,他會……
咬著牙,他不願往下想,推了一旁的太監,將那桶水直直地從頭頂澆下來,而後,直衝進火場中去。
元政桓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緊緊地握緊了扶手。
慕容雲楚卻是一驚,他竟然忘記了還有元政桓身邊的侍衛!回眸,看著元政桓,一個不慎,便見身邊的元聿燁已經沖入寢宮內。
「皇上!」張公公驚聲叫著,「快救皇上!」
皇帝進去了,不要命也得衝進去救啊。
裡頭,全是濃濃的煙霧,莫尋用衣袖捂著口鼻,眼前的情景已經是看不清楚了,他想了想,終是叫:「茯苓!茯苓!」彷彿叫尚妝,他叫不出來。
茯苓跌坐在床邊咳嗽著,隱約似乎聽得有人衝進來叫她的聲音。
那聲音,真像莫尋啊。
「咳咳咳——」依舊不住地咳著,她卻覺得想笑,怎麼可能是他啊,這麼大的火,他是不可能會衝進來的。看來,她是出現幻覺了,是不是……她就要死了?
「茯苓!」莫尋咬著牙,他只能隱約聽見女子咳嗽的聲音,可是這裡濃煙那麼大,叫他去哪裡摸索?他又咬著牙喚了一聲,該死的,她聽不見么?為何不回答他!
元聿燁跟著衝進去,恰逢一處門板壓下來,他吃了一驚,閃身的時候才發現竟是提不得真氣。一動,胸口便痛得他喘不過氣來。
身後尾隨著進來的侍衛一陣錯愕,那熊熊燃燒著的大火,誰也不敢去推。只一人,撲上去將他猛地推開,而侍衛卻一下子被門板嚴嚴實實地壓了下去。
後頭又上來的侍衛忙著救人,又忙著撲火。門口被堵住了,此刻誰也進不來。
元聿燁只咬著牙爬起來,徑直入內:「雩兒,咳咳——」他進來的急,什麼都沒有準備,衣角沾了火,迅速便燃起來。他只得甩滅了,卻不敢停留,憑著記憶入內。
「雩兒!」撕心裂肺地喚著她的名字,卻是失望得沒有得到一次回應。
他心裡慌亂無比,怕她出了事。
莫尋一點一點地接近內室,女子咳嗽的聲音也越發地清除了。他心裡卻複雜起來,似乎,只一個人。是誰?
他其實,希望是茯苓。只因,尚妝的死活對他來說,關係不大。他其實,也希望她就此死了,只是主子那邊……
他實在不敢往下想,若是尚妝死了,主子會如何。
接近了,瞧見女子瘦弱的身子蜷縮在床邊,不知道為何,他卻覺得應該是茯苓。
「茯……」開了口,這才看清楚了女子一身華服,還有那些耀了眼的首飾。他一下子怔住了,女子用寬大的衣袖捂著口鼻,卻還是抵不住不止地咳嗽著,只眯著眼睛抬眸瞧來。
眼淚迷住了眼睛,茯苓以為是自己敲錯了,面前之人,不是莫尋是誰?
「嗚,莫侍衛,咳——」她邊咳著邊哭著,此刻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莫尋驚得撐了撐眸子,居然是茯苓!
他也來不及去想為何茯苓卻穿了尚妝的衣服,只大步上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茯苓卻是腳下一軟,直接撲進他的懷裡,還是止不住地哭。
元聿燁衝進去的時候,恰巧看見如此一幕,他看不見茯苓的臉,只瞧見了那衣服自然便以為是尚妝。他心下閃過一絲怒意,莫尋是元政桓的人,他怎麼可以……
莫尋有些尷尬,本想安慰她幾句的,話至唇邊,卻成了:「沒事了,主子讓我來的。」
茯苓哽咽地哭著,半夾著咳嗽:「嗚……王爺……王爺,咳咳——王爺沒有忘了我……咳……」
「別說話,我帶你出去。」雖然,他也解釋不了為何屋子裡只茯苓一人,她甚至還裝作尚妝的樣子。不過,看見她沒事,莫尋心中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一把將茯苓抱起來,轉身便要出去。
元聿燁聽見那話,卻是心頭劇痛。
她說,元政桓沒有忘了她,那麼他呢?
他又算什麼?
莫尋回身的時候,瞧見元聿燁,他不免吃了一驚,不過此時,也顧不得他,只抬步沿著原路回去。房樑上已經有成塊的火落下來了。莫尋的衣服雖然是浸濕了入內的,此刻倒是也烤得差不多了。
門口,才被清理掉那塊燒得極旺的門板,卻又見一處的房梁倒了下來。
「皇上!」張公公急著都快哭了。要是早點告訴皇上雩修容的事情,也許就沒有那麼多的事了!
太后與慕容雲姜也來了,太後上前厲聲問:「皇上呢?」
「還……還在裡頭。」一個太監哆嗦著答。
太后勃然大怒:「混賬,還不進去找!」
「哥。」慕容雲姜行至慕容相的身邊輕聲喚了他一聲。
他只皺了眉,並不說話。
倘若今日元聿燁出了事,那西周可真的要大亂了。
慕容雲姜瞧見他的臉色不好,暗中拉住了他的衣袖,她怕他也會不要命地衝進去。不過此刻正值夜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火場,也不會有人來關注她的動作了。
莫尋帶著茯苓沖至門口,卻瞧見門口根本就已經出不去了。轉身,後面大片大片的濃煙,他也不知另一個出口究竟在哪裡,能不能出去?
門外的侍衛們還在試圖清理了堵在外頭的東西進去。
元政桓一眼便瞧見了莫尋,還有他懷中的人。
尚妝!
他心下一驚,彼時也顧不得那麼多,掌下一翻,將兩枚銀針齊齊射出。正巧站在門口的兩個侍衛只覺得膝蓋處一痛,收勢不住,直直地跌進入,壓在那團熊熊烈火上。
莫尋吃了一驚,卻沒有遲疑,抱著茯苓踏過兩個侍衛的身體衝出外頭。
外頭的侍衛顯然嚇了一跳,卻也是魚貫入內,他們沒有忘記,皇帝還在裡面。
慕容雲楚上前了一步,才發現他的衣袖還被女子緊緊地抓著。
太后皺了眉瞧著,手中的帕子已經被揉得一團皺了。
侍衛進去的時候,只瞧見元聿燁站在門口。眾人吃了一驚,忙伸手去扶他,他卻用力甩開他們的手,只自己走了出來。
越是咳嗽,胸口疼得越是厲害了。
可他還想著雩兒,她在元政桓的手中!如今在宮裡,他不能再讓她與元政桓有關,否則,盯著她的人又要不放過她了。
莫尋抱著茯苓倒了外頭,懷中的人一直不住地咳嗽著。元政桓遠遠地瞧著,卻終是放了心,她沒事,沒事就好。
「皇上!」張公公見元聿燁出來,忙急著迎上去,他的臉色很是不好,張公公忙伸手欲扶他。卻被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張公公一怔,終究是沒有伸手。他已經大步上前,見莫尋將懷中女子小心地放下,他一把推開莫尋,才欲開口,竟是一下子愣住了!
茯苓!怎麼會是茯苓!
雩兒呢?
猛地回頭,看向再不可能入內的寢宮,那一瞬間,他只覺得那陣涼意一直從腳底泛上心頭來。
「咳。」重重地咳嗽一聲,痛得他幾乎站不住身子。
太后一看形勢不對,忙喝道:「拉住皇上!」她怕他再進去,此刻進去,那便是神仙也救不回來了。而她在瞧見出來的是茯苓的時候,心下居然是高興的。
安陵雩死在火場,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結局,至少,對太後來說,是的。
元政桓亦是大吃一驚,他看向莫尋的目光徒然染了怒意!
莫尋竟然不救她!竟然不救她!
他的身子一動,幸好莫尋反應快,忙上前攔住他,壓低了聲音道:「主子,裡頭沒人了!」
「你騙我……」他咬著牙說著,嘴角已經溢出了血來。茯苓在,她會去哪裡?她還能去哪裡?他清楚著,她體內還有餘毒未清,是不是……是不是她一步都走不了,還在床上……
抬手,莫尋吃了一驚,忙扼住他的腕口。
他的臉色一怒,莫尋居然也膽大了,敢和他動手了!
莫尋也無法,只會回頭大叫道:「茯苓,過來告訴主子,裡頭只你一人在!」他原本,還是打著要元聿燁入內的算盤,如今看來,倒是不能了!
若是主子非得進去,他們非但撈不到好處,只會出不了皇宮。
可他怎麼能讓主子出事?
忽而聽得莫尋大吼了一聲,茯苓一驚,咳嗽著抬眸瞧去。腳下的步子微微動了半步,手腕已經被身後之人狠狠地扼住了,聽得元聿燁開口:「到底怎麼回事?」什麼叫做裡頭只她一人?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目光直直地落在茯苓的身上。
「怎麼回事?說!」他厲聲喝著,絲衣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也看著茯苓。
茯苓這才回了神,現在出來了,她該怎麼說小姐的事情?說被少爺帶走了,那豈不是給少爺惹了禍?那是會牽連安陵府的,不,她不能說。
手腕被元聿燁抓得生疼,她這才低聲開口:「小姐……小姐被人帶走了。」
「什麼!」元聿燁猛地上前一步,怒問,「誰做的?」
莫尋還是按著元政桓,怕他會站起來。
慕容兄妹對視一眼,皆露出訝然的神色。
後宮好多人都來了,嬪妃們也來了,景仁宮出事,多少人等著看熱鬧啊。
茯苓知道元聿燁不是好騙的,不過她又不能讓他聽得出她騙了他,目光不經意間撇見一旁的雲妃,心下一動,她生出一個邪惡的念頭,咬著牙道:「黎國的人做的!」
反正小姐也被黎國的人帶走過一次,叫他們背一次黑鍋,也不算怎麼過分的事情。
她的話音才落,眾人都變了臉色。只元政桓的神色里,除了驚愕,更多的,是一抹探究。莫尋隱隱地發現元政桓手上的力氣緩緩減弱了下去,他鬆了口氣,看來主子是相信尚妝不在的事實了。
「黎國之人如何能這般容易進得皇宮!」慕容雲楚上前一步問道。
反正是豁出去了,茯苓的小命也不打算要了,只哭道:「嗚,是她!」她的手指一點,指向一旁的雲妃,又道,「她勾結了黎國之人迫害小姐!還逼迫奴婢穿上小姐的衣服,想要奴婢葬身火海。她還說,這樣,就能吸引別人的注意力,黎國的人就能帶著小姐出宮去。」
「你胡說!」雲妃驚叫著,瞧見元聿燁的目光朝她看來,她嚇得顫抖了起來。
茯苓只咬死了她,絕不會鬆口的。
「雲妃娘娘還來過景仁宮,將奴婢拖出去責罰,她……她不知對小姐做了什麼,奴婢進去的時候小姐的衣服上全是斑斑的血漬,嗚——」她忍不住哭起來,小姐中毒的事情她曾答應了不告訴皇上的,可是,如今以這樣的方式說出來,她也不算違背了答應小姐的話吧?
想起小姐如今亦不知怎麼樣了,她就會想要哭。
茯苓的臉頰還有被扇過的痕迹,甚至是還很明顯。元聿燁只覺得心下一緊,怒瞪著雲妃,雲妃只覺得雙腿一軟,幸得有宮女扶著才沒有倒下去。
顫聲解釋著:「皇上千萬不要聽這個賤婢胡說八道,臣妾沒有做那樣的事。臣妾去的時候,她就已經中毒了!不是臣妾做的,臣妾也沒有勾結黎國的人,臣妾沒有!」
茯苓忙道:「皇上,奴婢沒有騙人,雲妃娘娘來的時候帶了食盒過來的,您不信問守門的侍衛,他們一定看見的!」
「你!」雲妃的臉色大變,衝過來,抬手欲打茯苓。
莫尋吃了一驚,動了腳步,卻又站住了。如今他上前算什麼?
元聿燁本能地抬手去擋開雲妃的手,卻是被那力道一震,他抵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一手按著胸口彎下腰去。絲衣嚇了一跳,忙用力抵住他的身子,雲妃也是白了臉色,她哪裡想到他會突然出手?
太后見此,怒得開口:「雲妃敢傷皇上?你好大的膽子!」
「太后,臣妾沒有,太后……」她嚇得跪下了,哭著叫冤。
元聿燁咬著牙看著面前的女子,冷聲開口:「朕還不知,原來雲妃還有這麼好的功夫!來人,先壓下去!」
慕容雲楚也是震驚了,雲妃會功夫的事情,任何人都會吃驚的。
太后嚇得不輕,忙道:「還不壓了她下去!」
雲妃自覺沒有希望了,卻也不想便宜了茯苓那丫頭。
猛地從地上起來,狠狠地出手朝茯苓襲去。
茯苓驚得往後退了半步,那手將要碰到她的身子時,驟然停下了。茯苓驚魂未定地看著站在雲妃身後的莫尋,半晌,才鬆了口氣,雙腿一軟,直直地跌坐在地上。
雲妃被打昏了帶下去,她傷及皇帝,必然是要被賜死的。
茯苓捂著胸口愣愣的看著她被人帶下去。
「來人,去追黎國的人!」太后沉著聲音道。她自然不是擔心尚妝,她是擔心黎國之人用尚妝來威脅元聿燁。怕他到時候會不願放棄她不管。
元聿燁並不說話,只轉了身道:「茯苓跟了朕來。」
絲衣忙扶住他,朝外頭走去。張公公急著跟上去,一面又吩咐了去宣太醫。
元政桓卻是獨獨朝慕容雲楚看了一眼,他已經慢慢冷靜下來了,尚妝去了哪裡還是一個問題。不知為何,他有些懷疑,尚妝失蹤的事情與慕容雲楚有關。只因慕容雲楚方才是想攔著不讓元聿燁入內的,那麼,只能是他想要他出手。
慕容雲楚回眸的時候,瞧見元政桓與莫尋還站在院中,遲疑了下,終是抬步上前。
「王爺真真好定力。」他低聲說著。夜幕中,他倒是沒有瞧見沾在元政桓衣襟上的血漬。
元政桓只笑一聲,調轉了輪椅道:「本王是無能為力。莫尋,我們走。」
「哥。」慕容雲姜上前小聲開口。
男子的臉色有些鐵青,他還是失算了一步,誰會知道尚妝居然不在景仁宮中!
望著男子遠去的背影,他不禁緊握了雙拳,元政桓,他究竟能裝到什麼時候?
茯苓跟著元聿燁回了乾承宮,太醫很快也跟著進來了,元聿燁卻喝了他們都出去,是餘下茯苓一人。
茯苓想了想,終是跪下了。
他看著她身上熟悉的華服,連著呼吸都緊了緊,半晌,才終是開口問:「她去了哪裡?」雲妃害雩兒之心也許是真的,可,雩兒應該不會在黎國人的手中。
如今,黎國之人有六座城池的子民在手,必然不會再冒險潛入皇宮來擄走她的。再說,如今天下人看她,也不過是個廢妃而已,黎國人更不可能這樣做。
可,能讓茯苓如此護著,抵死不願說出來的,他倒是想到了一人。
安陵霽。
他對宮中地形熟悉,而雩兒,也會願意跟她走。
茯苓咬著牙,還是不願開口。
「茯苓!」他的聲音帶著怒意。
茯苓的身子一顫,終是哭了:「皇上這個時候還關心我家小姐么?小姐快死了,您都不去看她!嗚……」
心猛地一沉,她說什麼?什麼快死了!
腦海里,想起方才在景仁宮的外頭,她說,雩兒中毒的事情!
猛地起了身,衝過去揪住她的衣襟,皺眉道:「雩兒……雩兒真的中毒了?」他問的時候,連著聲音都顫抖起來了。
「嗚……」茯苓還是哭著,睜開眼看看著面前的男子,開口道,「小姐中了毒,還發著燒,又不讓宣太醫!皇上您真真是好狠的心!」
他的臉上,彷彿是一瞬間褪盡成蒼白之色,身子一個搖晃,捂著胸口「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
「皇上!」茯苓嚇壞了,她不是真的要這樣氣他的啊。扶住他,指腹搭上他的脈,知道他是急血攻心才會吐了血。原本,還是怨恨著他的,看見他這樣,她又覺得有些不忍心了。
無力地靠在床沿,他恨不得殺了自己。
她中毒發燒,他竟然都不知道!他怎麼能夠不知道!
他以為那是為了她好,卻不想,竟是差點殺了她!
對了,中毒……
他微微清醒過來了,回想起在雲滇郡時的事情,雙手猛地握緊,收緊了眸子看著茯苓,開口問:「黎國之人下的毒?」
莫不是……那時候她的毒,根本未解?
茯苓本能地想要點頭,卻是那一瞬間,又想起尚妝要她答應的話來。她說,如果告訴皇上,那麼她會不得好死。
死死地咬著唇,她怎麼敢說?
低著頭,只咬牙道:「不,是……是雲妃娘娘。」
元聿燁突然自嘲一笑:「你難道不知,冤枉主子是要賜死的么?」明顯瞧見茯苓的身子微微一顫,他卻不繼續逼問了。
看來,還是被他猜對了。
如今雩兒已經被廢,雲妃要下手,還能有更隱蔽的辦法,不會帶了東西如此光明正大地去殺她。所以,只能是在雲滇郡的時候。
他好恨啊,那時候元政桓的話,他為何就真的信了?
雩兒不說,必然也是為了他啊!她怕他為了她去答應蕭譽的條件,她怕會毀了他在民眾心中的地位。
胸口劇烈起伏著,她為了他做了那麼多,他卻一點都不知道!還以為她過得很好!
呵,他有什麼資格說要保護她呢?
她一個弱女子,都能無聲無息地為他做那麼多,他卻只能廢了她,讓她在景仁宮自生自滅……
茯苓見他突然笑起來,覺得有些心悸,小聲道:「皇上,皇上您……」
「茯苓,你恨朕么?」一定恨吧?因為連他自己都很恨自己。
茯苓怔住了,半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想,也許元政桓的話是對的,人不怕做錯事,就怕回不了頭。
那麼他與她,還能回去么?
她的毒,她的解藥,怎麼辦?
猛地拉住茯苓的手,開口問:「安陵霽可以救她么?他可以救她的,是不是?」
茯苓終是大吃了一驚,撐圓了眸子看著面前的男子。原來,他是知道其實是少爺帶走了小姐的!
在外頭不說,那麼他是打算放過少爺和小姐,是么?
這樣想著,茯苓忙退開半步,直直地跪下道:「奴婢替小姐謝謝皇上!謝謝皇上!」重重地磕著頭,心裡卻是高興的。
她是再不忍心小姐回來這裡這麼危險的地方了,在外頭,少爺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元聿燁心頭一陣苦澀,不過,人真的是安陵霽帶走的,他也便放心了。
「安陵霽手裡,有解藥么?」他低低地問著。
茯苓一愣,半晌,終是搖頭:「沒有。」那是黎國人下的毒,少爺怎麼會有解藥,不過,她相信少爺一定會想辦法的,一定會的!
方才稍稍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來,他欲開口,才猛地又想起元政桓。
那時候,他便說是帶了雩兒出去解毒的,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沒有解開。也許,是因為那日的刺客。這樣想著,他居然覺得有些慶幸。只因至少,元政桓對她身上的毒會有辦法。
赫然閉了雙目,那麼安陵霽會帶著她去找他的吧?
咬著牙,只要她不死,要怎樣都可以。
終是他對不起她。
茯苓瞧見他的樣子,不覺開口:「皇上可要宣了太醫進來瞧瞧。」他的傷,沒有三五個月,甚至半年,是好不了的。今日,又如此折騰。
他卻是搖頭,睜開眼睛看著她,看了許久,才開口:「她……她可有說什麼?可……可恨朕?」恨他不去探她,恨他狠心地將她一個人丟在景仁宮裡。
還恨他……不聽她的解釋。
茯苓紅著眼睛,哽咽地開口:「不,小姐她……不怪您。」
不怪……
呵,可是他怪啊。
「皇上。」茯苓又朝他磕了頭,開口,「皇上既然知道我家小姐被誰帶走了,就讓奴婢也出宮吧,奴婢想跟在小姐身邊照顧她。」
直直地看著底下的丫頭,他微微啟唇:「准。」
他還有什麼理由不準呢?
茯苓一陣欣喜,忙磕頭謝恩。
……
安陵霽不敢帶著尚妝回府去,怕萬一有人懷疑到他頭上,必然會去安陵府搜查的。
客棧也是不能的,他倒是可以露宿,可……尚妝不行。
從出宮到現在,她一直昏迷著,且賣相越來越弱。他心裡著急著,像去藥鋪找大夫來瞧,卻在巷子里遠遠地便聽得傳出好多的腳步聲來。
這種音色的步子,明顯是侍衛的皮靴發出的。
他吃了一驚,想來是宮裡的追兵出來了。
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子,見她緊蹙著黛眉,想來,必定是難受得緊。安陵霽有些緊張,現在是出不了城的,城門關了,他帶著一個人,那高聳的城牆必然是翻不過去的。
躲在城內,哪裡才是安全的?
咬著牙,心下突然一驚,對了,他想起來了!
轉身,消失於巷子盡頭。
安陵雩在房中有些坐立不安,元政桓進宮去了,為何這麼久了依舊不回?
起了身,行至窗口,才要伸手去開窗,窗戶突然被人一把推開。她吃了一驚,才要叫,卻見眼前晃過安陵霽的臉。再看清了他懷中的女子時,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安陵霽沒有說話,只徑直入內。
安陵雩只得慌亂關上了房門,回身道:「哥,發生了何事?她怎麼會和你在一起?」據她所知,尚妝不是給皇上廢了禁於景仁宮中么?
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之人,脫口道:「哥,你是不是……」
「她是我帶出來的。」他打斷了她的話,將女子小心放在床上,回身看著她,「你若還當我是你哥,此事誰都不許告訴。等避過這個風頭,我就帶她離開。」
安陵雩一震愕然,目光落在尚妝的臉上,瞧見她的臉色異常蒼白。她不免吃了一驚,上前握了握她的手,卻是火辣辣的燙。驚道:「她病了!」燒得這麼厲害,怪不得看上去那麼虛弱。
安陵霽動了唇,終是什麼都不說,只點了頭。關於她中毒一事,還是不要說為好。
「我去打了冷水來。」她說著,行至門口,又停下,回身看著安陵霽,問道,「哥,你會帶她離開這裡,永遠地離開,是么?」
安陵霽一怔,終是點頭。
自然是的。
她這才放了心,那麼,她能放寬了心去救她。哥哥那麼愛她,必然會帶著她離開這裡的。
想到此,她有些高興。
轉身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屋內二人都吃了一驚,聽得靈闕的聲音傳來:「亦妝姑娘,在么?」
「哦,在,什麼事?」安陵雩有些驚慌。
靈闕又道:「我方才似乎瞧見你房裡有人。」她說著,一把推開了門。
安陵霽吃了一驚,忙翻身上床,直接落了幔帳。
「不會吧,我正好想睡了,沒人啊。」安陵雩攔在她的面前,她居然忘記鎖門了!
靈闕的目光看向她的身後,那幔帳還有些微微的晃動,不過她沒有證據,也不好上前,只好笑道:「那……或許是我看錯了,那你早些休息,我回去了。」說著,轉身出去。
說著迷迷糊糊的,隱約似乎聽見靈闕的聲音,不知為何,她的心下有些高興。哪怕是夢裡,她聽見妹妹的聲音也是會高興的。
動了唇,喃喃地開口:「靈……」
安陵霽嚇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看著她,卻並未見她醒來。
靈闕行至外頭,不免又朝那房間看了一眼。她並不喜歡那個女子,同樣叫亦妝的女子。也許,沒有她的話,王爺還不必那麼為難,尚妝跟著王爺走,那是她最希望看見的結局。
方才房裡的是誰?
其實她不止瞧見了人影,還似乎聽見了聲音。
是個男人。
嘴角冷冷一笑,她想,她是知道該怎麼做了。
安陵雩緊張地關了門,她卻是不敢出去了,想了想,只好喊了丫鬟去打了盆冷水來。
安陵霽捲起了幔帳下床來,親自擠幹了帕子枕在尚妝的額頭。
她蹙眉,微微動了動身子,也不知是醒著,還是昏迷著,竟低低地喚了聲:「哥……」
男子的大手覆上她的小手,輕聲開口:「哥在。」
「茯苓……」她又喃喃地叫著。
安陵霽的臉色一變,茯苓……怕是已經凶多吉少了。
身後的安陵雩不免想笑,攥緊了衣角看著床上的女子:「她還真當她是安陵家的小姐了么?」叫他哥,居然可以叫得這般順口。
安陵霽回眸看了她一眼,眼底略帶著怒意,咬著牙道:「從她代替你入宮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是安陵小姐了!怎麼,難道你覺得不是么?」
安陵雩被他說得一陣語塞,死死地咬著唇,她知道,尚妝代替自己入宮的事情哥哥一直耿耿於懷,他心裡是怪她的。可,那又如何?他如果那麼愛她,早該帶了她走,而不是等到現在。
目光,落在尚妝的臉上,她看起來虛弱得彷彿會死去一般。
安陵霽亦不再說話,等風聲松一些,他會馬上帶她走的。
元政桓與莫尋出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外頭大街上,到處可見搜尋的侍衛。
微微吸了口氣,元政桓還不是很確定尚妝是真的失蹤了,還是有人搞的鬼。
二人,過了仁昌醫館。
青夫人在這裡替人家看病以掩護身份。
門開了,二人入內,青夫人皺眉問:「發生了何事?」這麼晚來,一定是出了事情的。
元政桓卻道:「此事稍後再說,莫尋,你去丞相府打探打探情況。」他要知道,尚妝的失蹤是否和慕容相有關。
莫尋遲疑了下,想來他在青夫人這裡他還是放心的,便點了頭出去。
「政桓……」
「我沒事。」他搖著頭,道,「師父還是儘早出城吧,去蜀郡等我。」
「為何?」她急著問。
元政桓淡聲開口:「慕容相盯上我了。」
青夫人一驚:「他知道你……」後半句,她終是沒有開口說出來。
元政桓怔了下,還是搖頭:「應該不會。」只是,他也不知道究竟哪裡出了錯。
青夫人緘默了半晌,才又道:「那你呢?什麼時候走?」
「我……我怕是還要過幾天。」沒有打聽到尚妝的下落之前,他是不會走的。
看他的神色略微變了,青夫人已然知道他是為何。皺眉道:「政桓,你還有很多事要做。」難道這些年,莫尋在他的身邊竟沒有不斷提醒著他么?
他卻是點頭:「政桓知道,師父請放心,政桓會活著離開這裡的。」
青夫人嘆息一聲,他的性子就這樣,認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上前,又查探了他頭上的傷口,一面道:「為師不能對不起你母后。」她如今解不了情花,已經很自責了,她又如何能看著他陷入危險的境地?
他卻笑著:「母后在天上,會感激您的。」如果沒有她,他早就死了。
小心地用頭髮蓋住他頭上的傷口,才要起身,卻聽元政桓又道:「師父可否將那葯給我?」那用來制止情花發作時痛楚的葯。
青夫人一怔,只問:「你用來作何?」這種葯,需得她來用,在銀針上沾了,配以施針才會好。
「自然是以備不時之需。」他抬眸看著她,淡笑著,「師父不必擔心我,我有分寸的。」
「政桓……」
他笑著打算她的話:「師父不會想看著我支持不下去?」手撫著胸口,情花發作的時候,讓他不能自已,他必定不能再這樣下去的。
青夫人躊躇了半晌,才終是轉身取了藥水遞給他。看他收入懷中,她才開口:「政桓,離京之後,你必須斷了情絲。」這是目前唯一能解情花的方式。
「好。」他破天荒地什麼都沒有說,直接應了。
莫尋回來的時候,見他二人只坐著講話,他上前將打探到的都說了。
尚妝的事,應該與慕容雲楚無關。元政桓略微有些失望,更多的,還是慶幸。
送了他們出去,青夫人站在門口,看他們的馬車消失於夜幕中,才轉身欲入內。
卻似乎聽得身後傳來誰的腳步聲。
青夫人吃驚地回眸,見男子站在她的身後直直地看著她,他的眸子略微一緊,隨即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玉手神醫,呵,別來無恙。」他是尾隨著元政桓而來的,卻不想,竟然見到了她!
「你……你是……」青夫人撐圓了雙目看著他,他怎麼會認得她?
元政桓回府的時候,瞧見靈闕侯在外頭。
莫尋忙道:「靈闕,你怎麼還不休息?」
靈闕上前道:「哦,亦妝姑娘病了,使著性子不肯看大夫。只讓丫頭送了冷水進去,我擔心她,想來也只有王爺能勸了。」
莫尋皺了眉,聽元政桓道:「怎麼好端端的病了?」
「夜涼了也不睡,巴巴的等著王爺回來呢。」她說著,回身朝那房間看了一眼。
元政桓徑直上前,一面道:「本王去看看,你先去休息吧。」
靈闕一笑,自然也不跟著上前。
安陵兄妹正坐在房內沉默著,突然聽得外頭傳來輪椅滾動的聲音。安陵雩先是一陣高興,隨即又擔憂地看了床上的女子一眼,咬著唇起身,握緊了手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
果然,很快外頭便傳來元政桓的聲音:「妝兒,開門。」
安陵霽也站了起來,這麼晚了,元政桓即便回來,也不該往這裡來啊。
「妝兒。」他又喚道。
安陵雩咬著牙道:「桓,我……我睡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她其實很想見他的,如今,倒是不能了。
莫尋看了元政桓一眼,見他的臉色微微凝了起來。裡頭還有其他人,他聽出來了。
其實方才在門口碰見靈闕的時候,他便覺得事情有蹊蹺,靈闕與妝兒,素來不親近的。這麼晚了,她卻關心她病不病,著實有些奇怪。
伸手,再欲敲門的時候,元政桓突然一怔,他隱約地,似乎又聽到第三人的氣息。
很微弱很微弱的氣息。
不知為何,他覺得心裡隱隱有些不適。
莫尋見他的臉色有些異樣,忙俯身扶住他道:「主子怎麼了?身子不舒服么?」
安陵雩嚇了一跳,忙「嘩」地打開房門,瞧見外頭二人,忙上前道:「怎麼了?」
「進去倒杯水。」莫尋說著。
安陵雩忙點了頭,轉身入內的時候,才想起房內二人來,此刻,倒是不見了安陵霽。只床上的幔帳依舊放下著。
她鬆了口氣,上前去倒水,元政桓與莫尋已經進來。
環顧了四周,不曾瞧見什麼人。元政桓卻突然上前,抬手,一把掀起了掛在床上的幔帳。
只一瞬,他突然變了臉色。
尚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