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逃離
第八章逃離
「主子!」莫尋忙上前,目光落在尚妝的臉上,他徒然一驚,不明白為何她會在這裡!
安陵雩也是嚇得不輕,她怎會想到這麼快他們便發現了尚妝!此刻上前,才欲開口,便見元政桓略微側了臉,沉聲開口:「莫尋,追。」
後窗外有人。
莫尋點了頭,飛快地出去。
安陵霽聽到有人追出來,此刻也只咬牙轉身逃離。他與元政桓,到底不能算是一路人。而尚妝在他手裡,該是沒有危險,他唯有先行離開,再作打算。
莫尋出去的時候,只瞧見一個人影在不遠處晃過,他沒有遲疑,徑直追上去。
房內,元政桓的指腹已經探傷尚妝的脈,他緊緊地蹙眉。
安陵雩更是驚愕不已,他方才的動作,絲毫沒有摸索著的感覺!他……他竟已經看得見了么!
「桓……」她不禁伸手至他的面前晃了晃,錯愕地看著面前的男子。
元政桓這才想起安她是不知道他已經可以看見的事實的,此刻,卻也並不覺得驚慌,指腹離了尚妝的腕口,只低聲道:「本王不說,是有原因的。」只此一句,也不再多言。
安陵雩這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卻是勉強一笑:「沒……沒關係,妝兒也不會說的。」她想,他該不是要防著她的,否則此刻,也不會那麼從容了。
不過,知道他可以看得見,她的心裡也是高興的、
目光,落在床上女子蒼白的臉上,她才微微斂起了笑容。如果,今日沒有尚妝,她想這一切,還要更完美一些。
「妝兒,把門鎖了。」他回頭朝安陵雩道。他也不問她為何尚妝會在這裡,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的,面前的女子,真的是尚妝。
安陵雩點了頭,將門鎖上。
元政桓皺眉瞧著面前的女子,她的身子已經很虛弱了,他不知她是因為什麼才能撐得下來。發著高燒,卻又不像是因為著了涼。
握著她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他強撐著喚她:「尚妝。」
安陵雩聽得他如此喚她,猛地回身,死死地咬著唇,原來,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原來他還知道她叫尚妝!
妝兒,妝兒……
心底默默地念著這個只被他叫的名字,那一瞬間,竟然覺得心痛不已。多可笑啊,她曾引以為豪的事情,如今卻是殘酷地告訴她,他叫著的人,根本不是她!
他心裡的妝兒,只有尚妝一個。
踉蹌地退了幾步,身子抵上後面的房門才勉強站住了。此刻,她才發現,原來她真的是輸了他。
不,緩緩搖頭。
她是從未得到過他。
呵,慘淡一笑,所以他們才沒有緣分啊。那時候,明明他是要娶她了,卻又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她倒是覺得,若是那時候,她死了才好呢。
隔著淚眼看著面前的二人,安陵雩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尚妝……」胸口的疼痛越來越甚,元政桓有些無力地往床沿上靠了靠,嘴角卻是緩緩笑開。太好了,她在他的身邊,他一定會讓她沒事的。
莫尋回來的時候依舊是從後窗入的,他一面上前一面道:「主子,沒有追上。」他追出一段路卻是遲疑了,只因他想起主子跟尚妝在一起,他心裡不放心,於是有飛快地折回。
元政桓什麼都沒有說,只道:「帶她去本王的房裡。」
「主子……」莫尋有些驚愕,這……這怎麼可以?
安陵雩也是吃驚了,張了口才發現她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或者說,她有什麼立場去說?
「還是……還是留她在亦妝姑娘這裡吧。」莫尋回頭,看向安陵雩,又道,「亦妝姑娘既然肯留下她,自然是可以幫忙照顧的。」
安陵雩咬著唇,勉強點了頭。不如此,她還能怎麼樣?
也許,比起元政桓帶她回房,她還是比較希望留尚妝在自己的房內。雖然,她也不怎麼希望見著她。
見安陵雩點了頭,莫尋才又回身,扶住元政桓道:「屬下送您回房。」他知道尚妝在此,他身上的情花必然是要發作的。
而他,亦是不希望他再用銀針強行鎮壓來耗損元氣。
元政桓破天荒地沒有拒絕,只開口:「讓人去請了大夫來,就說妝兒病了。」末了,他又特地交待,「不必過仁昌醫館去。」他不想讓師父知道尚妝此刻在他府上。
莫尋應著,又朝安陵雩瞧了一眼才推著他出去。
靈闕遠遠地瞧見他們二人出來,微微吃了一驚,莫不是那房中男子已經不在了么?否則,又何以從元政桓進去到出來一點動靜都不曾有?
扶著廊柱的手微微收緊,她咬著唇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莫尋送了元政桓回房,低聲問:「主子還好么?」
他點了頭,開口:「加強王府的守衛,任何人都不能放進來。」他想,他已經猜到將尚妝帶出來的人了。必是安陵霽。
那次尚妝被裴天崇擄走的時候,安陵霽發了瘋似的找她,他便已經知道了,他們之前的感情必然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他喜歡她,還是如何他不管。
不過這一次,他倒是還想謝謝他的。
莫尋點了頭,這個他不吩咐,他也知道的。尚妝的身份尷尬,當然不能讓外人知道她在桓王府。否則有麻煩的,只能是他們。
靈闕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才要回身的時候,卻瞧見有丫鬟帶著一個大夫背了藥箱急急而來。她略微吃了一驚,她不過隨口說了一句亦妝病了,怎麼倒成真的了?
再一想,愈發覺得蹊蹺,遲疑了下,終是抬步上前。
大夫進了門,安陵雩忙起了身。大夫上前看了一眼,聽安陵雩道:「發著燒。」
大夫之把了脈,皺眉道:「這位姑娘情況不好啊,燒是好退,只是,她體內的毒……」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緩緩搖了搖頭,他連什麼毒都把不出來。
安陵雩吃了一驚,中了毒!怪不得她會如此虛弱!
那麼,元政桓必然也是知道的。她咬著唇,只道:「那,您先開藥。」
大夫嘆息一聲,他是無能為力。
丫鬟引了他出去,見尚妝額上的帕子落了下來,安陵雩遲疑了下,伸手取了,轉身將帕子浸入水中洗了一遍,再放在她的額頭。
尚妝的身子略微動了動,誰將她的手放入被窩,她的菱唇微啟:「茯苓……」
叫了出來,又皺了眉,好像不是茯苓啊。
那是……
「靈闕……」她又喚了一聲,突然又想笑,怎麼可能是靈闕呢?
安陵雩怔了下,嘆息一聲,轉身的時候,瞧見站在她身後的靈闕。她吃了一驚,見靈闕已經大步上前,目光直直地羅在女子的臉上。
真的是她!
她來不及去想尚妝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只問:「她怎麼了?」元聿燁那麼愛她,她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當初離開皇宮的時候,她最恨的無疑是她。可,如今瞧見她這樣,她卻又覺得笑不出來。
安陵雩並不曾在宮裡見過靈闕的,也不知她們究竟是如何認識,不過這些並不是她關心的。回頭,看了尚妝一眼,開口道:「發著燒,大夫說,還中了毒。」
靈闕的身子一震,吃驚地抬眸看著安陵雩,顫聲道:「怎麼會這樣?」
安陵雩搖頭,她如何會知曉?
「靈闕……」床上之人又低喚了一聲,她似乎真的聽見靈闕的聲音了。
身子好難受,眼睛也睜不開。
望著她,靈闕忽然自嘲一笑,她如今,叫著她的名字又是為何?覺得愧對了她,想道歉么?眼睛有些酸酸的,雙腳像是被直直釘在了地上一般,一步都不想往前。
那時候的她,要的只是那麼簡單。她只要留在元聿燁的身邊就好,可是縱然只是這樣,尚妝都不肯。她都狠著心送她出宮,如今她倒是也出來了,還落得這般狼狽。
是元聿燁不要了她,還是如何?
其實,她倒希望是如此。
也讓她嘗嘗離開他的滋味兒。
咬著唇,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尚妝,她究竟是否愛著元聿燁呢?
呵,冷笑一聲,飛快地轉身出去。
「哎……」安陵雩奇怪地看著女子的背影,她有些迷茫。
靈闕小跑著往前,瞧見莫尋從元政桓的房中出來,她也不說話,徑直去推門。
莫尋忙拉住她的手,低聲道:「主子歇下了,你做什麼?」
「放手。」她咬著牙。
莫尋自然不放,將她拉至院中,才又道:「有什麼話你和我說。」他就擔心著主子會過去看尚妝,如今是好不容易睡下的,自然不能讓靈闕去吵醒了他。
靈闕卻是冷笑道:「她在呢,王爺如何睡得著?」
「你去見了她?」莫尋的眉頭一皺。靈闕與尚妝的關係,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她們,在宮裡的時候就不好,同樣是皇帝的女人,哪能真的和睦?
靈闕抽了抽手,莫尋還是不放,她也不再掙扎,只抬眸瞧著他,問:「我也不問別的,她如何會在這裡?」那時候她聽聞元聿燁廢了尚妝的時候,她其實有些不以為然的,只因元聿燁對她的心思靈闕不是不了解。直到今日,她才真正覺得詫異來,莫不是,他動了真格?
「為何?」她又問。
她實則是問為何元聿燁會如此做,而莫尋只以為她問元政桓為何留下她。遲疑了下,終是沉了聲開口:「主子對她的心思你又不是不明白,他要帶她回蜀郡。」
回蜀郡?靈闕到底是驚愕了,急道:「那皇上可知道?」
她的話,讓莫尋的臉色一變,他抓著她的手猛地收緊,開口:「此事不必告訴皇上!」靈闕一怔,尚不知他的話是何意,卻見他大步上前,緊接著她的身子被他用力拉過去,莫尋又道,「你是皇上的人主子早就知道,主子事事依著你,當做視而不見,並不是說就能縱容了你。從今日開始一直到出城,你都不能離開房門半步,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他是糊塗了,怎麼能在她面前說主子要帶尚妝回蜀郡去?方才在宮裡,他又不是沒有瞧見元聿燁的臉色,若是被他知道尚妝在桓王府,又不知會出什麼事了。
靈闕震驚地看著他,原來,元政桓一直知道?
咬著唇:「那……為何不處置我?」從這段時間的相處,她亦是感覺出來,元政桓也是做事果斷之人。可他對她,確實有著太多的包容了。
她之前以為是因為元聿燁將自己交給他,所以元政桓才能對她那麼好,換句話說,那都是表面上的。可相處得久了,她越來越覺得元政桓對她好,是真的好,並不是因為什麼而刻意裝出來的。
這倒是讓她有些不懂了。
她走了神,莫尋已經推開她的房門將她拉進去。鬆了口,冷冷地開口:「好好待著,別想著將此事告訴皇上!」
「我……」她咬著牙,聽莫尋的口氣,元聿燁該是不知道尚妝在這裡的。那麼,縱然他不關著她,她也不見得會將此事告訴元聿燁。
她恨尚妝搶走了他全部的愛,恨她無情地將她從元聿燁的身邊趕走。
緊緊地握著雙拳,哪怕那是她的姐姐,她都不能原諒。
莫尋叫了兩個侍衛過來,吩咐他們好好守在靈闕的房外,這才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出去。
靈闕追至門口,那兩個侍衛攔住了她:「姑娘還是留步吧。」
看著莫尋消失在眼前,靈闕才嘆了口氣,她其實,只是想問問她還有救么?只是想問問這個。
她也猜不出究竟是誰下的毒,她在宮裡必然是樹敵很多的,誰都有可能想要了她的命。轉了身,聽莫尋的語氣,元政桓離京在即了。她咬著唇,本還想著能逃出去的,如今倒是不能了。呵,真真是造化弄人。
她與尚妝尷尬的關係,卻要被生生綁在同一個屋檐下。
安陵霽丟了一個大圈才又重新回到桓王府外,從圍牆內透出的燈籠的光越發地多了。他咬著牙,看來是元政桓加強了王府的巡邏了。為的,自然是防止他再進去。
他咬著牙,狠狠地一拳垂在一旁的樹榦上。
尚妝在元政桓手上,他別的不擔心,他只擔心她身上的毒。元政桓能救她么?
在府外一直站著,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他才回去。元政桓有了警覺,他便不可能再入內了,也只能從長計議了。其實今夜,他差點被莫尋追上,而他突然停下腳步究竟是為何,他至今仍然想不明白。
回到安陵府,隔著朦朧的天色,他似乎瞧見一抹身影蹲在大門一側。
吃了一驚,不覺加快了腳步。
那人抬起頭來,突然喜著叫:「少爺!」
安陵霽一怔,他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是茯苓!
她沒事!
他也高興起來,大步上前,繼而又想起重要的事來,脫口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茯苓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怔了下,才道:「哦,皇上讓奴婢來的。皇上猜到是少爺帶走了小姐。」
「什麼?」安陵霽的臉色一變。
茯苓忙道:「少爺別急,皇上什麼也沒說,他還恩准了奴婢出宮來伺候小姐。」提及尚妝,她才猛地想起來,「小姐呢?」
安陵霽還震驚得有些緩不過神來,聽茯苓如此問,才道:「她……她在桓王府。」
「啊?」茯苓驚訝地看著他,「可是……可是小姐怎麼去了王爺那裡?」
他抿著唇:「此事說來話長。」他是不小心丟了尚妝。
卻不想,茯苓倒是長長地鬆了口氣,這才略微一笑:「不過小姐在王爺那裡,奴婢也放心。王爺他,不會傷害小姐的。」
安陵霽點頭,這一點,他也相信。那次的事情,確實是他冤枉了元政桓。
整夜都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突然覺得輕鬆了。
茯苓笑著道:「少爺,那奴婢去王府吧,好照顧小姐。」
安陵霽遲疑了下,終是點頭,又囑咐她小心。她跟著他回府也確實不合適的。
茯苓這回高興了,狠狠地點了頭,轉身朝前跑去。跑了幾步,才又停下,回頭沖他喊:「少爺,奴婢替小姐謝謝您!您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安陵霽一怔,卻見面前的丫頭已經轉身跑了,那抹小小的身影已經漸漸沒入了夜幕之中。
他不覺也略微一笑。
沒有走正門,翻牆入內的時候,瞧見安陵老爺就站在前面看著他。他臉上的笑容緩緩隱去,遲疑了下,終是抬步上前。今夜,他去了哪裡,他難道會不知道么?
等茯苓感到桓王府的時候,天已經漸漸亮了。
她停下了腳步大口喘著氣,累死她了,不過心裡卻是開心著。
上前,抬手叩門。
敲了許久,才聽得有人出來開門。那人見是她,有些訝然:「茯苓?」她原先是在桓王府待過的,府上之人自然是認得她的。
她捂著胸口喘著氣,一面進門一面道:「王爺呢?」
「王爺……王爺此刻還歇著呢,你……哎,莫侍衛!」那人遠遠地瞧見莫尋,忙大聲叫著。
茯苓猛地抬眸,見莫尋也朝這邊看來,他的臉色一變,忙大步上前來,將她拉至一旁,厲聲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喂!」痛死了,她怒看著他,「小姐在這裡,我當然要來照顧她!」
莫尋驚道:「誰告訴你她在王府?」
「自然是少……啊……沒誰,我猜的。」吐吐舌頭,她差點說漏了嘴。
莫尋哪裡肯罷休,臉色愈發鐵青了:「誰告訴你的?」任何對主子又危險的可能,他都不會放過的。
茯苓見他如此,本來還眼光明媚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該死的莫尋非得這麼掃興!她也橫起來,踮起腳尖叫著:「我偏不說,你怎樣?」
「你!」莫尋的眉毛跳了跳,手扼住她手腕的手緩緩使了力。
「啊,痛。」茯苓皺眉叫著。
莫尋原本想減了力道,倒是見茯苓飛快地拔下了頭上的簪子,他皺了眉,又玩這一招嚇唬他?抓著她的手倒是不放了,茯苓扎了他一下,咬著牙:「還不鬆手!」
這回,不是他自己要松的,和第一次一樣,痛得抓不住她的手了。憤怒地看著她,卻見她得意的笑了。
就說莫尋笨。第一次上當,第二次上當,這第三次還是上當。
朝莫尋大大地扮了個鬼臉,她轉身便跑。元政桓的寢室在哪裡,不必人引導,她閉著眼睛都能摸索得到。
莫尋怒看向她,這個丫頭下手真是越來越狠了,他半個身子都麻了。
其實,他又怎知,這本就不是為他準備的。這次茯苓是一個人出宮,防身的東西她自然是要準備的。既不是致命的毒藥,必然也是加大了劑量的。
沖至元政桓的門口,她原本是該敲門的,卻是因為心急,莽撞地就闖了進去。
元政桓沒想到會有人闖進來,猛地抬眸,見是茯苓,他吃了一驚。
茯苓見他似乎急急收起了什麼東西,此刻卻也來不及問,只上前道:「王爺,我家小姐呢?」
元政桓見她一手還抓著一支簪子,臉上因為跑得急,漲得紅彤彤的樣子,不覺皺了眉:「何以跑得這般急?」
「哦,奴婢是擔心小……」茯苓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她有些不可置信地上前,盯著元政桓看了許久,才驚叫著,「王爺您……您看得見奴婢?」
「主子。」莫尋有些狼狽地進門。
元政桓只抬眸,只瞧一眼,便知道他定又是讓茯苓整了。他也不說話,只拉過一旁的外衣披了,徑直起了身。
茯苓是驚得連嘴巴都合不攏了,王爺他不但看得見,還……還能走了!
「王爺您……」
開了口,卻聽元政桓道:「皇上放你出宮的?」
「啊……」茯苓這才回了神,忙點了頭,「是……是奴婢自己求皇上放奴婢出宮的。」
「他告訴你尚妝在本王這裡?」
「啊,沒。皇上什麼都沒說。」咬著唇,若是王爺再問是誰說的,她還騙嗎?
心下猶豫著,卻聽元政桓道:「那麼,是安陵霽說的。」
茯苓終是愕然了,王爺他……真的什麼都知道?
莫尋看了她一眼,見她不再說話了,想想倒是也覺得合情合理來。安陵霽帶了尚妝出宮,茯苓必然是知道的,所以她出宮,第一個找的,自然是安陵霽。有些吃驚地看著元政桓,原來,他早就已經猜到了。
茯苓怔怔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聽元政桓又道:「她在妝兒房內,你出去,尋了丫鬟帶你過去。」
茯苓心中一喜,忙笑著出去。
莫尋皺眉看了她一眼,卻聽元政桓又道:「吩咐下去,準備一下,明日啟程回蜀郡。」
茯苓問了丫鬟,急急趕著過安陵雩的房間去。
安陵雩開門的時候瞧見茯苓,吃了一驚,她也不說話,徑直入內,瞧見床上的尚妝,幾乎是撲過去,小聲叫:「小姐,小姐……」
握了握她的手,熱度稍稍推了些,她有些放心。替她把脈的時候,卻發現她身上的毒還沒有解,不免又皺了眉。不過她相信王爺會想盡一切辦法來救小姐的,一定會的!
在房裡待了很久,才瞧見莫尋陰沉著臉來了。茯苓知道他心裡定還是記恨著她給他下毒的事情,此刻見他進來,不覺有些理虧。
他不看她,只朝安陵雩道:「主子讓我來帶她出去,昨夜,打擾亦妝姑娘了。」他說著,俯身去抱床上的女子。
茯苓嚇了一跳,忙抓住他的手,急道:「你做什麼?」
他哼了聲:「難道要她一直待在亦妝姑娘的房裡么?」
茯苓一怔,他已經俯身將尚妝抱起來,昨夜是因為主子非要帶她回自己的房裡他才提議留在這裡的。如今茯苓來了,他也不必擔心什麼,主子也放心,自然是必須另設了房間的。
回眸,冷著聲道:「還不跟上?」
對著茯苓,他是氣著,又無可奈何。叫他無故痛了兩次也罷了,只是希望她別再那麼魯莽。魯莽,容易出事。
茯苓心中有氣,此刻也不敢撒野,只乖乖地跟著他出去。
被尚妝住的房間已經被打掃得很乾凈,裡頭點起的熏香里,夾雜著一味中藥,她聞出來了,是金銀花的味道,那是清熱的。
莫尋將懷中的人放在床上,也不多說什麼,便轉身離去。
「哎……」茯苓張了口,欲說什麼,見他走得飛快,也終究是什麼都不說了。
不一會兒,有丫鬟端了葯進來。茯苓上前接了,餵給尚妝喝。葯,也只是普通治癒退燒的葯,她並不曾聞到其他的成分。不知為何,她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安,王爺他究竟有沒有辦法解小姐的毒?
才想著,突然聽得尚妝重重地咳嗽一聲,有些痛苦地蹙眉。
茯苓吃了一驚,忙放下藥碗扶了她起來。她怎麼就走了神呢?喂小姐葯都喂起了哪裡了?
暗自責怪著自己,取了帕子替她拭去嘴角的湯汁。
「茯苓。」尚妝迷迷糊糊地叫。
茯苓卻是一怔,接著喜道:「小姐!小姐您醒了?」
丫頭一驚一乍的聲音自耳畔響起,不知為何,尚妝聽了真想笑。嘴角略微動了動,她幽幽地睜開眼睛,看清楚了面前之人,笑著道:「茯苓,我……我睡了很久么?」
茯苓的眼睛紅紅的,才要開口,卻聽她又道:「對了,我好像……好像看見我哥了。」她說著,不覺又笑,床前哪裡有其他人呢?不過是她做夢罷了。
只是,那個夢,好真實。她還夢見她哭了,夢見安陵霽抱著她,安慰著她。
閉了雙目,在夢裡,她彷彿是感到了多年不曾感受到的親情。
哥。
想起這個稱呼,她又不覺出笑。
茯苓見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又皺眉,心也跟著她的臉色起起伏伏著。
咬著唇,終是開口:「小姐並沒有看錯,是少爺來了。少爺來帶小姐離開。」
心猛地一顫,尚妝霍地睜眼,脫口問:「你說什麼?」目光,掠過房間,她的臉色越發地難看,欲撐起身子,卻是沒有一絲力氣,只得握住她的手,「我……我哥呢?」他不要命了么?她這是在安陵府么?
「小姐……」茯苓扶住她的身子,開口,「少爺回府了。」
回府?那她這是在哪裡?
「這裡是桓王府。」茯苓知道她想問,早早地說了。
尚妝愈發地震驚,蒼白著臉道:「怎麼回事?我不是應該在……」
「景仁宮被奴婢一把火燒了。」她接過她的口,咬著牙道,「奴婢看不得小姐在宮裡吃苦,少爺想著您好,王爺也會救您的。」
「那皇上……咳咳……」她說得急,又止不住咳嗽起來。
茯苓撫著她的胸口,眼前又浮現出元聿燁的樣子來,有些不忍地咬著唇,不過小姐這個樣子,告訴她皇上的情況,恐她又要擔心,如此想著,心一橫,只道:「皇上很好。」
只四個字,她也不敢多說,怕聰明的小姐聽出什麼來。
很好……
那就好。
閉了眼睛開口:「他不知道我中毒是么?你答應了我不說的。」
「不知。」
「你放火燒了景仁宮,他以為我死了么?」問著,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茯苓依舊咬著牙:「是……」
尚妝緩緩地笑了,是啊,也只有如此,他才會放茯苓出宮。以為她死了也好,反正她本來就是要死的,也省得他到時候傷心了。
茯苓心裡難過著,撇過臉,重新端起一旁的葯碗,小聲道:「小姐還是先把葯喝了,您好好養好了身子,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尚妝不說話,只張口喝了一口。
她忽然,又想起靈闕,如果這裡是桓王府,那麼她是真的聽到了靈闕的聲音了?昨夜,她來看她了么?
闔了雙目,如今她快死了,她是否會原諒了她?
安陵雩遠遠地站在外頭,從那打開的窗戶往進去,她看不見尚妝,只能瞧見茯苓的一個側臉。扶著廊柱的手微微收緊,尚妝身上的毒,元政桓也束手無策,是么?
在心裡問著,她終是有些鬆懈。
一定是的,否則他如何忍心看著她受苦而不拿出解藥來?
想起那大夫的樣子,她更加篤定了,沒有解藥,她會死的。其實,她也不是狠心之人。她遲早會死的,那麼她還有什麼好嫉妒她的呢?
仔細想想,她也確實很可憐。從小在安陵府服侍她,代替她入宮,也不曾得到先皇的器重。後來元聿燁喜歡她,封了妃,如今又弄成這樣。
其中的很多事她自然是不清楚的,不過這結果卻已經是一目了然了。
元政桓縱然深愛她,也不過幾日了。
轉了身,回房的時候經過靈闕的房間。她的窗戶大開著,瞧見她走過,譏諷一笑:「她來了,你還能笑得出來么?」
安陵雩一怔,轉身看著她,半晌,才道:「我還有什麼與她爭的,她都快死了。」
一個「死」字,叫靈闕猛地怔住了。
定定地看著窗外的女子良久,她才略微動了唇:「怎麼可能……你也信她會死……」
她恨著她,卻在聽聞她快死了的時候,心裡似乎有覺得有些不適。
她說不清那種感覺,像是難過,又像是不甘,還像……慶幸。
安陵雩見她不說話了,也不想停留,徑直從她的窗前走過。其實,對於靈闕,她一直沒有多大的感觸,她是知道她不喜歡元政桓的,她以為她們不會有太大的敵對,卻原來,也並非這樣。
靈闕不喜歡她,那源於何,她卻是不知道的。
尚妝喝了葯,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在馬車上,窗帘被風吹得「噗噗」作響。
她略微動了動身子,聽得男子的聲音傳來:「醒了?」
定了神,才看清面前之人,她不免笑著:「王爺?」
「是我。」他淡淡地開口。陽光從掀起的車窗照進來,打在男子的側臉,暈開層層的光暈。他的臉色還略微帶著蒼白之意,卻給了尚妝一種無法言語的感覺。
隔了半晌,她才猛地回神!
看著他,脫口道:「王爺你……」他身上的情花呢?
他伸手按住她的身子,笑著開口:「別起來,我們要回蜀郡了。」
「情花……」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我師父配了葯。」他笑著說。
尚妝卻皺眉:「可是皇上說情花無解。」此話,她絕不可能記錯的。
他搖著頭:「可我師父是神醫。」
神醫?
「那繪山下的神醫?」她急急地問著。此事,她倒是曾經聽元聿灃提及過。可,她卻知道他當年,似乎並沒有找到那神醫的。元聿灃還說他在外尋找過多年的。卻不想,他不但找到了那神醫,還拜了她為師。
那麼,他為何撒謊?
他的腿疾,是在那時候治好的么?
元政桓不曾想到她居然會知道這麼多,怔了下,終是點頭:「他倒真是什麼都告訴你。」
尚妝一怔,卻是搖頭:「不,是先太子告訴我的。」
這話倒是讓元政桓驚訝了,不過隨即他又笑。如今這些又還有什麼關係,玉手神醫就是他的師父。
尚妝見他笑了,終還是擔心:「王爺……真的沒事么?」
男子的大手突然握住她的手,尚妝吃了一驚,他已經將她的手拉過去,貼在他的胸口,凝眸瞧著她:「沒事了。」
尚妝這才放了心,笑道:「真沒想到,那神醫居然是青夫人。」也難怪她中毒,他急急帶著她去找她。
元政桓點了頭:「休息吧,已經出城了,回了蜀郡,一切都沒事了。」很少有人知道玉手神醫是個女人,只因師父的脾氣怪異,從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尚妝突然想起安陵雩,此刻也不可能在同一輛馬車內看見她的。忙將手從元政桓的掌心抽出,低聲問:「亦妝姑娘呢?」她怎麼忘了?他快要成親了,快有家室了。
元政桓略微皺了眉:「在後面的馬車裡,和靈闕一起。」
尚妝遲疑了下,終是叫了停車。元政桓有些驚訝,聽她又叫了茯苓上來,小聲道:「王爺還是讓我和靈闕一輛馬車。」
茯苓訝然地看著自家小姐。
「尚妝……」
「王爺,尚妝不能這樣。」她打斷他的話,如今他身邊有安陵雩了,而她,還和元聿燁有些斬不斷的關係。即便,她快要死了,也不想做這種讓人笑話的事情。
「小姐……」茯苓開了口,尚妝看了她一眼,她終是咽了聲。雖然皇上對她一心一意,可是,如今她即便和王爺在一起,也沒有人知道啊。再說,茯苓一直以為小姐原本就是要和王爺在一起的。
元政桓的神色有些黯淡,其實安陵雩也一直是他心頭的結。她是無辜的,卻因為他的一杯忘情水出現在他的世界里。
車簾被人掀起,傳來莫尋的聲音:「主子何故停下了?」
元政桓卻不說話,只起了身徑直出去。
「主子……」莫尋一陣愕然,忙追上他的腳步。
隔了會兒,見靈闕上馬車來,尚妝見了她,努力一笑。靈闕的臉色卻是冷冷的,只轉身坐了。
馬車又緩緩前進了。
茯苓坐在外頭,有些擔心自家小姐,不過小姐既然叫她出來,她也是不好進去的。
「靈闕。」尚妝低低地喚她。
她卻不看她,只道:「你以為你要王爺過去,她就會不恨你么?」
尚妝一怔,她要元政桓與安陵雩一起,想的根本不是這些。知道她還是在怪著自己,也不與她計較。艱難地伸手,握住她的手。
靈闕卻是一驚,有些厭惡地甩掉了她的手。尚妝的力氣本來就不大,她一抽就能將手抽出來。
她撐起了身子,喘息著開口:「我們就不能……不能好好說話么?」
「怎麼能?」她咬著牙,「我和你沒有一點兒關係!」
「靈闕……」
「不要叫我。」她咬著牙。
「靈闕。」她依舊伸手拉住她的手。
「鬆開!」抬手,推了她一把。
尚妝的脊背撞上壁沿,她悶哼了一聲,靈闕吃了一驚,伸手欲扶,終是又收了手。尚妝卻是皺眉瞧著她,低語著:「我……我只希望等我死了,見著爹娘,可以告訴他們,你過得很好。希望你是真的好。」
她沒有照顧好妹妹,希望到了地下見著爹娘,他們不會怪她。
那日聽得安陵雩說她要死,她都覺得心悸。如今聽尚妝親口說出來,她終是有些心慌。原本,她曾經恨不得她死,可她真的要死了,她還是不忍心。
咬著唇:「他知道你要死了么?」
他……
尚妝闔了雙目靠在壁沿,緩緩搖頭。他不會知道的,永遠都不會知道的。他恨著她,恨她背叛了他,恨她騙了他……
一滴淚,自眼角倏然滑落。
車輪一圈圈地滾動著,離得京城越來越遠,也離得他越來越遠。
她從此,將淡出他的世界。
而他,會成為一個好皇帝。
她終將成為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靈闕見她如此,忽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良久良久,她才道:「王爺和你的事,是訛傳。」她也清楚著,元政桓身上有著情花,不可能與她做那種事的。
尚妝卻是頹然笑道:「王爺吻了我,丞相瞧見了。」
靈闕一怔,慕容相會將此事告訴元聿燁,這倒像是元聿燁能做的事情了。
感覺她的態度好了些,尚妝才瞧著她,低聲道:「他不是你的良人,你就聽姐姐一句勸。」
靈闕卻是笑:「不是我的良人,我卻無法不愛他。那時候王爺與你身份有別,他不照樣愛著你么?如今王爺愛的不是亦妝,她也照樣愛他。別天真了,是不是良人與愛情,根本就是不對等的。」
她的一席話,倒是叫尚妝怔住了。
半晌,她才無奈地笑,是啊,倒是她糊塗了。
「他……好么?」
「好。」尚妝笑著。
茯苓說他好,他一定是好的,所以她不必擔心。
聞言,靈闕才放下心來。她終於轉身,看著尚妝,遲疑了下,才問:「去了蜀郡,你打算怎麼辦?」
「我還能怎麼辦?」她已經沒有未來了。
一句話,倒是叫靈闕怔住了。
她這才想起她身上還有毒未解,方才說著話,她竟忘了。彷彿她們不過是隨意地聊著天罷了。此刻想來,竟覺得有些哀傷。
「靈闕……」
尚妝才叫了她,卻見她飛快地轉身,咬著牙道:「別說了,你休息吧。」她沒想過要這麼簡單就原諒她,從來沒有……
夜裡,馬車停了下來休息。
莫尋在外頭生了火,尚妝沒有下車,茯苓端了吃的來給她。她身子還虛著,吃不得乾糧,元政桓特意吩咐人熬了粥。
茯苓喂她的時候,不慎將粥湯沾上了她胸前的衣襟,忙取了帕子去擦。恰逢元政桓進來,茯苓吃了一驚,回頭見是他,才鬆了口氣。
尚妝卻是一下子想起他身上的胎記來,抬眸問:「當年淳佳皇后只生了王爺一個么?」這件事,她一直很想問,如今出了宮,才敢問出口。
元政桓一怔,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問。
尚妝艱難地撐起身子:「王爺可否,讓我看看身上的胎記?」
他雖疑惑著,卻只遲疑了下,終是抬手解開自己的衣衫,很快,便露出那月牙形的胎記。
茯苓只看了一眼,便訝然地叫:「咦,為何王爺身上有和丞相大人一樣的胎記?」
尚妝心下一緊,果然如此!
而元政桓卻是臉色驟然一變,慕容雲楚!
他想,他知道為何慕容雲楚會盯著他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