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三)

讀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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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曇正在書房裡練字,「郎君,縣公同小娘子來了。」下人進來回道。

「阿兄和阿渝來了?」郗曇愣了愣,放下了手中的毛筆起身道:「快請阿兄進來。」說著他快步走到門口打起帘子親迎郗愔入內,「阿兄,你怎麼來了?」

郗愔抱著程渝含笑走進了書房,「我來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阿兄有什麼事情讓下人來通傳一聲,我自會過去,何必親自跑一趟呢?」郗曇請郗愔上座,然後眼神示意女兒從伯父身上下來。郗道茂接到了郗曇的眼神,想起郗家的家規,長輩面前晚輩是不可以坐下的,便想從郗愔身上滑下來。

郗愔含笑摸了摸郗道茂的腦袋,把她放在身邊的榻上道:「沒關係,阿渝還小,就不要講這麼多規矩了,就讓她坐在這裡好了。」

郗曇道:「阿兄別寵壞了她,這丫頭性子越來越刁鑽了。」

郗愔不以為然的說道:「女孩子刁鑽一點才是好事。」

郗曇聽了郗愔的話,不由笑了笑,坐到了郗愔身邊問道:「阿兄找我有什麼事嗎?」

郗愔道:「我想趁這次拜壽的機會,帶阿渝去見先生。」

「帶阿渝去見先生?」郗曇愣了愣,「阿渝才幾歲?萬一衝撞了先生怎麼辦?」

郗愔揮手道:「先生一向最喜孩子,再說阿渝素來乖巧,怎麼可能會去衝撞先生呢?再說先生哪會跟孩子置氣?」

郗曇聞言尷尬的笑了笑,這倒是,衛夫人都是百歲老人了,見到阿渝這般乖巧的孩子喜歡斗來不及,哪還會同阿渝置氣。

「還有,你看過阿渝寫的習字帖嗎?」郗愔問道。

郗曇點點頭道:「看過。」

郗愔道:「雖說現在還談不上有什麼骨架,但阿渝才四歲,能寫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我想帶幾張阿渝的習字帖去給先生看看,若是能得先生指點一二,就不夠她一輩子受用不盡了。」

郗曇聽了不由有些心動,若是阿渝真的得到先生的青睞,的確足夠阿渝一輩子受用了!

「再說帶個孩子去給先生拜壽也不是什麼大事,逸少(王羲之的字)不是每年都會帶孩子去嗎?我聽大姐來信說,他今年準備帶官奴去了。」郗愔說道。

「也好,讓阿渝出去見見世面也不錯。」郗曇想了想點頭說道。

郗愔道:「那就說定了,既然帶了阿渝,我們還是提早幾天走吧,萬一路上出了什麼問題,也不至於太晚到。」

「好,我回去就讓準備,我們後天就出發。」郗曇說道。

「好,就這麼說定了。」郗愔點點頭,起身說道:「我也會去準備一下。」

「嗯。」郗曇起身給郗愔掀簾道:「阿兄慢走。」郗道茂跟著兩人身後也奶聲奶氣的說道:「阿渝恭送伯父。」

郗愔和郗曇見郗道茂一本正經行禮的模樣,不由相視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送走郗愔之後,郗曇抱起女兒說道:「走,我們去找你阿母。」

「好!」郗道茂摟著郗曇的脖子,小臉靠在郗曇的肩膀上,心撲撲跳了起來,想不到自己居然有機會能見到衛夫人這樣的偉人?

其實郗道茂每天花上兩三個時辰練字,一方面是真心喜歡書法,一方面也是希望自己將來能有一個立身的本事。生在東晉這個時代,又身為士族嫡女,在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註定付出的要更多,所以她一定要在現在開始就儘可能多學點本事,本事學的越多,將來她掌握的主動權就越多。

這個時代對於女子還是挺寬容的,至少她目前還沒有聽人說過類似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在她所能想到的古代女子能學的各種才藝之中,也就書法她或許能稍微有點成就了。其他才藝如詩詞文章,這些是需要豐富的閱歷和學識做基礎的,她從前世到今生都是宅女,所以這一項就先驅除了。琴棋畫這三樣,她之前也完全沒有學過,想要練好可比書法難多了。

郗道茂很清楚,自己並不是聰明人,現在大家認為自己很聰明的原因,是因為在四歲的身體里有一個成年人的靈魂,但是這個優勢遲早會隨著年紀的漸漸地變大而消失。她不是天才,與其樣樣都學樣樣不精通,還不如專攻一樣。她雖不是天才,但畢竟是千年之後穿越過來的人,雖沒正式練過書法,但各種字體還是見過不少的,這方面的底子怎麼說也比其他才藝要好。再說她本身也非常喜歡書法藝術,只要自己肯堅持下去,天天認真的花時間練習,說不定真能寫出一點名堂來呢!正是本著這麼一個想法,所以她才會每天花這麼多時間練習,當然這個想法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跟其他人說的。

而且據她所知,書法在這個朝代非常受人推崇,只要書法寫得好,就算是女子也會備受眾人尊敬——比如衛夫人。要是知道衛夫人是她娘家的姓氏,她的丈夫姓李,在女子都冠夫姓的男權社會,她一介弱女子能以本姓揚名於世,是多麼的不容易啊!還有謝道韞,憑藉自己的才名和勇氣,從虎口中救下了自己的外甥。她雖不求能跟衛夫人、謝道韞一樣名垂千古,但求將來能有立身的一技之長。畢竟這年頭除了自己,靠山山倒、靠水水干。

上房裡崔氏正在同管事僕婦說話,遠遠就瞧見郗曇抱著郗道茂,父女兩人一路說笑著走來,不由含笑迎了上去:「夫君怎麼現在過來了?有什麼事嗎?」

郗曇把女兒放在榻上,對崔氏說道:「嗯,剛剛跟阿兄商量了一些事。」

「什麼事情?」崔氏好奇的問道,接過雙竹遞來的茶碗,遞到郗曇手裡。

郗曇接過茶碗輕啜了一口才道:「我跟大哥想帶阿渝一起去給先生祝壽。」

「帶阿渝一起去?」崔氏吃了一驚,「阿渝才四歲,會不會太小了一點?」

「不小了,逸少在官奴二歲的時候,就帶著官奴去見先生了。」郗曇含笑說道:「先生一向最喜孩子,阿渝又這麼乖巧,先生一定會喜歡的。」

崔氏笑道:「哪有這麼說自己孩子的?夫君也不知羞。」

郗曇道:「我們的小阿渝就是聰明乖巧,這有什麼不知羞的。」

崔氏笑道:「說起來阿渝還沒有見過官奴呢。讓他們表姐弟見見面也好。」

郗曇道:「上次見官奴的時候他還被保母抱在懷裡呢,現在想來也不小了吧?」

「官奴才小阿渝一月,一樣都是四歲大啊。」崔氏好笑的說道。

郗曇尷尬的笑笑說道:「我都忘了阿渝才大官奴一個月。」

崔氏抿嘴輕笑,這時下人們輕手輕腳的送上點心了,崔氏將女兒摟在懷裡喂她吃點心。

「我跟阿兄商量好了,後天就走,就勞煩你準備一下了。」郗曇說道。

「這麼快?」崔氏詫異的說道。

「嗯,阿渝年紀還小,帶上她我們趕路就不能太快,所以我跟大哥準備早點出發,省得到時候去的太晚。」郗曇說道。

「也是。」崔氏點頭道:「對了,阿冉(郗超小名)要去嗎?」

「要去的,他還要等段時間從建康過去了,好像是跟桓家的大郎君、二郎君一起去。」郗曇說起桓家眉頭微微一皺。

「桓家?」崔氏微微蹙眉,「阿冉怎麼同兵家子玩在一起?」

郗曇道:「阿冉好像跟桓家的兩位郎君在一個書院讀書。」他有些無奈的搖頭道:「隨他去了,反正阿冉一向是有分寸的人。」

崔氏點點頭,「那我現在就去準備阿渝的行李。」

「不急。」郗曇拉住崔氏的手道:「我還有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麼事?」崔氏問道。

「我想早點給阿渝早點開蒙了。」郗曇對崔氏說道。

「早點開蒙?」崔氏有些遲疑道:「阿渝畢竟才四歲,會不會太早了?」

郗曇道:「我看阿渝天資聰穎,讀書也用功,才一年*時間,就能把《詩經》背熟了,給她早點啟蒙也好。再說四歲啟蒙也不算太早,阿冉三歲就請先生啟蒙了。」

崔氏道:「可阿冉是男孩子,阿渝是女孩子。」

郗曇傲然道:「女孩子又如何?我家阿渝比一般的男孩子可聰明多了。」

崔氏想了想道:「阿渝現在學東西越來越快了,我又要管家又要教她也顧不過來,早點請個老師教她也好。」她頓了頓道:「既然阿渝都開了蒙,就讓阿薇也跟著一起學吧。」

郗曇道:「阿薇?」他愣了愣方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庶女,他搖頭道:「不用。」

崔氏道:「反正先生都是從頭開始教的,一樣都是你的女兒,阿薇也不見得比不上阿渝,反正阿薇今年也快五歲了。」

郗曇搖頭道:「阿渝一本詩經都讀完了,阿薇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呢,再說你知道我想請誰當阿渝的先生嗎?」

「誰?」崔氏疑惑的問道。

「是子任大哥。」郗曇道。

「子任大哥?」崔氏愣了愣,又復笑道:「子任大哥學識廣博,讓他來教阿渝讀書,還真是大材小用了。」聽到郗曇請的先生的名字,她便不再提起讓庶女跟著女兒一起上學的事了,原本她也只是隨口提一下而已,畢竟郗家的規矩擺著,嫡庶皆是一般對待。

郗曇笑道:「我也是猶豫了許久才厚臉求子任給阿渝做先生的,想不到子任大哥一口就答應了。至於阿薇,又不是不讓她讀書,等她滿了七歲,送她去族學讀書便是了,不必另外請先生了。」

崔氏點頭道:「也好。」

兩人口中的子任大哥是崔氏的堂兄崔文,字子任,兩人皆出自清河崔氏。崔文此人博文廣記,才華橫溢,年少便才名遠揚,但因性格洒脫,不喜功名利祿,故一直沒有出仕,郗曇敬他人品,平素一向視他若兄長,崔氏自然也不會委屈堂哥去教導一個庶女。

郗曇道:「等我們從先生那裡拜壽回來,就讓阿渝拜子任大哥為師。」他頓了頓道:「雖說子任大哥只是暫時給阿渝啟蒙,但我也不準備以後給阿渝換先生了,且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拜師之禮切不可大意失禮。」

崔氏點點頭,「夫君放心,我一定不會失禮的。」

郗曇道:「你辦事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崔氏聽了郗曇的話,不由臉上浮現了滿足的笑意:「夫君過獎了,這都是妾該做的。」

待郗曇離開之後,郗道茂拉了拉崔氏的衣袖,抬頭奶聲奶氣的說道:「阿母,阿薇是誰?」

這位阿薇應該是她聞名已久,但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庶出的姐姐吧?這一年她也只能從丫鬟的隻言片語中得知,父母感情雖然很好,但不代表父親沒有婢妾,事實上父親的婢妾數量還不算少。只是聽說父親的婢妾中,除了一名小妾生有一名年長她一歲的庶姐之外,其他婢妾皆無身孕。

崔氏輕輕的撫摸著女兒的小臉柔聲說道:「阿薇也算是你姐姐,但你要記住,你是嫡,她是庶,所以你阿父會單獨為你請先生,而她只能去上族學而已。」她見女兒一臉的茫然,微微一笑道:「阿渝也四歲了,有些事情也該漸漸學起來了。既然阿父給你請了先生,以後你學業上的事情阿母就交給先生了。你以後就跟著阿母學點女孩子該知道的東西吧。」

「嗯。」郗道茂點點頭,無關喜歡不喜歡的問題,穿越到這樣的人家,內宅爭鬥是不可避免的,不說要去害人,但防人之心總要有的。至少他們家還算好的,父母的恩愛和母親高貴的出生,註定了她正室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

「阿母,為什麼阿渝沒有見過阿薇?」郗道茂問道。

「以後要叫阿姐。」崔氏淡淡的說道:「她自有她待的地方,你若是想見她,阿母讓她過來一趟便是。」

「不要!」郗道茂用力的搖搖頭,「阿渝不要見她!」

崔氏見狀笑著摟著女兒,愛憐的親了親她的小臉,「傻孩子。」她想了想對雙竹吩咐道:「既然郎君已經吩咐了,阿渝的拜師禮一定要隆重,你讓針線房的人過來給小娘子量衣,做套新衣服,還有好些時間呢,讓她們用心做。」

「諾。」雙竹微微屈身笑道:「正巧針線房裡新來一個能手,綉活極是出色,奴帶她過來給女君瞧瞧吧。」

「嗯。」崔氏點點頭道:「你帶她過來看看,若真是出色,正好還能教教小娘子女紅。小娘子年紀也不小了,光讀書不學女紅也不行。」

郗道茂聞言拉著崔氏的衣袖道:「阿母,阿渝要學綉荷包。」她並不反感古代的女紅教學,甚至還很喜歡,雖然自己的手藝不是很巧。

「好,阿母讓人叫你學綉荷包。」崔氏笑著許諾女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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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芳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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