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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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日復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郗道茂坐在搖晃顛簸的牛車上,搖頭晃腦的背誦著父親剛剛教過她的詩句。幾天下來,她對父親和伯父佩服的是五體投地,詩詞佳句信手拈來也就算了,連《道德經》、《莊子》那種大部頭的書都能從頭到尾背誦,真不是一般的牛。
說起來路上的行程很無聊,一開始郗道茂還頗有興緻的看著沿路的景緻,可是千篇一律的沒有經過任何修整的綠化讓她很快無聊了,而且牛車的防震設施做的也不是很好,可把她顛的夠嗆,一開始還暈車了。不過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暈著暈著就習慣了。從京口到剡縣可只有陸路沒有水路,任何一個暈車暈的嚴重的人,在坐了二個月多的牛車之後,估計都不會暈車了。「唉,要是在現代,這麼點距離,開車上高速一天之內肯定能到了。」郗道茂萬分哀怨的想到。
「阿渝背的不錯。」郗曇點點頭讚許說道:「雖說花的時間多了一點。既然這篇背熟了,為父再教你背一下篇。」
「阿父,」郗道茂軟軟的說道:「阿渝想多背幾遍你剛剛教我的詩。」郗道茂暗自吐舌,今天郗曇都教她背了三首詩了,她又不是天才,沒有過目過耳不忘的本事。再說依照遺忘曲線的規律來說,最初的幾次記憶保持的時間是最短的,所以她總是習慣反覆背誦,確定把內容完全記熟了,短期內不會遺忘了,才開始記憶接下來的內容,她畢竟現在年紀還小,需要的是把基礎打紮實,而不是像以前應對考試那樣,要求快速背誦大量的內容。
「哦?」郗曇挑眉問道,「阿渝不想學了?」
「不是。」郗道茂搖頭說道:「阿渝想把之前背的幾首多記幾遍,這樣明天才不會忘記。」
郗曇聞言驚訝的望著郗道茂問道:「阿渝不想學新詩?」
「想。」郗道茂回答的飛快,她想了想說道:「可阿渝不想把今天學的忘記。」
郗曇聞言微微一笑,揉了揉郗道茂的小腦袋說道:「好,那為父今天就不教你了,你再把為父教你的詩背上幾遍,我明天考你。」
「諾。」郗道茂應諾道,自顧自的爬到牛車的角落裡,靠在軟軟的墊子上,嘴裡喃喃的背誦著新學的內容。
郗曇望著女兒,嘴角微微輕挑,眼底有著淡淡的笑意。這幾天因旅途無聊,他閑來無事,便開始教導女兒課業,這幾天教下來他也發現,女兒不算特別聰慧,至少遠遠不及阿冉和阿紀的聰慧,但阿渝勝在刻苦用功,心思穩重不浮躁,肯沉得下心念書,這對於一個四歲的女孩子來說,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郗曇心中嘆氣,若是阿渝是男孩子有多好,郗家有阿冉和阿渝,定能再現阿父在世之時的輝煌,只可惜阿渝是女孩。郗曇自嘲笑了笑,暗自想到,說不定自己真的命中注定無子,不然怎麼這麼多年,除了夭折的阿紀之外,身邊的妻妾就沒生下過兒子。
「阿父,還有幾天才能到?」郗道茂問道。
「阿渝坐的累了?」郗曇回神含笑問道。
「不累。」郗道茂搖著小腦袋說道,「就是坐的有點疼了。」
郗曇哈哈一笑說道:「快了,還有十多天吧。」
「啊!」郗道茂聽到這個可以堪稱是「噩耗」的消息,頓時耷拉著小腦袋挪到了牛車的角落裡,還有十來天?那不就代表從京口到剡縣要走三個月的時間?來回就半年!郗道茂暗自想到,是因為帶著自己的緣故吧?不然伯父和父親不會走這麼久的,畢竟他們幾乎每年都要去李家給衛夫人拜壽,要是年年都要來回半年,那他們也不要做其他事情了。
「重熙,前面還有幾里路就到驛站了,要不我們今天就在這個驛站歇下吧,天色也不早了,到了那裡也正好吃哺食。」這是郗愔策馬走到牛車旁說道。
「好。」郗曇示意車夫停車,吩咐侍衛將自己的馬牽來,「坐了一天的牛車,還是騎會馬活絡一下筋骨。」
郗愔笑了笑,「阿渝呢?」
「在裡面背書呢。」郗曇道。
「不錯,」郗愔點頭道:「阿渝最大的優點就是踏實用功,聰明的孩子固然好,可不用功再聰明也沒用。」郗愔頓了頓,無不惋惜的說道,「只可惜阿渝是女孩子!」
郗曇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或許是我命中無子吧。」說完他對郗愔說道:「阿兄,我們賽一場如何?」
「好啊!」郗愔拉著韁繩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的騎術進步了沒有!」話畢,兩人揚鞭策馬,一路朝驛站疾馳而去,身後幾名騎馬的侍衛見狀,忙策馬跟在兩人身後。
等後面的老牛車慢吞吞的到達驛站的時候,郗愔和郗曇已經坐在雅座上喝茶了,侍衛們也將房間整理好了,熱水也吩咐驛站燒好了。
「保母,阿渝要沐浴。」郗道茂趴在喜娘的懷裡有氣無力的說道。
「好,一會等吃完哺食了,保母就幫你沐浴好不好?現在就先洗把臉?」喜娘柔聲哄道。
「好。」郗道茂點點頭。
喜娘抱著郗道茂進了房裡,吩咐隨行的丫鬟給她打水洗臉,郗道茂跪坐在地上,身體懨懨的趴在胡床上,話說這坐牛車還真累人,雖然自己一直沒走過路。突然她的身體凌空抱起,「阿渝怎麼了?累了?」男孩清朗悅耳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阿兄!」郗道茂先被嚇了一跳,在聽到熟悉的聲音之後,小腦袋努力的後仰。
郗超笑著將她轉了一個身,抱在懷裡笑道:「懶丫頭,坐沒坐相。」
「哪有,阿渝只是累了!」郗道茂翹起小嘴抗議道,「阿兄你怎麼來了?」她笑眯眯的摟著郗超的脖子撒嬌問道。郗超年長她八歲,雖然平時都在建康讀書,但是逢年過節回來的時候,總會給她帶好多精緻的小玩意,平日里有什麼好東西,也總是讓人送回來給她,兄妹兩人感情非常好。
「我從建康過來的。」郗超點點她的小鼻子,「師祖壽誕,我怎麼能不去呢?」他從建康一路騎馬過來的,到驛站歇下的時候正好看見父親最信任的奴僕阿燦,才知道父親和叔父也住在這裡。他忙去拜見兩人,卻得知阿渝也跟著一起來了,便過來看阿渝了。「走了,該去吃哺食了。」
「阿渝不餓。」郗道茂皺起眉頭說道,她現在只想睡一覺。
「都走了一天,怎麼會不餓呢?」說著抱著她走出了房間道:「一會我讓保母給你熬點豆粥,你吃了豆粥就開胃了。」
「阿冉?你去哪裡了?」郗氏兄妹正在說話的時候,一聲叫喚讓郗超停住了腳步,「你怎麼也不打聲招呼就走了,我聽說縣公大人也來——」
郗道茂睜著眼睛,目不轉睛的望著眼前這位濃眉深目、虎背熊腰,年約十五六歲,身穿藏青色勁裝少年。這名少年容貌生的不是特別俊美,尤其跟宛如仙童一般的郗超站在一起,差距就更大了。但是這名少年是郗道茂到了古代之後,第一個見到的如此有男子氣概的男孩子。這個時代的審美似乎跟現代差不多,似乎流行的是花樣美男,男人也是以白為美,有些男人還會在連上塗脂抹粉,讓郗道茂極為受不了。
雖然伯父、父親和堂哥沒這個可怕的習慣,但他們三人更偏向於只可遠觀的氣度高雅的謫仙型帥哥,而她一向比較喜歡陽剛型的帥哥,尤其是在看慣了伯父他們那種俊美儒雅型的帥哥之後,突然來了一個有古銅色皮膚的陽光型小帥哥,一下子讓郗道茂不由眼前一亮。而且當這小帥哥身邊還有一個跟他差不多相貌的年約七八歲左右的小正太,那就更養眼了。
「咦?這位是?」小帥哥見到郗道茂,不由遲疑了一下,疑惑的問道。
「這是我阿妹,」郗超放下郗道茂道:「阿渝,這位桓大少郎君,這是桓二少郎君。」
「大少郎君、二郎君。」郗道茂上前幾步,朝桓熙、桓濟行禮。
桓熙見這粉妝玉琢的小女娃娃小孩裝大人的模樣朝自己行禮,不由好笑回禮道:「郗小娘子,不*必多禮,既是阿冉的妹妹,以後喚我桓大哥便是。」
「你以後喚我二哥就是了。」桓濟接著桓熙的話順下去道。
「諾。」郗道茂應了一聲,就站在了郗超的身後。
郗超道:「我剛剛已經去見過父親和伯父了,現在帶阿妹去吃哺食。」
桓熙道:「既然縣公要吃哺食了,我們就不打擾了。」
郗超道:「你們跟我一起去吧,正好一起吃哺食。」
「可是——」桓熙有點遲疑,郗超道:「是父親吩咐我的,說若是你們有空,就過來一起吃頓便飯。」
桓熙想了想道:「那就打擾了。」
郗超輕撞他的肩膀笑道:「跟我客氣什麼!」說完他輕輕的摸了摸郗道茂的頭,便同桓熙說笑著往郗愔、郗曇歇息的偏廳走去,桓濟跟著兩人身後。
郗道茂並沒有跟上眾人,而是回了房對喜娘道:「保母,我晚上就想喝點粥,還有家裡帶來的菜菹(腌菜)。」
「好。」喜娘道,「我這就去給小娘子弄,我們吃完了就沐浴,早點歇息,明早還要趕路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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