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惡客

十五、惡客

送走來客,關好房門,丁寶回頭一看,桂逸明已經從門口轉戰窗檯,趴在窗口向樓下揮手,一臉的依依不捨。

走過去一巴掌拍在花痴頭上,丁寶沉著臉對他虎視眈眈。

桂逸明摸著腦袋委屈萬分:「這事不怨我!」

看著他那張熊貓臉,丁寶氣不打一處來:「不怨你?你進屋鎖上門不就什麼麻煩都沒有了!」一天之內,接連遇上兩起因為不鎖門而發生的倒霉事件,丁寶現在對不鎖門的惡劣行徑深惡痛絕。

指著桂逸明的鼻子惡狠狠發飈:「你剛才不是打得挺高興的嘛!既然有那麼多力氣,來來,給我打掃打掃這屋子。」

桂逸明慘叫:「寶哥,你沒看我現在都傷成這模樣了!」

聽得心裡一軟,丁寶嘆口氣,走到卧室轉了一圈。

家裡現在一團亂,一時間很多東西都不知道被扔到哪裡去了,原來藏在柜子里的一些江湖秘葯全都不見了蹤影,那是結識陳老頭之後,才從他那裡拿到的。不過,原來放在卧室的那個裝了普通藥物的盒子還在,就是被人扔在床邊,藥品散落在地上。

丁寶俯身撿起一瓶紅花油、一瓶雲南白藥,想起還有陸老大夫給的那些葯,便走出去問桂逸明是否帶來。

當下桂逸明鬱悶地指著牆角的一個背包:「全在那裡面,就不知道剛才打的時候有沒有踩壞。」

搖著頭撿起來背包,還好,上面並沒有腳印的痕迹,應當是被碰落到這邊。打開后發現老大夫給準備的東西還真不少,雖然大多是治內傷的內服藥,但是也有一些治療外傷的藥物,當下在桂逸明身上用去大半。

撤去護體內功之後,皮肉開始如實地反映它們的狀態,桂逸明免不了又是一陣齜牙咧嘴,臉上變成現在這個情況,一時半會兒是不敢出門了。

兩個人並肩坐在快要散架的沙發上愣了半天。沒辦法,雖然都是不會理家的大手大腳男人,但是這裡總得住下去。丁寶站起身來,拍拍難兄難弟的肩膀,開始著手收拾,桂逸明愣一下,也趕緊起身幫忙。

兩個凄涼的男人……

直到夜色深沉,屋子裡才終於有了點家的樣子,衣服雜物全都收拾了起來,桌椅板凳雖然歪歪斜斜,但也各歸其位,可惜電腦電視電冰箱,瀕於報廢的邊緣,能不能修好還是個問題。還有,客廳窗戶的玻璃碎了大半,今晚免不了要有蚊蟲叮咬啦。

地板剛才打掃了一遍,兩個人四肢攤開有氣無力地躺在上面,看著天花板發獃。一整天沒有正經吃飯,竟然也不覺得餓。

窗戶外面很安靜,門口忽然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接連數次。

「寶哥,有人來了。」桂逸明有氣無力。

「你離門口近,你去。」丁寶閉上眼睛養神。

當小弟就是勞碌命,桂逸明搖搖晃晃爬起來去門口。

丁寶聽到了門開的聲音,好像有人走了進來。

奇怪,怎麼沒有聽到桂逸明說話?

好像有人進來了,似乎有箱子拖動的聲音,但是響了兩下就沒了。

只剩下腳步聲,聲音很清脆,而且越來越響,一個人在身邊停了下來。

猛地睜開眼睛,日光燈下,一個修長婀娜的身影亭亭玉立,白色的涼鞋,淺藍色的牛仔褲,還有……

來人突然俯身時,那映入眼帘的,淡紫色的弔帶小背心露出的一段雪白削肩。

但是,丁寶全然忘了欣賞這幅美景,一看到對方的臉龐,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因為,眼前正笑盈盈饒有興緻地看著自己的美貌女郎,正是讓自己望風而逃的熟人:

方凝?!

她怎麼會來這裡?

丁寶腦中滿是問號,但是下一刻,卻由不速之客將它們全都變成了驚嘆號。

只見方凝嘴角含笑,櫻唇輕啟,貝齒閃動之間,說出一句話來:

「姐姐我打算在這裡借住一段時間,還要請你多多照顧喲……」!!!!!

丁寶頓時目瞪口呆。

桂逸明傻站在門口,手裡還扶著美女隨手遞過來的衣箱,嘴巴張得能塞下兩個鴨蛋。

……

T市郊外。

一個度假山莊。

華北平原上的大城市,在郊區都有不少這種所謂的度假山莊,其實既不依山,也不傍水,說白了,就是找一塊位置比較好、有片多年生成的樹林或者有個池塘的地方,圈起個大院子下力氣營造出一片人工景觀,添置些娛樂設施,給城裡人創造個公費娛樂休閑的地方,便於老闆撈錢就是。

眼前的這個度假山莊就屬於這種類型,它離主要的交通幹道不遠,專門鋪了條小馬路將山莊大門與主幹道聯繫起來,山莊周圍和院子里都有大片樹林,離附近的村莊也有段距離,在僻靜和清幽方面都能說得過去。

但是,這種度假山莊的生意當然也說不上什麼火爆。目前完全沒有高朋雲集、車來人往、燈紅酒綠的熱鬧場面,偌大的院子里,燈光暗淡,沒有人走動,沒有人聲迴響,有的只是樹影婆娑,葉響蟲唱。

其實,從山莊的建設情況看,老闆頗具經濟實力。

佔地面積頗廣,裡面內容豐富。

有仿古的亭台樓閣,有人工挖出來的小湖泊,也有用挖湖的泥土堆積成的小山丘陵,客房和各種娛樂設施錯落有致地分散在山旁湖畔,花間林邊。

距離度假山莊幾乎還有一公里的路程,幾輛外表暗藍近黑的麵包車就拐進了一條毫不起眼的鄉間小路。路上沒有燈,兩邊全是高大的白楊和低矮的灌木。車隊開進去之後,如果沒有前後的車燈亮著,夜色深沉之下,外面的人還真看不到這裡停了這麼幾輛車。

麵包車在小路上開進去一段距離,一一停下,熄火關燈,乘客默不作聲地魚貫下車,一個個都是黑色勁裝打扮,讓人一看就是不懷好意的夜行客。

一下車,便迅速散布在車隊前前後後,嚴密控制周圍。

幾個好像是首領的人湊在車頭前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後有個人一揮手,壓低嗓子喝一聲:「走!」

跟身邊幾人首先縱身而出,穿過樹叢,身形隱沒在茫茫夜色之中。

其他人紛紛跟上,一個個腳下生風,去勢如同星飛丸走,全都投入到無邊的黑暗中去。

目標明確,無需多講,路線更早都熟記在心,更已經派出了先遣人員,剩下的,便是全力以赴去完成任務罷了。

只留下一個人看守車輛。

從此處到度假山莊,中間只是農田、小片樹林以及一些低矮的灌木,沒有人家,最近的村莊,也差不多遠在數里之外,所以夜行人不怕被人撞到,一個個默不作聲發力狂奔,速度驚人,竟然沒有發出多少聲音。

沿途的黑暗之中,居然還有人不斷加入進來。

起身的時候四十八個人,到達山莊的高高院牆之下時,竟已經變成了六十條好漢。

最後三人是從院牆下的黑影中閃身出來的。

為首幾個人靜靜聽完這三人的彙報,其中一人便扭頭對著人群壓低嗓子說了兩句話,立刻站出來二十二個人。

一揮手,這些人便跟著他沿院牆繞了過去,眨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另一個首領模樣的人也不回頭,擺手示意後面的人跟上,腳尖輕輕一點牆面,整個人飄然而起,迅捷無比地越過高牆,身形消失在牆后,其他人紛紛跟著騰身而起。

落地之處,前面是一小片樹林,樹林前不遠就是山莊內的小路,路邊燈光暗淡,而樹林正好能擋住可能從其他方向來的視線。

「孟春。」為首的人聲音低沉,語氣冷冰冰。

「在!」身後的隊伍中飄出一個人低聲應命。

「你們十二月去把其他地方的人清掃一遍。」首領是個面容冷峻的年輕人,有著這個年齡的人難得的沉穩深沉氣質,淡淡地下令:「一個不留。」

孟春沉聲應諾,十二條人影立刻迅捷地電射而出,轉眼間消失在院內光線難及之處。餘下的人紋絲不動,站在首領後面靜候指令。

首領輕輕擺手:「三號樓!」

三號樓是山莊內一處外表不起眼的小樓,但卻是規格最高的一棟客房樓,周圍環境和裡面的居住設施都是山莊內最好的。

根據查探,此行的目標,便都住在此樓內。

一群人如同鬼魅一般翻過一個長滿樹木的小土丘,摸到三號樓的側面,樓上亮燈的房間不多,樓後面到山丘之間還有一塊平地。

身形隱在樹林的黑暗處,首領凝神觀察,突然眉頭深鎖,喚道:「小滿!」

「是!」身後一人低聲應道。

「你不是說這裡一切如常嗎?怎麼從這裡看過去,門口沒有服務生,也沒有人進出?」

「這……方才探查的時候還有服務生守在門口的……」小滿頓時有些猶豫:「或許臨時有事走開了……」

首領臉色一變:「不對!撤!」

話音未落,眼前突然光明大作。

三號樓所有房間的燈突然全部亮起,沒有受到窗帘阻礙的燈光從落地窗中射出,將他們眼前的那塊平地照的一片通明。樹林本來就不太密,一時間也變得亮了許多。

一位頭頂錚亮,滿面油光,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從牆角的陰影中笑呵呵走了出來,對著不速之客所在的方向,聲音洪亮地熱情留客:「貴客既然上門,還沒有進屋坐坐,怎能這麼急著就走?」

滿面寒霜的唐五從他身後踱出來,與他並肩站在一起,細目之中精光暴閃,語氣冰寒徹骨:「雖然這裡早就沒有了無關的人,但你那些分派出去的人也不會白跑一趟,有人伺候,不用擔心……」

「……也省得有人不小心壞了『江湖』規矩!」

首領瞳孔一縮。

樹林中突然響起密集的利器撕破空氣的風聲。

……

石老三領著幾個誓為梅九姑報仇的死黨,跟梅家的十二個年輕人繞到院子後面,翻牆過去。

落地之後,石老三喝住拔身欲走的梅家人馬:「咱們乾脆兵分兩路,左右包抄過去。你們十二個從左邊,我們幾個走右邊,你看如何?」

梅家那個帶頭的年輕人默不作聲,深深地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一揮手,帶著同伴沿院牆便向左邊走。

看著這些年輕人遠去,石老三陰陰一笑,心中感慨:「梅家那殘廢還真是好哄啊,一聽說查到唐家人馬的落腳點,就馬上把手中精銳派出大半。沒有屬於自己的真正靈通的消息渠道,就算培養出這些死士,又能如何?」

耳邊卻聽同伴低聲發著牢騷:「梅家這些小子怎麼都是這種嘴臉!一個個跟茅坑裡的石頭似的。」

石老三一邊擺手讓他們噤聲,一邊領隊往另一個方向走,嘴裡輕聲說道:「都是給九姑報仇來的,別往心裡去。」

眼中卻閃動著奇怪的光芒,心裡冷笑著暗罵:「你們也是當炮灰的命,還是趁臨死前多發點牢騷罷!」

跟他一起的這些人,都是被他發訊騙來的跟梅九姑臭味相投的邪魔歪道,一個個不知天高地厚,都叫嚷著要給梅九姑報仇。

眼下形勢,越亂越好,就是得小心些,別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石老三心懷鬼胎,漸漸落在了眾人後面。

……

短短几天,岑九好像瘦了好幾圈,坐在老闆椅中也沒有了那種硬塞進去的感覺。

雖然已經夜深,但是他這個做老闆的命苦,還得加班。

他也是有家有業有牽挂的人了,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豪氣沖霄一往無前,幹什麼都沒有顧忌。

現在不行了,有了牽挂就有了弱點,就給了人家控制自己的機會。

為了現在擁有的一切,不得不低頭,干一些心不甘情不願的事情。

也包括一些對不起兄弟、手足、朋友的事情。

所以精神上的煎熬很痛苦,茶不思飯不想,吃不下睡不著,不瘦才怪。

但是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法回頭,所以索性心一橫,一條路走到黑。

就像現在,便是為了人家交待下來的事情,布置手下去查消息。

門突然開了。

不對,門明明被自己反鎖了!

岑九猛地抬頭,右手伸進一個抽屜之中。

大搖大擺走進來一個高中生模樣的陽光男孩,頭上倒戴著頂運動帽,穿著一身黑底白條的運動服,皮膚微黑,一雙大眼睛頗為靈動。

走到茶几那裡停了下來,男孩歪著頭對他嘿嘿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我姓唐,唐文。」

手上把玩著一支筆,是那種一端扁平,能夠塗漿糊膠水的普通圓珠筆。男孩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

「五叔讓我問候你!」

岑九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屋裡開著空調,但是他的額頭竟然一下子布滿細密的汗珠,說話像是在呻吟:

「唐門小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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