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43）

非洲人不捉鳥，所以什麼鳥都獃頭獃腦地往仇大英布置好的圈套里鑽。仇大英的圈套不新鮮，就是魯迅從潤土那裡學來的法子，支起一個籮筐，撒下食物，攥著繩子在灌木叢後面等。仇大英一下午能抓幾十隻鳥，挑好的留下，剩下的放走。他一臉油汗回到項目經理部，眉飛色舞，又哼又唱，彷彿享受了人間無上的樂事。

這兩隻佛法僧就是仇大英的獵物。唐翰問過仇大英，抓鳥和哪個更有意思，仇大英對唐翰的問題不屑一顧，聰明的唐翰居然問出這種問題，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抓鳥就是抓女人，女人就是小鳥，現在沒有女人，只能抓小鳥解悶。仇大英從沒睡過非洲女人，對非洲女人來說，仇大英是一個處男。他的腦袋都熬禿了，@有人說他的禿腦袋是自己拔的，慾火上攻，血脈賁張的時候拔頭髮應該是解脫的好辦法。仇大英在非洲六年，從未回國。

唐翰用指頭彈了彈籠子，兩隻佛法僧撲騰著翅膀，其中一隻跳過來，用細細的喙啄唐翰的指甲蓋。一個三千萬美元造價的公路工程，回扣的比例不超過百分之五，建設部長又不是傻子，對行規一清二楚，仇大英想從這一百五十萬美元里摳油水，比摳石頭縫還費勁。

仇大英一定會從附加工程上想辦法。他可以把離這條公路一公里的一座小山挖了，讓建設部長將挖山的費用追加到工程款里去。只需找一個簡單的理由，比如說，這座山在雨季可能塌方，泥石流會衝垮路基。一座小山足有一百萬立方米的土和石頭，一立方土石的剝離費算便宜點，四美元，整座山產生的工程量就是四百萬美元。仇大英至少可以分到兩百萬，而北京的總公司連一分錢也拿不到。

這六年裡仇大英到底挖了多少座山，填了多少次海，只怕誰也查不清楚。項目經理負責制，一個人，一支筆，總公司除了每年按比例提取利潤，其他的一概不聞不問。唐翰覺得仇大英像一隻鳥，不是佛法僧，是精衛。這隻鳥沒日沒夜地往海洋一般的寶庫里叼美元。那可能是非洲的阿里巴巴才能發現的寶庫，可是到哪裡去找非洲的阿里巴巴呢？唐翰盯著佛法僧的小腦袋，小腦袋上那撮白毛像打了髮膠，根根直立。唐翰不禁笑出聲來。仇大英連養鳥都要養「刺兒頭」。

電話鈴響。唐翰回屋拿起聽筒，收到了大使館商務參贊的口頭指令，兩天之內如果不能突破仇大英的防線，就將其押往大使館進一步審訊。如果必要，可以請求當地警方協助押解，務必保證仇大英的人身安全。商務參贊的語氣很沉重，甚至還帶了些生硬。唐翰明白，仇大英的事情通天了，也許通到了對外經貿部，也許通到了國際承包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