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父親》第二部(39)
但回頭一想,卻又算了。因為儘管現在可以算是懺悔,但結果呢,至少在某些方面會適得其反。
我可以把文法考好些,多掙些分數,贏得父親和老索爾納的誇獎。甚至就在我這種自@我剋制的心理狀態下,提起索爾納,我還是忍不住要罵聲混蛋。
我又想:這個問題能不能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考慮?無論如何,聽父親的話--或者照《聖經》上的說法,
「使他臉上有光」--不也有助於擺脫露西爾的影響,使自己的靈魂得救嗎?
麻煩的是父親不信教,或許不該
「使他臉上有光」,至少不能給他那麼大的面子。不過,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因為,學好希臘文意味著到頭來對自己在塵世的生存有好處。
我自然不能把它同靈魂的得救攪在一起。因此,儘管我一心渴望純潔的生活,對遊手好閒、貪圖安逸深惡痛絕,但整個假期我在學習上還是一無長進,似乎這些天來我仍是在胡天胡地地混日子。
父親自然對我冷冰冰的,很不滿意。假期結束了,我打起行李回學校。
不錯,就在我走的那天早上,他對我一本正經地講了幾句話,說是我這回行為不檢,使大家心中極為震驚,但隨著時間的消逝,這一切都會成為過去;只要我學好希臘文法,學期結束時取得良好的成績,那麼我立刻就會取得他的歡心--大意便是如此,要知道,父親說起話來就是喜歡裝腔作勢地嚇人。
對他的話,我幾乎沒有聽進去,心中只是隱隱覺得他有點兒可憐。當一個人永生的靈魂處於危險關頭,他卻啰唆一通希臘文法之類的俗套,這真是無聊得可悲。
據我看來,在學校里讀書出色、考試及格之類是最最無足輕重的了。即使我學習極差,將來找不到好的職業,只得去當工人,甚至跌落到社會最下層,但只要能保持自身的清白,那又有什麼關係?
真的,那時我倒非常願意去當一個要飯的聖人。無論如何,現在戰鬥已經到了另一條戰線上,希臘文法是無關緊要的了。
那天我坐在火車上前前後後想了又想,我的看法是功課也得適當應付一下,問題是不能讓它耗費我太多的精力,使我沒法從事那懺悔過失以獲得新生的艱巨的工作,因為要是功課不及格的話,事情就會很麻煩,老索爾納那種人是會同我煩個沒完的,這樣反而會使我沒法集中精力去進行嚴格的宗教上的自我修養。
就這樣,那沉悶乏味的老一套又開始了。這種生活真是太可惡了。不過在回顧過去時,我總覺得我和大多數孩子對這一套恨得還不夠,這種生活理應引起我們更大的反感,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們以為一切都是同樣糟。
我們年齡太小,把成人定下的規矩看成是天經地義、不可變更的,要是成人規定我們的童年、青年時代該在那氣氛既像監獄,又像工廠、寺院或者軍營的地方度過,那也輪不到我來究其原因。
何況現在是戰爭時期,戰爭打得正熱鬧。我們中間只有年齡最大的才對一九三九年前的生活有些印象。
校門外的
「現實」生活也不外是停電、躲炸彈,其沉悶的程度幾乎不亞於校內,對此大家已習以為常。
要是你想進監獄,或是上寄宿學校,那麼在戰爭時期去嘗嘗那種滋味吧,倒是值得一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