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父親》第二部(40)
總之,出於對宗教的熱誠,我又回到了那裡。我那虔誠的心理遲早會煙消雲散,但在當時卻絲毫沒有這種苗頭。
也就是說,我並不覺得自己的熱情會漸漸冷淡下去。剛開學的那兩三個星期,我還是像在假期中一樣,整日不與別人交往,以宗教的熱誠把自己全身上下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我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成天想的只是靈魂的得救。我每天總要捫心自問:我對所謂
「上帝之愛」是靠近了呢,還是離遠了?這幾個字我有時解釋為自己對上帝的愛,有時又解釋為上帝對我的愛。
無論如何,它成了我生活中壓倒一切的現實--我說的全是真心話,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因此,一連幾個星期,我的生活便有些像聖徒、修士,整天祈禱、修行,潛心致力於精神上的交流。
出於我自己的切身體會,我並不覺得那些苦修的信徒有什麼可憐;自然,我也不會像世上芸芸眾生那樣,對這些憤世嫉俗的聖人敬而遠之。
這幾個星期的經歷使我明白他們的生活實在是快活得很,當然有時候會很辛苦,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就我來說,我覺得與它截然相反的那種生活並不見得有什麼好受。算了,別多作什麼推測了。
我還是把當時的情況說一說吧。我自己仍然處在一種悔恨交加的恍惚狀態之下、滿園春色之中。
生命進入了青春期,這就產生了性的要求,而性的要求卻使人不能不想到露西爾;如果此說不錯,那麼春光與青春不過是迷人的羅網,性的要求只是一種陷阱,你一不小心就會栽下去。
教堂的花玻璃窗比在樹籬上婉轉啼鳴的小鳥要真實得多,因為前者會把你直接帶到上帝跟前。
自然,據說小鳥也是上帝的造物,它也會把你帶到上帝跟前去,但我卻不想走那段彎路。
在那段路上,叫人傷腦筋的事實在太多,人也包括在內,連露西爾那樣的人也在其中。
說到底,露西爾也是上帝的造物,至少上帝允許她存在。不,我還是要選擇教堂的花玻璃窗,我覺得馬鬃襯衣①比擴胸彈簧對身體還要有好處。
要是我知道哪兒買得到馬鬃襯衣,說不定真會去買上一件。在那一階段,同學們一定會覺得我有點兒怪。
這倒不是說別人會在我身上看出多少問題來。十幾歲的孩子一心一意只顧自己,不大會像成人那樣老愛打聽別人的事,但是別人不會注意不到我幾乎成了另一個人。
在娛樂室有架供歌詠會伴奏用的舊鋼琴,從前我常常溜進去彈上一小段爵士樂。
大多數同學只覺得我這習慣有點古怪;只有一兩個人反對我彈,每次我坐到鋼琴邊,他們總想擋住我。
但是,有個叫羅賓遜的孩子卻是個爵士樂迷,他不會擺弄什麼樂器,但對爵士樂@卻比我懂得多。
迷上我的演奏的,他是第一個,而且可算是最熱情的一個。只要我坐到鋼琴前,模仿我倆都喜愛的大師的作品做些練習,他可以坐在一邊整個鐘頭地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