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浦江畔的外鄉人（10）

經姑奶奶一再開導和勸阻，母子倆的閑言碎語才有所收斂。

姑母喜愛她的侄媳，侄媳也尊敬自己的姑母。

由於勞累和憂傷，母親不幸患起病來了，而且是很厲害很傷身體，不易痊癒的瘧疾。

母親患瘧疾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住房太潮濕。別看那房子外觀還可以，只要把那些樓板掀開，呈現在你眼前的景象會使你驚訝不已。

那樓板下面的一切，會讓你自然聯想到《海底兩萬里》這部科幻小說里描寫的某個角落：水深一米多，形形色色的螃蟹任意橫行；蝦子，隨便抓有一大把；各種游來游去的小魚，還有其它不知名的水底動物，應有盡有。

也許有人認為：「那還不好！毫不費力，不用花錢的美食，盡可使一家人大飽口福，而且那些海鮮又源源不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如此。到哪裡去尋找不費分文的自然菜坊？」先生，你說錯了。原來，成千上萬的螃蟹都是紅色的且有毒，絕對不能進口。據說，這樓底下不遠是一處很大的停放棺材的露天墳場。那些棺材重重疊疊，年深月久，日晒夜露，風吹雨打沒人管。有的裂開了好大的口子，各種野物可以通過棺材的縫隙隨隨便便地爬出爬進，啃食死人的肉和骨頭，那些紅螃蟹就是吃這種東西長大的。

我們家住的房子架在較深的水面上，全靠許多粗大的木樁支撐著。因挨近黃浦江，地底下溝渠、河汊縱橫，四通八達。所以，一年到頭，每時每刻，都很潮濕。

這樣惡劣的居住條件，嚴重危害著人的健康，一下子又找不到合適的地方。生意做開了，人都熟了，為了掙錢，為了糊口，不得不繼續在這兒住下去，我母親便成了最早的受害者。

瘧疾，在當時還沒有什麼特效藥，若干年後才有金雞納霜。這種葯是治瘧疾的特效藥，只要能用上，短短几天，可藥到病除。

母親得病以後，開始依了人們愚昧無知的傳統做法，走到外面去「躲擺子」，大家都認為「打擺子」是邪氣附身，@不用藥治，每次發作之前去躲避一下，邪氣甩掉了，病自然會好起來。瘧疾發作時畏冷發燒，畏冷時蓋三、四床被還全身抖個不停，牙齒碰得叮噹響；發燒時，全身如同火炭般燙，連眼睛也如同泡在沸水裡。那滋味，那痛苦，除了病人自己，誰也無法體會得到。

這種病並無生命危險，不過，那瘧原蟲對紅血球具有極大的殺傷力，擺子打多了，會引起患者嚴重貧血，損傷元氣。原本好好的身體就這樣垮了下來。

由於家人一直對瘧疾持錯誤的看法，母親的病硬是拖了五個多月。這段時間也服了些中藥，總的說來，收效太慢。

母親是個堅強的人，儘管被疾病折磨得有氣無力，可她照樣做事，從不叫苦。早晚卸鋪板，上鋪板，她也不會落下一塊。有時，祖父實在看不過去，搶著自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