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有悲歡離合（24）

生怕後面的敵人追上來，我只好咬緊牙關快走一程，然後放下籮筐再轉回去接她們。別人逃難都有男人作主，出重力。只有我一個婦道人家，什麼事都要操心，都要我一人擔當。等到累死累活，逃到了離鬼子較遠的地方，大家都坐下來歇氣了，可我還要去拾柴、燒火、煮飯、服侍老小。我也不是鐵打的呀，一到晚上睡覺，全身痛得象受了重刑一般，骨頭都散了架，害怕第二天起不來。

晚上，安頓她們祖孫倆睡下，我就坐著抹眼淚，不知還能不能看到我苦命的女兒，心都要碎了．．．．．．

我吃盡苦頭，拼死拼活將一家老小帶出來，逃到了蒼塘灣，算是暫時脫離危險了，但生活又成了問題。沒辦法，我去討米，下雨天，還得淋雨打赤腳。有一回跑到一戶人家，不但不施捨，還放出惡狗來咬我，腳被咬掉一塊皮，血淋淋的，爛了幾個月。當然好人也是有的。她們給米，給紅薯蔬菜。一次，一個婦女給了你妹妹兩個毛桃子，我本不讓她吃，可是她餓饞了，硬要吃下去。結果那晚上得了急性腸炎，差點送掉了小命。

我的苦是幾天幾夜也講不盡的。總算象牛拉犁一樣把老小兩個從炮火中背了出來。她們得救了，我卻累傷了，吐了幾次血，心痛病也發了幾次厲害的，什麼葯，什麼單方都沒有，只能硬挺住。要是拖死了，我怎麼會閉眼？想起你不知是死是活，我心如刀割，孩子，娘好苦哇！

為了給你奶奶取衣服，冒險回縣城，半路上被敵人發現了，他們朝我打了幾槍，一粒子彈從我衣服的背面擦過，衣破了一塊，幸虧沒打穿我的胸膛，要不，你見不到娘了。

沒想到，你父親會找到我們住的大田鄉。當他一眼看到你奶奶不僅由我帶了出來，而且還那樣硬朗，朝我跪下，給我磕了個頭，說是感激我在兵荒馬亂中沒有丟掉他的老母。看他當時的樣子，好象被我對婆婆的孝心感動了，我以為今後他多少會對我好一些，其實，他依然是五分鐘的熱度，第二天又是老樣子。

起先，你父親只接你祖母和妹妹去婁底，因同屋住的難民打抱不平，堅決反對他把我拋下不管，才勉強讓我同來。那些老鄉們是好心辦壞事，反而害了我。如果他當時甩掉我，我還要少受許多罪。我同他到這兒來，不過是給他做牛做馬當奴隸而已。我有力氣幹活，靠自己這雙手，靠勤快，我完全可以掙口飯吃。我會一路打工或乞討四處去@尋找你．．．．．．」母親越來越傷心，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