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事(13)
最早的時候,二弟發現這個臟臭的玩意兒會斜著眼睛看人,還要露出嘴裡的那顆殘牙,摸它一下,還會像老人一樣哼哼,二弟的心裡便一動。
現在,它時而低頭拱幾下青草,時而追正在專心刨食的雞。沒事還老沖著過路人吠,硬是把自己叫成了一群狗的陣勢。
當那條大狗還是條小狗的時候,就和他同住在一屋裡,好幾年過後,以至於他們倆的神情,步態最後都有些像了,氣味相同,其他方面可能*也差不多。
它跑到巴紮上去,人們見了它,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到二弟的樣子。二弟不喜歡的人,人們以為大狗也會不喜歡。
在這個家裡,二弟總是很沉默,我盡量想讓他開口說話,以便問他一些問題,但好像總是在浪費時間,二弟在家裡沉默得像一團濃霧,一千個夜晚都不足以讓他掏心窩。
他走哪兒都帶著這隻狗。他們同居一室,形影相隨,簡直親密到了鬼鬼祟祟的地步。
那年春季的一天,有時候很晚了二弟還沒瞌睡,在路上大聲地吆喝狗,把大狗驅趕得跟瘋了一樣。
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街道兩邊的景物都虛幻了,路燈的光在跳躍間拉成了一條長線,閃個不停。二弟的頭髮好像也離開了頭皮。狗喘得也像是拉風箱似的,渾身沾滿泥巴,叫聲很軟很滑,像在唱歌。
時間長了,二弟的身體里有一股低等動物的臊腥氣味。
也許他太愛大狗了,有時會低下身子親吻它。他的親吻有些過火,用牙齒輕咬它的鼻子,用舌頭舔它的耳朵。我甚至聽到了舌頭攪拌唾液的聲音。大狗仰起頭,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像根本不需要狗的言辭。
當大狗不發出聲音的時候,它純黑的身體就和夜色渾然一體。他給它一個脊背,長久地不發出一點聲響。
不知是不是真睡了——我也屏住呼吸,張著自己的耳朵,聽外邊風搖樹枝的聲音。
我無疑受到了冷遇。
聽著他和它之間越來越相似的呼吸入眠,總覺得那隻大狗的眼神特別,陰陽怪氣的。連叫聲都欲言又止。它是能說清楚的。
真想上前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