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狸貓太子的情殤 (二)

第十七章 狸貓太子的情殤 (二)

(三)黑暗詭異而空廖陰森的雙層墓室,被一股辛辣腐敗的霉氣味道充斥著,這種介於腐屍與殘垣之間的特有氣味甚至穿越了千年時空,瀰漫在蒙東科爾沁草原的地下深處,歷久彌新,揮之不去。

青格勒圖和我再一次進入這個曾經夢寐以求的鮮卑地宮,希望能夠在這個讓我們大失所望的陵寢所在,找尋到一絲希冀之光。

「雲飛,你再好好琢磨琢磨,這座空墓到底是不是鮮卑王巴音諾敏的陵寢所在啊?你有多大的把握?」青格勒圖心神俱疲地依靠在墓室石柱一側,一邊無奈地搖頭,一邊幽然發問。

我沒有多想就回答他了,因為這是不需要在此刻才進行反思或追問的問題,「大哥,假如真的存在鮮卑王陵墓的話,假如那座傳說中的陵墓真的就在科爾沁草原之下的話,那麼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們現在所在的墓室就一定是鮮卑王陵寢的主墓室!舍此無他!」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這座看起來在歷史上沒有被盜掘痕迹的王陵墓室裡面沒有其他的陪葬品,除了那枚我們期待已久的印章?」

面對殘酷的現實,青格勒圖無法說服自己,更無法保持局外人般的淡定。我很清楚,青格勒圖需要一個說法,一個足以讓他信服的說法,一個能夠解開他心結的說法。

但是我沒有什麼好多說的,貪慾來自於人的內心世界而非現實世界。

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自己才能說服自己,只有超脫於物欲才能燃起希望之火。

「大哥,在鮮卑歷史上,確實有過厚葬與輕殮的喪俗分水嶺,但是我沒有辦法確定鮮卑王的葬禮是否嚴格參照儀軌進行的,畢竟巴音諾敏是一位特立獨行的君王,沒有人能夠推測他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究竟會對自己身後事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在沒有其他歷史遺存提供足夠的證據以前,我還是相信這就是鮮卑王的陵墓。況且,在這座墓室裡面,我們畢竟得到了錯金崑崙玉狃獸印章,這枚印章足以說明這座墓室主人的真實身份。」

我把手上的電筒關閉,一縷微弱的光線從階梯的位置映射出些許亮色,我不想在這個悶暗的空間繼續逗留下去了。

「青格大哥,我看咱們還是上去吧,都仔細地搜尋過四五遍了,還是一無所獲。」我自顧緩步向外走去,「我不清楚你究竟在糾結什麼,但是再繼續待下去,除了可能招致肺部感染葡萄球菌,不會再有其他的收穫了。」

青格勒圖和我一起出現在地平線上,夏日的陽光立刻刺痛了我們的雙眼,即使戴上了墨鏡也是流淚不止。

「雲飛,我總覺得有些蹊蹺,為什麼單單隻有狃獸印章擺放在墓室里呢?」青格勒圖還在懷疑著已經真實發生了的一切,這種懷疑一切的精神令人側目。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我順手摺了一根楊樹的嫩枝,揉搓了幾下,把硬韌的主幹抽出,用這管綠色的樹皮做成了一支樹哨,「我估計是因為巴音諾敏王為了避禍而刻意簡葬,但是他或者是他的親人悄悄地把他最喜愛的狃獸印章放到了陵墓裡面作為他的永久陪葬,這種風俗由來已久,並非只是鮮卑族的獨創。」

青格勒圖皺著眉頭,像一個剛剛放了學的孩子一樣跟在我的身後,沉默地走了半晌,忽然提問:「雲飛,你不是說過這枚狃獸印章就相當於中原地區的傳國玉璽嗎?那麼鮮卑王朝怎麼會讓作為傳位玉璽的狃獸印章進入墓室不見天日呢?狃獸印章是國之重器,應該由後代君王妥善保管,不應該埋沒於黃土啊?這可是帝王權力的象徵啊!」

青格勒圖的一番話提醒了我,但是我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我只能含混地答應在時機成熟以後,會把狃獸印章入葬的問題提交給我的導師,希望能夠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說到提交問題,我忽然想起來卓雲對我說的事,也就是她想親眼看看狃獸印章的事,我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就是看看而已,畢竟卓雲也領導或參與了前期探墓的大量工作。如果不及時給她爭取一下欣賞權,那麼青格勒圖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把印章轉移藏匿到一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去,到那個時候想要再看一眼狃獸印章,那可不比探墓容易多少,因為青格勒圖再三說明,老黃這個人有問題,他的身後有人,雖然不敢肯定就是張陽或其他什麼人,但是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這些人或勢力集團都覬覦著狃獸印章。

(四)我和青格勒圖走向遠處的營地,在那個探墓棲息之地,炊煙裊裊。「大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該不該說。」我看著霍爾特山腳茂密的沙棘樹叢上的紅果對青格勒圖說,心裡還是很忐忑的。

青格勒圖走過一道土崗,扭頭看著我,十分困惑,「你小子不會是在墓室裡面待得缺氧了吧?和我說什麼客套話啊?想說就說,不說拉倒!反正我無所謂。」

「那我還是說了吧!」我緊走兩步跟上青格勒圖的腳步,「大哥,我有個請求,其實也不是我自己的請求,但是也可以說是我自己的請求,可以算到我的頭上。」

「什麼東西要算到你的頭上啊?什麼請求不請求的啊?你能不能把臭老九那套酸的東西去掉以後再和我說話啊?」青格勒圖乾脆在山路上站住,一臉不屑地打量著我,「你說你也是不惑之人了,怎麼也是一個有著相當閱歷的知識分子啊,這說話辦事怎麼總是拖泥帶水呢?有啥事你就趕快直接說,不然我可沒那個耐性。」

「那我就直說了,我想借狃獸印章回查干浩特鎮看兩天,一天也行,明天就拿回來,你看咋樣?」我盯著青格勒圖的臉,看他有何說法。

「雲飛,明后兩天的綜合探墓工作你就別參與了,我看你確實需要休息兩天,而且你的臉色也有點兒慘白,實在不行就回到鎮上靜養一段時間,反正現在還沒到與老黃背後勢力對決的時刻。」

青格勒圖看我的表情很僵硬,他開始意識到我不是在說胡話,「你不是看過了嗎,為什麼要帶回去看?是卓雲讓你帶印章給她的?是不是?」

「沒錯,是卓雲想看看狃獸印章。」我索性竹筒倒豆子,這樣比較符合青格勒圖的性格和交流習慣,「我覺得卓雲想親眼看看狃獸印章也是可以理解的,自從2006年夏天以來,她對整個探墓工作起到了直接的推動作用,我認為無論她是出於什麼目的進行探墓活動的,這座鮮卑王陵墓的最終發現與發掘都與卓雲前期的努力分不開,是她徵得上層的支持和授權,而且是親自指揮了最初的探墓定位工作,沒有這個先期的成果,也未必就有今天的收穫。我認為卓雲在發現鮮卑王陵墓的事情上既有功勞也有苦勞,應該有欣賞探墓成果的權利。」

「說下去,你繼續。」青格勒圖揉搓著雙手伸了一個懶腰。「狃獸印章這東西已經到了咱們的手裡,反正看也看不壞,依照我的意思,乾脆就讓卓雲把玩幾天也無妨。」我笑了笑,期待著青格勒圖肯定的答覆,但是我發現青格勒圖的臉色黯淡下來了,這可不是好兆頭。「雲飛,我不知道卓雲是怎麼給你灌輸思想的,但是有一點你要想清楚。」

果然不出所料,青格勒圖不同意借印章給卓雲看。

「把玩幾天?你當這狃獸印章是情趣用品還是益智玩具啊,說把玩就把玩?這可是咱們千辛萬苦用血和汗換回來的!咱們今後還要憑藉著這枚印章來誘出蒙東集團背後的大佬們,咱們還要憑藉印章翻身做主人呢!咱們還要憑藉印章的隱權力來保護和發揚科爾沁民族文化呢!她說把玩就把玩?說到論功行賞,我也不想迴避一些事實,卓雲在當時的確為了尋找到鮮卑王陵墓付出過不少的心血和精力,但是你要知道,她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返回日本靜岡主流社會,她和咱們不是一路人,起碼在尋找鮮卑王這件事上面!

「要說到功勞,有功的人多了,比如就說現在營地里的那個老黃,無論是第一次探墓還是現在的發掘墓室,他都有份,尤其是這次行動,老黃跑前跑后的,咱們都屬於吃現成的,你能說他沒有功勞嗎?可是現在你敢把印章交到老黃的手裡嗎?這還不是一個道理?要說到有苦勞,這兩次探墓工作,有多少集團的員工在不同的層面和不同的程度上付出過辛勞,你能說這些默默無聞的員工們沒有苦勞嗎?但是你會把印章交給他們傳閱嗎?你仔細考慮考慮。」

我不能接受把卓雲與老黃等人相提並論的說法,「大哥,我認為卓雲與老黃還是有所不同的,老黃現在很可能是蒙東集團的傀儡,他是被放在台前充數的,對咱們的長遠計劃有著現實危害性;而卓雲現在已經與日本靜岡黑勢力脫離了關係,她這次重返蒙東完全是為了個人的事情,包括情感以及自己失去的那部分利益,她現在並不關心蒙東集團的事情,所以我覺得把印章給她看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咱們沒有必要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了。況且,現在卓雲是我的女朋友了,她說過,她來蒙東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希望能夠與我重歸於好,她為了這段感情可以捨棄國外的一切優厚條件,也可以冒著回來的風險,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她願意付出代價。既然她是鐵了心和我在一起,那麼也就是說,卓雲是願意和咱們站在一邊的,在遇到一些現實問題的時候,我相信卓雲還是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儘力幫助咱們的,這就說明她不但沒有現實危害性,反倒是咱們的一個潛在的幫手。如果連看看狃獸印章這麼一點兒小事都做不到的話,我覺得卓雲一定會對咱們的誠意和器量表示懷疑的,這麼做,除了仇者快親者痛以外,我看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意義。」

「卓雲對咱們沒有危害性,但是不代表沒有危險性。」青格勒圖的語氣很專斷,這與他的大男子主義性格有一定的關係,而且他一向獨斷專行,向來聽不進不同意見。

「雲飛,你也是個明白人,想必也多少知道一些卓雲的背景,藕斷絲連的道理你不會是沒聽說過吧?卓雲此次北上蒙東的根本目的我不清楚,但是如果把她此行的動機單純劃歸為感情因素使然,那麼我可有不同的看法。卓雲是一個很清醒的人,目標非常明確,而且為了根本目標可以捨棄一些局部利益,這種局部利益的範圍很廣,足以迷惑一部分心地善良的人。兄弟我向來有話直說,也不怕你生氣,我覺得卓雲此次返回科爾沁草原的目的肯定還是與鮮卑王陵墓有關,或者就是直接與錯金崑崙玉狃獸印章有關,她不太可能為了一段感情而犯忌,這裡畢竟是她曾經折戟沉沙之地。況且,你們的感情歸感情,事業歸事業,別弄混了。」

我真不明白,就是借用一下印章而已,為什麼會有如此之難。「大哥,你到底是信不過卓雲呢,還是信不過我?」我決定把話說透,「你對卓雲有什麼看法與我沒關係,但是我總不會對你構成現實威脅吧?你要是還把我當做兄弟,那就沒什麼好廢話的,把狃獸印章借給我看看,明天中午我就趕回來,完璧歸趙。大哥要是連我也不信任了,那我也沒話好說,不就是一枚印章嘛,權當我壓根不知道有這回事兒。」

青格勒圖一言不發,倒背著雙手慢慢向營地走過去,我站在原地看著漸漸遠去的身影。突然,這位蒙古大漢停下轉過身來向我吼道:「你他媽的總有一天會栽到這個女人的手裡!」我暗自鬆了一口氣,青格勒圖,這位蒙古男人,終究是重視兄弟情義的。

在獨自駕車返回查干浩特鎮的路上,我的腦海里依舊縈繞著青格勒圖義正詞嚴地向我提的三個條件:其一,早去早回,最遲於明天傍晚前必須帶著狃獸印章歸隊,因為這枚印章馬上就要派上用場了;其二,卓雲欣賞印章的時候,我必須在場,而後印章始終要保留在我的身上;其三,要利用這次返回小鎮的短暫機會,盡量打探一些蒙東集團的內部消息或人員動向,現在已經到了關鍵的時期,不能大意。

我搖了搖頭,感嘆一番獄政思想工作的到位,連青格勒圖這麼爺們的人進去以後都變得如此婆婆媽媽,真是功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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