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見我亮明身份,王導、曹操等人立刻下跪行禮口呼「參見王爺。」周圍酒樓上的那群酒客以及那些衙兵也跟著紛紛下拜雜亂無章地叫著,「王爺千歲。」只有申不害一個人楞在那兒。他顯然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申大人。」我笑著走過去,「是不是也要查一查本王的身份印鑒啊?」我取出我隨身帶著的玉質小印在他眼前晃了晃,上面篆著幾個小字「燕王仲然印」。這是我身為親王的身份鑒識,我的一些命令和文書也必須蓋上此物才能生效。
申不害一下子清醒過來,立刻跪伏於地,「臣臨州太守參見燕王千歲,臣適才冒然衝撞王爺,實在罪該萬死。」
「你是申大人嗎?我都有些不敢相信了。」我低頭將他攙扶起來,「我們雖從未謀面,我卻對申大人早已聞名。在我父皇口中申大人可是一個清政廉明,不畏權貴的能員呀。怎麼今日見了本王卻是這個樣子呀。好了,你們大家都起來吧。」我也沒望了正跪著的其他人。
幾句隨意的笑話很快消除了申不害的緊張,「那是因為王爺虎威令臣無法不拜服。」想不到他竟然也會說些湊趣的話。
「虎威?」我自嘲地搖搖頭。「如今被人快打成喪家之犬了。本來前兩日到臨州時就該見你的,怎奈我受了些小傷身子虛了些。也害怕你們見著了擔心,所以也沒驚動你們,今日身子大好了正打算午後去見見你的,可巧就在這裡碰上了。」我努力替曹操他們圓謊,圓得住圓不住就是另說了。
「臣自本月初七接到朝廷邸報得知王爺派往檀州與突厥和談,便日夜準備隨時迎接王爺大駕。不料前幾日接到消息說王爺的隊伍遭人暗襲,王爺下落不明,所以臣就急忙派人四處打探尋找,兩日前王爺的隊伍來到臨州臣略微放下了心。但屢次前去拜見王爺都被曹侍衛所阻。今日見王爺容光煥發,顯無大礙。臣才得以安心。」申不害必恭必敬的說話倒讓我心裡放不下了,一個傳聞風骨極硬的人在我面前卻這般模樣,很難讓我沒有旁的聯想。
「這樣吧,申大人此處談話不便,我們……」我想把申不害引到曹操他們現在駐紮的地方以策萬全。
「是,是,是。此處人多耳雜的確談話不方便。那就請王爺移駕太守府。」申不害卻很快打消了我的如意算盤。
去還是不去?我頓時陷入了兩難境地,去,很可能是宴無好宴;不去,那豈不是顯得我全無膽氣,讓人輕視。轉**一想,在這樣可以爭取為我所用的人面前我決不能讓人輕視。所以此刻的我只有一個選擇。
「那就勞煩申大人了。嬙兒你在這兒等候小和。王先生、曹操、小荊隨我來吧。」我轉身吩咐著,又上前親熱地拉住了申不害的手與他並步同行。「教人前面領路吧。」
從酒樓向太守府一路走來,我發現這臨州隨不大但人、物都極見精神。店鋪林立,商賈雲集,其繁華程度連陝州城恐怕都比不上。心中暗暗欽服。而申不害則不停地同路上的無論老幼熱情地打招呼。
「申大人真是治理有方啊。」我由衷讚歎,「誰能想到這小鎮竟如此繁華,真可謂『邊塞江南』了。」
「當不得王爺誇獎,這都是上托皇上洪福,下仰仗百姓用心啊。臣只不過略盡微薄之力。」申不害謙遜著,臉上看不出一絲得意之情。
如果不是申不害引路,我是不會找到太守府的,這是一個獨門小院,在周圍的建築中顯得是那麼不起眼,而且門楣上無匾額,門口則連個守衛都沒有。
走進小院,眼前所見與尋常人家沒有多少區別,一共也只有三間屋子,顯眼的只是院中的柳樹下拴著一頭灰色的大叫驢,見到申不害進來竟興奮地引勁大吭起來,逗得我們同行的人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心也暫時放下了一下,在這裡想埋伏多少甲兵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被申不害讓進正屋坐下,聽著他一連聲地吩咐身邊的小僮泡茶來。抬眼打量了一下這件房子,對申不害的清貧不由得肅然起敬。整件屋子只擺了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而那些桌椅也早已漆跡斑駁了。
「申世叔,敢問嬸嬸何在?好讓小侄給她請安啊。」曹操一邊東張西望嘴也不閑著。
「只因家中老母尚在,不忍遠離故鄉。拙荊只好在家侍奉老母,不能遠離。只帶了個遠方侄兒來給我服侍湯水。」申不害指了指那正在張羅茶水的小僮。
「先生何故如此清貧?難道朝廷給的俸祿不夠么?」我關切地問。
申不害淡淡一笑,「臣出身貧寒,自幼這種日子過慣了,現在如果真是綾羅綢緞,大魚大肉反而過不慣了。」我心中格登一下,總覺得申不害這話中有話,他想說什麼呢?我陷入沉思之中,我不開口,也沒其他人說話,房間里一下子冷了場。
「對了,在下此刻正有一件事想要請教申大人,望大人不吝賜教。」王導突然開口問詢,打破了沉默的氣氛,我心知王導此時問話必然有他的用意,所以立刻將目光投到了申不害身上。而看來房裡其他人的心思也和我差不多。申不害頓時成了別人注目的焦點。
「王先生請說,申某知無不言。」申不害此時自然不會說不好。
「先前聽申大人所言在得知王爺遇襲時曾派人四處查探,不知您都打探到了些什麼消息?」王導的話直逼要害。
「先生的意思是……」申不害擺出了一副不解其意的樣子。
「我的意思很明白,比如說這次是誰動得手?誰從中得利?誰又是幕後主謀?」王導說到後來已經一字一頓了。
「看先生這般模樣,莫不是懷疑申某不成。」申不害笑起來了,只是笑得很不好看。
「當然不是,只是我認為申大人可以得到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消息罷了。」王導也笑了,「我們遇襲是打了個糊塗仗,不知道對手是誰,不知道對手有多少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想要我們的命。正所謂『死也要死得明白』,申大人你說是嗎?」
「這個我可不知道了,我只是知道如果有人想王爺和先生死,那這個人必然不會是街角賣豆腐的劉七。」申不害的笑越來越奸詐了。
「那申大人是不想說還是不敢說呢?」王導步步進逼。
「這有區別嗎?結果都是一樣的。」申不害繼續躲避。
「當然,凌將軍可是申大人的頂頭上司啊。縣官不如現管嗎?」我坐在旁邊低頭吹了吹杯中的茶葉,同時輕描淡寫地插上一句。向他表明我對此事早已心中有數。
「申某的官是朝廷給的,還不是他凌某人給的。」申不害坐直了身子,腔調也變得冷冷的。「只是王爺一開始就對臣有疑慮,所以臣說什麼,王爺真的能相信嗎?」
「申大人不說出來又怎麼知道我不相信呢。」我也加重了語氣。
「那就多謝王爺信任了。」申不害變臉的工夫看樣子和我不相上下,只冷了一會兒便又展笑開顏了。「此次襲擊王爺隊伍的是雜胡德倫部人,德倫部長期在邊塞草原遊盪,行蹤飄乎不定,性情凶暴,是有名的馬賊兼雇傭兵。不僅我中華連邊塞草原各部都身受其害。首領大兀真更是狡詐如狐,突厥,契丹對他都頭疼不已。多次派兵圍剿都無功而返。此次他們是受隴右將軍凌炫委託前來襲擊王爺隊伍的。」
「那申大人認為凌炫為什麼要雇傭他們來襲擊我呢?」我拋出了這個我早已知道答案的問題。
「他無非是想挑動兩國內戰,他好從中取利乘亂一舉攻下京城而已。」看樣子申不害對此早已深思熟慮,回答沒有一點猶豫。「可是他這只是一廂情願、痴人說夢罷了。」
「哦?」申不害的后一句話引起了我的興趣,「這怎麼講?我認為他的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呀。」
「這源於凌炫的為人。」申不害喝了口茶慢慢地說開來,「凌炫內懷謀逆之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此人志大才疏自認為是當世名將,所以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他御下極嚴卻不懂得恩威並施,部下稍有小錯便遭重罰。弄得部下背地裡怨聲載道,離心離德。他手下倒是人才濟濟,這個坐山觀虎鬥的計謀便是他手下首席謀臣劉養正為他謀划的。但凌炫卻又有個行事猶豫、瞻前顧後的壞毛病,對他謀臣的計策常常事到臨頭又按自己的意志擅作主張。此次劉養正的計劃可謂十分大膽卻又切中要害,如果凌炫若行事果斷自然厲害,但我恐怕凌炫無此魄力完全依計實行,只要稍遇阻礙他必然又會疑神疑鬼,難以決斷。所以我說凌炫必敗。」
「好,好,好。」我站起來連聲稱好,「申不害果然名不虛傳。」忽地我話鋒一轉,「但我想要得是個萬全之策。」
「萬全之策王爺不是早就有了么?要不然王爺就不會被襲之後還在往檀州走了。」申不害看著我,眼神多了些說不清的東西,「王爺也的確名不虛傳啊。」
「嗬嗬嗬。」我們兩個同時奸笑起來,彷彿心意相通。
「王爺認為申不害這個人怎麼樣?」我剛回到現在的營中坐下,曹操就迫不及待地問。
「此人才幹過人,可堪大用。弱點是過於注重名聲,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我整個人躺靠在椅子中將腿架到了面前的平凳上,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只是他對一般的什麼『青天』並不在乎,他是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可以建立萬世名聲的機會。」這是我從申不害的講話中推出來的。「對了王先生你們怎麼會來臨州?」
「其實我們本來突圍以後都向約定的集合地點趕去,但路上都碰上了李存孝的常備軍。奇怪的是他們只是把我們擋住,不讓我們南下而已。我們只好返回,後來大部份人匯合了。我和曹操一合計認為還是先到臨州來,這裡是最接近檀州的地方了。我們認為您終究會到這兒來的。」
「那王先生認為我們和畢利還有得談嗎?」我翻身坐了起來,雙眼盯住王導。
「王爺認為我們沒得談嗎?」王導反問我,「您應該早就拿定主意了。」
「主意我現在是拿定了,但有人的主意我卻從來沒猜透過。」我笑了笑,「曹操你們先出去,我有些事想和王先生單獨談談。」
「我曾努力扶助趙承,希望他是一個能給天下帶來安定的英主。」看見曹操他們走出營帳,王導開始自說自話。「可惜我錯了,其實人在貧苦之中一但得到極大的權利、富貴,往往心性大變,把持不住。趙承恰恰是這種人。所以我一時心灰意冷。後來你父皇定鼎天下,我本以為天下從此無事,卻不料還是暗流洶湧。」
「所以你決定再次出山,扶助一位皇子。但我卻不懂你為什麼會選中我。」
「其實在我尚未出山之前,除了你之外京城中所有的王爺都曾派人請過我,也都曾派人暗殺過我。」王導揭開了答案。「況且初次見面你還拒絕我結親的提議。」
「就這樣?真是沒想到啊。」我搖搖頭笑了,「沒想到我一心不想爭這個皇位卻偏偏甩不掉。不僅父皇要傳大寶給我,竟然還能得先生之助。真是無心插柳啊。不過我現在對先生還有個鄭重請求,希望先生能答應我。我想迎娶令嬡為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