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貳.許氏
86_86776桓宓理解她的心思,今日之前,她的全部心思都被楊漱玉投敵真相佔據,今日這件大事了結,罪犯俯首認罪,讓她的心思解放出來,開始考慮別的事情。
她握住宛妤的手,溫柔安慰這個驚慌失措的婦人:「駙馬不需要用你的隱忍來全他的尊嚴,楊門更不需要。」
忠烈的家族,只會面對自己的錯誤和過失,而不是自欺欺人地裝作恍若未聞。
楊一清第二日帶著兒子楊晉背負荊條去向商墨凌請罪,他跪在甘泉宮外,不許任何人告知皇帝,直到他前去給皇太后請安時才發現,老將軍父子已經跪了足有四個時辰。
年輕的帝王震怒,當場重則了甘泉宮所有當值的內侍,親手為楊一清披上斗篷,將他請進宣室殿。
楊一清被帝王的寬宏大量感動地老淚縱橫,連連道:「罪臣教子無方,教子無方!」
商墨凌默認宛妤追查這件事的目的,並不在於懲治楊漱玉,自然不會對楊門過多苛責,畢竟楊氏百年忠烈,他不想讓忠臣寒心。
浙王在當日午後攜王妃鳳姝鳶前來拜訪宛妤,笑容篤定,好像終於卸下一樁心事,可以在宛妤面前挺直腰桿:「這個結果,你還滿意?」
宛妤輕輕頷首,道:「沒想到皇兄竟查的這樣迅速,真讓我大吃一驚。」
商墨凜哈哈一笑:「這是王妃的功勞。」
宛妤便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鳳姝鳶,而後者只是淡淡一笑:「上不得檯面的手段,還是不說了,免得污了殿下的耳朵。」
然而宛妤卻對這個手段大感興趣:「還請長嫂不吝賜教。」
商墨凜也道:「宛妤是自家人,不必顧忌,直言便是。」
鳳姝鳶猶豫了一下,才道:「的確是上不得檯面的手段,殿下可知西域有種奇葯,可使人致幻?」
宛妤皺了一下眉,搖頭道:「不曾聽說。」
鳳姝鳶容色淡淡:「使用的劑量多了,可以迷惑人的心智,不管你問她什麼,她都會據實相告。」
宛妤心裡暗暗一驚,問道:「這種葯……難道不會對人造成傷害嗎?」
鳳姝鳶點頭道:「會,劑量把握不當,會摧毀人的神智。」
她口氣平淡,好像說的不是一味猶如洪水猛獸的毒藥,而是一味常吃的點心。
宛妤勉強笑了笑,誇讚道:「王妃真是好手段。」
鳳姝鳶道:「殿下也莫要怪我心狠,浙王府出了這樣通敵叛國的罪人,千刀萬剮都難平妾與浙王殿下之心。我與浙王殿下都待她不薄,也從未想過她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宛妤輕咳了一聲,道:「王妃也不必……」
鳳姝鳶又打斷她:「妾聽殿下的意思,彷彿是在楊氏被先皇后賜婚之前便已對她的所作所為有所猜測,卻仍然對先皇后的賜婚袖手旁觀,妾說句狠話,殿下與浙王兄妹情深,為何做出如此至兄長於不利之地的事情?」
這話聽在宛妤耳中,辣的像一記耳光,她臉上浮現出幾分窘色,就連商墨凜都皺起了眉,輕聲叱道:「王妃,夠了,宛妤自然不會害我。」
鳳姝鳶輕輕哼笑一聲,又道:「浙王與妾從未對陛下有貳心,也從未生出過叛變的念頭。」
宛妤勉強道:「此事是我欠考慮,還請長嫂恕罪。」
鳳姝鳶轉過頭去,冷冷道:「妾被二位殿下聯手瞞了這許久,日前殿下要提審楊漱玉時,才告知我真相,情緒激動之下,難免口出狂言,求公主殿下恕罪。」
宛妤急忙與她客套,勸她寬心,浙王偶爾也插幾句話進去,整個場面簡直堪稱相敬如賓,其樂融融。
好容易將浙王夫婦送走,宛妤只覺得身心疲憊,獨自坐在花廳中休息。而桓宓卻在此時從門前轉進來,意味莫名地笑:「這位浙王妃好生厲害,幸虧她未入後宮,不然定是舉足輕重的權妃。」
宛妤抬頭看她:「你怎麼出門了?」
「悶了一個月,著實坐不住,出來走走。」桓宓在她身邊落座,將她手邊的茶端來喝,又道:「她提到的那種藥物,你當真沒有聽說過?」
宛妤搖了搖頭:「這種東西,我怎麼會聽說。」
桓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鳳氏穩坐后位數百年,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宛妤提起了點精神,又問道:「方才你說她厲害,所謂何事?」
桓宓笑了笑:「聽她言語里的意思,想必楊漱玉服侍那藥物劑量非小,說不定神智已經受到了傷害。然而她方才那番話,不僅將自己的狠處摘得一乾二淨,還將所有錯處都推到你身上,指責你不顧兄妹之情,將一個反賊送進浙王府。倘若楊漱玉真的已經神志不清,你也不能怪到她頭上,還得反過來對她和浙王心存歉意。」
宛妤心中一驚。
桓宓又道:「唯一的失誤之處,應當是駙馬不在,這番話沒能說進他耳朵里,免得他記恨浙王。」
宛妤嘆了口氣:「當年的確是我明知有鬼,卻依然對先後賜婚袖手旁觀,我與浙王自然是有兄妹情分,與她卻沒有,讓若因為此事連累了浙王府,也的確是我的錯處。」
桓宓冷笑一聲:「當你倒是想阻止,你有辦法嗎?」
宛妤默了默。
桓宓嘆道:「這位浙王妃,行事手段與母后頗為相似,倘若入宮,只怕也是弼天輔聖之妃。」
宛妤便問:「與鳳姮兮比,如何?」
桓宓輕哼一聲:「鳳姮兮貪心不足蛇吞象,與浙王妃的城府相比,差了豈止一個檔次。不要說是鳳姮兮,就算是我對上她,只怕也少有勝算。」
宛妤心裡還掛記著尚未回府的楊慎,無精打采地回應桓宓:「橫豎她已經嫁人,對你構不成威脅。」
桓宓裝模作樣地做出鬆了口氣的樣子:「真是幸好幸好。」
宛妤抬起眼皮來看了她一眼:「你在我府上修養的很不錯,神采飛揚。」
桓宓笑嘻嘻道:「養精蓄銳完畢,即將奔赴沙場。」
她足足在公主府住了一整月零七日,才不緊不慢地悠悠回宮。鳳姮兮的摺子送上去便石沉大海再無回信,她耐著性子等了幾日,一直等到皇后回宮,依然不提此事。
鳳姮兮有些坐不住,特地繞道去了榮太妃處,請榮太妃專揀皇后前去給皇太后請安的時間,將她帶到長樂宮去。
桓宓見識過了鳳姝鳶的手段,再看鳳姮兮時便有些不屑,等互相見了禮,便搶先開口道:「先前在阿姐府上小住的時候,遇到浙王殿下前來拜訪,與他聊了兩句,聽浙王的意思,好像是想將貴太妃接到封地居住,還請阿姐代為探聽母后的意思。」
皇太后看了榮太妃一眼,閑閑道:「貴太妃同意就行了,哪用得著問我的意思。」
榮太妃尚不覺得有什麼,鳳姮兮卻暗暗心驚,榮太妃一旦離開宮廷,她在後宮便徹底失去可以倚靠的屏障。畢竟皇帝與浙王交好,看在浙王的面子上,也得予榮貴太妃三分薄面。
她定了定神,想要開口。
然而皇太后卻道:「不過你隨浙王回去也好,先帝在時,浙王少有回長安的機會,如今陛下登基,再阻著你們母子相見,便是不近人情了,你若隨他回去,我便賜你浙太后的封位,如何?」
榮太妃急忙道:「妾要多謝太后體恤,既然太后同意,那妾……」
眼見此事要成定局,鳳姮兮更加著急,不由輕聲喊道:「太妃娘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她身上。
鳳姮兮在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有些發怵,勉力定了定神,開口勸道:「如今坤城鳳氏都在長安,好容易家人團聚,太妃娘娘卻又要遠走他鄉,只怕……」
皇太后笑了笑,道:「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哪裡是他鄉?」
鳳姮兮尷尬道:「妾的意思是……」
「你也不必擔心什麼,」皇太后道:「皇後向來待下寬仁,你來之前還與我商議,想要為你晉一個份位。」
鳳姮兮被她一語道破心事,更加窘迫:「多謝皇後娘娘。」
桓宓對她寬容地微笑,又對皇太后道:「那既然母后與太妃都無異議,妾就將這個好消息告訴陛下與浙王殿下了。」
皇太後點了點頭:「將大長秋傳來,我要親自擬旨。」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便將此事定了下來,鳳姮兮自是暗暗心急,可榮太妃卻暗中鬆了口氣,她深知皇太后的手段,不願將兩人先前累積下來的情分揮霍殆盡,如今能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逃離這個是非之地,自然是心甘情願地不得了。
她懶得去看鳳姮兮的反應,兀自起身對皇太后道:「還請太后允妾告退,先行回宮打點行裝。」
皇太后就笑:「這麼著急做什麼?」
榮太妃道:「不願拖了浙王離京的時辰,早早打點了也能早早放心。」
皇太後點了點頭:「去罷,我才不坐這個壞人,拘著貴太妃的慈母之心。」
桓宓送走了榮貴太妃,才提起鳳姮兮一直挂念的那件事:「慎婕妤的摺子,本宮已經看過了。」
皇太后聞言,長眉一挑:「什麼摺子?」
桓宓道:「就是紅花點心的事情,先前平妃母家送了為點心廚子進宮侍奉,平妃得了寶,不好好藏著掖著,偏要四處炫耀,令那廚子做了百合花酥送給六宮,沒想到慎婕妤服食后出現小產的癥狀,多虧王太醫妙手回春,才將胎兒保了下來。」
皇太后皺了皺眉:「平妃即便是要為皇長子謀前程,那紅花也應當是下在你的飲食中,怎麼會對慎婕妤下手?」
桓宓道:「妾令慎婕妤親自徹查此事,已經為平妃洗涮了冤屈。」
皇太后問道:「哦?是誰心腸如此歹毒?」
桓宓看了慎婕妤一眼,回答道:「慎婕妤查出來的罪人,是舒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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