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日
86_86840洛杉磯郊區的一座電話亭旁,3000瓦的主燈光線刺眼得讓人直想流淚。從旅館的窗口沿著街道排列下去,依次是明暗、色調不一的燈光組。它們與街邊昏暗的路燈交織在一起,令鏡頭裡的畫面變得纖毫可見起來。
葉澤森環視了一周片場,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煙。夜戲是個體力活兒,高強度的工作和作息時間的顛倒使人疲倦不已。就算他平日里煙酒不沾,此時也不得不用尼古丁來維持著神經的清醒。
「可以了。」身旁傳來攝影師的指令。葉澤森猛地掐滅手中的香煙,隨之喊了聲「」。
場記板利落地打下,街道遠處的車輛漸漸啟動,在路沿邊陡然剎住車。女司機在駕駛室里妖|嬈地抽著煙,布魯斯威利斯從車上走下來,大步邁進人行道上的電話亭里。
「我他|媽|的能告訴你什麼?我放水的消息傳出去,賭注馬上就飆高。不可思議。」他抓起話筒,搖頭晃腦地說。
他飾演的正是男二號——拳擊手布奇,此前黑|幫老大馬沙曾經要他故意輸掉一場比賽,可他卻為了更大的利益而違背了約定,硬生生地打死了另一名拳擊手。此時此刻,準備亡命天涯的他正在向同夥彙報自己的「戰績」。
「活該!他好好打就不會死,他把拳套紮緊點兒也不會死。誰他|媽還管他的死活。」威利斯不耐煩地陳述著,他的語速極快,側臉在白色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冷酷,「說夠了那個蠢貨,我們來談談正事兒——你向幾個組頭下|注?何時收錢?」
「很好!」葉澤森喊了停,「威利斯先生,你的獨角戲演的非常棒,但是我希望你的表情里能夠多一點緊張。興奮並且緊張著。你即將發一筆橫財,同時卻又要遭受黑|幫的追殺,所以除了對未來的期待之外,你還要增加一些不確定。」
威利斯點點頭,接過助理遞過來的毛巾,擦乾了自己滿頭的汗水。琢磨了一會兒,他提議道:「除了表情以外,是不是還可以添上一點肢體動作,比如說——手舞足蹈之類的,來展示他的激動?」
「可以試試。」葉澤森鼓勵地說。
用原班人馬果然是最合適的,因為經典之所以能成為經典,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演員大都契合角色。老實說威利斯的拍攝效率遠比德普要高,雖然後者的進步也是顯而易見的。
德普最近常常在拍攝之餘和烏瑪瑟曼有說有笑,發揚紳士風度地幫對方一些小忙,這使得他們兩個終於發生了一點|化學反應。當然,副作用也不是沒有,起初那些討厭的記者發現了端倪,試圖跟蹤他們,但拍到的照片上兩人總是處於正常範圍,令人無從置喙。兩三家小報本著「無事生非」的原則依舊刊登了八卦報導,沒掀起什麼風浪,最後只好不了了之了。
拍攝工作直到凌晨四點才結束,葉澤森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走到場邊整理自己的東西。手機上居然有一個未接來電,是傑瑞打來的,時間是十分鐘以前。
——那小子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呢?導演納悶地想,心裡忽然亂糟糟的。考慮到對方應該還沒睡,他摁了幾下鍵盤,快速回撥過去。
電話幾乎立刻就接通了,耳邊傳來對方輕柔的聲音,帶著些許疲憊,「嗨托尼,該死的,你今天是有夜戲吧?」
「你怎麼知道?」葉澤森打了個哈欠,「難道你也是?」
傑瑞的聲音聽起來含含糊糊的,「我剛才給你打電話,一接通就掛斷了。這樣如果你在睡覺的話就不會吵醒你,如果你醒著,就知道我打了電話。而顯然現在這個時候你還沒睡,除了拍戲,難道還有別的原因不成?」
葉澤森被他的小心思給繞暈了,心底卻泛起一股甜蜜來。但他這時候卻不敢說什麼曖昧的話,自從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之後他就變得格外小心翼翼,何況眼下是公眾場合,一切甜言蜜語都得打折扣。
「你現在和我打電話,到底有什麼事兒?」導演遲疑地問道,他聽到手機里傳來一陣嘈雜,有腳步聲,有行李箱拖曳的聲音,甚至有女主播字正腔圓的播音聲。
葉澤森抿了下嘴唇,「傑瑞……你、你是不是在機場?」
「你也不傻嘛,」對方哼笑一聲,「lax機場的塞普爾韋達大道出口,快點過來接我。」
「你等著,我馬上就到!」
葉澤森掛掉電話,找劇組借了道具車,朝著機場直奔而去。
按理說傑瑞的新電影還沒殺青,這傢伙實在沒必要冒著讓導演不滿的風險特意飛回洛杉磯一趟,但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原因吧。
凌晨的機場人流稀少,葉澤森匆匆走進出口,環顧了一圈,一眼就望見了那個戴黑超的年輕人。
傑瑞已經遠遠不是當初那個平凡的少年了,兩年的時光賦予了他不同凡響的明星氣質,即使穿著普通,被墨鏡遮去了半張臉,他仍然是人群中最惹眼的那個。
——謝天謝地,沒有敬業的狗仔選擇在這個地方加班加點。
「你沒帶助理?」葉澤森快步走上前來,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擁抱。傑瑞的臉頰貼在他的頸側,他感到對方的皮膚被凌晨的冷風吹得涼涼的。
「幹嘛要他們跟著,麻煩死了。我是為了你才回來的。」
「???」
葉澤森一愣,傑瑞趁機從他手中奪過車鑰匙,鑽進了副駕駛座里。
「沒錯,生日快樂,親愛的,祝你又老了一歲。」傑瑞輕輕在他耳旁笑道。
葉澤森被這句話驚得張口結舌,老半天才想起來今天正是「自己」滿22周歲的日子。
「你……你就為了這個專門跑回來的?」他感到難以置信,可傑瑞卻理所當然地聳了聳肩。
「對啊,前年我們還不熟,去年等我想起有這回事兒,特意偷看了你的綠卡的時候,才發現你的生日早就過了。而今年,無論如何不能再錯過了。」傑瑞騰出手來揪揪他的頭髮,「我不會是第一個和你說這句話的人吧?你|的|人緣可真夠差勁的。」
「去你|媽|的,以及,謝謝。」葉澤森把他的手撥開,痛快地大笑起來。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認真地記住他的生日,雖然和上輩子的那個日期並不一致。他沒有慶祝的習慣,更不會傻乎乎地對著蛋糕上的蠟燭許願,但今天,他卻情願陪著傑瑞把那些老套的流程全部都過一遍。
汽車飛馳著,高速公路延伸至遙遠的天際,微弱的紅色正一點一點地從地平線下擴張開來。他覺得他們的車子彷彿是要衝進那片極美的曦光里去,而他們年輕得可以不顧一切,可以隨時插翅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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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葉澤森向劇組發去了臨時休假的消息,職員們用歡呼表達了他們的興奮之情,與此同時,一場露天燒烤派對也靜悄悄地展開了。
由於並不想讓原本應該放鬆的生日變成疲於應付的交際場合,葉澤森只邀請了熟悉的幾個人:除了他自己和傑瑞以外,參加的人就只有年紀相仿的道格拉斯、德普、助理丹尼,以及一直呆在劇組裡的林頓。
「原諒我,今天才知道你的生日,所以來不及準備禮物。」道格拉斯如此解釋道。
德普的反應則截然不同:「什麼?你過生日?那你邀請我|幹嘛?我跟你很熟嗎?」
一連四個問題讓葉澤森遺憾地撇撇嘴,「針對我沒用的,是傑瑞堅持要邀請你,畢竟你們有過一次撲克之誼不是嗎?」
「說得對,這次我們有六個人,剛好可以湊成兩桌撲克。」德普點了點人頭說道。
「想都別想,」葉澤森及時地用白眼阻止了他的異想天開,「我可不願意讓我的生日聚會變成一次賭博盛宴。」
嬉笑聲中,炭火爐被丹尼推了上來。他身後的林頓小心翼翼地捧著一隻蛋糕,點燃的蠟燭映亮了他黝|黑的小|臉。緊接著萬年不變的生日快樂歌從眾人嘴裡七零八落地唱出來,如同一個失敗的和音,葉澤森毫不在意,湊近那22個小火苗,虔誠地併攏雙手許了個願望。
他原本對這種儀式化的玩意兒嗤之以鼻,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內心竟然湧上了一股奇異的喜悅。
這大概是自從上輩子父母離異以來,他過得最為輕鬆愉快的一次生日了。下午的太陽熱騰騰的,照在花園裡說不出的漂亮,空氣里流淌著初秋特有的乾燥味道。
牛排,雞翅,火腿,青椒……兩隻炭火爐輪番烤著各色食材,草地上沒有擺桌子,只鋪了一塊白色的巨大餐布,上面放著不同種類的香檳啤酒和果汁。
大家圍繞著食物席地而坐,邊吃邊聊天,當然,這對傑瑞和德普兩個演員來說就比較殘忍了。
上鏡胖十斤可不是說著玩玩的。為了保持銀幕里的美好形象,他們必須一直靠節食來控制著紙片人般的身材。
德普只吃了一根烤腸就停止了進食,自覺地當起了烤菜工,而傑瑞始終都在挑揀蔬菜,十分鐘后他忍不住咬了一口雞翅,含在嘴裡半天,最終還是依依不捨地吐了出來。
「要我說你真應該嘗嘗這個,約翰尼,」葉澤森得意洋洋地接過德普剛烤好的肉串,「正宗的巴西烤肉,肉質嫩而不生,醬汁油而不膩,咸中帶甜,潤|滑|爽口,真正的世間美味。」
德普皺起眉,盤算著要不要把烤肉架扔到他臉上,傑瑞忍無可忍地搶先說:「混|蛋,那麼多吃的都塞不住你的嘴嗎?」
「聽見了?」德普迅速地找到了盟友,「這可不是我讓你閉嘴的。」
酒足飯飽之後,大家終於意識到到了娛樂的重要性。沒有撲克助興,又缺少其他設施,眾人只好就地取材,各自表演了一段節目。
丹尼弄來了幾隻酒杯,現場擺|弄了幾招花式調酒。「節食者聯盟」則來了一段精彩的吉他互飆,他們兩個都曾經做過樂隊的吉他手,湊到一塊兒倒也相得益彰。到最後,連林頓都即興表演了幾個小魔術,道格拉斯這個書呆|子也講了兩個冷笑話,只剩壽星葉澤森尷尬地呆在原地,撓了撓後腦勺,實在想不出自己除了拍片子和嘴炮之外還有什麼才藝可言。
「要不,」丹尼思忖了一會兒,提議道,「你給我們表演幾招功夫吧,你不是中國人嗎?」
葉澤森:「……」
德普假笑了一下:「他不會。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連我都打不過。」
「你真羞恥,」葉澤森不屑地說,「要不是那次被我的學長及時攔下來,你丫的腦袋早就開花了。」
他說完從地上一躍而起,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拿起吉他旁邊的話筒。兩瓶慕尼黑啤酒讓他臉上泛起興奮的紅暈,像個活潑的大男孩,而不是少年老成的新秀導演。
「如果非要表演一個節目的話,也許,也許我可以唱首歌試試。」葉澤森歪了歪腦袋,「但是事先聲明,我唱歌會跑調,而你們都不許笑,誰笑誰以後吃薯條沒有番茄醬,吃速食麵沒有調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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