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星之彼端
「我愛上愛麗斯菲爾了。」停頓一下,像是唯恐眼前表情迷惘之人不能明確他的意思般,伊藤重複了一句。
同時,伸手制止不明所以的店員想要端酒過來的舉動,然後在他慢條斯理從西裝內側開始向外掏錢包時,「砰」的一下,充滿力量的一拳落在了眉骨上。
眼角在對面的拳頭握緊時既已投以注意,如果想避開的話輕而易舉,可心裡卻根本不想那麼做。
衛宮應該很憤怒吧,難得純粹投以善意之人,卻給出了如此失禮的回答。被揍也是理所應當。
「砰」的一下,又是一拳打過來。伊藤就順著力量頭栽在了餐桌上,當第三拳結束時,他站了起來。
躲到了櫃檯后的店員正在打電話報警。
「你也不想引起騷亂吧?」單手穩穩的抓住再次揮過來的手臂,伊藤冷淡的說。
眼角充血腫了起來略微遮擋了一些視野,但公眾人物的形象卻更為重要,是以只是簡單的擦掉臉上的血跡,伊藤就鬆開了衛宮的手,朝著店員走去。
衛宮切嗣就握著拳眼睜睜看著他催眠了店員。
頭也不回,看也未看身後的衛宮一眼,做完了善後工作的伊藤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亂的襯衫領口,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回去吧,」男性堅硬棱骨分明的手放在了門把手上,他的聲音亦如手指一樣堅硬:「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夜色掩蓋了他臉上意味複雜的微笑,那是對於自己的嘲諷,說到底他又有何資格如此奉勸別人呢?
伊藤走出了門。
身後叮噹一聲是門上鈴鐺的脆響,就像被關上的門一樣,之前多餘的情緒也在走出大門的瞬間被置之腦後,伊藤已經開始考慮:「既然衛宮切嗣找上了門,那麼其他人也會陸續出現了。」
如果是普通人簡直會為接下來將要面臨的整個裡世界的追殺情況擔憂的睡不著覺,但對於伊藤來說,卻不過是按部就班實現早就布置好的計劃而已。
「沒什麼可值得擔心的。」這種話根本不需要說,就算遇到了意外也很期待,男人平靜到平淡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過說起來,如果計劃不小心失敗死掉的話,會有人為自己哭泣嗎?
腦子裡憑空浮現了香取女士的臉,響起的聲音則是:「時臣先生有過那種想要為心愛之人犧牲一切的心情嗎?」
沒有,沒有,沒有在他死後可以為他痛哭流涕的人,也沒有在意到不計一切想要為之付出的人,如此想著,人生不禁覺得有點乏味,但從另外意義上說,也輕鬆又安全的多。
伊藤平穩的走在夜晚無人的街上,遠坂宅所在的地方距離這裡至少有一個小時的路程,中間還要經歷兩處地下通道、三處樹蔭濃密的街道、以及一處到夜晚就會完全沒人的學校廣場。
戰場早已選好,如果再考慮監控系統的話,真正能用的地方也不過只有三處,想必這些最早一批到來的精英應該早已調查清楚。
於是在走到第一處地下通道時,伊藤再次整理了一下臉上的傷口,這種時候心裡有細小的慶幸,還好就算繁華如東京夜晚也同樣是寂靜的,不然想必就不能帶著傷口從容走上這麼久了吧?
並非是什麼傷疤是男人的勳章之類的理論,也不是低級趣味的抖m,只是有些時候不被原諒比被原諒讓人好受的多。
正無聊的站在地下通道入口前如此一本正經的想著,10分鐘之後,就看到了與初次見面的綺禮制服相似的,但卻是銀白色的神父袍。
原來是來自教會的行刑者。
似乎對自己相當有自信的的樣子,雖然教會並不在乎群攻,但來者卻堂而皇之的站在了地下通道入口處的路燈之下,路燈昏黃的光線中,露出了一張如少女般纖細易碎的臉。
伊藤靜靜注視著來者,來者亦默不作聲的回視伊藤,暗沉的夜色帶著魔魅的氛圍,或許也是雙方對自己的力量都十分自信吧,是以相互間並沒有大戰來臨前那種緊張的氛圍,更多的是悠然又從容的觀察。
「伊藤誠,這大概就是你的名字吧?」如此仔細的看了一會兒,來者終於緩緩開口,正如他的樣貌,少年的聲音也十分纖細清脆,仿若山間透徹的溪流,可說出的話語卻十分狂妄:「我的名字叫梅勒·所羅門,這是你需要記住的名字。」
「身為死者如果連殺掉自己的人的姓名都不知道就太可憐了,不管你是真的愚蠢也好,還是有其他計劃也罷,總之,為了你敢於暴露自己存在的勇氣,我賜予你知曉我名字的榮耀。」
「雖然事實上我並非專門為你而來,這只是路過所以打算順手完成的工作,但毫無疑問,你將要死了,你有什麼想要說的話或者不得不辭別的人嗎?」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此時大概會覺得非常無語或者憤怒,不過拜前期資料準備的特別細緻的綺禮所賜,當看到少年的妹妹頭時就已經了解來者身份的伊藤並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
他平靜的思考著:「之前資料里說所羅門十分喜歡偽裝成無害的中年教士,那麼從所羅門主動透露真名以及露出真面這點來看,也算是對生命有一定的尊重。起碼並沒有把剝奪他人生命當做是普通的事。」
雖然有不少心靈扭曲的傢伙會把殺人當做是盛大的儀式,但就眼前的存在來說,對方確實是面對工作的平淡態度。
但依然會是一場殺戮,不過里世界的生活就是這樣——擺脫了法律的束縛,一不小心就會死亡的生活。
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生與死的邊緣刀尖漫步,所謂的和平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到底得是多樂觀的人才會覺得可以改變這樣的世界並追求和平?想到這種事腦子裡就會自動出現衛宮切嗣那張憤怒的臉。
「你沒有什麼想要說的嗎?那麼我們現在就開始吧。」耐心的等了10秒,然而對面的西裝男人就像死掉一樣安靜,所羅門好風度的宣佈道。
「不好意思,剛剛想到了一個朋友。」嗯,不管怎麼說,雖然經過之前的宣言想必對方並不會這麼認為,但衛宮曾經為自己付出的那份擔憂是真誠的,尤其是在面對整個裡世界的壓力下他還是決定站在伊藤這邊,如此行為不管怎樣都可以稱之為朋友,「雖然有點天真,但卻是很好的人。」
一點都不覺得這種時候說這些無關緊要的閑話毫無意義,也並不像對面站的是想要奪取他性命的強敵(死徒二十七祖之一,埋葬機關排名第五的代行者,無論哪個身份都能讓人渾身戰慄,恐懼為敵的存在),伊藤略帶感慨的說道:「雖然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並不長,但我也終於有了朋友(單方面的),這事實還挺讓人心情愉快的。」
「所羅門先生有朋友嗎?」
【閑聊般的語氣,如果不是粗神經就是自信到底,而眼前人並不像是粗神經。】——任誰在執行獵殺任務時遇到了實力相差很多的獵殺對象被如此問上一句都會心生驚訝,理所當然的,梅勒·所羅門沒有回答,但準備派出左手惡魔的動作卻不禁稍稍一頓。
少年冷淡的站在原地觀察著伊藤。
對這種情況早有評估,事實上無論是誰如果在事先做了如伊藤一樣的準備的話都能做到這一點,畢竟人雖然複雜,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種生物,是生物就有普遍性,想要了解一個人既困難又簡單,但總的來說只要知道他過往的所有經歷、他的愛好、他的禁忌、處理事情時的偏好及習慣……再加上對於世事的洞察力,只要有這些,從心理層面上掌控一個人並不算困難,甚至可以說,這正是伊藤的強項。
他坦然回視所羅門,依然還是之前的輕鬆態度,既不過分緊張,但也並非毫不在意:「對您之前的問題,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和您發生衝突。」他不疾不徐的說。
出乎意料的從容態度簡直讓人覺得有些震撼起來了,並且與這份從容相對應的,男人也十分自信,讓人輕易就能分辨出,這是對自己能力、對於事件有著絕對掌控才會有的發言。
可只是一個遠東之地的不知名魔術師而已。所謂的自信也可能是未見識過世界天高地厚的天真狂妄。這麼想才符合情理,可是,看著對方站姿筆直優美的身軀,平靜淡然的臉,僅僅簡單站立的姿態卻不容輕慢的絕對尊嚴,原本就在嘴邊的「憑什麼」就忽然說不出口了。
從容的風度令人心折(人人都愛伊藤誠),統御者即使身在低位也依然耀眼,即使強大如所羅門在不知不覺中也閉上了嘴。
「或許更該說,我不但不想和所羅門先生發生衝突,與之相反,如果可以與所羅門先生並肩而行,我會感到非常高興乃至榮幸。」
被追殺的對象認真又誠懇的說出了奇怪的話,明明在教會這麼強大的勢力面前(即使是死祖們也不得不在意的勢力),名為伊藤誠的存在不過等同於螻蟻,然而卻一本正經的邀請負責追殺他的人與其同行……太可笑了,任何有理智的人都該如此認定,但是看著那張認真臉卻無法說出嘲笑的話語。
「據我所知,所羅門先生是教會埋葬機關的一員,埋葬機關存在的意義是清除主要以死祖為目標的異端,而所羅門先生恰恰是死祖之一。作為死祖卻為對手服務,這種行為本身就很奇怪。」
「但考慮到所羅門先生喜好收藏的話,一切就容易解釋了。」
「如果我說,我可以為所羅門先生取得那件珍寶,是不是就可以換取所羅門先生您的支持呢?」男人微笑著說出了可以堪稱本壘打的致命一擊。是的,所羅門之所以為教會服務的理由,不過就是因為他在窺視一件寶物而已。
「別開玩笑了,那東西被教會把控著。」反駁的話脫口而出,總覺得如果再不反駁的話,就會在這種魔魅般誘惑的氛圍中漸漸屈服,就像,即使現在也無法把眼睛從對方身上移開移開一樣——對面的男人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人類精英,然而本身的存在卻讓人無法忽略,或者說一秒比上一秒更被其吸引才更準確。這種感受就如從高空墜入虎穴,身不由己且身心戰慄。
「是的,相比我馬上就可以得到教會、魔術師協會支持的事實來說,只是得到您想要的物品,並算不上難。」男人微笑著回應,是胸有成足者才具備的自信語氣。
「你研究過我。」事到如今,就算是笨蛋也能得出這種結論,但出乎意料,被這個男人仔細研究過的事實並沒有引起所羅門的不快,甚至,在回視著那雙深空一樣的幽藍色雙眼后,反而會覺得一陣被尊重的感受。
「是的,因為無論如何都想得到您的支持。」不否認自己的努力,如果可以希望永遠都不用說謊,伊藤給出了坦誠的回答。
「好吧,那我同意了。」突兀的回答在伊藤還未陳述完理由之前即已脫口而出,聲音傳播到空氣中擴散開來后,即使發言人自己也吃了一驚,但隨後就變得靜默起來。
嗯,是的,就這麼輕易的,第一個追殺者已經正式加入了伊藤的行列,新的夥伴並非什麼不知名角色,而是,擁有著只要人類提出幻想,就可以按照幻想製作出實現人類幻想惡魔這種類似於萬能許願機能力的星之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