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人,寫壞的小說(1)

做好人,寫壞的小說(1)

做好人,寫壞的小說

--在挪威比昂松作家節的演講

在挪威北部這個美麗的小鎮,尊敬的比昂松先生的故鄉,我知道我的同胞詩人北島先生已經到過這兒。我不知道他在那次作家節上作了怎樣的演講,受到怎樣的歡迎,但我想我的演講和他的相比是笨拙的、老實的、不那麼受你們歡迎的。因為,北島先生是一隻離開土地高飛的孔雀;而我,還只是在那塊土地上掙扎著呢喃的麻雀。麻雀不光沒有孔雀好看,它的叫聲也沒有孔雀的叫聲嘹亮和動聽。因此,我對北島先生倍加尊敬,這也就註定我的演講不會像他的到來那樣受到歡迎。還因為,他是一位了不起的詩人,他一開口說話就是詩歌的誕生;而我是一位普通的小說家,我一開口說話就是大白話、大實話,如同泥巴掉在土地上一樣沒有什麼值得關注和美麗的。

今天,我選擇「做好人,寫壞的小說」作為我的演講題目。之所以選擇這個相對淺顯又貌似莊重的演說內容,是因為世界上有太多的貧瘠到鳥不拉屎、草不開花的土地,它們不美麗、不富饒、不受人們的喜愛,但畢竟,那兒即便是一塊不毛之地,也還是我們人類的一塊土地。一塊被太多人遺忘、太多人不願過去腳踏的土地。我不希望在我的演講中,有歐洲人偏愛的那種幽默和笑聲,而希望有如現在一樣的安靜和安靜中被我們遺忘的思考與我們彼此交流的啟發。

這是我第二次到達挪威。我已經知道挪威和整個歐洲的許多國家,孩子們在10歲之前都要學習、理解一種被我們稱為「公民手冊」或「公民須知」的那種莊嚴的文字,以使自己長大以後,知道自己作為一個國家的公民,有什麼權利和義務,明白如何做一個國家稱職的公民,享受一個國家公民應有的權利。可是,我已經53歲了--中國有一句老話,叫「人生七十古來稀」,就是說,人活到70歲自古至今都是稀少、稀罕、稀見的事情。那麼,53歲的年齡,按中國的老話應該說我已經走完了2/3的人生歷程。可在我已經活完大半人生的時候,非常遺憾,也非常悲涼和凄楚,我還從來沒有讀到過在歐洲五六歲、歲的孩子在幼兒園和小學就可以讀到的作為一個社會的公民他應該知道、看到的一個公民的權利和義務那樣如法律條款般莊重、神聖的文字和冊頁。一個公民從來沒有見過國家公民的手冊和條款,在漫長的人生中不知道他有哪些權利和義務。那麼,他就無法去做一個稱職的、優秀的國家公民。實事求是地說,在中國我不是一個好公民,因為我從來都不知道如何去做一個好公民。但是,我用我五十幾年的人生閱歷和三十幾年的寫作經歷,明白了另外一條簡單卻是神聖的道理(色色小說,那就是--爭取做個最好的人,努力去寫最「壞」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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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胡言——閻連科海外演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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