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與土地(2)

心與土地(2)

你所要去做的、能夠去做的,就是把你的心交給那土地。《我與父輩》的寫作,正是把心交給土地--而不是交給你筆下創造的人物、語言、敘述和技巧的一次努力和嘗試。我寫過很多帶著強烈嘗試的小說,如《日光流年》、《堅硬如水》、《受活》、《丁庄夢》和《風雅頌》等,我需要一次不帶任何嘗試的寫作和回歸,從走得很遠的高峰迴到踏踏實實、扎紮實實的土地上,讓寫作中的張揚、狂歡和有意壓抑的情感,一是一、二是二地回到土地的純凈和質樸中,把敘述中的技(色色小說巧、技術,從寫作中剔除得一乾二淨、明明白白,除了心和土地,其餘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我與父輩》全部的寫作經驗和感受。

我知道,《我與父輩》在這方面做得還不夠,但我畢竟那樣去做了。不構思、不設計、不精雕細刻和推敲琢磨,讓筆沿著你最心疼、最心暖的思緒走下去,有之則言,無之則止,讓你筆下的一朵雲、一根草、一聲鳥鳴都和柴米油鹽聯繫在一起,都和那塊土地的黃土生長在一起。

我嘗試著這樣去寫作--只有把心回歸土地的過程和體驗,而沒有自己要在那土地上栽樹和蓋房、立碑和佔有的半點貪念和慾望。

終於寫就了《我與父輩》這部所謂長篇,其實並不很長的家族散文。寫完后,交給自己最信任的同人朋友去出版,到這裡,這件事情也就畫下一個句號過去了。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讀者對這本書的熱情和同人對這本書的愛,還有韓國的我的作品的譯者金泰成老師和子音母音出版社的社長與今天在這兒幫我作翻譯的金贊永小姐,他們說他們在讀這本書時都哭了,淚流滿面。在法國,譯者和許多讀者也是同樣,說他們是含淚讀完了這本書。一本書讓人掉淚並不等於就是一本好書,但國外的讀者在閱讀《我與父輩》時感動和流淚,就會使我覺得我的寫作值得和有價值,讓我相信,人類文化雖有巨大差異,但可以達到情感的完全相通。讓我感到,我的寫作雖行走在「背離」的道路上,但你把心交出去了,把心交還到和你生命相連的那塊土地上,無論是中國讀者,還是外國讀者,都會毅然地與你同道和同心,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境況下,都會堅定地和你站在一起,同苦同樂、同笑同淚。

在這兒,有許多同學都看了《我與父輩》,也都非常喜歡這本書,這讓我感覺到,在寫作中質樸不是無華的實在,而是一種寫作的境界和高度。

《我與父輩》的經驗是,作家只應有用心寫作的義務,而不應有其他的要求和想念。因為說到底,無論是中國讀者,還是外國的讀者,他們對用心和土地交流寫作的人,是會用心和土地般的寬容去衡量評定一個作家和他的作品的。

謝謝大家!我的演講到這兒就結束,剩下的時間我們可以進行提問和交流。

2011年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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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胡言——閻連科海外演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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