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出了阿律家,諸葛英加快一步緊緊地跟在邢玉珍身後。
飛馳中,邢玉珍回過頭來笑道:「你是怕我跑掉是么?」
諸葛英淡然說道:「你以為你跑得掉么?」
邢玉珍笑道:「試試如何?」
諸葛英傲然點頭道:「可以。」
邢玉珍沒有再說話,轉過頭去,身法突疾。
諸葛美猛提一口真氣追了上去。
邢玉珍賓士的方向自然是近在眼前的『六詔山』,只見她在前飛馳,捷如一縷輕煙地登上了『六詔山』。
『六詔山』地處蠻荒,其險惡是可以想像的,除了山高壑深,危崖奇岩處處之外,古森林遍山,毒蛇猛獸出沒,更有那霉爛的沼澤,奇毒的瘴氣。
然而,邢玉珍一路所經,儘是些可稱平坦好走的小徑,這些路,諸葛英前曾踏遍『六詔』全山,如今卻自問沒走過。
他不知道邢玉珍是往『大詔』深處走,而且越走越高。
一個時辰之後,邢玉珍帶著諸葛英登上了「六詔」極巔,她空然在這絕峰的一塊平地上,剎住身形,回過頭來含笑說道:「年輕人畢竟氣盛些。」
她像個沒事人兒一般,這位「白髮他姬」的成名的確不是虛致,多年來威震寰宇也確是有她的道理,她一身功力的確高深莫測。
再看諸葛英,玉面紅紅的,額上也微見汗漬,他淡然問道:「到了么?」
邢玉珍抬手往前一指,含笑說道:「我就住在那兒,看見那塊山壁了么,繞過去就是,為了怕驚嚇了我要你見的人,我不得不在這兒停下來。」
諸葛英抬眼前望,果然,平地邊緣上有一塊刀削一般的石壁,石壁邊緣上有一條寬窄只容一人行走的小路,通往石壁的那一邊。
這塊石壁跟這條小路像煞在這「六詔」極巔空中,下面就是萬丈深淵,只一失足其後果……
諸葛英微微皺了皺眉道:「你到底要讓我見誰?」
邢玉珍道:「已經到了這地方,再繞過那塊石壁你就知道了,奈何這般沒有耐性?請吧!」
她招了招手,側身讓了讓路。
諸葛英沒動,道:「既然帶路,就應該帶到底。」
邢玉珍倏然一笑道:「堂堂昂藏七尺鬚眉,當今武林中的翹楚,竟然也玩小心眼兒,表現得這麼小家子氣!」
諸葛英淡然說道:「你我是敵非友,面臨險地,不得不防。」
邢上珍道:「我走在前頭先過去就暗算不了你的么。」
諸葛英道「至少你是在我眼前。
邢玉珍道:「你怎麼說這種話,以你的名氣跟所學,是不該說這種話的,在我輩來說,眼前跟背後有什麼分別?」
諸葛英道:「分別固然是沒有什麼分別,不過置身在那條小路上,轉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邢玉珍一笑淡淡道:「你的顧慮十分周到,只是我認為是多餘,說句話不知道你信不信。」
諸葛英道:「什麼話?」
邢玉珍一指置身這塊平地道:「這塊平地也下臨萬丈深淵,我若有害你之心,我能輕易地把你打下去,你信不信。」
諸葛英淡淡說道:「是么?」
邢玉珍道:「別的我沒見過,這一路飛馳,我能氣不稍喘,面不改色,而你卻紅熱上臉,額上見汗,至少這一點我比你強,你不如我。」
諸葛英心頭震動了一下,沒說話。
邢玉珍一笑說道:「年輕人,你我是友非敵,今後別再玩小心眼兒,跟我來吧。」
她轉身踏上了那條小路,輕盈靈妙地走了過去。
諸葛英踉上上去,他卻不敢大意,雙臂凝足了真力,兩眼直望著邢玉珍的雙肩,一眨不眨。
等繞過了這塊石壁,他才發現他這份戒心是多餘的,邢玉珍走在前面,連頭都沒回。
繞過這塊石壁,諸葛英散卻去了兩臂的真力,略略鬆了一口氣,同時,他心神震動,為眼前的景色怔住。
眼前,又是一塊平地,敢情是一大塊平地被那塊石壁由中分開了,這塊平地上,皆倚孤峰地築著一座小茅屋,屋外有一圈竹籬,竹籬內奇花異卉,竹籬外草亭一座,棋盤一方,一局沒收拾的殘局。
草亭內,石見一個,石凳兩隻,正好供相對奕棋,或品茶,或舉杯邀月,或…
…儘是人生快意雅事。
這麼一個女魔頭,竟覓了這麼一個幽絕淡雅的地方築廬而居,令人除了覺得她極懂享受,的確不凡不俗之外,還令人有一種大不相襯,糟塌了這塊地方之感。
不過後又說回來了,邢玉珍是殺了夫婿偕清夫私奔躲隱,也確實應該選上這麼一處常人難覓的所在。
他望著眼前這一片出神,邢玉珍卻開口笑問道:「還差強人意么」
諸葛英倏然走過神來,淡然說道:「實出我意料之外。」
「怎麼」。邢玉珍道:「我不配住在這兒。」
諸葛笑道:「不,你該住在這兒。」
這話話裡有話,邢玉珍絕不會不懂,可是她能若無其事,毫不在意,她半轉脖子,笑指草亭道:「這兒的一切都由我親手布置,連草亭里的石几、石凳在內,便連那方棋盤也是,住在這兒沒地方去,就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閑來時兩個人下下棋談談天,眺望一直遠山近水,看看日出回落跟朝夕不同的瞬息萬變得雲海奇景,倒也是人生難得幾回的稱心事……」
諸葛英道:「你的的確確地歸隱了。」
「難道不是。」邢玉珍抬手一比,笑問道:「看,這裡哪兒帶著一點人間煙火,哪兒帶著一點武林中的血腥暴戾氣,所無儘是自然,所聞儘是天籟……」
諸葛英淡然截口道:「可以讓我見見你讓我見的人了么?」
邢玉珍眉鋒微微一道:「年輕人,你不該那麼俗。」
諸葛英道:「我現在沒有那種閒情逸緻風雅心。」
邢玉珍搖了搖頭道:「年輕人,假如可能,我希望你在『六詔』住些時日,別盡讓武林中的那些事……」接道:「不說了,你不會愛聽這些的,跟我來吧。」
轉身推開竹籬門行了進去。
諸葛英邁步跟了進去。
走過一段級短的碎石小徑,諸葛英跟著邢玉珍進入了茅屋,茅屋一明兩暗,明的這一間是個淡雅的小客廳,几椅都是一根根圓木捆札而成的。
左右兩間,各垂著一塊竹簾,邢玉珍進屋便向著裡屋道:「玉郎我回來了。」
只聽屋裡傳出個蒼老卻十分輕柔的話聲:「還帶來了哪位貴客么?」
邢玉珍聽道:「是位來自武林的年輕人,我讓他見見你。」話落,轉望著諸葛英道:
「跟我進來吧。」
掀簾走了過去。
諸葛英跟著走了進去,抬眼一看,他不由怔了一怔。
很顯然地,這是一間卧室,陳設雖然簡陋,但不失雅緻,兩張用木板搭成的床,床上的鋪蓋雖然破舊,但很乾凈,一張床空著,鋪蓋疊得很整齊,床頭壁上掛著一張琴,一柄斑爛古劍。
另一張床上,躺著一個像貌清癯,長眉鳳目,俊逸不凡的老人,他看人去五十上下年紀,人很文弱,一身書卷氣。
諸葛英見過的人不少,他一眼就已看出這老人不但不類邪惡,而風是個很正派的人物。
床上老人一見他走進來,仰身便要坐起,那玉珍忙走過去扶起了他,很溫柔,很體貼。
老人著一件青衣,襯托訪他越發地俊逸不凡,可見得在年輕時必然是位瀟洒飄逸,倜儻不群的美男子。
青衣老人向著諸葛英一拱手,含笑說道:「貴客蒞臨,蓬畢生輝。老朽不利於行,未曾恭迎於草茅之外,實在失禮得很,還望閣下諒宥。」
邢玉珍在一旁柔聲說道:「他是當今武林中的翹楚,稱奇稱最,複姓諸葛,單名一個英字,有個美號叫玉書生,你看怎麼樣。」
青衣老人人即說道:「諸葛少使英華內蘊,人品絕世,稱難求,稱罕見,一見之下頓今我仔惺惺相惜之感,理應是當今翹楚,理應是當今翹楚。」
邢玉珍抬眼望向諸葛英,道:「這是外子複姓仲孫,雙名漱玉。」
諸葛英不自由自地拱手說道:「諸葛英來得魯莽,打擾之處還望仲孫老先生海涵。」
青衣老人仲孫漱玉立即說道:「這是什麼話,我夫婦倆住在這窮山惡水,人跡罕至之處,一無親人,二少朋友,久嘗寂寞滋味,今日能接得少俠這麼一位貴客,樂何可支,歡迎都怕來不及呢……」
轉望邢玉珍笑問道:「珍妹,請諸葛少俠那地坐,廳里還是外頭。
邢玉珍嘆道:「八成兒你又想到外頭坐坐去,是么?」
仲孫漱玉窘笑說道:「珍妹,我都快憋壤了,出去透透氣不好么。」
邢玉珍白了他一眼道:「別忘了,你是主人。」
仲孫漱玉忙轉望諸葛英,說:「我想請少快外面草事中坐坐去,不知少俠……」
諸葛英當即點頭說道:「客隨主便,諸葛英敢不敬迎。」
轉身先退了出去。
隨見仲孫漱玉偕同邢玉珍跟了出來,諸葛英看得清楚,仲孫漱玉兩腳僵直,寸步難行,他等於是被邢玉珍抱著出來的,諸葛英沒在意,當然他更不便問。
草亭中坐定,仲孫漱玉立即望著邢玉珍道:「珍妹,咱們以何物待客。」
邢玉珍道:「班大哥釀的酒嫌太烈了些,咱們自釀的『碧玉醪』如何。」
仲孫漱玉撫掌笑道:「好極,我垂涎久矣。」
邢玉珍白了他一眼,嚷道:「瞧你那付饞像,也不怕客人見笑。」
白首夫妻儼然年輕愛侶,由此可見他二人情愛之篤,委實令人有隻羨鴛鴦不羨仙之感。
轉眼間邢玉珍從屋裡捧著一隻漆盤出來,漆盤上放了瓷瓶一隻,酒杯兩個,另外還有幾樣下酒的鮮果。
她收拾了那盤殘局,把酒菜擺好,拿起瓷瓶斟了兩杯,酒色碧綠,清香撲鼻,只不知是何物釀造而成。
仲孫漱玉拿起面前一杯酒,含笑說道:「少俠,這是我夫婦自釀的果子酒,用『六詔』特產密姚加松子釀成,雖不敢說延年盆壽,倒也能提神醒腦,少俠請嘗嘗看,是否可口。」
諸葛英遲疑了一下,邢玉珍立即笑道:「玉郎,你可懂失干為敬。」
仲孫漱玉「哦」地一聲笑道:「是我失禮了。」立即一仰而干。
諸葛英好不難為情,這才拿起酒杯淺飲了一口,酒甫入口,一股清香立即順喉而下,味醇異常。
只聽那玉珍笑問道:「如何,年輕人。」
諸葛英明自她這一問的真正意義,臉一紅道:「沒想到賢伉儷還是杜康之流…
…」
仲孫漱玉立即笑道:「怎敢當少俠如此誇讚,只要少俠不嫌粗淡我夫婦就知足了。」
喝了兩杯「碧玉醪」之後,邢玉珍突然說道:「玉郎,你可知道咱們這位貴客的真正來意。」
仲孫漱玉含笑點頭。「我還不算太糊塗,你我久絕外界,今日忽有武林少俠蒞臨,自不尋常,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踉當年事有關。」
邢玉珍含笑說道:「你猜對了,咱們這位貴客提我殺了夫婿偕情夫私奔,兩趟由中原千里迢迢來到『六詔』找我,欲一伸武林正義,替查三影出口冤氣,你看咱們該怎麼辦。」
仲孫淑玉目注諸葛英道:「是么,少俠。」
諸葛英毅然點頭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仲孫漱玉微微一笑道:「那麼,容我先請教少俠跟查三影有什麼淵源。」
諸葛英搖頭說道:「談不上淵源,先父在世的時候,受過查前輩活命之恩,臨終屬我報恩……」
仲孫淑玉「哦」地一聲道:「查三影什麼時候伸手救過人。」
諸葛英道:「先父是個樵夫,有一回在深山中遇蟒,正巧遇查前輩路過該處,出手誅蟒,救了先父……」
仲孫漱玉點頭說道:「這該是查三影生平唯一的一次出手救人……」頓了領,接道:
「令等身受查三影活命之恩,姑不論臨終是否有此遺囑,身為人子,代父報恩,這也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之事……」
轉望邱玉珍道「珍妹,是你說還是我說。」
邢玉珍搖頭說道:「我懶得說,還是你說吧。」
仲孫漱上收回目光,臉色一整,道:「少俠,查三影的確是死在拙荊之手,這一點我不否認。」
諸葛英臉色一變道:「江湖傳言並沒有錯,事實上查前輩的屍身上確是留有尊夫人的獨門天殘指指痕。」
仲孫漱玉道:「這種種說法並沒有錯,唯一與事實不符的,是拙荊並未殺親夫偕情久私奔,而是誅惡魔救她的丈夫,為恐查三影的黨羽報復,也厭倦了武林生涯,所以才偕她的丈夫來到『六詔』隱居。」
諸葛英呆了一呆,道:「是么,仲孫老先生。」
仲孫漱玉搖頭說道:「少俠這老先生三字叫得找遍體生寒,頓悟老之已至,不管少俠對我夫婦如何,我願意踉少俠結個忘年交,暫由諸葛少俠改個別的稱呼……」頓了頓,接道:
「少俠,我本一介書生,自幼與拙荊訂有婚約,及長,拙荊這出身武林世家的女兒,不以獃痴迂腐見棄,毅然下嫁,我夫婦平淡渡日,倒也十分甜蜜,誰知好景不長,拙荊那位表兄查三影由愛生妒……」
諸葛英一怔道:「怎麼,查前輩是尊夫人的……」
「表兄」,仲孫漱玉道:「查三彩的母親是拙荊的母姨母。」
諸葛英大感意外地道:「原來查前輩與尊夫人竟是表親。」
仲孫激玉淡然一笑道:「這關係除了我夫婦與查三影本人之外,再無第四人知曉……」
「不,」邢玉珍突然說道:「表嫂也知道。」
仲孫漱玉微一點頭道「對了,我倒把表嫂給忘了這麼多年了,不知道……」
諸葛英忍不住截口問道:「怎麼,查前輩原有……」
仲孫激下道:「他不但娶有妻室,而且結縭還在拙荊嫁我之前。」
諸葛英「哦」他一聲。
仲孫漱玉接著說道:「我夫婦那位表嫂也是位出身武林世家的巾國奇英,十分柔婉賢淑,人也長得美艷無雙,然而查三影並不知足,他卻遺棄了自己的妻女,奪去了我的愛妻……」
諸葛英道:「遺棄了妻女?他還有……」
仲孫漱玉黠頭說道:「我夫婦那位表嫂替他生有一女。」
諸葛英點了點頭道「請說下去。」
仲孫淑玉道:「我遵命……」
話鋒微頓之後,他接著說道:「查三影仗著他那一身高絕的武學,奪去了拙荊,他明知拙荊性情剛烈,不會從他,於是他又擄去了我,然後以我為脅,迫使拙荊從他……」
仲孫漱玉突然住口不言。
諸葛英目光掃了邢玉珍一下。「
邢玉珍抬手輕掠那一頭白髮,泰然地道「年輕人,外子在他手中,隨時有殺身之險,你說我是從他還是不從他?」
諸葛英遲疑了一笑,道:「事關重大,我不敢直喙。」
邢玉珍淡然一下,道:「那麼讓我告訴你,我從他了,而且跟他過了近十年的夫妻生活,儼然一對恩愛情篤夫婦,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諸葛英只覺胸口像塞了一塊什麼東西一般,堵得他好不難受,可是他並沒有說話。邢玉珍接著說道:「這就是武林中都知道『玉面閻羅』與」白髮仙姬『伉儷情深,恩愛逾常的道理所在,年輕人,你明白了么。「
諸葛英微一點頭道:「我明白了。」
邢玉珍突然抬眼望向長空,話聲有點異樣,緩緩說道「我不得不如此,否則我無法換取查三影的相信,無法使他減低戒心,更無法換取我丈夫的性命……」
仲孫漱玉顫聲說道:「珍妹,為了我,你的犧牲是夠大的。」
邢玉珍收回目光,柔聲說道:「玉郎,這句話我多少年沒聽過了。」
仲孫嗽玉輕笑一聲道:「珍妹原諒,今天我是情不自禁,今後我不說就是。」
邢玉珍目光從他臉上移了開去,道:「當年那一天,查三影酒醉不醒,他自從奪了我之後,是滴酒不沾的,可是由於我多年的表現,使他減低了戒心,那一天他似乎也特別高興,不但喝了酒,而巨喝得大醉酩酊倒卧在書房中,我把握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吁了一口氣接道:「起先我還怕他有詐,要知道我一身所學還不如他,一個不成,不但我多年心血白費,犧牲付諸東流,永遠不會再有機會,而且玉郎的性命也再難保住,於是我先從窗口打進一把毒砂,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他的臉上,他捂臉痛呼,從睡榻上滾落地下,接著找闖進去以『天殘指』取了他的性命,最後我又在他頭上補了一掌……」
諸葛英皺了皺眉。
邢玉珍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意,道「年輕人,你認為我太狠,太毒,是不是?一個女人付予最大的犧牲,忍羞含辱多少年,你知道她心裡是什麼滋味?」
諸葛英心頭微微一寒,沒有說話。
邢玉珍接著又道:「我救出了玉郎,原想等救出玉郎后我再自殺的,誰知禽獸不如的查三影,竟然把玉郎的兩條腿給廢了……」
諸葛英不由把一雙目光投向幾下。
仲孫漱玉道:「少俠,我這雙僵直的腿,多少年來寸步難行,起坐行動一切都得珍妹照顧,這就是查三影除了奪我愛妻之外的另一樁所賜。」
邢玉珍道:「玉郎是個文弱書生,毫不諳武,那麼多年了,他跟我也都沒了親人,我若一死玉郎讓誰照顧,於是我只有再忍羞含辱,以這污穢之身陪著玉郎,唯恐查三影手下報復,我就偕同玉郎遠隱在這『六詔』絕峰……」
長長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年輕人,我夫婦的這段故事已說完了,你有什麼感想,做如何看法?」
諸葛英沉默了一下,抬眼問道:「我有什事要先請教一下」不敢,「邢玉珍道:」年輕人,你有什麼話儘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是。「諸葛英道:「前不久,玉面閻羅手下四衛之一的『血手印』宮紅,曾出現在呂梁山下……」
邢玉珍詫聲說道:「宮紅曾出現……年輕人,聽說查三影手下的四衛尋覓我夫婦不著,早在當年均已先後……」
諸葛英點頭說道:「這個我也知道,可是宮紅曾在『呂梁山』下出現過是實。」
邢玉珍道:「年輕人,你既然這麼說,我不敢不信,那或許是武林傳言之訛,要不就是他四人均系詐死,年輕人,你是聽誰說宮紅曾在『呂梁山』下出現過?」「諸葛英道:」我親眼看見的,而且我跟他動過手。「
邢玉珍道:「那我越發不敢不信了,只是,年輕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能說說么。」
諸葛英遲疑了一下道:「宮紅在『呂梁山』下欲殺害一對霍姓兄妹,當時那位霍兄已然中掌受了傷,恰巧我路過該處,阻攔了宮紅再下毒手,並且將官紅逐退…
…」
邢玉珍道:「年輕人,莫非你以前見過宮紅。」
諸葛英搖頭說道:「沒有,別說我以前沒有見過他,縱然見過他,他當時以一塊黑巾蒙面,也令人難見他的廬山真面日。」
邢玉珍道:「那……年輕人,你怎知道他就是『血手印』宮紅。」
諸葛莫道:「他那獨門『血手印』瞞不了人。」
邢玉珍「哦」地一聲道:「我忘了那位姓霍的已然中掌受傷了……」一頓接道:「年輕人,你不該放了那宮紅,你既然放走了宮紅,救了那姓霍的也算白救。」
諸葛英微微點頭說道:「我知道,『血手印』之傷,除了它紅本人跟『玉面閻羅』之外,當世別無第三人能救,可是我在發現『血手印』掌痕之前,並不知道那蒙面之人就是宮紅……」
邢玉珍道:「這麼說那姓霍的就難有……」
「不,」諸葛英道:「我閉住了他幾處重穴,阻住了傷勢惡化,只要能找得到宮紅,不愁救不了他。」
邢下珍道:「年輕人,難道說你要幫他找宮紅。」
諸葛英頭頭說道:「正是。」
邢玉珍道:「找著了宮紅之後,你打算逼他為那性霍的療傷。」
諸葛英道「除此我別無辦法。」
邢玉珍道:「年輕人,據我所知,查三影手下四衛手段,四大奇人無一不是桀傲兇殘,陰狠毒辣之輩,恐怕不易使他屈服……」
諸葛英道:「除非他願意一命換一命。」
邢玉珍目中異采透出白紗道:「年輕人,那姓霍的跟你有什麼淵源么。」
諸葛英搖頭說道:「談不上什麼淵源。」
邢玉珍微微點頭說道:「對一個談不上什麼淵源的人,你竟肯如此盡心心力,五七生能在當世之中稱奇稱最,確非幸致。」
諸葛英淡然說道:「誇獎了,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提宮紅么。」
邢玉珍道:「我正要問。」
諸葛英吸了一口氣道:「那宮紅說奉你上命,受你差遣……」
邢玉珍淡然而笑道:「年輕人,宮紅是查三影手下四衛之一……」
話時失道:「查前輩被害之後,他四人能收在你手下,這是很有可能的。」
邱玉珍搖頭說道:「年輕人,你要這麼想,就不配是稱奇稱最的『玉書生』,查三影是我殺的,他四人又是跟隨查三影當年的死黨忠僕,仇恨我都怕來不及,怎會能放在我多下。」
諸葛英道:「話是不錯,然而你既有輕易殺害查前輩之能,便應有使他四人變節移志之能。」
邢玉珍道:「年輕人,你簡直……除非你不相信我夫婦適才所說……」
諸葛英道:「事實如此,事關重大,單憑賢伉儷一面之辭,我是不敢輕信。」
邱玉珍目中寒芒透面紗,霍地站起。厲聲說道:「你竟敢不信……」
仲孫漱玉突然說道:「珍妹,不可如此,你多少年沒這樣了,諸葛少俠說的也是實情,武林的傳說,先入為主,何況諸葛少俠是受遺命報恩,咱們夫妻的一面之辭的確讓人不敢輕易相信,這種事若是換為你我,也是一樣。」
邢玉珍怒氣稍斂,冷然說道:「這麼說,我夫婦的話是白說了。」
諸葛英淡然說道:「我不敢說賢伉儷的話是白說,我不是個不問是非黑白的人,至少賢伉儷應該給我個證據。」
邢玉珍冷笑說道:「你這是存心難人,事隔多年,查三影已不在人世,死無對證,叫我夫婦何處再去找證據?」
仲孫漱玉突然說道:「珍妹,假如能找著表嫂……」
邢玉珍搖頭說道:「不少年了,玉郎,表嫂毫無訊息,她母女是不是仍在人世還很難說……」
仲孫漱玉道:「可是表嫂是咱們的唯一證人……」
邢玉珍道:「縱然表嫂還在人世,人海茫茫,字內遼闊,一時半會兒叫咱們夫婦何處去找,又從何處找起。
諸葛英道:「我可以等上些時日。」
邢玉珍一搖頭道:「年輕人,你不必等。」
諸葛英呆了一呆道:「我不必等……」
邢玉珍道:「邢玉珍作過最大的犧牲,蒙過最大的羞,受過最大的辱,好不容易脫離魔掌,夫妻團圓,遠隱『六詔』,恬淡渡日,不過想風平浪靜,再無波折可伴玉郎終生,恩愛共偕白首,誰知你又要替查三影報什麼仇地找來『六詔』,我忍夠了也受夠了,我如今只有一句話,我一無人證,二無物證,信也在你,不信也在你,我夫婦就在你眼前,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
諸葛英可沒想到她會如此激怒,這般行動,呆了半響,突然淡然一笑站了起來道:「既然如此,容我告辭……」
這下反倒使邢玉珍一怔,她道:「怎麼你要走……」
諸葛英道:「一面之辭並不足我信,但既有一面之辭我也不敢輕淡視之不加以求證……」邢玉珍道:「這麼說你是要去求證。」
諸葛英微一點頭道:「不錯。」
邢玉珍道:「你根本沒見過我夫婦的那位表嫂……」
諸葛笑道:「我不必去找賢伉儷的那位表嫂,但有一人足可證明賢伉儷所言之真偽。」
邢玉珍訝然說道:「還有一人?誰?」
諸葛英淡然說道:「宮紅。」
邢玉珍呆了一呆,猛然點頭道:「對,我怎麼把它紅忘了……」
忽然一笑接道:「年輕人,你找著宮紅一問,我夫婦之言必然是假不真。」
諸葛英目光一凝,道:「這話怎麼說?」
邢玉珍道:「那宮紅動工有奉我命,受我差遣之言,他豈會I再承認我夫婦之言是真不假。」
諸葛英淡然一笑道:「這個賢伉儷盡可放心,我自有讓他說實話的辦法。」
邢玉珍道:「年輕人,他的話你怎知是真是假。」
諸葛英道:「宮紅他不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
邢玉珍搖頭說道:「不妥,年輕人,假如他咬牙忍受,硬說我夫婦所說是假不真,我夫婦豈非永無冤白之日。」
諸葛笑道:「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邢玉珍尚未說放,仲孫漱玉已然說道:「珍妹,讓諸葛少俠去吧,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相信天道長存,我相信天心仁厚必不薄我,縱然我夫婦蒙冤而死……」
邢玉珍目中寒芒暴閃,霍地轉注平地邊緣那塊石壁道:「這是誰竟能跑到這兒來……」
諸葛英跟著雙眉一剔,點頭說道:「不錯,是有人來了……」
邢玉珍道:「不像班大哥……」
話聲未落,只聽石壁那邊有人叫道:「邢仙姬,阿英……」
諸葛英一怔道:「是阿律……」
邢玉珍閃身撲了過去,快捷如電,她轉過了石壁那一邊,轉眼間帶來過來了個,正是阿律,阿律手裡還拿了張血漬斑斑的巴掌大紙片,神色好倉惶。
諸葛英閃身出亭,迎上去喝問道:「阿律,什麼事?」
邢玉珍一抬手道:「別忙問他,從山下跑到這兒來,這一路也夠他受的,讓他先坐下喝杯酒定定神,歇歇再說。」
她拉著阿律進了草亭里,仲孫漱玉忙把一杯「碧玉醪」遞了過去,阿律詫異地望著仲孫漱玉,有點遲疑。
邢玉珍道:「這是我的丈夫……」
跟阿律這種苗子,很少懂漢文漢語的人,用不著說什麼外子。
諸葛英接著說道:「阿律,喝了吧。」
阿律這才抓起酒杯來個一仰而干,也許他覺得這酒異於常酒,他看看手中空杯,可沒說話。
「來,小兄弟,再喝一杯。」仲孫漱玉拿起瓷瓶又為他斟了一杯。
這回阿律沒猶豫,立即來了個點滴不剩。
一連喝了三杯碧玉醪,阿律算是定了神,人也沒那麼喘,那麼倉惶了,邢玉珍這才說道:「什麼事,現在說吧。」
阿律還沒說話,眼光一紅,道:「酒叔叔出事了……」
邢玉珍震聲說道:「班大哥,他怎麼了。」
阿律臉色倏轉煞白,神態怕人,道:「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個人,他要找你,酒叔叔對他說根本沒有見過你這麼個人,那人不信,後來那人看出酒叔叔叫班羿,動手逼問酒叔叔,把酒叔叔打得好慘……」
諸葛英雙眉一揚道:「說下去。」
阿律追:「酒叔叔真硬,真是個英雄,他就不肯說,後來那人沒辦法就生著氣走了,我恨不得殺了那個狗東西,可是劉叔叔不肯,死命拉著我,說我不是那狗東西的對手,酒叔叔沾自己身上的血畫了這條路,讓我到山上來告訴你一聲……」
邢玉珍一點頭,冷然說道:「好,我下山看看去……」
阿律忙道:「喂,喂,你不能去,酒叔叔說只要他不說,那狗東西絕找不到你,叫你這兩天別下山去……」
邢玉珍道:「阿律,你要知道,你酒叔叔現在受難之口。」
阿律道:「找知道,可是酒叔叔說……」
邢玉珍道:「無論怎麼說,我不能因為我的安危而不顧你倆叔叔的生死,你暫時在我這兒待著,讓我下去……」
諸葛英突然說道:「邢仙姬可願聽我一言。」
邢玉珍轉眼過來問道:「年輕人你要說什麼?」
諸葛英道:「讓我下去看看來人是誰。」
邢玉珍呆了一呆道:「讓人我下去看看,年輕人,來人找我的,這是我的事。」
請葛英道:「我知道,可是在我來說,任何人找你那卻不單單是你的事。」
邢玉珍倏然而笑道:「我明白了,你是不願意別人殺我。」
請葛英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邢玉珍道:「年輕人,說句話你也許不信,我要不想死,任何人都殺不了我,便是查三影如今還在也不例外。」
諸葛笑道:「也許,只是我不管那麼多,別忘了,你不該留仲孫老先生一個人在山上。」
邢玉珍道:「年輕人,有你在這兒陪著他,我能放心。」
諸葛英道:「我的一身所學當不足對抗任何人,也許來人身手在我之上。」
邢玉珍沉默了一下,旋即點頭說道:「好吧,年輕人,聽你的,可是無論如何你必須代我保住班大哥!」
諸葛英道:「我不敢說擔保,我盡心儘力就是。」
邢玉珍道:「有你『玉書生』這句話也就夠了,我先謝謝你。」
諸葛英轉向阿律伸出了手,道:「阿律,把班老畫的路徑給我。」
阿律把那張帶著血債的紙片遞了過來。
諸葛英接道那張紙片問道:「阿律,那人還在村子里么?」
阿律道:「酒叔叔說在沒找著邢仙姬之前,那狗東西是不肯走的。」
諸葛英道:「他只一個人么。」
「不,」阿律追:「他還帶著兩個十六七歲的小孩子,看那狗樣子挺神氣的,那兩個小孩子是他的下人。」
諸葛笑道:「那人什麼模樣?」
阿律用手一比道:「個子高高的,很結實……我說不上來,你一進村子就知道了,村子里就他三個是外來人。」
諸葛英微一點頭道:「說得是,你暫時在這兒待著吧……」
抬眼一掃道:「我把阿律交給賢伉儷了。」
邢玉珍道:「你放心,到時候我夫婦還你個好好的阿律就是。」
諸葛英沒再說話,微一拱手,閃身撲向那條小路。
這條路諸葛英走過一遍了,如今手裡更有班羿畫的圖,自然是很順利,很快地便下了「六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