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重返烏鎮

第75章 重返烏鎮

第75章重返烏鎮

南司月靜靜地看了唐三一眼,輕聲道了聲「多謝」,然後抱著雲出,迅速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留下唐三,執劍站在眾人面前。

南之閑頭痛地看著他,到最後,幾乎絕望了,「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我又不是聾子。」唐三淡淡道,神色亦變得出奇平靜,「南司月也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是他的弟弟,為什麼不能信他?」

南之閑怔住。

他抬起頭,眺望著雲出與南司月消失的地方,手無力地扶著門檻,手指輕扣,木屑幾乎都插入了指縫間,許久,南之閑才低聲道,「我不是不相信大哥,正是因為,我知道雲出在他心中的地位,才不得不攔住他。」

唐三默然片刻,旋即轉身。

「你去哪裡?」南之閑問。

「既然你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那遠方就讓我去找吧。」唐三很自然地說,「雲出在南司月身邊,無論怎樣,我都放心。」

現在,找到遠方,才是當務之急。

南司月即便心急,此時應該也顧不上了。

南之閑愣了一會,隨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還是憂心你的家國大事吧。」唐三揚揚手,洒然地走了出去,直到走出眾人視線,他才緩住步伐,手捂著嘴,一直裝成無所謂的臉滿是悲戚,神色黯然,幾乎哽咽。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嗎?

他原以為,原以為可以躲過去的。

在看到雲出安靜含笑的時候,在聽到遠方在她肚子里輕輕動著的時候,他以為,一切都會成為過去。

——終究逃不出這命定的一劫!

唐三幾乎覺得慶幸,慶幸此時在雲出身邊的不是自己,如果是他,他無法面對,更無法選擇。

他永遠不可能對雲出下手,卻也不能放任她身不由己。

他已經嘗夠了身不由己的滋味,怎忍心,讓她也經受一次那樣的痛苦?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選擇,無論哪種抉擇,都足夠讓他死一次。

剜心剜肺,生不如死。

那南司月呢?

南司月對雲出的用心,只會比他更深,絕對不會少一分。

他此時,又是什麼感受?

他又能做什麼選擇?

唐三茫然地走在田郊上,他知道自己應該馬上去找遠方,如果雲出真的出事了,至少,他要為她保住遠方,可是腿如灌鉛一樣,周身疲乏,再也動不了分毫,他終於停了下來,手扶著路邊一棵孤零零的樹,那種深沉的悲傷,從心底湧出,不可名狀,不可抑制,泄洪般將他擊得體無完膚。

真的,他慶幸,慶幸此刻的自己,不在雲出身邊!

慶幸自己不用去做那個選擇,即便承擔那種未知的結果本身,也是種難言的苦楚,至少,他還能呼吸。

南司月,你還能呼吸嗎?

南司月能呼吸,甚至無比平穩,無比自然。

懷裡的人,如小貓一樣蜷縮著,始終安安靜靜。

直到走出了臨平,雲出才低聲問道,「我們去哪?」

「去烏鎮。」南司月極溫柔地回答道,「我一直想再回去看看,你陪我去,嗯?」

雲出又極淡極淡地『哦』了一聲,環在南司月脖子上的手臂又緊了緊,幾乎將整張臉都貼到了他的下巴上,「好累。」

「累就睡一會。」南司月低下頭,吻著她微顫的眉睫,柔聲道。

雲出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應,真的依偎著他睡了過去,等她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搖搖晃晃的小舟上,六月初的水面,有伸展的荷和嬌艷的蓮,雖不多,但足夠將江景點綴得生機盎然。

他們正坐在船頭,南司月的一隻腿伸展著,挪出一個最舒適的位置,讓她躺在他的懷裡。

水波蕩漾,漁歌唱晚,撐船的大哥也是一個唱歌的好手,在那一頭吆喝著聽不出歌詞的曲謠。

雲出側耳聽了一會,忽而一笑,「怎麼不是那首歌?」

她笑得時候,臉上已經沒有了倦意,眼眸晶亮,膚色透白,妖冶而奪目。

南司月心中一緊,將雲出扶起來,盯著她,問,「雲出,你答應過我,對不對?你答應過我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對不對?」

為什麼還是放棄了?那麼快,快得他來不及為她做什麼!

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任由絕望滲入骨髓,卻不能倒下。

雲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沒甚好氣地說,「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南司月黯然,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遠方呢?」冷不丁地,聽見雲出又問。

南司月一陣刺痛,卻還是柔聲回答道,「她暫時不會出事。」

既是夜泉將她帶走,充其量會將遠方作為威脅他的籌碼,他不會傷害她。

看在她是雲出的孩子份上,夜泉也不會為難一個初生的嬰兒。

「我要回去找她。」雲出說著,便掙扎著站了起來,朝船頭那邊的大哥喊道,「把船搖回去!」

船夫正懵懂呢,便聽見一陣狂風大作聲,剛剛還風平浪靜的江面,水紋滾滾,眨眼間,驚濤駭浪,不知從哪裡飄來的烏雲,將西天最後一縷陽光遮得密實而陰沉,光線陡降,天地昏沉沉的,足可刮傷皮膚的風,從四面八方灌過來,讓這艘浮於江面的小舟,如斷線的風箏,盤旋著,往來路的方向駛去。

船夫大哥莫名其妙地看著頭頂陡變的天氣,嘟噥了一聲,「這天怎麼說變就變,客官,先去船艙里躲一躲吧。」說著,船夫大哥貓著身鑽進了船艙內。

南司月沒有動,他靜靜地站了起來,風獵獵地吹著他的衣衫,翻卷著,拍打著他的身軀,頭髮已然凌亂,髮絲亦被這強勁的風灌得如鐵絲一樣堅硬,劃過他的臉時,留下淺淺的痕。

只是,那雙眼依舊是安靜的,任由天地變色,滄桑變幻,他仍然可以如此安詳地望著她,琥珀色的眸里,映著她的倒影,清透而分明。

雲出則站在風口中央,那四面八方的風,從她這裡起始,也從她這裡終結。蒼白的小臉,越發透明如翡玉,眼睛那麼亮那麼亮,唇色殷紅似血,像清清淡淡的水墨畫里灑上的顏料,美則美矣,但太過突兀,太觸目驚心,髮帶已斷,凌亂的散發,張狂四溢地飛揚,衣衫卻未動,明明是颶風之中,卻好像那風根本挨不到她的半片衣袂,她分明在紅塵之中,又似在塵世之外。

小舟依舊打著旋,迅疾地往臨平那邊駛去,天色愈黯,江面翻湧的浪濤足可將一葉稍小的扁舟吞沒,烏雲滾滾,在他們頭頂迅速堆積,甚至,南司月已經聽到了驚怖的雷聲,還有隱約的閃電,劃破長空。

而更遠的地方,依舊是清風朗日、一派寧靜。

南司月是黯然地站了一會,然後走上前,任由疾勁的風剎那將他傷得遍體傷痕,他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不住地說,「停下來雲出,停下來。」

雲出終於停下來了。

準確地說,她徑直暈倒在他的懷裡。

風頓歇。

烏雲漸散。

江面上,一大片折斷的殘荷,順著水波,打著卷,慢慢遠去。

南司月沒有動,依舊靜靜地抱著她,那些劃出的傷痕,沒有功夫理會,甚至感覺不到疼痛,雲出的臉越發蒼白,纖細如這一碰即碎的水紋。

他有點不太確定,自己懷中的人,到底,是不是一縷即將灰飛的煙霧。

手指握緊,便會一無所有。

船艙里,船夫大哥走了出來,狐疑地抬起頭,看了看這風雲變幻的天道,愣了老半天,才鬱悶地說,「什麼見鬼的天氣啊。哎,客官,夫人沒事吧?」

「沒事。」南司月勉強地笑了笑,輕聲道,「繼續趕路吧。」

船夫「哦」了一聲。小舟調整了方向,在這片斷荷殘葉里,繼續往烏鎮駛去。

下一章:兩點前……

看見留言了,5555.貌似很多人等到了十二點,我昨兒沒有預告下一章時卡出問題,唉唉,結果,果然出問題了。那什麼,如果以後我沒有預告下一章時間,大家就別死等著,那肯定是我這邊有狀況……汗津津怕走……

到了烏鎮時,雲出還沒醒來。

正如南之閑所說,此時的她,正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她剛才又那麼激動,耗費了太多心力,此時的雲出,脆弱得連一指之力都不可承受。

或者,他應該讓事情終結在這裡。

在烏鎮,這個給了他最初歡愉的地方,將她的劫難,以及他的性命,全部終結於此!

至於遠方——

南司月戚然。

一個人的悲與喜,怎麼可以在同一天如此大起大落。

他還未從初為人父的驚喜里回神,就必須在生死之間做出抉擇。

不可能顧及遠方了,如果雲出死了,他不可能獨活。

可如果雲出不死……

雖然對南之閑口口聲聲地說,他只要雲出,為了她,不惜與天下為敵。

可終究不忍,不忍她變成一個身不由己的人,不忍這樣一個輕靈鮮活的雲出,在他面前慢慢地變成另一個人。

他已經沒有時間去力挽狂瀾了。

只能選擇!

遠方……有唐三在,他總不必太擔心。

他們夫妻欠著唐三的,大概還要一直一直地欠下去了。

說起來,唐三真是倒大霉了,才會遇見他們。

最後三天……

在他還能制住她的最後三天,且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做,只想和她重溫舊日的時光,去傾訴在分開的這麼長時間裡、那幾乎不可忍受的、無時無刻的思念。

為什麼不能像普通的夫妻一樣過幾天呢?

總是被打斷,總是要面對無止無休的變故與困境,連深夜裡靜靜的擁眠,竟也成為了一種可望不可求的奢望。

他也會累的。

此生,從未像此時這樣累過。

也從未像此時這樣平靜過。

既已決定共死,還有什麼不可以拋棄?

住的地方,依舊是上次的客棧,可喜的是,當初那個老闆竟然還認得他,也怪不得老闆的記憶力好,實在是上次南司月太過醒目,讓眾人的記憶太過深刻。

見到南司月,老闆很是開心,上次只知道他們是私奔出來的,如今看來,似乎已經在一起了。

「夫人怎麼了?」店小二一面收拾房間,一面看著始終被南司月抱在懷裡的雲出,小心翼翼地問。

「風寒。」南司月淡淡道,「可不可以熬一點補湯端上來。」

說著,他幾乎將身上所有的銀票都遞了過去,然後,在店小二瞠目結舌的注視下,認真地說,「要最好的,適合——產後服用的。」

店小二『哦』了一聲,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多問,拿著銀子便跑開了。

合上門,南司月將雲出小心地放在床上,用毛巾擦凈她臉上的汗,想為她換一件衣服,才恍然並沒有多餘的衣裳給她。南司月自嘲地笑笑,琢磨著等會讓店小二幫忙置辦,他自己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捨得離開的。

哪怕她睡著了,並不理他,只是這樣躺在他身邊,也是人世間最美妙的事情。

雲出這次睡了很久,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午夜過後。

屋裡亮著燈,橘潢色的,朦朧至極的光暈,將這桌椅屋樑,都照得無比溫暖,像蒙了一層輕紗似的。

雲出睜開眼,怔怔地看了一會床頂,然後側身,便看見南司月站在桌邊,正彎腰將一個瓦罐里的熱湯緩緩地倒進碗里。

她有點懵懂,眸子那種晶亮的色彩似乎又恢復了平靜,南司月已經裝好了一碗湯,正轉過身,正好迎上了雲出困惑的目光。

「怎麼了?」他微微一笑,暖暖地問。

那樣祥和的笑容與語氣,便好像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只是兩個相守很久的人,在一個凌晨,她醒來,看見他在準備早餐——那麼自然親切,如歲月般平淡而雋永。

雲出愣了愣,然後,也微微一笑,「司月,我們在哪呢?」

「烏鎮。」南司月這樣回答她,人已經走到了床邊,半蹲下來,用湯勺舀著熱湯,哄孩子般勸道,「先什麼都不要問,喝湯。」

他不知道此時的雲出,到底是真還是假。

也更怕,她會問起遠方。

雲出眼中的困惑愈來愈濃,可她什麼都沒問,只是乖順地欠過身,張著唇,一口一口地將南司月已經吹冷的湯啜了進去。

待喝了一半,雲出突然抬起頭,定定地看了他許久,看著他的眉他的眼,他挺直的鼻和優美的唇,南司月看上去很憔悴,眼底有一層淡淡的黑色,好像沒有休息好似的,可是面上始終帶著笑,和煦而清淡的笑,讓人安心。

「司月,你痩了。」雲出看了一會,她的手小心地撫上他的臉頰,指腹摩挲,終於怔怔地冒出一句話來,「這半年,你在哪呢?」

南司月聞言,喉嚨頓時哽住。

這才是真的雲出吧,溫暖的、細碎的,心中明明有太多疑問,卻努力裝成雲淡風輕的她。

「在一個叫做山角村的地方。」南司月勉力讓自己的聲音一如當初,含笑如舊。

「你的聲音變了。」雲出說。

「嗯,因為有段時間發燒。」南司月和聲道,「大概是傷到了嗓子。」

「很嚴重吧?」雲出的小臉上皺著擔憂,巴巴地望著他,「會不會很難受?」

南司月輕輕搖頭,「還好。」

「你說謊,嗓子都燒壞了,一定很難受。」雲出撅嘴,好像她此時已經感同身受了一樣。

「真的還好,即便是不舒服,因為知道自己有知覺,知道還與你在同一片天空下,知道有朝一日還能再回到你身邊,我只會覺得慶幸,又怎會難受?」南司月略略靠近一些,曲起手指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子,「更何況,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雲出這才將皺起的眉頭略略舒展了一些,手依舊停在南司月的臉上,不捨得放開,心裡卻一片澀然。

從前那麼高高在上的人,何時起,臉上也染了風塵,疲倦入骨?

縱然依舊清貴絕塵,卻再也沒有揮袖轉身,不理俗世的洒脫與清逸。

他終究被她所累。

「說說山角村吧。」她極快地轉開話題,倚著枕頭,一面盯著他,一面問。

「嗯,山角村在聖山底下,那裡四面峭壁,可是景緻極美,在那裡,晚上的月亮很大很明亮,好像從山澗里升起似的,晶瑩透亮,比世間最美的玉璧還要美,到了晚上,聽不到人聲,只聽見泉水叮叮咚咚地響,風吹動著樹林草叢,沙沙的,可是並不嘈雜,非常靜謐,好像時光在那裡靜止了一樣。」

雲出聽得悠然神往。

「那裡的人也很淳樸,千百年來,只是一如既往的男耕女織,沒有特權,沒有領土之爭,人人安居樂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那裡的人都過得很快樂吧?」雲出問。

「嗯,如果你知足,大概會快樂吧。可是山角村真的太小太小,小到如果將你的一生停在那裡,會是一件無比乏味的事情,所以,很多年輕人其實並不快樂,他們想去更廣闊的天地去,事實上,也有很多人出去了。」

「你和他們一起出來的嗎?」

「嗯,一起出來的。」南司月垂眸,儘可能用平靜的聲音,緩緩道,「不過,也只要我一個人出來了。」

雲出不解地看著他,南司月卻沒有打算解釋的意思。

「路太長,或者很艱難?」她用了另一個措辭。

「是很長,長到你難以想象。」南司月抬起頭,沖著她微微一笑,將那一路的噩夢,全部深深地藏入這足可化開冰山的笑容里,「可是那裡的壁畫很漂亮,歷經千年,始終如新。」

「真想去那裡看看。」雲出莞爾。

「以後吧……」南司月說著,低下頭,重新舀了一勺湯,送到她的嘴邊,「先喝完它。」

雲出沒有再說話,一口一口,乖乖地,將它全部喝完。

桌上的蠟燭搖曳不定,座底很快積了一堆燭淚,流淌下來,又很快凝固。

夜還很深很長……

許思思抱著孩子,夢遊一樣走到回臨平的路上,剛走了一半,便遇見了聞訊而來的夜嘉,他走過去,拉住許思思的手臂,沉聲道,「這個時候還回臨平,難道你想找死啊。」

許思思抬頭,看著夜嘉俊美而沉凝的臉,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幫她了。

原以為,原以為夜嘉這樣的人,太懂得權衡,即便孩子是他的,一個沒有見過面、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嬰孩,他又怎麼會放在心上?

只是,她真的走投無路了,天地之大,她無人可投奔,無人可倚靠。

喬虞武至今下落不明,許家莊的其他人又是夜泉的死忠,她便像任何一個失去孩子絕望無助的母親,抓著了夜嘉這最後一根稻草。

只是,未想到,在她找到夜嘉,抽泣著將事情說完后,夜嘉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出去后的第一個命令,便是,「讓黑甲兵集合」。

甚至沒有猶豫。

如果是以前,許思思還覺得能夠理解,可是現在,夜嘉是什麼狀況,她也是知道的,他在這個時候背叛了南王府,這夜氏王朝,也不再有他的容身之處。

而已夜嘉目前的勢力,無論是對抗夜泉,還是對抗南王府,都顯得力不從心。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躊躇,等一切準備好后,夜嘉轉身對許思思道,「你放心,我會把他救出來的。」頓了頓,他才問,「男孩,……還是女孩?」

在之前部署的時候,他甚至連男女都沒來得及問。

「男孩。」許思思獃獃地望著他,道,「叫許安寧。」

不求聞達於世,只求安安寧寧。

「怎麼能姓許?」夜嘉好笑地看著她,「你又沒改嫁,孩子當然得跟爹姓,叫夜安寧好了。」

許思思又是怔怔。

一直以來,夜嘉在她心中,便像一個心機深沉而又愛玩的大孩子,直到今天,才恍然:他竟也是值得倚靠的。

「你應該早點來找我?這麼大的事情,何必一個人擔著。」等了一會,夜嘉又埋怨了一句。

許思思哽了半天,才低聲道,「你不是要殺我嗎?」

夜嘉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殺你幹什麼,無足輕重的一個小人物。我還犯不著靠殺一個女人要泄失江山之恨。」

何況,坦白說,他也不覺得多恨。

如今無事一身輕,多愜意。

——當然,等搶了南司月的孩子后,就不會再這麼輕鬆了。

想起唐三每每欲將他生吞活剝的目光,夜嘉心中頓寒。

可寒歸寒,他已經對不去許思思母子良多,現在,他不可能退卻。

難道,只有南司月會玩江山一擲為紅顏的戲碼嗎?

他夜嘉也會啊。

現在,孩子終於搶到手了,必須儘快回夜都,將安寧交換回來,待交換回來后,便是無止無休的追殺了,頭疼啊頭疼。

正想著,夜嘉便聽見許思思低聲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明明知道了那是什麼樣的痛苦,卻還是讓雲出也經歷了一次,夜嘉,我是不是很壞?」

「是啊,壞透了。」夜嘉愣了愣,目光里頓時有了憐意,他用單臂摟住許思思,使勁地抱了抱,旋即洒然道,「算了,這個壞人讓你相公去當吧,你就什麼都不要想了。反正我從來也不是好人。」

哎,他真的太失職了,還得讓他的女人去糾結這個問題。

傳出去,這憐香惜玉的美名聲,豈非全給泡湯了?

這可是除了江山外,他的第二大經營啊!

下一章:六點前……

為節省時間,他們從水路直接奔赴夜都。

途中,遠方哭過幾次,但許思思對她很是細心,幾乎將她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連換尿布這種事都親力親為,連夜嘉在旁邊看著,也覺得母親真的挺偉大。

因為有許思思,遠方在離開母親后,也沒有吃多少苦,反而長的越發可愛圓潤起來。

看得許思思都不忍心將她交給夜泉了。

在他們進入夜都的當天下午,唐三終於趕到……

烏鎮。

昨晚莫名其妙地下了一場陣雨,早晨起來的時候,一股帶著塵土的水汽撲面而來。

夏天的雨有點悶熱。

雲出起得很早,不過,再早也早不過南司月。

他幾乎整夜未睡。

手環在她的腰側,安靜地等著時間一點一點,滴滴答答地過去,卻始終不捨得合眼,更不用說睡覺了。

在察覺出她的一點動靜時,他便率先起身,然後,便見雲出揉著惺忪的眼睛,轉個身,笑吟吟地看著他,道,「我們今天去趕集吧。」

「趕集?」南司月怔怔。

「嗯,我聞到了香味,今天應該是逢七趕集的日子。」雲出說著,便從床上爬了起來,那樣利落的動作,把南司月看得心驚膽戰。

「小心小心。」南司月疊聲,身形微動,已經躍到了她身後,將那個極不安分的女子,摟入懷裡,「你昨天才……總之,還是注意點吧。」

「知道,啰嗦。」雲出笑嗔了一聲,便火急火燎地要出門。

南司月沒法子,只能陪著她一道兒走出去,臨行前又怕待會還有雨,又從小二那裡拿了一頂蓑衣。

那些東西,他雖然不甚懂,卻也知道雲出此時是不能沾水的。

等到了鎮口的集市,南司月才發現,這小小烏鎮的集市,竟也是出奇地熱鬧。

地面已經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青綠的石板街,油光程亮,兩側已經擺滿了各色的小吃與小玩意兒,糖人,風車,糍粑,還有自釀的美酒。

人聲喧嘩,歡聲笑語,一派太平盛世。

雲出已經停在了一個攤販前,端起店家用來給大家免費品嘗的碗,很投入地喝了一口,然後轉身,對南司月說,「是青梅酒誒。」

神色歡愉,那喜笑顏開的模樣,像一個未經人事的孩子。

南司月怔了怔,過去劈手拿掉她手中的碗,沒甚好氣地說,「現在不準喝酒。」

她到底明不明白,她現在是月子期間!

南司月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要淪落到這種保姆嬤嬤的地步了。

可是,惱著惱已,心裡反而有種奇異的踏實。

會有奇迹嗎?

面前的雲出,哪裡有一點異常的模樣?

——也許,真正異常的地方,在於她太過正常了。

南司月且喜且悲,那一邊,剛剛拋下酒碗的雲出已經跑到了另一個攤販面前,拿著風箏。吹了吹,然後轉頭,對著南司月燦然地笑,「給遠方買一個好不好?」

南司月聞言一哽,卻還是溫和地回以一笑,「好。」

他已經混淆了。

既然混淆,那就什麼都不要想了!

只是陪著她!

雲出似乎真的很歡樂,看見什麼都似有興趣,她買了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終於逛到了集市後半截的時候,竟然極意外地看到了冰糖葫蘆。

原以為只有北邊才有這種東西賣,沒想到小小的烏鎮,也有冰糖葫蘆。

她驚喜地買了一串,自己咬了兩口,然後遞到南司月嘴邊。

南司月本想張嘴接住,可大概不習慣在大街上吃東西,靜靜地看著那紅而甜的山楂果,以及山楂果后的她的臉,他一直沒有動。

畫面被定格,那麼多凡俗的人,凡俗的幸福,從他們身邊輕擦而過。叫賣喧嘩吵鬧聲,時近時遠,不遠處的小橋流水,舟過檐下。好像觸手可及,又彷彿遙不能望。

有什麼蒙上了眼眸,讓這繁鬧的塵世也變得無比朦朧起來。

他不會承認自己落淚,只是……下雨了而已。

是啊,下雨了。

六月的天氣,雨是說落便落,一點徵兆都沒有,方才還是悶悶的太陽,一眨眼便起風了,風還未歇,那疏密的、黃豆大小的急雨便打了下來。

落在他的臉上,辨不清溫涼,模糊了視線。

「先找地方躲雨。」他依舊含著笑,將蓑衣匆忙地蓋在她的身上,然後摟著雲出的腰,修長的身姿如驚鴻一樣,在眾人仰望的目光里,踩著凸起的木鑽或者樹梢,迅疾得朝鎮里躍去。

只是,雨勢越來越急,這蓑衣也擋不住多少,南司月唯恐她淋到雨,看見離鎮子口不遠的一座香火寂寥的城隍廟,便帶著雲出先躲了進去。

他們剛進門,外面雨滴墜地時的叮叮咚咚聲,便如爆栗子一樣響個不停。

已經演變成了傾盆大雨。

南司月身上已經淋了個半濕,雲出還好,除了額發上濺了一些雨星,小臉有點潤潤,其他地方都是乾燥的。南司月將她仔細地檢查了一翻,確認她沒有淋濕,正要鬆氣,被他換在雙臂間的丫頭突然踮起腳,溫熱的唇,堵著他的,雲出緊緊地抱著他的背,幾乎用用盡全力地吻著他,熱烈,徹底,不留退路。

就像那一日,在小農莊時,他們的第一次一樣。

南司月只楞了一瞬,便極快地吻了回去,手托著她的後腦勺,指間全是她纏繞不斷的髮絲。

有城隍廟的廟祝聽到了響動,慢悠悠地走了出來,遠遠地看見這一幕,趕緊又退了下去。

只是,在退下去的時候,他怎麼看見,那女子朝他淡淡地瞥了一眼?

神色莫辨。

`

厄,據電信的工作人員說,四月一號就能正常使用,也就是說,今晚了。如果十二點二十分后,還米見到更新,不是我放大家鴿子,是我又被忽悠了以那個時間為準吧!

直到吻得難解難分,胸口刺痛,恨不得死在這場極致纏綿的糾纏里,她的手終於挪到了他的肩膀上,稍加用力,抽離他的懷抱。

眸色晶亮,那種妖冶的氣息,從她微喘的呼吸里潛出,南司月同樣有點微喘,他望著她,平靜而深邃。

「你怎麼打算的?」雲出唇角微勾,眯著眼問他,「殺了我,還是把我打暈?」

「這世上有一種奇葯,一粒可死,一粒可生。」南司月深吸一口氣,望著她,低聲道,「我只有一粒。可我會找到下一粒——直到所有的事情全部解決后,再找出下一粒。」

「也就是說,你要讓我如死人一樣,等著你去解決一切?」雲出問。

南司月垂眸,「是。」

雲出有點嘲弄地笑了笑,手舉起,中指與食指之間,夾著一粒殷紅如血的丹丸,「這一粒?」

「是。」南司月並不意外。

在雲出吻他的時候,他已經察覺到她拿走了這粒藥丸。

只是,他沒有阻止。

「如果找不到下一粒呢?」雲出問。

「我陪你死。」南司月的表情依舊是平靜的,連語調,都不曾有半點波動。

濕漉漉的頭髮,還淌著水珠,流過他清雋秀魅的臉龐,依舊那麼那麼安靜,如千帆過盡后的淡然與篤定。

倘若堪破了生死,唯願與你在一起,那這人世間,還有什麼可懼?

最壞最壞,不過是一個共死。

然而共死,也是一件極幸福的事情,好過陌路不識;好過對面不知;好過擦身而過後,你甚至沒有察覺,你曾經與我離得這樣近過。

「可我還不想死呢。」雲出揚唇微笑,手一松,那裡價值連城的丹丸,便掉進了城隍廟門口溝壑泥濘里,雨水濺進去,污水翻滾著,那抹紅色,很快便看不見了。

南司月沒有做聲,亦沒有動。

「司月……」她輕喚著他的名字,目光矛盾而激烈,到最後,終於化成一片冷然,「你忘了我吧。」

說完,她決然轉身,重新披上他給她拿著的蓑衣,走進了此時密集如簾的雨幕里。

南司月依舊沒有動,只是垂在身側手,緊緊地、緊緊地握了起來,指甲刺入掌心,幾乎血肉模糊,卻感覺不到痛。

仰面。

外面的雨霧飄了進來。

原來雨水,真的是溫熱的。

劃過眼睫,刺痛了他的眸。

她的生死,他沒有權利決定。

只能隨她,隨著她,變成他不認識的另一個人,隨著她毀天滅地,隨著她萬劫不復,將千年前的故事,演繹一遍又一遍。

我以為在輪或中抓住了你,卻不知,那不過是另一個輪迴。

雨勢漸大。

雲出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剛才縮進去的廟祝,在躊躇片刻后,還是決定出來向這對年輕人警告一下,免得有礙佛門清凈,太不雅太不雅了。

哪知,等他踱出來的時候,卻只見到南司月一人。

那麼寂寥清冷地站在原地,頭微微揚起,目光已是瑩然。

他在烏鎮又滯留了一日,什麼都不做,只是在臨街的茶館,喝了一整天的茶,聽了一整天不知所云的書,到了傍晚的時候,南之閑已經探得消息,率領眾人匆匆趕來。

這樣大批的人馬,只一瞬,便踏碎了烏鎮的寧靜。

然而這寧靜,無論有沒有南之閑,都會極快被打亂的。

等南之閑站到南司月面前時,他看了看旁邊空空的座椅,抽了一口涼氣,低聲問,「你讓她走了?」

南司月淡淡地『嗯』了一聲,依舊喝著手中的茶。

優雅而從容。

「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會造成什麼後果?」南之閑努力讓自己的氣息變得平穩,他緩緩地坐到南司月對面,望著他的臉,低聲問。

「知道。」南司月的神色還是淡淡。

「知道,你還——」南之閑一句話幾乎無法說完,他扭頭朝不遠處的一瓦磚牆,許久,才輕聲道,「你還是想去試一試?」

「嗯。」

「已經沒有辦法了。」南之閑喟嘆。

「我馬上去夜都,江南這邊的事情,全部交給你。」南司月恍然未聞,依舊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話,「即便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也要試一試。」

如果還沒努力,就宣告失敗,他不會甘心。

哪怕最後的結果一樣,也唯有全力以赴。

南之閑知道勸之無用,聞言,只能無可奈何地應了聲。

南司月繼續喝著茶,聽著咿咿呀呀的胡琴,和不知哪年哪月,流傳至今的千古傳奇。

面沉如水,深邃如浩瀚的海底。

南司月離開了,整個江南嚴陣以待,各個要塞都填滿了守衛,凡是看見可疑的女子,統統進行盤查,只是,南之閑沒有找到雲出。

與此同時。

曲阜附近的一個蠻族據營地。

那些圈養的動物突然很不安,在柵欄里來回走動,偶爾,還會發出低低的咆哮。

御珏聞言,奇怪地趕了過去,他低低地安撫那些動物,等它們全部安靜下來后,他轉過頭,問專門飼養這些野畜的蠻族小丫頭,「招福,你今天沒喂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扎著兩個小馬尾的少女使勁地搖搖頭,困惑道,「和以往一樣啊。」

「真奇怪,它們平日不這樣的。」御珏也是一臉不解,他重新轉向那些動物,本想從它們的神態表現里猜出原因,便聽見招福極歡欣地喊了一聲,「神使回來了!」

御珏詫異地轉過身,果然見到雲出清清泠泠地迎面走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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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王妃冷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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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重返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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