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襲擊
訓練其實不能說是艱苦的,因為程鋒只是要求他們倆「冥想」而已。所謂「冥想」,按海兒的理解就是發獃兼做白日夢。呆夠兩個小時就可以回家,比晚自習容易多了。可惜她和鵬在訓練時是分開的。不然閑聊一下,時間更易打發。只是太過輕鬆的訓練反而讓海兒越來越不安。她總覺得程鋒溫和的笑容里隱藏著類似秋後算賬的信息。不僅如此,@海兒一直沒再見過沈殿。若問起來,紀宇會冷笑,雷會瞪眼,程鋒更是乾脆掉頭就走。真是他叉叉的活見鬼了!總不會是沈殿已經傷重不治了吧?
這一天,海兒照例等在學校的角落。也不知鵬被什麼事拖住了,竟遲遲不見蹤影。
不知道鵬的訓練有沒有效果?即便是堅信唯物主義的海兒,此刻腦中也裝滿了深深淺淺的困惑。聽說鵬好像已經可以隱約感覺到那種古怪力量的存在。從這一點看來,程鋒的訓練也不能說全無用處。想必只是不適合自己。不過在白日夢發到快睡著的時候,海兒的腦海中也曾反覆出現一個一頭長發的陌生男人。不,或許只能說那是一個一頭長發的人。因為恍惚間,海兒實在不敢確認他的性別。當然,相貌也是看不清的。只記得那人有一雙攝人心魂的眼睛。那眼瞳如火般熾烈卻也若水般冷淡。強烈的矛盾在眼底調和出魔魅的色彩,彷彿千百年前就是如此專註的凝視著自己。然後一顆心便不由自主的抽痛,繼而悚然驚醒。海兒發現每當自己因幻象而驚醒之時,多半會正巧對上程鋒的視線。那份專註決不輸給腦海中的眼瞳,只不過其中略帶了幾分狐疑和玩味。
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海兒並沒有將自己看到的幻象告訴任何人,包括鵬在內。因為她實在找不出自己有別於普通人類的地方。海兒至今仍懷疑上次能傷害到沈殿,完全是沈殿自身的原因所致。
無聊的踢著腳下的石頭,海兒抬頭看著大樹濃密枝葉間透過的縷縷陽光。難得的輕鬆氣氛讓海兒隱約生出些倦意。她微眯起眼,任憑金潢色的光斑在她臉上輕柔的舞動,帶來一閃而逝的溫暖。正在這時,海兒心頭莫明的竄過一陣惡寒。狠狠收縮的胃部令她幾欲嘔吐。一道白光在她下意識彎腰的瞬間險險從頭側擦過。
什麼東西?來不及多想,海兒踉蹌的後退幾步,重重摔倒在地。眼看接下來的白光海兒已避無可避,一個熟悉的身影猛然竄出,擋在了海兒身前。驚駭間,耀目的電弧閃過視野,幾片殘破的金屬薄片掉在了地上。
「沈殿?!」海兒鬆了口氣。「你的傷好了嗎?」
沈殿沒有答話,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一伸手便把毫無防備的海兒抄了起來。
「喂!……」衝口而入的強風哽住了海兒的喉嚨。這種感覺自然不能說好,但相較於在許多人面前被人提拎在手裡的尷尬,海兒覺得還是用風嗆死她好些。難得窘迫的樣子逗笑了面前的一干人等,包括從剛才就一直坐在地上,臉色慘白的鵬。
「提人很好玩么?」海兒不想探究自己是怎麼到達訓練場的,只管苦著臉道。
「對不起。」沈殿的道歉毫無誠意,手一松,將她放在地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海兒定了定神,板起臉問道。
「簡單說就是你和鵬被襲擊了。」程鋒淡淡將知道的部分一一說出。
「你是說,有個疑似那迦族的能力者要宰了我們?」也許是被嚇多了,海兒的總結髮言竟顯不出多少驚訝。
「嚴格來說,應該不只一個。」
「所以你們才會讓鵬受了傷是嗎?」海兒精準的解讀程鋒的辯解,平淡的口吻不像是在責備,卻已令那四人略顯慚愧之意。
「只是皮肉傷而已,沒那麼嚴重。」鵬試圖打個圓場。
「是啊,輕傷呢。」海兒淡淡的挑眉。
「我很抱歉!」程鋒似乎有些懊惱,貓兒般的眉眼也黯淡了幾分。
海兒擺擺手,淡然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確認我們是真的被攻擊還是你們在驗收訓練成果!」
「如果是試驗,我們不會讓鵬受傷!」忙著解釋的是雷,其他人對海兒的問題均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漠然。
「而且想必你們也不會不承認!」海兒的唇角不禁開始輕輕上挑。「我想這該能表明『日溟』不在我們倆之中吧?」
「不能這麼說。攻擊你們的那迦族能力不高。就算有意掩飾,也不可能是『日溟』。」程鋒似乎很善於破壞海兒的希望,平靜的眼中閃爍著難解的光芒。「儘管如此,毫無能力的你能全身而退,依然令我吃驚。」
「不用太佩服我,是沈殿來的及時。」海兒難得的謙虛或許是因為程鋒的表情並不像是在為她高興。
「『雷』到的也很及時,但鵬還是受了傷。」
「我得承認,沈殿他跑得很快。」海兒漸漸有了種不祥的預感,回答問題也開始謹慎。
「你躲過了一擊,我才有辦法帶你走。」沈殿在一旁冷冷的插嘴。
海兒不禁向上翻了個白眼,乾脆的說道:「湊巧!」
「還真巧……」程鋒的輕嘆中似乎帶著一絲嘲諷。「總之,從明天起你們跟著電練習。人類的身體太脆弱了。這樣下去,等生命印記完全激活的時候,你們現在的身體可能會完全消失也說不定。不過不用在意,也許你們根本活不到那一刻就被那迦族人幹掉了。」
「什麼意思?」鵬皺了眉問道。他覺得身上的傷口又開始疼了。
程鋒的笑容冰冷,意有所指的輕笑道:「或許有人比我更清楚。」
海兒的臉登時沉下。空氣中的火藥味在這令人不安的沉默中逐漸濃重起來。
「別這麼緊張。」紀宇湊到海兒臉前的笑容溫暖得象太陽雨。「風只是擔心你們的安危罷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送!」不等海兒回答,沈殿冷硬的聲音便插了進來。
「我想我可能不太欣賞你搬運的方式。」海兒一愣。想到方才的遭遇,她再板不出冰冷的表情。
「拒絕不好吧,『電』難得主動呢。」程鋒溫柔的聲音帶著若有若無的嘲諷。但沈殿卻彷彿沒聽到一般,兩步走到海兒身邊,毫不客氣的用力提起她的衣襟。
「難道真的不能把我當人看么?」海兒重重的嘆息。
紀宇微笑道:「別怪他,除了族長之外,電他從不讓人近身的。」
「閉嘴!」沈殿橫了他一眼,不屑於他的解釋。
將鬱悶的海兒帶回她家樓頂之後,沈殿並沒有立刻離開。一雙如墨染般的黑瞳靜靜的看著海兒,那眼中的銳利像是要把她的皮肉都看穿似的。這個如刀鋒般的男人本該令人害怕,但不知怎的,他冰冷而又鋒利的注視竟讓海兒的心中逐漸生出了足以灼燒肌體的興奮。
「沈殿啊,你知道么?你當真是個讓人有征服欲的男人呢。真可惜我不能碰你……」海兒壓低了聲音嘆道。沈殿的身軀一震,瞪向海兒的目光中浮動著難以描述的色彩。
「你想征服我?為什麼?」沈殿給出的疑問認真而單純,然而卻讓海兒感到難以回答。
「或許……只是想抱你吧……」擺擺手,海兒發現自己的思緒竟有些混亂。「跟我來吧!我大概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可以給你。」
用一杯水盡了地主之誼后,海兒懶懶的往桌上一趴,再像只烏龜一樣用力抻了抻四肢,努力讓自己放鬆下來。硌在腰間的硬物讓她想到一件事。海兒伸手摸出自己與鵬一直沒研究出個所以然的金屬球遞到沈殿面前道:「這個,呃,你知道,就是上次你那啥我的時候,我不小心抓到的。」海兒作了個掐住脖子的動作。
「我知道!」沈殿點點頭,沒有伸手。
「……你的傷……」
「好了!」淡淡的點頭,依舊沒有伸手。
「……那很好。你知道如果你不好我也沒辦法,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
「你到底想說什麼?」打斷她的不知所云,沈殿的眉毛又皺了起來。
「你不打算拿回去嗎?」海兒翻了個白眼。再東拉西扯自己也快受不了。
「或許它暫時留在你身邊會比較好。」沈殿怔怔的盯著那金屬球說道。墨瞳中淡淡的懷念顯而易見。
「你太客氣了。是敵是友還沒弄清楚就送禮物,我會不好意思的。」口中說著,海兒卻將小球緊緊的捏在了手裡。這小球讓海兒把玩了幾天,竟也玩出些感情。若不是臉皮到底還不算太厚,最主要是實在打不過那四個變態,海兒本就沒打算還的。
「你可以使用它么?」看她一臉掩不住的開心,沈殿略有些訝異的問道。
「它是很好的健身球。」海兒邊說邊在手中不住揉捏。「捏起來很舒服。」
「健身球?!」沈殿的黑瞳猛的擴大了幾分。
「嘿~~沒看出來,你的眼珠子還挺大。眼皮包得住么?」
海兒的調侃顯然沒有得到共鳴。沈殿一把拍開她接在自己頜骨下的手掌,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海兒,還能是誰?」海兒漫不經心的玩弄著桌布的流蘇。
「你知道我的意思!」沈殿皺起了眉頭。
海兒不由也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輕嘆道:「你也認為我是『日溟』嗎?」
沈殿輕輕搖頭,神情看來竟有幾分苦惱的味道。
「你的感覺不像!但風說人類的身體其實是極好的偽裝。只要你不將真正的力量釋放出來,你真實的模樣就能隱藏在這具皮囊之內,誰也看不出你的底細。」
「你不希望我是,對嗎?」不知怎的,海兒竟覺得胸口一暖。淡淡的笑意躍上眉梢。
「我沒有希望或是不希望!」沈殿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海兒垂了眼,笑聲輕輕揚起。
「電,你的話變多了……」
沈殿的身軀一震,立刻閉了嘴起身便走。
「……別緊張,或許大家都變了……」將金色的小球輕貼在唇邊,海兒喃喃低語。
對於難以理解的事,海兒的記性向來不太好。但很快她就發現最應該忘記的其實是要和沈殿一起訓練的事。因為哀號聲從練習開始就沒停止過。
「喂!喂!慢……啊~~!停!暫停!課間休息!啊~~!」眼看難以倖免,海兒乾脆自動抱頭躺在了地上。
「我死了!真的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是在訓練你的武力,不是裝死!」無奈中,沈殿只得停止了攻擊。
「對我來說這就是□裸的毆打!」海兒死賴在地上,打定主意不再起身了。
「我也不想打你,只是同一招我已經用了四十幾次你還躲不開而已。」或許實在是沒教過這種不成材的朽木,沈殿沒有表情的陳述中竟依稀聽出幾分火氣。
「你不要試圖告訴我我有多笨!我活了十八年都是活在和平年代,不會打架是應該的。」海兒的眼瞪得很彪悍。
「『電』的解釋已經很委婉了。你想不想聽聽『風』的評價?」一旁的紀宇忍不住插嘴道。
「謝謝,完全不感興趣!」海兒白了他一眼。斬釘截鐵的回答讓紀宇輕笑出聲。他搖搖頭,上前伸出手,道:「我相信目前的你絕不是電的對手,但既然已經開始覺醒,你不該如此不堪一擊的。」
「覺醒你個大頭鬼!」海兒疲累的拍開他的手,苦笑道:「沒喝酒就醉了么?」
「你不覺得自己變高了么?」紀宇微有些訝異的笑道。
「那又怎樣?二十三還竄一竄呢,我長個頭犯法么?」海兒的辯駁義正詞嚴,內心一直隱忍的不安卻愈發濃重。
紀宇說得沒有錯。這段日子海兒的身高確實有了明顯的改變。尤其是莫名其妙干翻沈殿之後,原本就不算嬌小的身材格外突兀的高大起來。其實身體的二次發育並不算少見,但攤到自己身上,海兒實在不能騙自己這一切的變化是正常的。
「這就是索可族生命印記的真實。雖然你的蛻變比鵬慢得多,但……」
「夠了!」海兒不禁一陣煩亂,無力感重重襲上心頭。
沈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海兒猜想他教學的耐心已經不足以支持他繼續虐待笨拙的自己。翻個身,四肢大開的躺在地板上,海兒低聲問道:「鵬呢?」
「他的能力覺醒很快。如果能證實他是族長,到那時你是否覺醒其實並不那麼重要……」紀宇深藍色的瞳仁中閃動著不明的光芒。語調依然輕快,神情卻鄭重起來。
「……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么?我明白的……」海兒怔怔的盯著天花板,不再說話。一種莫名的傷感從心靈深處不停湧出,漸漸的填滿整個身軀。
真討厭呢!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一個月?一年?十年?好像打從出生就沒有過這種感覺,又好像這種感覺已經跟了她生生世世。猛然間,臉上輕微的觸感打斷了她的思緒。
「怎麼了?」回神間對上紀宇若有所思的目光。
「沒什麼,這是第一次看到你的淚。老實說挺漂亮。」紀宇聳聳肩,聲音清澈的象林間的小溪。
淚?伸手摸了摸臉頰,潮濕的皮膚令海兒有些怔仲。原來這樣的身體還是會流淚的。只是一顆心早已分不清哪些才是獨屬於海兒的悲哀。
「你確定不是你垂涎我流的口水?」看到紀宇怔愕的表情,海兒淡淡的嘲諷終於化成掩不住的笑意。
見她笑得酣暢,紀宇的表情也漸漸柔和下來。按理這狡黠靈動的眸子絕不是一貫清冷的族長該有的。可為什麼身體卻偶爾會因她的注視而戰慄?抬眼瞟了一下看似空蕩的牆角,紀宇無聲的笑了。或許風的做法並沒有錯。就算是自己也不能容忍被族長以外的人影響,何況是以冷血出名的風呢。
「想不想換個老師?」紀宇彎腰坐在海兒身邊,輕聲笑道。
「我有什麼好處?」海兒的反應很快。那四十幾次失敗留在身上的紅腫瘀青還在隱隱的痛著,海兒覺得此刻一個溫柔老師的重要性顯然比一瓶好的跌打酒要大。
「你不覺得我比『電』英俊多了嗎?」紀宇的詫異表情作得恰到好處,所以他得到的鄙視也是直接而強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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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的五一,混亂的思緒。好不容易找出點時間趕一點文出來,大家別嫌棄。下一章輪烜就會出來了。天吶!我自己都快等不及了。先更到這裡,這兩天公司暴忙,我寫得有些慢大家多原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