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從小時候開始，漢尼拔知道的遠遠比大人們以為他知道的要多的多。

比方說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擁有他人沒有的敏銳察覺度，比方說在米莎剛生下來后他並不喜歡這個妹妹。

倒不是說討厭，只是覺得多一個妹妹很奇怪。

但是當他看到兩歲的米莎被媽媽帶到花園裡頭，因為夏天的午後太陽將洗澡水曬得暖洋洋的，而米莎在浴盆里沖著漢尼拔笑的時候，他就在那個時候喜歡上自己的妹妹了。

他給米莎摘了她最喜歡的茄子，米莎從還不懂事的時候就喜歡茄子的紫色，長大了也沒變過這個愛好。

他知道自己的家庭教師——雅科夫先生，有趣的是，漢尼拔一直都不記得雅科夫先生的全名，但是這不妨礙他記得從雅科夫先生哪兒學到的知識，他來自萊比錫，原本打算去立陶宛，但是卻決定搭船來美國，在他最後身無分文之時，被前`立陶宛的萊克特伯爵——就是漢尼拔的父親——發掘出來，應聘到了家裡來教書。

雅科夫先生是阿什肯納茲猶太人，來自中歐、北歐和東歐的猶太人，他是這麼自稱的，不過漢尼拔記得自己母親和父親的一次辯論，論題是：是否要讓雅科夫先生繼續教導漢尼拔的學習。

漢尼拔記得他的母親是這麼說的。

「他甚至沒有從大學畢業！」

而他的父親則是這麼回答母親的其他意見。

「我連大學都沒上過呢。」

所以雅科夫先生能繼續留下來了。

他非常的聰明，教授漢尼拔英語和法語，不過後一種他教的不怎麼樣，不過既然法國的經濟這麼多年一直也沒什麼起色，所以萊克特家沒人在乎漢尼拔能不能用好這門語言。

他們在家裡說英語，有時候會說點義大利語，畢竟這是萊克特夫人的母語，偶爾他們也會聽到父親說出口兩句立陶宛語，往往是他氣得罵人的時候，用一種別人聽不懂的語言罵人，就不用讓別人聽懂他在罵什麼，自然也不會了解萊克特先生到底有多生氣了。

漢尼拔還從雅科夫先生哪兒學了一點依地語，本來後者本沒有教導這門語言的意思，不過漢尼拔依然輕而易舉地就就學到了幾句歐洲的猶太人主要使用的語言。

當然，雅科夫先生主要教授的是他最擅長的數學，漢尼拔最擅長的也是數學，老師非常的聰明，從來不炫耀也不掩飾自己的聰明，但是卻不會因為過於聰明而惹人討厭。

學生卻因為年紀過小，而很喜歡拿自己學到的知識用在各種各樣的事情上。

而從雅科夫先生哪兒學到的最重要的一樣知識，就是建立自己的思維宮殿。

方法是這樣子的，首先，現在你的腦子裡構建一所宮殿，不一定要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宮殿，先從一個房間開始也行，但是它慢慢會變得像是一個宮殿那麼漂亮，所以，從最先開始，這個房間就必須有一個宮殿那麼漂亮。

漢尼拔最初找的這個房間的樣板，是他和米莎的遊戲室。

這不是單純給孩子們的幼稚的遊戲室，而是地上鋪著土耳其的手織地毯，牆上掛著手織壁毯，還有一個真正的火爐，冬天那個爐子會燒火，然後漢尼拔和米莎就會一連幾個小時坐在火爐邊上，聽著雅科夫先生說著羅馬歷史的故事。

老師非常擅長講述耶穌撒冷之圍的內容，就算米莎完全不明白故事的前因後果——事實上她到長大后根本不記得故事的內容了，但是那個時候她也會著迷似得去聽著雅科夫先生講故事，然後被爐火曬得暖烘烘的，一直到低著頭，窩在漢尼拔的懷裡睡了過去。

在遊戲室的牆上掛著兩幅畫，一副是卡納萊托畫的《嘆息橋》，另外一幅則是卡納萊托的侄子和弟子——貝爾納多`貝洛托所畫的《嘆息橋》。

兩幅畫在同一天繪畫完成。並且是漢尼拔的母親從義大利帶過來的嫁妝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這兩幅畫若是捆綁出售的價值，那將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字。

因為畫作的大小，正好能讓漢尼拔的父親在那個年代帶著自己新婚的妻子和年幼的弟弟羅伯特從戰亂的歐洲逃到和平天堂的美國，並且他將這兩幅畫同時出售，換取了一大筆的錢。

他拋下了本來在戰後不再存在的伯爵身份，他的妻子一開始不太能適應失去了伯爵夫人身份的生活，但是後來也迅速的調整了過來。

而後，漢尼拔的父親掙到了大錢，買了一座莊園，雇了傭人和家庭教師，他的妻子重新擁有了華美的生活。

他甚至想盡辦法將當初出售的畫重新弄了回來。

漢尼拔本來以為自己的生活會繼續下去，但是一場意外徹底毀滅了他這個天真的想法。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雖然自己的母親討厭飛機，或許是因為他們全家人靠這搭船逃到美國而得出生天的緣故，所以她非常討厭在天空中飛行的交通工具——她一直都說，這速度快的實在像是在作弊。

米莎那個時候哭個不停，要不是南妮——照顧他們兩個小孩子的保姆請假回去參加自己女兒的婚禮，萊克特夫人真是恨不得一個電話將南妮給叫回來。

但是那個時候雅科夫先生說：「我來試試。」然後他輕輕哼起了有趣的小調，似乎像是在歐洲流行了上千年的那種民謠之類的輕快調子，而後米莎立刻就止住了哭泣，開始目不轉睛的看著雅科夫先生，聽著他哼調子了。

在這之前，漢尼拔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家庭教師居然還有這種技能。

而後，他們登上了197航班，這一趟地獄之旅。

所有人都以為漢尼拔不記得飛機失事時候的事情了，等他能夠講述事發當時的情況時，因為蘭寧報告*的影響，考慮到他的證言並無什麼改變大局的狀況，為了不讓漢尼拔擁有過重的負擔，得到漢尼拔和米莎兩個人監護權的羅伯特叔叔一家，拒絕了讓漢尼拔出庭的想法。

之後，漢尼拔和米莎在羅伯特叔叔的家中接受了新的家庭教育。

他們之前的房子在叔叔負擔了遺產稅後，依然每年僱人看守，維持著原樣。

而那兩幅畫，也依然掛在遊戲室里。

漢尼拔從小就看著著名畫家的出色畫作長大，他在到了叔叔家中后，更是在這位世界知名的藝術家身旁學到了許多的藝術方面的鑒賞知識。

如果他願意，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偽造出其他人根本偽造不來的羅伯特`萊克特風格的畫作。

不過，偽作依然是偽作，贗品在真品面前毫無價值可言。

但漢尼拔就算不去偽造羅伯特`萊克特的作品，他也依然知道供奉點在哪兒。

他們的嬸嬸來自日本，在那個遙遠的國家有這麼一個傳統，刀匠打造刀具時，一定會打造兩把相同的刀，其中比較出色的一把稱為「真打」會被供奉在神社內，另外一把「影打」則出售給武士。

因為這個習慣，羅伯特的畫作都是兩幅。

題材一致，構圖相似，但是「影子」被展示，被出售，而畫家自己比較中意的那一副則被供奉在羅伯特的宮殿里。

漢尼拔會帶著米莎兩個人時不時的跑到那個宮殿里去，體會真正的藝術之美。

就算兩個人離開家了，每年也會抽出時間回去宮殿里，享受心靈和身體上的休整。

就像是bau裡頭的傑森`吉迪恩，他有自己的小木屋，他的心靈治療之地。

而漢尼拔的心靈治療之地——最起碼是目前為止唯一有點效果的那一個，就是羅伯特所構建的宮殿。

但是現在讓他擔心的是，米莎今年可能不會和他一起回去了。

「威廉`戈特萊西——你到底是誰？」

漢尼拔可以動用自己在bau的時候打下的良好關係，幫自己去查一查這傢伙的底細，但是為了不打草驚蛇……

他決定繼續耐心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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