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讀書與行商
翌日,郭善在後房處燒湯洗臉。還沒等他洗漱完畢,外屋傳來唐綰聲音道:「哥,蘇蘇姐和寧姐姐來了。」
郭善哎喲一聲,忙道:「我這就出來。」
匆忙洗漱,直出了屋,果然看見紫色襦裙的王蘇蘇和一身紅杉的寧姐兒。唐綰坐在銅鏡前還在梳著頭髮,那邊寧姐兒正笑著和她打趣。郭善上前來,跟兩女打招呼。
那邊王蘇蘇對郭善客氣道:「昨個兒多謝郭大郎幫忙了。」
郭善客套的回道:「我也沒幫上什麼,說起來兩位以後還得小心些才是。」
寧姐兒已上前拉住了郭善的手,動作還像以前那樣自然親切。拉了郭善到一旁,輕聲問道:「郭大郎,昨兒那三個人是什麼來頭?」
這話昨天晚上唐綰也問過郭善好幾次了,但郭善都沒肯說。此刻見王蘇蘇也看著自己,郭善不由得苦澀的笑了笑道:「我根本不認得他們三個人。」
三女都是『啊』的一聲,王蘇蘇若有所悟的瞧了郭善一眼,不由得嗔怪道:「那你倒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把咱們所有的人都給瞞了。我昨天晚上就奇怪了,別人都不認識的人偏偏你就認識,還能三言兩語把人給唬走。」
聽她說話帶著嗔怒,郭善也放下了心。
看起來王蘇蘇已經原諒了自己昨天的胡話了,這樣再好不過。
寧姐兒確是有些慌張了起來,道:「這麼說來咱們還是不知道人家的來頭...昨天我和蘇蘇還尋思著早上來問你探些消息好做打算呢。」
唐綰跟著寧姐兒的話附加了一句問郭善道:「那他們不會報復咱們吧?」
她現在倒是知道后怕了。
郭善搖了搖頭,道:「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方就算要報復也不會明著來,頂多耍些小手段。寧姐兒和蘇蘇姑娘結識的可有一些達官貴人?如果單單是一些小手段的話你們不需要怕的。如果他們敢聲張,昨天夜裡他們就不會那麼輕易離去了。」
王蘇蘇笑道:「這我也清楚,只是我尋思著就算他暫時性對付不了我和寧姐兒,但是你們兄妹倆恐怕就有些危險了。」
郭善聽言才知道王蘇蘇大清早的來主要是來提醒自己的,臉上露出感激之色,旋即道:「只要小心些也不那麼容易被人暗算,倒是兩位姑娘以後出門時需要多帶些僕從。」
寧姐兒笑著撓了撓郭善的腦袋,道:「你才多大的小屁孩子,也學人家來教訓你寧姐兒和蘇蘇姐了?」
剛梳好的頭就被寧姐兒這麼一抓一揉給弄的亂遭遭了,郭善臉騰的一下紅了。旁邊的唐綰立刻撇過頭假意沒有看到,好讓自己哥哥不那麼尷尬。
郭善最受不了的就是寧姐兒出手的『粗魯』,按照真實年齡算,他兩世為人相加起來寧姐兒也得管他叫一聲『哥』,甚至做她『叔』都可以了。
「你們可別不當回事,自古以來明槍易躲,暗箭卻難防。」郭善道。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說的好。」王蘇蘇稱讚,耐人尋味的看著郭善道:「真不知道你一個小孩子從哪裡記來的這麼精闢的句子。」
唐綰聽了驕傲的挺著胸脯道:「我哥可了不起了,書上有的他都知道,書上沒的他也會。蘇蘇姐,大伙兒都說您才藝了得,我哥其實也半點不輸你。」
王蘇蘇笑吟吟的不說話,不置可否。因為郭善一向低調,她沒從郭善嘴裡聽到過什麼驚世之言。不是她自恃,實在是她不信郭善小小年紀會有堪比自己的技藝。
寧姐兒鬨笑,道:「你個小妮子盡拍你哥的馬屁,你怎知道你蘇蘇姐兒的厲害?不過我家郭大郎也了不起。」說完揪了揪郭善的臉。
郭善敢怒不敢言,看見自己妹妹不住的往自己這兒偷瞄,他就知道以後自己恐怕再沒有威嚴了。
王蘇蘇乾咳了一聲,正色道:「郭大郎不要光知道勸告我們自己反而疏忽了...說到底我跟你寧姐兒還是認得一些達官貴人的,官面上沒有多少人會為難我們,但你跟小綰可不同。」又道:「昨天的事情畢竟是因為我才生起的,這事兒我怎麼也該負責。以後如果遇到有人刁難你們,千萬要告訴我,我或許能夠幫你們想法子。」
郭善聽言點了點頭,嘴上道:「多謝您好意了,不過真要小心的卻應該是你們了。我昨天不過只是說了一句話罷了,說起來又怎麼算是得罪了人?或許人家也沒把我放在心上。」
寧姐兒很認可郭善的話,也覺得這件事應該不會牽累到郭善身上。
那邊唐綰已經梳妝乾淨了,郭善立刻回了裡屋把煮好的粥端了出來。他兄妹倆從小吃慣了早餐,而已郭善的生活方式,寧可以少添衣服也是堅決要注意飲食的。
王蘇蘇和寧姐兒卻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因為她們每天幾乎都是在宴席上過下來的,吃的多了反而不美。
不過唐綰再三勸食,郭善也有意為昨天說錯話的事情道歉,所以王蘇蘇也就應了。其實寧姐兒根本不知道昨天郭善的話,所以格外奇怪今天郭善怎麼會如此殷勤。
如果是旁人獻殷勤,她肯定會以為那人是念著自己的身體了。但是郭善獻殷勤,她絕不往這方面想。
一來郭善還小,二來郭善說話做事也一向規矩的可怕,三來一度都是她寧姐兒調戲郭善可從沒有郭善調戲過她的例子在。
一椀熱粥雖然是粗茶淡飯,但三個人卻吃的格外溫馨。席間寧姐兒問道:「郭大郎一會兒還去賣絹?」
郭善點頭,道:「昨天跟一個客人說好了賣三條手絹給那人的。」
寧姐兒聽言不由得道:「是你的手絹好?怎麼那人指定要你的?」
郭善聽言一笑,把椀里熱粥喝的精光:「我的手絹可說不上好,不過人家要買,想來也有人家的道理。」
說這個郭善也鬱悶了,因為事實上上那個買他絹的青年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這兒買了。每次都買的挺多,幾乎是特定了時間段來買的。
寧姐兒打趣笑道:「不是哪家小姐看上了你才特地派人來你這兒買絹的吧?」
郭善聽言也不害羞,只輕笑了一下道:「我身無長物,長得也不玉樹臨風,誰會看上我來?」
寧姐兒立刻道:「誰說你不玉樹臨風了,只是你現在年齡還小吧。等再過兩年絕對也是個招蜂引蝶的風流人物。」
王蘇蘇聽寧姐兒越說越不正經,插口打斷了她的話茬,問郭善道:「郭大郎以後有什麼打算?」
「遠的打算是想不到了,如果有本錢倒是可以去東市租個鋪子。但就算有鋪子也沒有東西可賣,年級終歸小了些,結識不到什麼客商。不過終日賣絹,倒也不是個辦法。」這確實是他一直思考著的問題。
但王蘇蘇卻明顯比他想的更多:「就算有客商給你供貨,有鋪子讓你賣物,難道你一輩子就真只做一個商戶?」
「做商人又怎麼了?也沒什麼不好。」郭善笑道。
「皇帝陛下已下了詔令了,天下人都可以攻讀史書古典將來也能趕考入朝做官。好男兒怎麼可以錯過這種機遇?你年齡還不大,腦子也靈活,這大好年華不如用來讀書將來也好光宗耀祖啊。」王蘇蘇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跟郭善如此說。
郭善聽她語氣真誠,便知道她是真把自己當弟弟看待了。雖然感動,但郭善卻真不能領她的情,笑道:「我這腦子哪裡能讀的書來,還是賣我的手絹去吧。」
王蘇蘇聽言臉色一沉,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別嫌我說話不中聽,如果不是昨夜裡你敢幫我說話我也絕不管你的事兒。實話跟你說,行商再好也終究只是賤業還不如耕地來的實在。你是不是缺錢?若缺錢,我倒是可以幫襯一些。」
郭善知道她比自己富裕的多,但他的為人怎麼肯輕易接受別人的恩惠?尤其是昨天說了人家的壞話,轉手就向人家要錢,這事兒打死郭善也做不出來的。
立刻搖頭。
唐綰雖然一直沒說話,但卻一直聽著王蘇蘇寧姐兒們的話呢。她委屈的憋著嘴,道:「哥,要不以後我出去賣絹吧。咱家就你我兩個人,女孩兒讀書起不了作用,以後你念書去考試,家裡的吃穿我來辦好么?」
郭善臉一沉,一拍桌子,連帶著臭臭的臉色也甩給了寧姐兒和王蘇蘇兩個人了:「說這些喪氣話有什麼用?讀書是為了做官來的么?倘若人人讀書都只是為了做官,那天下讀書人多了去了,可朝廷哪裡有那麼多官給他們做?這樣一來,天下間的讀書人豈不是都成了白讀書而又不懂得務農的廢人?讀書只是為了明事理,辯黑白,讓農民知道春種秋收的道理,讓商客們知道計算貨品的方法,讓匠人知道萬物運行的規則。不僅僅男子該讀書,女子也該讀書。」
郭善最受不了唐綰說喪氣話,但凡小姑娘說出一句喪氣的話他都會大發雷霆。實在是因為他對小姑娘付諸的心血太多,也因為在這個時代上他也只有這麼一個親人了。打死他也不肯讓自己妹子以後做個受人剝削而不自醒的愚婦。
唐綰眼淚吧嗒吧嗒就下來了,抽噎著一口粥在喉嚨里不上不下。寧姐兒白了郭善一眼,王蘇蘇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在那兒捧著椀尷尬的要命。
郭善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他沒有帶孩子哄孩子的經驗。想著開口好言勸慰唐綰,跟她講道理吧,又覺得王蘇蘇和寧姐兒這兩個外人在這兒實在不太方便。想著繼續斥責吧,那不是繼續給人家兩個姑娘甩臉色?他沒了辦法,走到角落處抱起箱子出了門。
看著郭善遠去,寧姐兒沒好氣的沖著郭善的背影啐了一口,接著安慰唐綰道:「你哥就是仗著身份欺負你,你不要怕他。以後他要再敢這樣罵你你就罵還他,罵不過就來告訴你寧姐兒,看你寧姐兒不邀來一幫姐妹們丟他去長安城外面的灞河。」
她這一番勸沒能把唐綰勸好,反而讓唐綰眼淚啪嗒啪嗒流的更猛了。
王蘇蘇乾咳了一聲,縴手替她抹了淚,道:「都怪姐姐不好,如果不是我先前說那些話也不會惹這麼多的事兒。」
寧姐兒道:「那是你的錯么?明明是那小子死腦筋。他自個兒不喜歡讀書還說那麼多大道理出來。什麼女人也該讀書啊,什麼商人也要讀書啊,農民也要讀書啊,這話你又聽哪一個人說過?咱們好心勸他來的,他自個兒不領情還一番痛罵。呸...」寧姐兒越說越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