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 一生一世一雙人

艾梓仰了仰頭，讓湧上的眼淚盡量不要流下來，她努力調整好情緒，才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井犴，這麼快就走了，我這茶算是白泡了。」

雲辰逸牽住艾梓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身側，驀然間，看到艾梓有點紅通通的眼睛，便撫上上去道：「你眼睛怎麼紅了？是哭了嗎？」

聽到他的每一句關切的話，看到他每一個擔憂的眼神，哪怕垂下眼眸，看到他的衣角，艾梓的眼淚都想要忍不住的冒出來，心裡很難受，刀剜般的心痛，可是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艾梓吸了吸鼻子，瞪大了眼睛，反問著：「有嗎？哦，剛剛我弄辣椒了，眼睛受不了，所以看起來紅通通的。」

雲辰逸沒有質疑，便笑道：「我有一個驚喜，想要給你。」

「什麼驚喜？」艾梓嘴角的笑意，已然是苦的不能再苦。

雲辰逸伸手將桌子旁藏了許久的竹簫拿了上來，放到了艾梓的手心：「你不是說，一直想要一支屬於自己的簫嗎？怎麼樣，這竹簫滿意嗎？」

艾梓眼睛愣愣地盯著這翠綠的竹簫，鼻頭一酸，積壓已久的眼淚終於絕提而出。

雲辰逸不知道艾梓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忙擦拭著她眼角的淚水，柔聲道：「傻瓜，怎麼還是動不動就掉眼淚呢？」

艾梓握緊竹簫，驀然環住了他的脖子，已然泣不成聲，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以前是，現在是，可是為什麼卻沒有了後來。

無名真人不是說我們是命中注定的嗎？可為什麼經歷了三生三世之後，還是逃脫不開分離的結局？

艾梓越想越傷心，越想越是不甘心，老天怎麼能這麼不公平，與其這樣，自己寧願和辰逸從來沒有遇到過，或許，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星宿宮之主，而自己也可以在人間和師父在一起，擺攤算命卜卦。

可是，這一切，能倒流嗎？

艾梓抱緊了雲辰逸，她好害怕，害怕辰逸會消失不見，只留下自己還有記憶過往後的日子。

「艾梓，別哭了，看你的眼睛都變成兔子了。」雲辰逸拭著艾梓臉上的淚珠，卻不想被艾梓牢牢的攥住了手：「辰逸，你不會離開我，永遠都不會離開。」

雲辰逸一怔，艾梓像是個沒有安全感受驚的小獸，或許她需要承諾，來安撫她不安的心。

雲辰逸揉揉艾梓的腦袋，淡笑道：「傻瓜，我當然不會離開，你看我現在送給你一支竹簫，你是不是也得回點禮給我，你們人間不是說什麼禮尚往來嗎？」

「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想今天晚上去玉靈山的山頂，我還欠你一個日出，你有沒有記得？」雲辰逸說出的最後一個願望，還是跟艾梓有關。

「好，我答應你。」

玉靈山本就不高，若是徒步，不到半天就可以攀到頂端，雲辰逸牽著艾梓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著，艾梓跟在身後，感覺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懸崖邊上一般。

她眼睛望著雲辰逸欣長的背影，今日過後，就再也看不到了。

夜色濃重，他們也到達了山頂，他們坐下，望著如此好的月色，艾梓靠在雲辰逸的肩膀上，驀然想起，他們第一次這麼靜靜地看著夜空是在撒摩都族，那時他為了救自己，受了鑿齒的傷，可是卻大晚上陪自己在山坡上坐了一夜，那夜，有月亮，有繁星，還有流星……

恍惚間，那些往事就像是在昨天一般。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她也從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成長為現在的模樣。

「辰逸，你還記得，以前你在這山頂上跟我說過什麼嗎？」

雲辰逸點點頭：「我說等到封印魔界之後，我就褪去全身的修為，化身成人，陪你一生一世，白頭到老。」

那時的誓言，如今真的變成了現實。

「你親口說的，就要實現，陪我一生一世，白頭到老，不許食言。」

「好，我不食言。」雲辰逸漸漸地覺得眼皮有點沉：「艾梓，平常都是你倚在我身上，這次能不能換上一換，我想躺在你的腿上，休息一會。」

艾梓沒有拒絕，讓雲辰逸的腦袋輕輕躺下自己的腿上，看他滿臉疲憊的樣子，艾梓輕撫他的臉龐，充滿苦澀的囑咐道：「辰逸，你可不要睡著，說好了陪我看日出的。」

「嗯，艾梓，你吹一首曲子給我聽聽吧，這樣我就不會睡著了。」

艾梓從身後拿出竹簫，輕放在唇邊，一首悠揚的蕭曲緩緩而出，循環往複，她不知道自己吹了多少遍，只是一遍比一遍苦澀異常，悲傷之音溢於言表。

東方漸亮了，艾梓的簫音卻始終沒有停止過，她害怕，第一次害怕這樣的日出，黑夜的時間為什麼變得那麼短？

雲辰逸臉色已經蒼白如紙，太陽重新升起之日，便是自己離開人間之時。

「艾梓，太陽升起來了，又是嶄新的一天。」

艾梓依舊是吹著蕭曲，眼角卻流下了淚水，腿上本來該有的溫度在慢慢的消失，輕輕地，化作了幾團光點，零零散散往天上去了。

玉靈山的山頂只剩下艾梓，簫音戛然而止，艾梓像是失去了一半的魂魄，踉蹌的站起，看著緩緩升起的太陽，喃喃自語道：「辰逸，原來這就是日出，你看到了嗎？」

十年後。

樹林間，一青衫男子耐心地教著一小男孩吹著手中的竹簫，曲音悠揚，真是跟他父親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婦人提著食盒，緩緩走來，小男孩側目便看到了她，欣喜地跑了過去，撲在婦人的懷裡，活蹦亂跳道：「娘，我已經學會了那首曲子了。」

年過三十的婦人摸了摸男孩的腦袋：「念辰真聰明，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

得到母親的誇獎，念辰眨著墨玉般絕美的雙眸，咧嘴一笑，便迫不及待地詢問著：「母親不是說，只要念辰學會這曲子，父親就會回來找我們嗎？那父親是不是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婦人眸光黯淡，蹲下抱住了念辰，用力地點點頭：「是啊，你父親就在來的路上了，他從來沒有拋棄我們。」

念辰一聽到父親要回來了，手舞足蹈地接過婦人手中的飯盒，大口大口地吃著飯菜，口口念念有詞：「那念辰要多吃一點，讓父親看看我，是不是長高了，還胖了呢。」

婦人神色哀傷，青衫的男子走到她身旁，輕聲道：「艾梓姑娘，念辰很聰明，大哥知道了應該會很欣慰的。」

艾梓淡淡一笑，側目道：「井犴，辰逸在天外界過的怎麼樣？」

井犴嘆了一口氣，想當初若不是天帝將大哥的魂魄盡數收回，放進御魂簫中，恐怕大哥就真的要魂飛魄散了。

「大哥還是老樣子，畢竟重新修鍊還需要時間，我和畢烏經常去天外界跟大哥講念辰的事，他應該會聽到吧。」

時間已經過了十年，從最開始的難以接受到後來得知自己已經懷孕，就像是上天可憐自己，賜給了辰逸的孩子，就這樣慢慢地，習慣了，習慣了一個人照顧孩子，習慣了沒有他在身旁。

「只要他沒事就好。」

清風拂過，艾梓聽著樹葉沙沙作響，眼前好似又出現了辰逸的身影，他從來沒有離去過，他真的遵守了他的諾言。

三十年晃晃而過。

艾梓躺在床榻上，壽終正寢。

死後，身體竟莫名的化作流光，穿過天空，飛過雲層，驀然間到了天外界，流光成卷，白光灼灼。

御魂簫好像有所感應，閃現著陣陣藍光與七翎珠的白光相互輝映。

他們真的走在了一起。

一切始於天外界，也終在天外界得以結束。

生死挈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