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一四 夜雨仗劍(四)
越過連接假山造景區的走廊,流水斷花原本準備直接向便室,也就是守衛的休息室前進的,他應該這樣做,因為監察廳通報的可疑人物便是在那裡出現,身為大隊長的他職務便是迎戰強大的敵人。
但一股突然的衝動使他改變了主意,他默然不語地在假山造景區的前方停了下來,思考了三四秒,然後便轉身走進其中。
事實上,按正常情況而言,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選擇,但他心想,從他接到通報再到他到來的這四分鐘的時間,對方就算曾經在休息室,也早該離開便室了。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若是他什麼也聽監察廳的話,那倒不如讓那些連戰鬥都不懂的傢伙來做大隊長好了--如果他們沒有忘記了如何發動攻擊的話。
小心翼翼地走進寂靜無聲的假山區,雨水敲打的聲音影響了他的五感,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亦影響了他對環境的感覺。但他知道這影響是相對的,他的五感降低,對方接近時同樣也會受地面的積水影響,說到底,仍然是強大者勝出,沒有別的可能。
流水斷花仔細地環視四周,這假山區的造景的確相當迫真,並沒多少人造的氣氛,看起來自然流暢,山水環境與園林也配合得很到位,只是美歸美,在他看來這卻是應該的。
因為他們的大老闆程樂連同材料,可是花了將近幾十萬元,就是為了找一個製作技能足夠高級的生活玩家,讓他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製作假山--他娘的,這幾座假山總造價可是接近他們一個半月的消耗品補助了,要是都換成裝備有多好。
逕自的走向假山區的深處,流水斷花忽然停下腳步,他身後的木門輕輕地吱了一聲,他不及多想,腰間長劍頓時抽出,同時迅速地轉身望去身後。
那裡什麼也沒有。
雨幕與黑暗之中,只有一道半開半合的大門。他心裡猜測,大概是風吧。今晚的風雨來得太不合時,讓他們的抓捕即使早有準備,還是變得特別的困難。
當然,他們最大的問題是內應--就在他如此想到的時候,另一邊的假山上忽然傳來嘎扎的奇怪聲音。他迅速轉身,這次連身上的【浪湖心法】也在眨眼間便升騰至最高點,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他手中銀亮的長劍便會應聲斬出。
他的視線仔細地掃過假山、七八人高的大樹,以及不斷被雨水敲打的假湖。再望向深處,那裡的燈光不知從何時起已經熄滅。好像在他轉身前燈光是還在亮的,但確實是怎樣,他記得不是很清楚,那時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假山身上,根本沒好好留意那邊。
或許是風吹熄了?流水斷花皺起眉頭,心裡漸漸感到煩躁。
他再度睜大眼睛望向傳出聲音的位置,那地方只有一座連水池的假山,一些被修剪成野獸的灌木聚集在假山的一旁,最接近的是撲起的老虎,其次是老鷹,再遠些的因為沒有燈光的關係,他就看不見了。
這假山區愈來愈可疑了。儘管流水斷花什麼都沒能發現,但他的雙臂卻莫名的開始繃緊,身體也無由的進入戰鬥狀態--他在緊張,而這是沒有原因的,沒有人會因為一個空無一人的假山區而緊張,這隻能說明他是個懦夫,又或者他的身體感覺到了危險,一些他意識到,卻還未發現的危險。
流水斷花開始在想,自己身後的小隊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他需他們的配合去將這詭異的假山區搜索一遍,而且是仔細至每一寸土地,每一個角落的搜索。
總會有些隱藏能力很好的傢伙,參與過二十多次幫派戰的流水斷花清楚,有些人的潛行能力很強,特別是在黑暗中時,他們都是無法被區區一兩人發現的難纏傢伙。
這些人可以將自己偽裝得如死物無異,微弱的呼吸和極低的生命頻繁,甚至連一些級別不夠高的生命探測道術都無法發現,而當你發現的時候,可能便是利刃在脖子抹過的時候。
啪的一聲,后後傳來的重物落地聲驚動了流水斷花繃緊的神經,他身影不退,反倒迅速地向側面橫移,水花在他的腳下四濺,而他眼角的餘光向下一掃,望向了傳出聲音的地方。
沒有想像中的刺客或敵人,那裡只有一顆球狀的物體。
凝神細看,下一刻,流水斷花便面色冰冷地抬起頭。他的臉孔隱約地抽動了一下,熟知他的人便會知道,這是他快要忍不住發怒的前兆。
而原因,卻是因為那是一顆腦袋。腦袋的主人流水斷花認識,正是值班守衛的隊長高歌。按當值的時間而言,他這時應該是在休息室的,但明顯地敵人似乎沒有讓他休息的意思,而他驚訝的臉容則是能證明他並未發現敵人的這個意圖。
又或者當他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
順著腦袋掉下來前的位置望去,流水斷花看到了在入口上方的屋檐之上,共十三名守衛的屍體被一字排開的釘在那裡,鮮血混著雨水不斷地從屋檐流下,而他卻到現在才剛好發現。
身為特備隊的大隊長,流水斷花理所當然地不認識其中十一名低級的人員,那些人並不歸他指揮,而且以他們的能力,即使歸他指揮,這麼弱小的戰鬥力他也懶得指揮。
可其餘兩人卻不同了,他們一人是掉了腦袋的守衛隊長高歌,一人則是副隊長程休,程快劍。
這兩人的實力雖然不到三品,但也已經通過了【俠士】的任務,在特備隊中至少也能算得上是小隊長級別的人物,現在卻無聲無息地一起被人釘在屋檐羞辱,對流水斷花的震撼,絕對要比一口氣死了二十個守衛還要再大得多。
「這三人到底是……」
他開始懷疑那三個入侵者到底是三隻小老鼠,還是三隻兇猛的獵食者--就在此時,流水斷花的聲音甚至還未說完,一把通體墨黑的長劍便迅猛地劃過雨水,直斬向他的後頸。
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以長劍回答了他的問題。
勉強地轉身抵擋這沉重的一劍,流水斷花試圖借力反刺一劍,然而隱藏在墨黑盔甲中的對方卻完全看穿了他的意圖,瞬間便將他手中的劍往下猛地一壓,同時左拳帶著濃郁的黑氣,砰的一聲便直接擊中他的腹部。
【寒衣護體】!
下意識地在內功心法加持下展開護體,流水斷花幸運地以護體擋下這一拳。然而硬接下了對方的這記重拳,淡藍色的護體真氣明顯消耗了很多耐久,並且猛地晃動了一下--很強!這人很強!
下一刻,不等他多想,身披無縫盔甲的敵人便輕巧地在空中換成左手反手執劍,長劍轉眼間便從下至上,以詭異的角度劃過他的前方。
這一劍實在太快太突然,儘管他已經儘可能地向後方仰身,但胸口卻依然被直接割開一道深刻的傷痕,鮮血汩汩不斷從傷口流出,染紅了他的白色衣衫。
護體真氣很強,但卻不是萬能的,只要武器足夠鋒利強大,即使是高級的護體也只需多斬幾下便能夠破開。
而明顯地,他剛剛才被直拳擊中、尚未回過氣來的護體,明顯不屬於強大的範疇之中,瞬間便被墨黑長劍割開。
並沒有留下緩衝的時間予他,對方的長劍散發著架式發動成功的紅光,輕巧地壓制並格開他手中的銀亮長劍,同時從斜上方刺向他的脖子。
與此同時,對方空出來的右手便在他膝擊剛提起的瞬間,便迅速地以同樣的膝擊擋了下來,一瞬間,便已經完全控制住了戰鬥的局勢。
這人是怪物嗎!
流水斷花想過自己會敗,但他卻不曾想過自己會在一瞬間便被人迫得成這樣。無論速度還是反應,他都顯然低了不止一疇,這人明顯是與他不屬同一級別的怪物,要知道,即使對上元嬰無望他也不曾敗得如此慘烈!
脖子勉強地向內縮起,但這除了拖延死亡的時間,實際上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不等對方確切地斬下他的腦袋,流水斷花的左手忽然冒出一把早已藏好的短劍,然後他全身的內力便在一瞬間爆發出來。
一部分內力成了耀眼刺目的白光,而其餘的則如炸藥般在他的左臂中猛然爆發出來,他的左臂剎那間便血肉橫飛,可手中的短劍卻如同瞬移般直接貫穿那墨黑盔甲,整把沒入對方的左胸之中。
【晨光一閃】,名家級技能,是一招可以把所有內力同時爆發而出的拚命技能,也是他最後的絕技。
由於能量在發出后便不受控制,身為技能發動者的流水斷花同樣受刺目的白光影響,眼前只見白茫茫的一片。
但他知道自己勝出了,因為他的短劍已經刺中對方的心臟。儘管他在硬實力上完全不如對方,但他仍然還是最後的勝利者!
正當他如此想著,並向身後倒下之際,莫名地,他的視野卻忽然變成了一片無邊的黑暗……
廳堂之中,元嬰無望低聲地與某人通話,隨後忽然放下手中的酒杯,平靜地站了起來,向臉帶不悅的程樂說道:「流水斷花死了。」
「流水斷花……」程樂沉默片刻,瞭然地說道:「那個大隊長,我記得他,不是你說他實力不錯才讓我升他的嗎?怎麼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原本以為是小事,可現在他死了,那就已經不再是小事,但我會親自處理的。」元嬰無望如此應到,同時迅速地檢查自己的狀態與裝備,在把宴會用的衣服換成纏繞著雲霧的戰鬥用道袍后,他便又對自己用了一個神清術。
在確定自己已將狀態調至最佳,沒有任何醉意后,元嬰無望向段飛與李茹莉點了點頭,然後便大步走出廳堂,五名直屬他的衛兵當即離座跟上,完全不顧陰沉著一張胖臉的門主程樂,以及面無表情的副門主程威。
小小的抿了口烈酒,李茹莉默不作聲地看眼前這有趣的事情,若有所思地望向下起了傾盆大雨的門外。
在那裡,元嬰無望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再也不見影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