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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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紀元》
在青波市市中心以東，有著一條名為「平東」的街道。
這條街道上沒有大同小異的連鎖商店，沒有川流不息的行人，更沒有各式各樣的娛樂場所。
這裡有的，就只是一棟棟高低不一、密密麻麻的公寓房樓。
一直以來，屹立在這條冷清街道之上的，就只有這些老舊的公寓房樓。
它們猶如黃昏中的遲暮老人，總是似要崩塌，卻又能在漫長的年月中屹立，平靜地在時代的洪流下延續－－又或是苟延殘喘著。
殘舊如它們，在這現代化的城市之中，大概是不值一提的。然而，能在這個寸金尺土的都市中保持原狀，卻都有其存在的價值與意義。
正如那棵紅楓樹。
平東街上的紅楓樹不多，在眾多房樓之中，只有一棟特別地在門前種有。
何時何人種下已不可考據，它就彷彿樓內住客的寫照，多年來默默無聞地拔高，然後在入冬降霜前變得通紅，為公寓中的人帶來一道難得的風景，周而復始，不曾或缺。
一年又一年的過去，紅楓滿地的美景仍是依舊，那漂蕩著的紅葉總是提醒著人們歲月的無情，轉眼又是一年。
滿目紅葉，蘇城第四次看到。
沉默地站在窗前，蘇城早已不會看著這風景發獃，他只是看著看著，就莫名地想到剛來這裡的那年。
記得，那是同樣的紅葉，同樣的季節。
視線彷彿穿過那漫天的紅葉望向遠方，模糊的風景中，他看到一個高瘦的身影，一個拖著行李，帶著小妹，在大街小巷中輾轉著的身影……
「哥，我要出門了！」
清脆的童音打斷了蘇城的思緒，他回過神，抬起帶著血絲的眼眸，望向身後。
在那裡，只有一個背著小背包、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女孩。
看著這可愛的小傢伙，蘇城禁不住地和藹微笑，驀地上前摟著她，寵溺地揉著女孩剛好及肩的直發。
被人揉著腦袋，小女孩頓時鼓起微紅的腮子，用白晢的小手將蘇城推開，一臉不滿地退到大門，老氣橫秋地抗議道：「我可不是小孩了！」
看著小女孩故作成熟的動作，蘇城不禁柔和地笑了起來，輕聲地囑咐道：「在路上要小心，等校車時不許打鬧哦。」
小女孩吐舌作了個鬼臉，見蘇城臉上一板，心裡害怕起來，卻仍是氣鼓鼓地應道：「我，我當然知道……不過哥哥你上班也要努力啊，不然晚上就要睡地板咯！」
工作……
一想到工作，蘇城臉上的笑意便消去不少。事實上，他上一份工作已經在上星期丟掉了，而他一個高中不到便輟學的人，在這世道可以找什麼工作呢？
「好啦，你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蘇城隨口應道，眼神卻有點不自然地別開。
小女孩努努嘴，用鼻音嗯了一聲，看著門旁的鏡子整理一下被蘇城揉亂的頭髮，再拍一拍有點褶皺的校服，然後便使勁地推開老舊的木門。
木門吱呀的一聲打開，小女孩輕快地跑出蘇城的視線，隨後又探出臉蛋兒，不放心地叮囑道：「哥，午餐要好好的吃哦。」
「行嘞，你路上記得要小心。」蘇城哭笑不得地點頭應道，得到他答覆后，女孩這才一臉滿意地關門上學去。
聽著走廊上響起的輕快腳步聲，蘇城心裡無由地溫暖起來，疲累失意的心再次充滿了動力。
又在窗邊站了好一會，蘇城終於深吸一口氣，提起掛在一旁的外套，走到大門旁的鏡子前。
他對著鏡子穿好不太合身的舊外套，整理了下領口，撥弄好額前的頭髮，然後就這樣站在鏡前，無聲地看著鏡子中瘦削的青年。
「哈－－」
「哈－－」
數次嘗試，為鏡中人憶起真誠的笑容后，蘇城又復無聲，默然地推開大門。大門吱呀著的關上，在鎖上大門時，他以耳語般的聲音說：
「蘇城，你行的。」
緩步離開公寓房樓，微涼的秋風拂過蘇城的臉龐。他漠然地緊了緊身上不合身的外套，走進大樓之間的小巷中。
時至入秋，天氣早已不再悶熱潮濕，可這條小巷上仍舊異常濕滑。
蘇城小心地在散發異味的小巷上走著，再熟練地穿過兩條不見天日的偏僻的巷道，來到了一條人來人往的擁擠大街上。
一大早，街上熱鬧得很，路邊傳出陣陣食物的香氣。然而蘇城只是摸了摸肚皮，便忍耐著腹中的空虛離去。
肚皮是空虛，無奈錢包卻比肚皮要空虛得多。
忍耐著飢餓，蘇城面無表情地又是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到了商店眾多的華昌街。華昌街明顯比平東街要繁華得多，四處高樓林立，各式各樣的巨幅廣告板在高樓的外牆掛著，種種影像閃爍不斷，有蘇城陌生的年輕女性在搔首弄姿，也有他耳熟能詳的大明星在推薦商品。
一路順著人潮而行，蘇城的耳邊或是輕重不一的腳步聲，或是廣告中嫵媚得很的女聲。
面無表情的他咧嘴笑了笑。
奇怪的社會中，有奇怪的廣告，這並不奇怪。
這條川流不息的街道仿如混濁的小河，站在洶湧的人潮當中，他看著人來人往的前方，身旁是身穿西裝的人群，無由地，他感到自己是如此格格不入。
不願多留片刻，蘇城默默地加快腳步，目光不斷往街道的兩側掃視，試圖找尋合適的招聘告示。
然而他很快便感覺到一陣無力，當然，對學歷不高的他而言，這種無力並不陌生。
他抿了抿唇，木然地再順著人潮而行。
學歷？
若非右臂受過難以真正痊癒的傷患，以他的那門技藝，找工作何需靠這低得可憐的學歷？
工作就自然會找他。
突然，一道清爽的女聲從蘇城的上方響起：「歡迎大家收看本次的英雄快訊，我是主持人劉靜。」
女聲沒有停頓，接著說：「本次節目請來的是著名虛擬實景玩家羅成，羅隊長，十分感謝你的到來，先請你自我介紹一下。」
蘇城抬頭望去，發現自己已是走到文化廣場之中，左右前三個方向各有一面極大的熒幕，此時鏡頭正給一名五觀如刀削般分明的成熟男子特寫。
他並不認識這個劉靜，也未曾聽說過這羅隊長，更別提那什麼英雄快訊。但這並不防礙他留意這個節目－－沒特別事，這三面大熒幕是不會隨便打開。
「大家好，我是羅成。」大熒幕上的男子簡潔地說，接著自我介紹道：「我是「the－one」俱樂部旗下《紀元》遊戲的一號團隊長，這次很高興能來到英雄快訊與大家分享心得。」
《紀元》？
蘇城試著從記憶中找尋與這名字有關的事情，只是他實在很少接觸遊戲，最近光顧著找工作，也沒閑情去留意新聞，最後理所當然地沒能想到什麼。
「謝謝羅隊長，讓我們進入正題。」
熒幕中的鏡頭這時轉回中距離，兩人坐在高腳椅上。黑髮紅唇的劉靜撥了一下自己的長發，白晢修長的雙腿交叉著，向羅成問道：
「羅隊長，對於橫空出世的《紀元》驚人的在線人數，不知你與「the－one」俱樂部有什麼看法呢？」
羅成沒有急著回答，大概是在心裡組織數秒后，才應道：「對於《紀元》的在線人數，我們俱樂部並不意外，只是最主要的原因並不是虛擬實景這名頭。」
「事實上，虛擬實景遊戲早已大行其道，各式各樣的遊戲都不約而同地打著虛擬實景的旗號，使之從一開始的高位落下，變得不再受到傳播界太大的注目。」
這點蘇城是認同的。
源於他上一件工作的老闆，那老傢伙實在是十分熱衷這所謂的虛擬實景遊戲，甚至熱衷到不惜成本，在休息室中也放置了數套設備供他們使用。
那時蘇城有試著玩過，感覺雖是不差，但老實說，那些虛擬景象實在是不敢恭維。也不是說不好，只是根本就說不上是實景，更談不上真實，玩起來沒意思。
對此言論，節目中的劉靜亦是輕點著頭，烏黑髮亮的眼睛睜大，靈動地注視著羅成，並在眨動之間透出對羅成講解的期待。
羅成接著說：「所以，由遊戲第一天線上公開發售的熱度來看，大家也可以得知三千多塊錢的遊戲吸引力是何等的低……」
扯談吧……
三千多塊錢的遊戲？遊戲主機也就差不多的價錢。
要知道，這三千多塊錢只是買遊戲，還沒包括那價值數千至上萬的遊戲頭盔。不說沒有，就是有這筆錢，蘇城多的是地方去花－－他甚至連下個月的租金也還未找到。
還有網費、電費、水費等等不可缺少的支出。
然後他往後的日子能不吃飯，小妹能？即使能，他對小妹，那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是寧願自己不吃，也不能讓小妹餓著的疼愛。
如此，後面的節目蘇城也沒心情看下去。
一想到自己還得為租金苦惱，有些人卻能花數千數萬元玩個遊戲，他便不得不嘆了口氣。
與他不同，有些人從出生起吃拉睡都在金山銀山上，活在另一個世界中，不接地氣，千元萬元說花就花，眼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蘇城愈想愈鬱悶，腳上隨著人潮前行，當他回過神來時，已是一路走進華昌街的大型商廈區中。
這時四周的人已經不多，大概都是去上班了。
站在人流疏落的街道上，蘇城沒有多想，轉頭便離開。他清楚自己是什麼學歷，因此也很清楚來這裡找工作單純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要知道現在找工作多難，即使是大學生也找工作也難得很，更別提他這種高中輟學的人。
然而當蘇城剛回過頭，眼睛抬起一望，目光便不由落在了一棟大樓牆壁的海報之上。
羅克斯公司、招聘全職《紀元》玩家、學歷不限、經驗不限、福利優良。
然後蘇城的目光便無法離開那張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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