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語文課
第二十一章
語文課
凌霄的選擇顯然讓許宸遠有些始料未及,不過他並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向凌霄確認過後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點了點頭就起身去了辦公室。
相比之下,沈清卻顯然就鎮定多了。眨著眼睛想了想,忽然就有些失望:
「早知道我就也選武術課了,好想看你上課……」
她說著忽然間又頓了頓,猛地搖著腦袋:「不不不還是算了吧!武術老師聽說是專業的,上課可嚴了,我、我還是就看看好了。萬一你覺得累,那……」
一中倒真不愧是江城最好的高中,不止年年高考的一本率穩達百分之九十八以上,難得的是看起來還頗為注重培養學生的興趣和多向發展。凌霄忽然就對這所學校多了幾分好感、有些期待起接下來的高中生活來——萬花谷本就是最自由的地方,谷中弟子無論喜愛什麼都會得到師長們的支持和用心教導。若一中真的只是個一門心思死讀書的學校,恐怕她也實在是待不下去的。
「習武沒有不辛苦的,」凌霄想著,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截住了她的話頭,「至於老師是不是專業——到時候一看便知。」
她說話間總是習慣性地微微揚眉,看起來渾身都帶著自負。
沈清怔了怔,忽然就覺得——往常最怕的體育課好像忽然就變得令人期待了起來。
……
上午八點,第一節語文課準時開始。
語文老師看起來年紀不小、約莫是五十多歲了,身形有些瘦小。
「同學們請把書打開,我們今天先講第六單元。」大概是因為年紀不小了的原因,他身上多少有些老式文人的做派——說話斯文、語氣舒緩,「之前我們講了兩篇現代的山水散文,今天我們來看一篇古詩、對比一下看看有什麼異同之處。」
凌霄打開語文書、依言翻到第六單元,登時就忍不住挑了挑眉——
第六單元第一篇,正是詩仙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
她並沒有見過李白,但詩仙大名卻從來都是如雷貫耳的,更何況真要說起來,她和李白或許還算是有那麼一點淵源——她原本作為兵刃的那支筆名為「百里楓花」,本是玄宗御賜李白之物,後來被嗜酒的謫仙人折價沽酒、輾轉到了萬花谷,這才成了她的兵刃。
凌霄正有些失神地回想著舊事,老師卻並沒有停頓太久,已然是繼續把話說了下去:
「詩歌還是要多讀才能體會。全詩不算很長,我們先請一位同學起來通讀一遍吧。」他說著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微微頓了頓、語氣裡帶上了幾分詢問的意味,「今天是不是有一位新同學?叫——凌霄是嗎?舉一下手讓我認識一下好嗎?」
凌霄聞言,倒也很是配合地舉起了手。
老師頓時點頭:「好的,凌霄同學,那就你讀一下吧。」
凌霄倒也無所謂,大大方方地就站了起來,既沒有捧起書、也沒有低頭去看,只是隨手拂了拂衣擺、收回手時順勢負手在身後,張口就來: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語文課其實是最不好上的一門主課——不像理科那樣邏輯嚴密、節奏緊湊,也不像英語那樣至少還有標準可循。再加上老師向來斯文好脾氣,饒是一中的學生都是懂事的好學生,在語文課上也難免比其他課要散漫一些,多多少少總會有那麼些竊竊私語、不慎專心。
然而這一刻——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像是有些怔住了,仰著頭齊刷刷地看向那個座位中唯一站著的、正隨口吟著詩的女生——不是「讀」,是「吟」。
她負著手、微微揚著頭,就像是早上介紹自己名字的那時候一樣——聲音不大,卻又異常清晰。她並沒有像尋常的朗誦那樣刻意拉長語調或是改換語氣,好像只是漫不經心地隨口念著,卻又莫名地在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一句接一句不急不緩地念著,氣勢卻像是層層疊進,終於在念到「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的時候一下子到達了頂點、轟然爆發開來。
她念到這裡時微微頓了頓,負在身後的手忽然間放了開來,右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出了一隻水筆來,這時候正在她的指間花樣百出地上下翻飛著,襯著她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陽光下幾乎有些令人目眩。
而她也終於在這個時候揚著眉、微微提高了聲音:「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少了李白因被放出京而生出的幾分不滿和避世,卻滿身都是自負、不羈,還有——
風流。
一首詩念完,聲音戛然而止。
教室里卻依然鴉雀無聲。
好一會兒,才忽然響起了一陣掌聲打破寂靜。凌霄微有些意外地循聲看去,就見居然是站在講台上的老師帶頭鼓起了掌。
凌霄笑了笑,對著老師微微點頭致意。
一旁的沈清這時候也已經是回過了神來,用力地鼓著掌,臉色微紅、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看起來像是與有榮焉:
「好帥!」
凌霄忍不住笑了起來,居然少見地也有了幾分賣弄的心思,眼角微揚,指間的筆轉得越發讓人眼花繚亂。
高二五班的同學們花了一個早自習和一節語文課,確認了這個他們今天新來的、長得像是個軟妹子的新同學——帥得不科學。
……
學生會在課間操的時候發了通知,中午十二點半,高一高二各班文藝委員到學生會辦公室開會。
吃過午飯,作為文藝委員的沈清依依不捨地和凌霄揮了手告別、一個人耷拉著腦袋去了學生會辦公室開會。
凌霄一個人回了教室。坐在她前桌的女生似乎是有些猶豫,片刻后卻到底是沒能忍住好奇心、轉過了身來自我介紹了一下,有些好奇地問她:
「我叫秦曉蘭。凌霄,你以前是什麼學校的呀?」
說完似乎是怕自己的追根究底讓人反感,神色有些忐忑。
凌霄倒是不以為意,坦坦蕩蕩地又把自己先前那段「從山裡來的」的「鬼話」一本正經地胡扯了一遍,聽得前面的女生一下子睜大了眼睛、連連安慰著:
「這樣嗎?那能通過入學考試就很厲害了!別說你還考這麼高——一中考試都很難的,高一剛進來的摸底考試,一半以上人都不及格呢!而且……」
她說著頓了頓,小聲道:「早上語文課——好帥!」
——時代的不同讓凌霄身上那種萬花谷獨有的自負和狂態顯得越發特別。
凌霄啞然失笑。
可能是兩人這邊的「相談甚歡」讓大家都大膽了許多,很快就又陸陸續續地有其他女生圍了過來。凌霄一手撐著下巴饒有興緻地聽她們閑聊,一邊隨手用軟頭筆在紙上漫不經心地塗著鴉。
學生會的效率看來相當不錯——一點的時候沈清就回了教室,關上門抱著一沓材料站在講台前、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大家安靜一下,剛才開了會,我有幾件事要說一下。」
沈清人緣不錯,這話一出,教室里很快就開始安靜了下來、同學們陸陸續續地開始回到自己的座位。
凌霄蓋上筆蓋,看了看自己剛剛塗過的那張紙、屈指輕輕彈了彈,伸手遞給了前座的女生。
「給我的?」秦曉蘭有些詫異地壓低聲音、悄悄問了一句,然後在凌霄含笑點頭的目光里低了頭去看,登時就彎了眉眼——不大的一張白紙上,赫然畫著一株蘭草。
她不懂國畫,就是單純地覺得——好看極了。
「咳咳!」似乎是察覺到了這邊兩人的竊竊私語,講台上的小姑娘立時就看了過來、用力地咳嗽了兩聲——凌霄向後靠了靠、斜斜倚著椅背,而後抬手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保證自己不再講話,這才讓講台上的沈清收回了目光。
「大家都知道的,又要到藝術節了。今天下午的班會課統一到大禮堂看開幕式,閉幕式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沈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會議筆記,有條不紊地一一通知著,「和去年差不多,每班要求歌唱類、舞蹈類、語言類和特色類各出一個節目,評比后優秀節目會在閉幕式的時候上台表演。攝影、書法、繪畫、樂器都是個人比賽,但是最後的獲獎情況也會算進班級的總分。」
「不過今年的書法和繪畫比賽做了一點調整。初賽是每班統一上交作品——想參加的同學下周五之前把自己的作品交給我,我會一起交到學生會。至於決賽——今年的形式是當場畫畫和書寫,將會作為閉幕式上的一個節目,然後也是當場評分和頒獎。有意向的同學可以早點開始做準備了。」沈清說著,微微頓了頓,而後又像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趕緊又補了一句,「對了,今年藝術節的主題是——韶光。」
沈清說完大致情況,乾脆利落地就下了講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倒是她後座的許宸遠站了起來:
「今天下午放學以後班委都稍微留一下,我們簡單開個會吧。大家都知道高三除了每年的畢業大合唱、其他都是不參加表演的。這次是我們最後一次參加藝術節了,希望能留下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回憶。」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是一下子就調動起了大家的積極性。
凌霄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這個看似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少年,卻是很快就被回到座位的沈清拍了一下肩膀:
「你剛才給曉蘭什麼東西了?我都看見了!」
「沒什麼,」凌霄收回目光,笑著搖了搖頭,「信手塗鴉罷了。」
誰知沈清卻是一下子就鼓起了腮幫子:「認識這麼久了,你都還沒送過我你畫的畫呢!」
凌霄被她話里的酸味和不滿逗得啞然失笑、搖著頭拿起了那支軟頭筆,不過是刷刷幾筆、片刻間就已經把紙遞了過去——一叢俏麗的寫意桃花躍然紙上。
沈清這才像是終於滿意了,接過紙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而後小心翼翼地放好,隨即抬起頭來看她、目光炯炯:
「凌霄,藝術節到啦!你考不考慮——大顯身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