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更合一
第二十二章
請客
沈清記性好,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初凌霄可是親口說過——在他們那裡,琴棋書畫都是必修課的!
凌霄倒也沒有拒絕,撐著下巴「唔」了一聲問她:「你想讓我參加什麼?」
「書法、繪畫……」沈清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數,「樂器,嗯……要不還有特色?」
凌霄看她,一手撐著下巴一手轉著筆長長地「哦」了一聲,笑著挑眉問她:「那我全包了好不好?」
「真的?」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猛點腦袋,「好啊好啊!」
凌霄終於是沒能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一時間也沒顧得上答話,有人卻是實在看不下去了——
「書法和繪畫是個人比賽、每班不限人數,參加的人越多越好。至於其他的——都是代表班級比賽,還是要先經過全班商討的。」
許宸遠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板著臉插話。
「我知道,就是說說而已,再說凌霄一個人也忙不過來這麼多。」沈清被他堵了一句,登時就不高興了,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小聲嘀咕著,「你不就是去年樂器比賽比我分數高了那麼一點點么?唱歌啊舞蹈啊什麼的就算了,有本事比樂器,我家凌霄一定分分鐘完爆你!」
面無表情的少年看了凌霄一眼、伸手揉了揉眼角,似乎是正在極力忍耐著什麼似的。
凌霄倒是有些好笑:「對我這麼有信心?」
小姑娘猛點腦袋。
「就我的記憶而言——」凌霄轉了轉筆,微微拉長了聲音,「我似乎並沒有在你面前演奏過什麼樂器?」
小姑娘對她這簡直要爆表的信心到底是怎麼來的?
似乎是沒想到凌霄會透露出這樣的信息,班長大人愣了愣,臉色一下子就更黑了。
沈清挺起了胸膛、滿臉的理直氣壯:「是你自己說——琴棋書畫什麼都精通的!」
「那你就信了?」凌霄笑著問她,神色未變、目光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一下子就深邃了起來。
「信啊!」小姑娘理所當然地點頭,「你雖然……嗯,不那麼謙虛,不過從來都不會說大話的。凌霄什麼都厲害!」
凌霄一愣,忽然間放聲笑了起來——不是那種含蓄的輕笑,而是幾乎有些不顧形象的、毫無顧忌的哈哈大笑。
教室里幾乎是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了過來——她這麼全無形象地笑起來,卻似乎半點都不見粗魯,反倒讓聽著的人都跟著覺得心神暢快了起來。
穿著黑色衣裙的女生身形纖細、容貌昳麗——卻是眉目疏朗,蕭疏洒脫。
「謝謝你。」凌霄笑夠了,難得地正了正神色,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頂——被人無條件地信任著,毫無疑問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
沈清似乎是一時間還不太明白凌霄為什麼要向自己道謝,只是見她好像很高興的模樣,忍不住也彎著眉眼笑了起來。
……
作為葉霖的助理,施駿發現今天的頂頭上司有些反常,也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麼頻頻走神——事實上,這半年來,他已經不止一次像這樣想著想著就出了神了,而且還頻頻去看自己的手機,也不知道是想打電話還是在等著什麼電話。
畢竟是太子爺、而且也沒有耽誤工作,施駿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多嘴,只是在下午送報表進來的時候,卻意外地看到葉霖看著手機、露出了一個笑來——笑里微微帶著幾分詫異,又像是有些驚喜。
總之就像是——原本略有些低落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好了起來似的。
葉霖今天確實有些心不在焉——凌霄去上學了。
這是凌霄第一天上學,葉霖有些擔心——哪怕理智明知道凌霄根本就不需要他的擔心,他卻也還是不由自主地走了神去想「她在學校習慣嗎?」「和同學相處得好嗎?」「上課跟得上嗎?」「會不會覺得學校里上課太拘束了?」等等等等。
——儼然就是個操心女兒的更年期婦女。
葉二少表示心情有些不太好,尤其是——他這麼擔心她,可都一直到中午了,別說是電話、她就連條簡訊也沒有來過。
不過好在凌霄總算還是沒那麼沒有良心——下午的時候終於來了簡訊,說是在學校待得很不錯,今晚請他吃飯、算是感謝他的幫忙。
葉二少忽然就覺得心情一下子就輕快了起來,又看了看那條簡訊、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把自己才剛打上去的各種「關懷」全都刪了個乾淨,矜持地恢復了三個字:
「知道了。」
下午五點半,葉霖踩著點準時下班。
上下班的高峰時間路上總是堵得厲害。葉霖有些煩躁地停在許久都沒有挪動過的車隊里,皺了皺眉到底還是找出手機給凌霄發了簡訊、告訴她自己可能還要挺長一會兒才到、讓她餓了的話就先吃飯。
凌霄很快就回了簡訊——
「不急。等你吃飯。」
葉霖因為煩躁不耐而皺起的眉頭忽然就舒展了開來,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
然而在葉二少緊趕慢趕地終於到達越好的飯店、伸手推開了小包間的門的時候,腳下原本有些急切的大步忽然間就頓住了——包間里,並不是只有凌霄一個人,沈清和宋蘅居然也都在,這時候正一左一右地坐在凌霄身邊。
三個女孩子正頭碰頭地湊在一起,也不知道究竟在聊些什麼,但卻都不約而同地對剛進門的葉霖視若無睹——說是視若無睹也不對,這三個人也許真的是壓根兒就沒注意到他進來了。
「咳咳!」葉二少用力地咳嗽了兩聲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咳嗽*」還是很有效的——三個女孩子同時抬了頭看了過來。
「你來了?」凌霄對著他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她對面的那個位子,「坐吧。路上很堵?」
「高峰時間難免的。」葉霖回了一句,眼看著凌霄身邊的位置都已經被人佔據了,也只能認命地坐在了她的對面,看著三個親親熱熱的女孩子,狀似不經意間隨口問著,「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葉霖哥,凌霄今天給我畫了幅畫呢!」沈清畢竟是和葉霖熟悉,這時候叫了人,跟獻寶似的拿出了凌霄白天在學校給她畫的那一小幅桃花,滿臉的得意。
那邊宋蘅也對著葉霖點了點頭、秀氣地輕聲笑了起來:「凌霄區別待遇、我吃醋了,剛才就也給我畫了一幅。」
凌霄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看了眼宋蘅手裡那顯然是隨手從本子上撕下來的一張紙、笑著解釋:「這是杜衡。」
葉霖坐在原地、神色如常地看了那兩幅畫一眼,似乎是並不怎麼感興趣、很快就移開了目光,淡淡道:「菜點過了嗎?點過就上菜吧。」
凌霄應了一聲、喊了服務員,很快就陸陸續續地上起了菜來。
「我在學校一切都很順利,」飯吃到一半,凌霄忽然停下了筷子、難得認真地正了神色,「這些日子多謝你們的幫忙。」
沈清似乎是微微愣了愣、全然沒想到凌霄今晚的請客是這樣的原因,有些手忙腳亂地搖著頭舉起自己的杯子;宋蘅畢竟是年長一些,雖有些驚訝卻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溫柔地笑著搖了搖頭;這晚上格外沉默、似乎心情並不怎麼好的葉霖抬眼看了過來,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間就伸了手。
兩個女孩子都不會喝酒,葉霖開了車不能喝酒——三個人喝的都是果汁,凌霄本是一個人點了瓶酒不緊不慢地喝著。
葉霖忽然伸了手拿過酒瓶,在自己已經喝完了果汁的杯子里倒上了半杯酒,而後和她碰了碰杯、仰頭喝下。
……
葉霖喝了酒不能開車,一行人找了代駕——剛好坐滿一輛車。依次送了沈清和宋蘅回家,葉霖和凌霄最後到家的時候也已經不早了。葉霖進了門、有些疲憊地坐在沙發上,伸手鬆了松自己襯衫的衣領和領帶。
凌霄給他調了杯溫熱的蜂蜜水解酒。
葉霖伸手接過卻並沒有馬上喝,而是抬起頭、盯著她仔仔細細地看了許久,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你給她們都畫了畫。」
「只是恰好有時間、信手塗鴉之作罷了,」凌霄笑了一下、語氣是難得的溫和,「喝了蜂蜜水,早點洗澡休息吧。」
葉霖張了張嘴似乎是有話要說,片刻后卻終於還是一言不發地閉上了嘴,低頭迅速地喝完了蜂蜜水、「嗯」了一聲站起身來往自己的房間走。
他進了房間、轉過身正準備關上房門,卻不期然地一下子就撞上了凌霄的視線。
男人動作微頓、沉默著看她。
凌霄忽然彎了眉眼——她身上的自負和狂意好像在這一瞬間忽然就全數消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幾乎沒有在她身上見過的溫柔。
「葉霖。」她輕聲喊他。
葉霖應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謝謝你。」她頓了頓,而後又輕聲道,「我很抱歉。」
她說完,也不等葉霖答話,就已經毫不猶豫地徑自轉過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葉霖在原地沉默著站了一會兒,關上了房門。
第二天一早,睡意惺忪的葉霖打開房門——凌霄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去練功了,今天早晨照舊還是只有他一個人。只是他徹底拉開房門后,卻是忽然間愣了愣——
他的房門上,貼著一張紙——是一幅畫。
畫的是一幅山水——是煙雨中的江南山水,小橋流水、草木繁盛、細雨蒙蒙。
不同於昨天話給沈清和宋蘅的兩幅「塗鴉」,這一幅顯然用心了太多,少了她昨天那兩幅畫的隨性不羈,多了幾分少見的溫柔;就連落款、印章都是一應俱全。
葉霖小心地揭下宣紙走進客廳——桌上的早飯還冒著霧蒙蒙的熱氣。
第二十三章
八百米
周二下午的第二節是體育課,不過並不是全年級的選修,仍舊還是以班級為單位、全班統一上課。
才剛到了中午、吃完午飯以後回到教室,沈清整個人都蔫蔫兒的、耷拉著腦袋趴在課桌上,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生無可戀」的氣息。
凌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清小姑娘哀嚎了一聲,轉過身一下子就撲進了凌霄的懷裡——半年的時間早就足以讓她和凌霄熟悉到全無顧忌了。
她本來就是活潑單純的性子,雖然因為從小嬌慣兒難免有些任性,卻始終都還是懂事有分寸的女孩子。每每看著她,就讓她想起從前谷中的師妹們、甚至是小時候的自己——萬花谷雖然不是與世隔絕,卻也一直像是一個世外桃源一般,風景秀麗、師長慈祥、同門友愛……因年紀小而還未獲准出谷的孩子們總是受到著所有人的疼愛、無憂無慮,直到養成了滿身的任性和自負。
等到後來,就是踏足谷外山下那風起雲湧、詭譎莫測的江湖——少年子弟終於也在江湖中漸漸成長、直至老去;再後來,就是連年的戰亂、兵連禍結——將軍尚且百戰死,尋常子弟又有幾人能平安歸來?
或許是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便寄希望於身邊的人——凌霄對於沈清,好像總是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溫柔和耐心。這時候見她毫無顧忌地撲進自己懷裡,凌霄也不生氣,摸了摸她的頭頂好脾氣地問她:
「怎麼了?」
凌霄的懷裡暖暖的、好像還帶著一股好聞的花香。小姑娘抱著她的腰蹭了蹭,埋著頭悶聲道:「下午第二節是體育課。」
凌霄也不追問,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她的「漠不關心」顯然讓沈清更加沮喪了,抬起頭有些哀怨地看了她一眼、鼓著腮幫子、聲音懨懨的:「上個禮拜老師說今天要測八百米的。她說趁現在天氣正好不冷不熱……」
她說著微微停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沮喪地又補充道:「我從初中開始八百米就沒及格過……每次剛跑了半圈就累得不行了。好不容易跑完就跟沒了半條命似的、而且還及格不了!」
「我也好不了多少,每次最多就是剛剛及格。」前排的秦曉蘭回過頭來、心有戚戚焉地插話道。
如今的八百米,就是將近二里路1。凌霄在心裡換算了一下這段距離的長度、估摸了一下自己若是不用輕功要花多少時間跑完,而後想了想又問:「多少時間及格?」
「四分鐘之內吧?不知道,反正不管是多少都及格不了。」沈清顯然是已經自暴自棄了。
凌霄笑著搖了搖頭,也不再追問,只是摸著小姑娘的腦袋給她順毛。
……
下午第一節課是一點半開始,一節課的時間是四十五分鐘。兩點一刻下課鈴響起、老師出了教室,沈清就趴在桌子上「挺屍」、一步都不想再動了。
「去操場上課了。」凌霄彎了腰喊她。
小姑娘捂住耳朵、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
凌霄也不生氣,想了想、又俯下-身低頭湊近了些,輕輕笑了一聲:「再不起來,我就抱你下去了?」
她明明都已經捂住了耳朵、聽別人的聲音都朦朦朧朧地小了許多,可是凌霄卻好像根本就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聲音清晰得像是就貼著耳朵響起、讓她想裝作沒聽到都不可能。而且她湊過來、帶著笑柔聲說「我就抱你下去了?」的時候,聲音好聽得簡直……好像連耳朵都要懷孕了!
沈清終於沒法再自欺欺人下去,紅著臉抬起頭,就見凌霄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去……就去。」沈清鼓著腮幫子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到底還是妥協了。
「別怕,」凌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保證你及格。」
沈清一下子就愣住了,一雙眼睛猛地就亮得幾乎能放出光來、仰著臉眼巴巴地看著她:「真的?」
凌霄但笑不語。
她不說話,可沈清對她好像有一種沒來由的信任感。她只是這麼隨口一說、再也沒了後續,小姑娘卻莫名地一下子就相信了,像是忽然來了精神、猛地就躥起來湊到她跟前、挽住了她的手臂:「那我們去上課吧!」
凌霄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也就由著她撒嬌賣萌、並不拒絕。
男女生是分開上體育課的。帶女生這邊的也是個女老師,看起來約莫是三十歲的樣子;大概是因為工作的原因,皮膚是比尋常女性要略深一些的小麥色,身形勻稱、看起來頗為專業。
一圈的慢跑熱身之後,老師帶著女生們為接下來的八百米做著拉伸和熱身準備、避免因為驟然的劇烈運動而拉傷肌肉。
沈清排在凌霄的前一排,一邊壓著弓步一邊頻頻回頭去看凌霄——她到現在都還沒說究竟有什麼辦法能讓自己及格呢!
只是凌霄卻似乎是並沒有向她解釋的意思,只是自顧自地認真做著熱身。沈清撇了撇嘴,卻到底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小夥伴、沒有再多問。
五分鐘后,五班的女生們統一站在了八百米的起跑線上。
老師一手捏著秒錶、一手揚起:「各就各位——」
所有人身體微微前傾、全神貫注。
「跑!」揚起的手瞬間落下。
近二十道人影就這麼在跑道上同時奔跑了起來。
一整個班的女生,跑步速度自然是有快有慢。不過像這樣距離的中長跑,最後的耐力也是很重要的,開始的時候通常都不會用盡全力。因此雖然沈清和秦曉蘭毫不意外地還是落在了最後幾個,但和跑在第一的姑娘距離也並不太遠。
凌霄不緊不慢地跑在中間位置。
剛起步的時候還是差距不大,半圈過後「先頭部隊」卻是已然漸漸和跑在最後的人拉開了一段明顯的距離。凌霄耳力極好,能清晰地聽見身後不遠處,沈清的腳步和呼吸聲已然開始變得沉重、急促和紊亂了起來。凌霄想了想,忽然回過了身去。
然後她伸出了手。
沈清這時候已經是幾乎連話都說不了了、只能勉強抬起頭看她,精緻的小臉上已是漲得一片通紅。
凌霄嘆了口氣,索性自己退了幾步、然後抓住了她的手。
「這沒用,以前……也有人帶我跑,但還是沒用。你別……」沈清大大地喘了幾口氣、好不容易勉強能說上一句。一開口只覺得喉頭已經是帶著幾分猩甜的味道。她頓了頓、又喘了幾口氣,正要叫凌霄別管自己、不要白費力氣,卻忽然間住了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有一股莫名的溫熱氣息從凌霄握著自己手的掌心處傳來、然後一點一點瀰漫到了渾身上下——她早就已經跑得渾身大汗,可這股熱氣非但沒有讓她覺得更熱,甚至在它流向四肢百骸的時候帶來了一股異常熨帖的涼意、好像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讓她舒服得簡直忍不住喟嘆一聲。
好像一下子就又有了力氣,就連腳下的步子也變得輕盈了起來似的。
沈清瞪大了眼睛,有些詫異地看向凌霄。
凌霄微微揚眉,另一隻手豎起食指湊到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萬花武學,心法有二。其一為花間游,雄渾鋒銳,點穴截脈、生死立判;其二則為離經易道,論中正平和、催發生機,再無能出其右者,配合萬花的醫術及太素九針,即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
凌霄素來是個好學生,其實並不想輕易作弊。只是見沈清蔫蔫的樣子實在是可憐巴巴極了,到底還是心軟了,給她輸了些離經易道的內力,助她催發生機、激發潛能、溫養經脈。
沈清雖然單純,可是卻極聰明。一見凌霄這噤聲的動作,當即就知道她一定是用了什麼特別的辦法、立時就抿住了嘴唇猛搖頭、示意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凌霄笑了笑,帶著沈清加快了腳步,很快就趕上了在前頭不遠處的秦曉蘭。
凌霄微微猶豫了片刻——她和沈清已經認識了許久、熟悉她的為人,這才敢毫無顧忌地給她輸了內力。但秦曉蘭卻畢竟是昨天才剛認識……
凌霄有時候覺得,「少年子弟江湖老」大概真的是自己的寫照。就像現在,她沒猶豫多久就有了決斷——她跑上前、伸手拉住了已然是跑得面紅耳赤、步履沉重的秦曉蘭,卻只是對她笑著鼓勵道:「加油!就快到了,我帶著你跑!」
卻沒有給她輸半點內力。
凌霄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是警覺機敏還是算心腸硬,但她也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感慨糾纏太久——她做出的決定,不敢說對錯,至少至今為止都不曾有後悔過的。
饒是沈清有了凌霄內力的相助,可畢竟是向來缺乏運動,八百米跑完、在聽見老師報出「三分五十」的成績時,也還是一下子鬆了渾身的神經、腳下一軟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倒。連她都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全程幾乎是被凌霄拖著跑完的秦曉蘭了——剛過重點就險些一屁股跌坐下來、半步都邁不開了。
凌霄眼明手快地一手一個把兩人都攬住了。
「別馬上休息,再走兩步緩緩。」有女生關心地過來叮囑著,「馬上停下來對身體不好的。」
秦曉蘭應了一聲,擦了擦臉上的汗、勉勉強強地努力邁開了步子。
「真的走不動了……」沈清仗著和凌霄親昵,趴在她肩頭撒嬌。
「那就別走了。」凌霄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站好。」
沈清愣了愣,有些迷茫地抬起頭、卻是下意識地聽話站直了身子——下一刻,就見凌霄話音未落,卻忽然並起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凌霄的動作,胸口就已經有了被她指尖點過的觸感。
第二十四章
拒絕
被她指尖觸過的地方好像忽然就躥起了一股熱流,順著經脈蔓延流散開來……沈清睜大了眼睛、傻愣愣地看著凌霄的手——其實她壓根兒就什麼都沒有看清楚,獃獃地站了好一會兒,這才張了張嘴、發出了一個無意識的「啊?」
渾身上下、尤其是胸口好像一下子就輕鬆了下來,氣也不喘了、心跳也沒那麼急了,甚至好像都……不那麼熱了。
「沒事了,去休息吧。你太嬌慣了,春夏之際多鍛煉鍛煉,秋冬好好休養。」凌霄這一回終於是硬著心腸抵住了她的撒嬌賣萌,意志堅定地推開了小姑娘,而後看向了一旁正慢慢「挪動」著的秦曉蘭、拉住了她。
剛才發生在沈清身上的事再一次重演。
這一回,「圍觀群眾」們終於是都看清了——凌霄那麼點了幾下,幾乎是瞬間就腰不疼了、臉不紅了、氣不喘了、一口氣能爬十層樓……
「凌霄,」有人終於沒能忍住,試探著問她,「這是什麼?」
「我從小學中醫,只是點壓了幾個相關穴道、舒緩肌肉而已。」凌霄不甚在意地隨口答著——其實找准穴道固然重要,可若沒有萬花谷離經易道的內力和點穴截脈的手法,卻也絕不可能像這樣立竿見影。只是凌霄心知如今這時代中醫式微、這些同學里不可能有人懂得這些,便也無所顧忌地忽悠著。剛才跑步的時候沒有輸內力是因為那太過明顯和異常,現在卻可以把內力掩在按摩穴道之下、不再惹人注意。她雖然不會暴-露出內力這樣扎眼的東西,但——卻也並不是會刻意藏拙的性子。
沒能力時的高調驕傲,叫做自大;而有能力的驕傲,則叫做自負。
果不其然,對中醫一竅不通的同學們並沒有對此表現出半點懷疑,只是紛紛驚詫地感嘆著中醫居然這麼神奇,一邊已經是好奇地探著腦袋過來、一個個都興緻勃勃地問著:
「凌霄,聽說吃黑芝麻對頭髮好,是真的嗎?」
「凌霄,喝玫瑰茶真的能養顏美容嗎?」
「凌霄,我、我每個月都……咳咳,疼得死去活來的,喝紅糖水也沒有用,怎麼辦?」
「凌霄……」
新同學的「神奇」就擺在眼前,女生們一個個都好奇極了。
凌霄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但倒也並不生氣,有條不紊地一一回答著同學們的問題、耐心極了。
一直到一旁的老師揚聲喊了一句:「休息好了都過來登記成績!」眾人這才止了話頭、轉移了陣地圍向老師。
凌霄沒有擠上前,在一旁耐心地等了許久、直到所有同學們都已經登記完成績散了開去,這才有些不緊不慢地湊過去報了自己的成績:
「凌霄,三分五十。」
「你是這周新來的同學吧?」老師筆下忽然頓了頓、並沒有記下成績,反倒是抬起了頭來看她。見凌霄有些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登時微微皺眉,「你剛才跑八百的時候我看了,拉著兩個人也還沒有盡全力吧?」
她說著,仔細地端詳了一下眼前這個看起來甚至有些柔弱的女生——臉色白皙、沒有半點劇烈運動后的泛紅;額頭清爽,半點汗也沒有出;甚至就連頭髮都是絲毫不亂,及腰的長發就這麼懶懶散散地披散在肩后、根本沒有束起來。
凌霄聳了聳肩,沒有回答。
這就是默認了。
老師頓了頓,忍不住又追問:「不止沒盡全力,而且還很輕鬆是吧?」
凌霄嘆了口氣:「老師,您有話直說。」
「我也沒什麼別的意思,」老師果然真的是「有話」要說的,這時候看了她一眼、乾脆就收起了記分冊,「你也知道,我們學校不止文化課成績好,體育方面也是全國數得上的。你全力跑起來,八百米的最好成績是多少?有沒有興趣加入學校的田徑隊?」
——她教這個班也已經一年多了,學生們的體育成績如何她心中都有數。拉著兩個平時倒數的學生跑了三分五十、而且還跑得這麼輕鬆、連髮型都沒亂……也不知道真要無所顧忌地跑起來,成績該有多驚人。
凌霄愣了愣、難得地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間開了口:「其實吧……我是真的不知道。」
語氣認真誠懇極了——她對一中的了解全都來自於葉霖,倒是還真不知道一中在體育方面也是成績驕人。
老師似乎是被她這認真誠懇的模樣噎了一下,一時間險些一口氣沒能提上來、胸口堵得厲害。
凌霄卻似乎是並沒有注意到這些,摸著下巴倒是真的好好想了想,最後卻還是搖了搖頭。
「不再考慮一下?」老師緩了口氣、循循善誘,「不會佔用太多時間,畢竟還是以學習為主。」
凌霄沒有猶豫,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似乎是想解釋些什麼,看了對方一眼后微微頓了頓,忽然道:「我說實話,您別生氣。」
凌霄雖然自負,但對師長從來都是尊重有加的。比起現代的師生關係,出身唐代、而且還是名門正派的凌霄對於老師們更是多了一份天然發自內心的敬重,說起話來也不像平時那樣肆無忌憚。
「不生氣。」老師當即拍胸保證。
凌霄「唔」了一聲、也就毫不扭捏地直說了:「我並不想參加,因為這對我來說完全沒有挑戰性——我敢說我能輕鬆跑贏其他所有的隊員,但這樣毫不費力的勝利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就算不用內力,她也穩超同齡人太多。她要的是挑戰、是難題、是壓力,而不是一場還未開始就已確認能得到的勝利。
——那沒有任何意義。
就像是萬花七試,這麼多年來她也曾輸過、失敗過,但沒有關係——明年、後年、大後年……七場試煉,她終於全數通過,成為萬花谷有史以來通過七試的最年幼的弟子之一。
她說這話的時候雙臂環抱在胸前、看起來有些懶洋洋的,一雙鳳眼卻是亮得驚人。下午的太陽已開始漸漸向西而行,陽光在她身側拉出了一條並不算太長的影子,看起來卻好像是莫名地挺拔。
體育老師看著她怔了怔,終於還是沒有再勸。
……
凌霄是走讀生,不參加晚自習。下午五點放學后她就回了家——一中離葉霖的公寓有些遠,她到家時候葉霖已經坐在飯桌前等著她了。
他今天的心情看起來似乎是不錯?凌霄看著桌上明顯比平時豐富了不少的飯菜、微有些意外地抬眼去看葉霖——可出乎意料地,男人英氣的眉微微打著結、似乎是正有什麼難以解決的困擾,並不高興。
凌霄沒有追問,洗了手坐到桌前和他一起吃飯。
飯吃到一半,凌霄似有所覺、微微抬了頭看向對面的葉霖。
葉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筷子、端著碗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終於還是葉霖先開了口:「你不問我?」
「我們不是……向來不過問私事嗎?」凌霄似乎是有些詫異——她當然看得出他有事,可不追問、不干涉,向來是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約法三章。
葉霖怔了怔,似乎是覺得無可反駁,沉默了一會兒后淡淡地笑了笑:「我父親今天打了電話過來——他知道了我收留了一個女孩子,他要見你。你怎麼說?」
凌霄咽下一片青菜,筷子微微頓住。
片刻后,她慢慢地「哦」了一聲:「你說見就見,說不見就不見吧。」
葉霖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當即就呆了呆。哪怕明知道她這只是滿不在乎、根本沒放在心上,語氣卻還是因為她對自己的「言聽計從」不由自主地就輕快了許多:
「那你明天放學以後有沒有空?其實也沒什麼,他們可能不太好相處,但你不要放在心上。」
凌霄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
葉霖的心情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是有些緊張,卻又覺得是難得的輕快。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換上了睡衣,出乎意料地聽見了敲門聲。
拉開房門,果不其然門口站著的就是也已經洗漱完了的凌霄。
「有什麼事嗎?」男人的臉上似乎是還殘留著幾分笑意。
「嗯。」凌霄一邊應了一聲,一邊伸了手。
葉霖低頭,就見手裡被塞進了一張銀行卡和一顆藥丸子。
男人似有所覺,一張俊臉忽然就沉了下來:「這是什麼?」
「這張卡里有一萬元,密碼是我的生辰。比起我欠你的錢還缺了不少,日後我會陸續還給你。本來打算過年前一切都安排好了再說,不過現在看來,似乎給你的生活造成了遠超我預計的困擾。我會儘快找到房子搬出去。」凌霄看著他,神色平靜地淡淡解釋著,「這是解藥——吃了這一顆,你就再也不用受我脅迫了。」
「解藥?」葉霖定定地盯著她看了良久,而後用空著的那隻手捏起那一顆小小的藥丸、低著頭仔細地看了一會兒,忽然間就冷笑了一聲、隨手一拋——小小的藥丸劃出了一道拋物線、準確無誤地落進了垃圾桶里。
「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毒-葯,我說得對嗎?」他迎著小姑娘微微皺起的眉頭,冷冷地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