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醉欲眠
第三十一章
我醉欲眠
更要命的是——她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她要早戀,關他什麼事?他昨天自己一個人在那是不高興個什麼勁兒?
可他就是不高興,胸口像是被什麼壓住了似的悶得厲害。
葉霖抿了抿唇,側頭去看凌霄——她前幾天買了一管竹簫,似乎是頗為稱心、不管到哪裡都習慣性地隨身帶著,這時候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手裡轉著簫玩。
他知道她有轉筆的小習慣,只是她的兵器在這個時代實在有些扎眼、不適合隨身帶著,這讓她很是焦躁不習慣了好一陣子。如今買了簫,勉強算是和筆有些類似,轉著玩也是聊勝於無。
車裡的氣氛安靜得有些異常,施駿不敢隨意插話,只打開音響、選著上司喜歡的類型、調低聲音放著舒緩的英文歌,一邊認認真真地開著車,一邊卻又忍不住偷偷從後視鏡里去看車後座。
然後他就看見那個小姑娘忽然間伸手、抓住了葉霖的手腕。
施駿愣了愣,險些沒注意到路口的紅燈、急急忙忙剎車。
葉霖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向來開車穩當的助理,卻只覺得柔軟修長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腕處微微停留了片刻、很快就鬆了開來。
他莫名地有些失落。
「沒病。」凌霄收回手、略略沉吟了片刻,很快挑了挑眉抬眼看他,「那就是有心事所以失眠了?」
什麼都瞞不過……葉霖看她一眼,有些含糊地「嗯」了一聲、卻沒有多解釋。
凌霄和平時一樣,半點都不追問,低著頭老神在在地轉著簫玩。
葉霖有些睏倦地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補眠。
只是……累是累的,卻還是精神得很、怎麼都睡不著。
他是沒經驗,可他又不是傻,有些事……還不至於自己都弄不清楚。就算本來不清楚,昨天想了一晚,也早該清楚了。
可她才十六歲、還只是個沒成年的小女孩兒——理智總是不斷地提醒著自己這一點。
那是現在的法律,沒聽她說十五歲就成年可以嫁人了嗎?她渾身上下到底哪裡像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兒了?——另一個聲音卻又不甘心地辯駁著。
葉霖有些頭疼,不動聲色地稍稍眯著睜開了眼睛、悄悄地看了眼凌霄。
她正一邊捧著手機看小說、一邊習慣性地轉著手裡的簫。
葉霖深深吸了口氣。
施駿握著方向盤的手忍不住又抖了一下——後視鏡里,葉霖似乎是已經睡著了,閉著眼睛不自覺地歪了身子、垂著頭靠到了那個叫做「凌霄」的小姑娘的肩膀上。小姑娘似乎是微微愣了愣、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卻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做,就這麼泰然地坐在原位玩手機、由著他靠著自己,手上轉著的簫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
……
三人這次是來看木頭的。
凌霄在沈清的強烈要求下參加了藝術節的書法和繪畫比賽,卻拒絕了樂器比賽,理由是她現在手頭暫時沒有合心意的樂器。
前陣子運氣好,她買到了這支簫,只是也已經錯過了比賽的報名時間。沈清為此遺憾了許久,她倒是並不太介意,只是又多花了些心思在找琴的事上。
其實凌霄已經找了挺長一陣子了——這年頭的古琴,幾千元價位的都是廠琴,那音色別說是凌霄、就是許多初學者也不願將就;手工琴那就是五位數起,這之中能入得了凌霄眼的又都是名家親斫,少說也得在十幾萬。
十幾萬的價格,葉霖出得起,她卻不能要。
所以她想了想,乾脆還是自己手斫一張琴最合心意——她兼擅琴藝與天工,斫琴自然不在話下。
她託了葉霖替她留意陳年老木,葉霖又交代給了助理。施駿這頭有了消息,三人當即就出發了。
路程有些遠,早晨出發,中午的時候下車吃了午飯又休息了一會兒,一直到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才終於到達目的地。
目的地就是施駿的老家——老木頭不難找,可不容易的是保存完好的陳年老木,施駿想來想去也就只有老舊的木屋最有可能。只是現如今就算是鄉下的條件也差不到哪裡去,照樣是磚房鐵門、空調電腦一應俱全。還住著木屋的,那就得是更加偏遠一些的地方。
這麼巧——施駿就是從這麼一個小村子里走出去的。
前幾天他接了父親的電話、說是近些年家裡條件也漸漸好起來了,打算拆了木房子蓋座新的小洋房——鄉下人只要有地,自己蓋一座三四層的「小別墅」,費用有時候還不及在大城市裡買一個衛生間。
然後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頂頭上司交代自己辦的任務。
施駿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好不容易到家的時候父母早已翹首以盼。施家父母都是老實人,知道兒子的上司要來,原本還緊張局促得很,後來見葉霖和凌霄態度平常、並不是盛氣凌人的模樣,這才終於又自在了一些,帶著兩人去看木頭。
葉霖不懂這些,安靜地跟著凌霄,看著她神色專註地看著已經拆了一半的樑柱、屈指輕敲、一一掂過。
斫琴的木材,要輕、松、透——所以以陳年老木為最好,又因為木材經年、煙火氣盡去,出音就越發渾厚清靈。
凌霄是個爽快的脾氣,很快就選好了兩大塊木頭——一塊桐木,一塊杉木。
其實斫琴多以桐木梓木為上,但這塊杉木實在不俗,凌霄想了想,也就又有了些別的計較。
葉霖和施家父母談妥了價錢,約定過幾日找人來運。
路程有些遠,施駿又是開了大半天的車太辛苦、再加上葉霖又考慮到他許久沒有回過家,問過凌霄后乾脆就決定住一晚再走。
……
農家入夜休息得早,才不過是十點不到,已經是萬籟俱寂。
葉霖猶豫了半晌,到底還是沒能忍住、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
車就停在施家的屋后不遠處有的一棵樹下。那樹看起來已經有很長的年頭了——主幹粗得要幾個人合抱才能圍住,就連枝椏看起來都粗壯結實。
葉霖走到樹下,伸手到口袋裡去摸鑰匙——忽然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葉霖幾乎是下意識地閃身躲開、伸手去接。
是個小蛋糕。
葉霖愣了愣,抬起頭——然後就見樹上的枝椏間坐了個小姑娘,正一邊喝著酒,一邊轉著手裡的簫。
「餓了找吃的?」凌霄低著頭看他。知道要來鄉下,她今早吃過飯後就換了牛仔褲,這時候坐在樹上、兩條腿一晃一晃的。
葉霖覺得這個話題有點丟臉,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轉移話題:「你哪來的蛋糕和酒?」
「本來是打算帶著路上吃的。」凌霄倒是不以為意,隨手拋了拋小酒罈、歪著頭問他,「上來坐會兒?」
葉霖仰著頭看她,想了想,點了點頭。
下一刻,「嘩啦」一聲輕響,小姑娘忽然就從那麼高的樹枝上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他還沒來得及緊張,忽然只覺得腰間一緊、雙腳一下子就已經騰了空。
「怕高?」凌霄把他帶到樹上坐下、從他腰間收回手后笑著看他,「喝口酒壓壓驚?」
「有什麼好怕的。」葉霖輕咳了一聲、卻怎麼都不去低頭看地上,也不去看她手裡那個她剛喝過的酒罈,「我是……」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就響起了一陣「咕咕」聲——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格外清晰。
葉二少一下子僵住、刷的一下紅了一張俊臉。
凌霄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對著他抬了抬下巴:「吃吧。」
晚飯其實吃得還算是不錯,施家夫婦很好客,已經儘可能做得豐盛周到了。凌霄從前吃過苦,對吃並不怎麼挑剔,也不在意;葉霖倒也不是挑剔,只是施家口味太重,他向來吃得清淡、一時間不太適應,晚飯吃的不多,到這時候也確實是餓得不行了、這才偷偷摸出來到車上找吃的。
葉霖覺得丟人,低著頭悶聲不吭地一個人吃著蛋糕。
凌霄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倚在一旁托著下巴盯著他看。
樹上本來就不寬敞,這時候坐了兩個人就顯得越發擁擠,幾乎是緊緊靠在一起。
過近的距離讓葉霖覺得有些欣喜,又好像忍不住有些緊張,再加上她這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只覺得臉上一下子就更燙了。好在現在是晚上、光線昏暗,這才讓他覺得稍稍放鬆了一些,又低低咳嗽了一聲、打破沉默:
「這麼晚了還不睡?在這喝酒吃蛋糕,這算是什麼搭配?」
「不算什麼搭配,我喜歡罷了。」凌霄揚眉,毫不在意——十一月的樹葉已經掉落了不少,樹枝間月光透進來,照在她臉上,那雙鳳眼越發狹長、眉飛入鬢,居然顯出一種超乎她年齡的惑人來。
葉霖一時間居然有些怔忪,愣愣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良久,再一次打破了安靜的,是葉霖——的一個噴嚏。
十一月的鄉間,確實是很冷了。
今天晚上——好像不管做什麼都丟臉。
葉二少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
凌霄笑了一聲,隨即一個小酒罈就已經遞到了他的跟前:「天冷了,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她剛剛……才用這個酒罈喝過酒。葉霖不知道凌霄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理智告訴他應該拒絕的,可……他側過頭看了看小姑娘因為喝了酒而顯得越發紅潤的嘴唇,微微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能開口、接過酒仰頭倒了一口。
一口酒入腹,渾身上下都像是湧起了一股暖流。
凌霄已經接回了酒罈,仰頭也喝了一口、隨手掂了掂,忽然間笑了起來。
「笑什麼?」葉霖問她,視線卻始終都不去看酒罈。
「想起首詩,」凌霄轉了轉簫、舒展了一下手臂,曲起腿漫不經心地倚在看起來有些脆弱的樹枝上,舉起酒罈微一致意,「二人對坐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
葉霖的文科學得一般,在記憶里也沒找到這首詩的痕迹,以為她是隨口念了句打油詩消遣自己,當即有些好笑:「我讀書少你別騙我,這算是什麼詩?」
凌霄也不生氣,揚眉笑了起來,微微揚了聲、懶洋洋地漫聲道:「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一邊念著,一邊隨手掂了掂酒罈,等到兩句詩念完,她已經是仰了頭、拎著酒罈就倒了口酒——她沒有貼著壇口喝,只是拎起來仰著頭就倒,幾滴酒濺出來沾濕了她的下巴,然後順著她白皙姣好的下巴慢慢往下蜿蜒、最後一起匯聚著一點點沒進了她的領口。
葉霖忽然覺得——只喝了一口酒,他好像就已經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