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尖叫著要出去的女人
我知道自己不叫江明，但是這個名字卻讓我覺得很安全，總感覺江明這兩個字可以幫我避開一些災難。
但其實有可能恰恰相反。
從浴室出來，文文早就站在外面了，她頭髮濕漉漉的，強烈刺鼻的洗髮水的味道，我說不出是喜歡還是討厭，但總之讓我更加靠近她了一些，就好像她貼著我後背聞我身上的怪味，我也想弄清楚她身上是什麼味道。
只是我不能像她那樣直接。
外面她還是穿著白色的連衣裙，但是突然能看見她衣服地下紅色文胸的弔帶，她換了內衣，當我看向她兩腿間的時候，似乎還隱隱約約能看見黑色的三角褲。
「我帶你回去。」她輕盈地對我說。
讓我覺得我和她已經談了好久的戀愛一樣。
沒辦法拒絕她。
我僵硬地笑了笑說，好啊。
然後我主動伸出手去牽了文文，在我的觀念中，如果一個女生單獨和你一起出去，還把手讓你牽著，那就可以順便牽去上床，也就是說，我這個動作意味著我把文文當成女朋友了。
不過其實在當時，我只是想要抓著一個東西。
讓我覺得有所依靠。
四周已經黑了，從浴室回我病房的過程中要經過籃球場，籃球場的鐵網上也是黑色的灰。
天色很黑，但我還是能看見操場上幾個人在打籃球，但是他們在偷偷看我和文文，像是看兩個怪物。
我發現了這一幕，但是我也沒有告訴文文。
走進病房樓的時候，我不經意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血紅的月亮掛在頭頂，這一次我確信月亮比我平常所見到的時候大上了許多倍，就好像掛在頭頂一樣。
一個龐然大物漂浮在我面前。
前所未有地感覺到，月亮的真實存在，表面凹凸不平的痕迹，躲在宇宙的黑暗裡，不發出任何聲息，只有當太陽照到它的時候，我們才能看見它。
「走啊，該回去了。」文文拉了拉我手臂。
可我還在發獃看著天空，讓我覺得恐慌的是，目光移到中天，我發現那地方有一顆暗紅色的比月亮體積更大的星球。
它緩緩移動著，無比的巨大。
「那…」我完全驚呆了。這種感覺比天上有兩個太陽更加恐怖。
因為這是在晚上，填上有兩個巨大的血紅色的星體。
這也讓我想起了那個遠古的傳說，傳說中天上有九個太陽。
差點把大地烤焦，後來有個叫后羿的傢伙，拿著弓箭把八個太陽都給射下來了。
已經沒人相信這個傳說是真的。
習慣了白天的一個太陽，夜晚的一個月亮。
可是當我突然看見天空中另外一個巨大的星體的時候，我被星辰的巨大震撼到了，他們就在頭頂，我們居住的人間漂浮在宇宙的夜空之中，一個輕輕的波動，就可能讓全人類陪著它玩滾蛋的遊戲。
「那是什麼？」儘管我不想問文文，可是我也只能問她。
我指著中天的圓盤問。
「別那麼指著它。」文文快速地說，說話聽起來很恐懼。
我立刻把手縮回來了。
文文把我拖進屋子裡，然後她才對我說，那是土星啊。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我可以清楚地看見，金星、水星、月亮、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
不過三協醫院能看見這些星球，他們無比地巨大，甚至能感覺到他們在天空中緩緩的移動。
「木星。」我抽抽嘴。
而文文把這個當成一件很自然的事情，顯然她常常看見。
因為怕我找不到病房，她帶著我回去。
上樓的時候，一樓的走廊里傳來吵鬧聲，伴隨著女人的尖叫。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求求你們了。」
「放我出去啊，我不想呆在這裡，這裡馬上要發生恐怖的事情了，有人得罪了天神…出去…啊……」
「救命啊。」
……
我已經和文文走到了樓梯口，但是聽見這樣的尖叫聲，而且是女人發出來的。
我又退回到了一樓。
然後我看見兩個穿著黑色工作服的壯漢，抓著一個女人正在往另外一頭拖。
我肯定打不過那兩個人。
但是女人一路尖叫著。
我回頭在角落裡撿起一塊磚頭捏在手裡，磚頭冷冰冰的，濕濕的。
「你要做什麼？」
文文快速地擠到我身邊，抓著我手腕。
我說：「你先回去吧，我要過去看看。」
「那個女人中邪了。精神一直失常。」文文跟我解釋說。
不過女人的尖叫聲刺激了我，如果我看著不管，我擔心有一天，我被人那樣抓著的時候求助無人回應。
「你先回去，我過去看看，只是看看而已。」我態度強硬地說。
文文感覺到了我懷疑她。
她鬆開手，說：「那好吧，不過你別衝動，你總得相信一個人。」
我僵硬地笑了笑，然後快步朝抓那三個人過去。
我想好了，只要那兩個人神色可疑，我就拍他們後腦勺，把他們拍暈。
醫院讓我越來越不對勁，我一個人都不相信，當時最相信的就是手裡的磚頭，只要力道合適，我覺得我可以拍暈任何人。
我的注意力完全落在那三個人身上，兩個壯漢已經把女人拖進了病房，女人的尖叫聲也越來越弱。
就在我快要接近那個房間的時候，突然一個白大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後，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整個人一哆嗦。
連忙回頭，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頭上冒了許多冷汗，心裡也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站在我面前的白大褂，臉很熟悉，我辨認了將近一分鐘，才想起，他就是我病房上掛著照片的人，而文文這時候還站在走廊盡頭沒有移動。
白大褂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後拍我一下，也能悄無聲息地把我手裡的磚頭給搶走了。
剛剛相信的一個東西，一下子又變得不能相信了。
我臉上擠出尷尬的笑容。
他先開口對我說：「你好，老太太說你生命體征已經正常了，只是精神還有些問題，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聽到這個消息，我實在很開心。」
「謝謝你的醫治。」我只能客氣地回應。
「你手上拿的東西很危險。」他看了一眼磚頭說。
他的聲音溫和，總讓我想起動物世界的聲音播音員。「雨季過後，動物們又到了交配繁衍後代的季節。」
但是我把磚頭抓得更緊了。
他看見我的動作，所以緊接著又說：「不過如果抓著那東西讓你覺得安全，那你就拿著吧。」
「嗯，對了，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哦，我姓林，林塵，塵土的塵，你呢，我也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病歷單子上沒有？」
「你住進醫院的時候，情況很緊急，所以病歷上很多信息都是空著的。」
我說：「我叫江明。」
但是我更加緊張起來，因為婆婆說這家醫院很特別，是為了處理髒東西專門存在的，我原本以為我出車禍后，先被送去別的醫院，然後再被轉到這裡。
但是照林醫生的話來說，我出事後，就直接被送到了這裡。
有些矛盾的情節。
「江明！」林醫生聽見我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臉上出現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他顯得異常驚訝，然後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一份怪異，像是恐懼，又像是敬畏，還有一點可憐。
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林醫生，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我想要背著林醫生去病房看剛才尖叫的女生，我還是想著把那個女生救出去。
不過我沒想到的是，林醫生一針見血地指出，「你能有什麼事？」
「我……」
「那個女生很慘，家裡著火，丈夫小孩都被活活燒死了，只有她一個人被消防人員救出來，醒來后，就一直夢見丈夫和孩子的慘叫聲，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她精神還沒有復原，而且身上帶的怨氣很重，出去了她可能會死掉。」
林醫生說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的時候，模仿著丈夫和小孩的聲音，惟妙惟肖。
「我的精神呢？也和她一樣嗎？」
我鎮靜了許多，既然林醫生知道了我的事情，我想，我沒辦法再用板磚拍暈任何人了。
「你比她好多了。」
「是嗎？我總感覺自己腦子好像有些問題，有些事情，記不清楚，還有……」
我抬頭看看天花板，走廊的天花板掛著白熾燈，歪歪扭扭的，那些燈泡也都有一層黑色的灰，發出昏暗混沌的光芒，不過我看見的是外面天空中巨大的月亮，還有文文說的「土星。」
「還有天空里的巨大星辰。我印象中從來沒有見到過。」
「這些都是正常現象，你能看見星辰，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如果還是一直覺得神經衰弱，可以想象一下，找一顆行星當成你心中的信仰，每天默默地信仰，他們會幫助你的。」林醫生接下來語氣冰冷起來，他很正經地說：「我其實也不相信任何人，但是我相信，星辰，他們那麼巨大，不會無聊到來騙陌生的人。呵呵。」
我頭皮發麻，敷衍地說了一聲哦，然後說，我還是回去睡覺了。
「跟文文一起上去了，她好像很喜歡你，還在等你。」
「嗯。」
我和林醫生擦身而過，又原路返回。
文文一直站在盡頭等我。
我說：「我們走吧。」
文文嗯了一聲，低下頭，臉上落寞像是受傷的表情。
我想，她在因為我不相信她而感到失落。
所以，我故意哈哈笑了兩聲，裝成很活潑的樣子，說，我腦子現在稀里糊塗的，好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不過我就記得你，你要記得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