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辰信仰

我很快就睡著，半夜的時候我醒過來，窗外面出現了第三個巨大的星辰，我回想起從前學過的地理課，知道是頭頂上掛著的是月亮、土星和火星。

三個巨大的圓形天體都呈現出恐怖的暗紅色。

醫院裡一片死寂，什麼聲音都聽不見，我穿上拖鞋，想要出去，儘管我極力壓制著自己的腳步，但當我走廊里的時候，還是聽見自己的拖鞋發出來的啪嗒啪嗒的聲音，走廊里沒有燈，黑漆漆的一團。

啪嗒……

啪嗒……

我已經走到樓梯口了，那種聲音越來越強烈，我只能把拖鞋脫掉。

但地面極其冰涼潮濕，我只好又重新穿上了鞋子。

啪嗒啪嗒。

我快速衝下樓去，然後就沒有停下來，我一直跑。穿過籃球場，跑到醫院的矮牆旁邊，我不敢走大門，因為大門有保安，圍牆有兩個人那麼高，我助跑衝刺了一下，竟然跳躍過去了。

可是當我走到圍牆另外一邊的時候，出現在我眼前的景象仍舊是陳舊的籃球架，泛黃的醫院牆體。

我從醫院出來，卻又進入了醫院，回頭看看身後仍舊是兩米高的牆體，而頭頂上仍舊有三個巨大的星辰。

我靠著牆坐下去。

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手扶著額頭，極為無助，我知道現在這種狀態並不是正常的生活，而讓我更加不安的是，我正在習慣四周的環境，習慣抬頭就能看見，巨大的星球。

突然之間天空發出刺目的白光，四周溫度驟然提升，我閉上眼睛，可是眼前仍舊是白色的。

太陽比平常更加巨大了。

破開雲層出現，在它的光芒下，月亮、土星和火星也完全被光芒遮蔽。

我才知道我做夢了。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時間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文文坐在我身邊，她手掌放在我眼睛前面，陽光並沒有像是夢境里那麼刺眼，反而是顯得有些陰沉，外面仍舊灰濛濛的，黑色的書，兩米高的圍牆，我看到了夢境里我翻出去的地方，圍牆下面有石台，外面仍舊是黑色的樹林，而更遠的地方，則被一團霧氣籠罩，我看不清楚。

我想要問文文手放在我眼前做什麼。

不過我很快發現，窗帘始終有一條縫隙，縫隙里透過陽光，而文文在用手幫我擋著。

我不知道她擋了多久。

「你起得真早。」我跟她打了個招呼，坐直身體，然而心臟仍舊在劇烈地跳動著，我聽見砰砰砰砰的聲音。

文文說：「已經十點鐘了。」

我才知道是自己起得太晚了。

我又問：「你在這兒多久了？」

「才一會兒。」文文說。

但我懷疑她撒謊。

我拉開窗帘。

然後說：「你不用那樣子。」我把手放在眼睛前，示意剛才她對我做的動作，一個女孩子怕陽光曬著我，用手為我擋著。這種事情明明應該我為她做，倘若我們真的在談戀愛的話。

文文頓時緊張起來，「你不喜歡嗎？」

「不是，只是你不用那樣子，被陽光曬到沒有關係。」

「我答應婆婆照顧好你。」文文像是說出一道聖旨。

我無言以對。

之後林醫生為我坐了例行的檢查，助聽器和測血儀，醫院的所有東西看上去都很陳舊。

檢查完畢后，林醫生說，我身體沒有問題，但是心臟比平常快一些，呼吸節奏也快一些。

他讓我安定下來。

當我有什麼辦法可以快速安定下來的時候。

他又提到了那一件事，找一個顆星辰當成信仰。

「那我可以出院了嗎？」我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文文和林醫生都愣了一下。

「婆婆讓你在這裡呆上三個月再走。」文文提醒我。

我點點頭。

並沒有反駁，可是我心裡想，我不會再這裡呆三個月，我可以自己找個時間出去。

出去了就不回來了。

林醫生走了以後，文文卻把心裡想的事情說了出來。

她說：「你不想住在醫院對吧？」

我心虛地說：「我還在考慮。」

「如果你出去，她還會來找你的。」

文文說的是髒東西，小麗。

我便心不在焉起來。

文文又拉著我的手：「做我男朋友吧。」

她的神情又淡定下來，好像水到渠成。而我也像是精蟲上腦一樣，居然答應了，我木訥著說：「好啊。」

文文嘴角微微上揚起一個弧線，她顯得很開心。

然後她為我削了一個蘋果，還拿刀切成小塊餵給我吃。

「你會為了我留下來對吧？這個醫院，大學生真的很少呢。」

「可以啊，我留在你身邊。」不由自主地說出口。

不過過了幾秒，我心裡卻陣陣發涼，答應做文文男朋友這件事就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主意。

可是我已經答應了。

文文在醫院長大，從來沒有離開過醫院，她就住在我旁邊，她的房門上掛著她穿護士裝的照片，但文文說她並不是護士，她只是穿著玩，她也不管護士的工作。

我說我想要進去看看，文文說現在不行，等我們關係更好了才讓我進她的房間，她的房門死死關著，即便是大白天，也透著一股涼意。

我嘴抽抽，心想，文文的意思，是在說，等到我們關係好了，就可以去她的閨房和她發生什麼點什麼事情。

看完文文的房間，文文又跟我介紹旁邊其他房間。

當我們走過去的時候。

我卻聽見文文的房間里傳來了一絲響動，咯吱咯吱的聲音。

我打算詢問文文，不過最後卻把到嘴邊的問題憋回了肚子里。我故意放慢腳步，認真聽那個聲音。

然後越來越清楚，我確定是從文文的房間里傳出來的。

文文繼續說：「這個病房裡是葉醫生負責的。照片也是她的，葉醫生是醫院裡最強的醫生。大家都很尊重他。葉醫生是土星的頭號信徒。這就是我昨晚上讓你別指著土星的原因，如果被他看見了，他會殺了你的。」

我抬頭看了一眼那張照片，白框黑底，照片上的人抿著嘴，表情同樣十分僵硬。「殺我？」

「總之不要對任何星辰不敬。」文文拉著我的手，囑託道。

接下來我們來到最南邊的房間，也是整棟樓最陰暗潮濕的地方，牆角仍舊能看見黑灰。

門口一個破了角的泥色大碗里裝著暗紅色的血液。

當我們靠近的時候，碗里的血液一直波動，文文抬頭陰測測地看著我，然後她尷尬地說：「你元靈不完整了，有一部分被那個髒東西拿去了。」

我背脊發涼，想起和小麗的畫面。

真是無語，門口的碗還能測出來這個。

不知道她口裡的元靈是怎麼一回事。

但我大腦里將那東西和精子劃上了等號。

文文說：「這是蕭院長住的房間。蕭院長信仰的是火星。」

她話音剛落，房門就打開了。

屋子裡比外面更加黑，一個中年人的臉出現屋子裡，他死死地盯著我。

文文跟他打招呼，他才回頭看著文文。

他沖文文點點頭后，繼續盯著我，「你氣色比之前好多了。」說著他蹲下去，伸出手指頭蘸了一點碗里的液體，舔了舔。

然後他想了一會兒，抬起頭，他說：「你以後在這裡當老師吧，醫院裡好多病人都不會用手機，你教他們用手機。」

我神色尷尬，當然覺得不好。

根本不懂姓蕭的想要做什麼。

但文文異常興奮吊著我胳膊說：「行的，行的，這個工作正好適合他，他昨天還教我用了手機，可惜…可惜…我都沒有。」

蕭院長嘆了一口氣說：「醫院的病人，很多都好幾年沒有出去過了，連手機都不會用，真是可憐，希望你能好好教他們，我可以給你最高的工資。」

我手扶著額頭，完全沒有弄明白怎麼一回事。

院長當下就要看看我的教學效果。

所以就拉著我去教室。

教室在籃球場對面的演講廳，是一棟正方形的建築。

我和文文走進教室后不就，廣播里就傳來院長的聲音，讓所有人員，病人、醫生、護士全部集中到演講廳。

教室里也有音響，掛在東南角上，一個很陳舊的大喇叭，院長公布以後，大喇叭里一直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文文拉著我的手，讓我別緊張。

但是她自己看上去卻十分緊張。

等到所有人都到齊的時候，我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表情。

醫院裡的病人幾乎都不正常，大多數都有撞邪的經歷。

他們無一例外地死沉著臉，看不見生氣，就好像監獄里的凡人一樣。

穿的衣服也都很奇怪，雖然各種樣子，可是我發現每個人的衣服下面都貼著一層白紙做的里襯。

我自己衣服下面也有。

婆婆說那是為了防邪。

四五個病人他們現在前排坐下，接下來是醫生和護士，醫生和護士表情都十分嚴肅。

最後走進來的是十多個穿著黑色衣服的大胖子。

我認出來，昨晚上，把女人強行抓回房間的就是這群人。

他們是醫院的報表，一個個臉上都沒有表情，黑色衣服死死把身體包裹著，完全看不見他們衣服裡面有什麼，但無一例外的是，他們都很胖。

院長數了數人頭，然後他告訴我醫院裡所有人都在這裡了，包括打掃衛生的大媽，一個人都不缺，除非死人。

讓我覺得不自在的是，在澡堂子里碰見的朱幸並不在這些人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