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錯

第10章 交錯

柳氏聞聽此語,雖有幾分不耐,但因花的不是自己的銀子,也就不去管他。又因有那件事同他商議,便將這古硯亂誇了一通,說的陸煥成高興了,方才道:「老爺,這春朝進咱們家門,也有個五六年了罷?」陸煥成於兒女事上是素來不上心的,又哪裡記得這些小事,當下並不介面。

柳氏見他不應,又自顧自說道:「她十六歲上嫁進來,交新年二十三歲,到現下差不離也有七年了。這幾年,勇哥兒待她雖好,但子嗣上總不見消息,叫人難免不焦心。再則,春朝這孩子雖然能幹,但如今家中事情委實太多。鋪子里、莊子上的賬目都是她一人打理,還有一家大小衣食採買、四節八慶、人情往來,都在她一人身上。我看她每日起早睡晚,著實辛苦,實在心疼。便想著再尋個人進來,一來是為咱們陸家香火著想,咱們這樣的人家,總是開枝散葉多子多福的好;二來,也好幫襯幫襯媳婦兒,叫她也省些力氣。」

陸煥成聞聽此言,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問道:「這事兒,母親可知道了?」柳氏趕忙說道:「我已同老太太說過了,老太太也是這麼個意思。」陸煥成便說道:「這倒也沒什麼不可,雖說誠勇不在家,但這樣的事,世間也常有,算不得什麼。只是頃刻之間,哪裡尋一個合適的人呢?若是不知底里的弄了來,反倒要生出些是非。」柳氏便笑道:「老爺還記得我前兒跟老爺說的話?我妹妹那一家子已然進京了,今兒就帶了雪妍來家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見了雪妍那孩子,倒十分喜歡。本來說要收干孫女兒的,不知怎的又說起來她同勇哥兒十分相配。大夥說來說去,不因不由的就都有了那個意思。我私下問了問雪妍那丫頭,她雖害羞不肯說,但看那意思也沒什麼不願意。」

她自知這陸煥成平日不管家中瑣碎事宜,但有老太太點頭,沒有不準的。她滿料此言一畢,陸煥成必定揮手不理,任她施為。誰知這陸煥成卻問道:「這雪妍是何人?咱們家親族裡,還有這樣的人么?」柳氏聞言,登時滿腹怨氣。她雖知這陸煥成素來不問家事,卻不想他竟將自己的話盡當了耳旁風。自打章姨媽一家決議進京,她便已將自己這妹妹一家子人口名姓都告訴了他。他如今再問,可見是全然沒放心上。

當下,柳氏強忍怒氣,淺笑道:「老爺怎麼忘了,這雪妍就是我前回跟老爺提起的,咱們的外甥女兒,章家的獨女章雪妍。她今年也有十七歲了,已是出嫁的年齡了。她家裡原也替她說了一門好親,只是沒想到家中突遭橫禍,男方家裡那孩子又忽然得病死了。她被小人作弄,弄到個上不上下不下的境地。我看著也覺的實在可憐,那樣一個好模樣,著實可惜了。老太太又有這個意思,就趁勢說和了。」

陸煥成聽她言語,想了一回,才笑道:「是了,你同我說過,我都忘了。」繼而問道:「雖說這樣的事常有,但你還是問春朝一聲。究竟她是正房,沒有瞞著她就替兒子納妾的道理。」柳氏不以為然道:「話雖如此,但她不過是個媳婦兒,又是個小輩。老太太都點頭了,由得著她答應不答應?何況,她進咱家門這好些年,肚子一點兒消息也沒得。雖說誠勇如今出去了,但總也在家了兩三年。她整的出不來,連零碎的也沒有,還有臉去說人!放在旁的人家,侍妾丫頭早就有了,還等到這會兒呢。也是咱們家仁厚寬和,倒不要叫她以為這就是正理了。」

陸煥成聽她又要絮叨那長篇大段的家宅瑣事,大感不耐煩,連忙揮手道:「罷了罷了,你既說好,那便任你去做罷。我還有些公文亟待料理,今兒夜裡就睡在書房了。」言畢,就拿了衣裳要走。柳氏見他這般,只好說道:「既是這樣,叫長春去替你鋪床?」陸煥成一面往外走,一面就道:「不必了,有長歌伺候就罷了。」這長歌原是跟隨服侍陸誠勇的小廝,陸誠勇參了軍,便在書房充了個書童,做些焚香烹茗、收拾洒掃的差事。

待陸煥成出去,柳氏嘆了口氣,向長春道:「這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當真是一點兒都不假!老爺這麼個樣子,叫我有什麼法子呢?可恨老太太併合族親友,都只說我不善持家之故。男人家撐不起來,倒算我一個女人頭上,這也真叫人沒法說的!」長春不敢接這話,只陪笑道:「太太也該看開些,好歹這些年也都過來了。如今家裡也都好了,少爺又封了游騎將軍,受朝廷敕封是早晚的事,太太只管等著享福罷。興許老天就是要讓太太吃前頭這些苦,才有後頭這段大福呢。」

柳氏瞥了她一眼,斥道:「小油嘴兒,你倒是慣會嘴上抹蜜哄人開心的。我沒糖給你吃,你就省省罷。天不早了,不要只顧打牙犯嘴,快些打鋪收拾了我睡。明兒還要去說那件事呢。」長春更不多話,連忙收拾著服侍柳氏睡下了。一夜晚景題過。

翌日清晨,天色才亮。寶兒便撩起帳子,請夏春朝起身。

夏春朝因心中有事,昨夜睡得遲了,今晨起來,眼下烏青,面色青白,著實有幾分難看。

寶兒一面與她梳頭,一面就愁眉道:「奶奶這是昨夜睡的不好么?這眼看就要去給老太太請安,這樣子卻怎麼好呢?只好多擦些脂粉遮蓋下了。」珠兒在旁插口道:「咱們家這兩尊佛爺,當真是難侍候的緊。老太太不喜清淡打扮,只說寡淡,嫌不吉利。太太卻又極厭艷麗妝扮,說是狐媚不正經。只累的咱們奶奶夾在裡頭難做。但姑娘穿些什麼,怎麼打扮,她們又都跟瞎了一般,全看不見了。」夏春朝聽她這話過於放肆,便斥道:「你這個丫頭,怎麼能背地裡胡亂議論老太太並太太?叫人聽了去,豈不又是一場是非?瞧待會兒我叫管家嫂子來打你的板子!」珠兒知道她不過虛言恫嚇,也不怎麼害怕,只一吐舌頭就罷了。

夏春朝又吩咐寶兒道:「不必多做妝扮,還是尋常樣子就好。」寶兒問道:「奶奶不怕老太太嗔么?」夏春朝淺淺一笑,說道:「就是要老太太問呢。」寶兒不知她作何打算,也就不再多問,只依照吩咐替她收拾了。

梳洗已畢,夏春朝將珠兒吩咐了幾句話,便照舊帶了寶兒出門,徑往陸賈氏居所行去。

走到廊下,只見小丫頭寶荷在石階上坐著打盹。夏春朝使了個眼色,寶兒便快步上前,推醒了寶荷,問道:「你怎麼在這兒打瞌睡?老太太可起來了?」寶荷夢中被人推醒,唬的跳將起來,揉了揉眼睛,定睛見是夏春朝主僕,連忙請安問好,又答道:「老太太還沒起身,奶奶今兒來的早了些。」這話音才落,裡面便傳來一聲道:「寶荷,老太太起來了,舀水進來!」

寶荷聽見這聲,連忙走到廊上,將青泥爐子上面燒著的一柄黃銅茶壺提了進去。原來陸賈氏日常梳洗吃茶,不用廚房大灶,只在這廊上生個爐子燒些開水使用。這爐子日夜不熄,故而須得人夜裡值夜看守。

夏春朝見陸賈氏已然起身,便帶了寶兒拾階而上,打簾入內。

進得門內,只見陸賈氏趿著鞋,還未梳頭,立在穿衣鏡跟前由寶蓮伺候穿衣。她連忙上前,道了個萬福。陸賈氏也不回頭,只說道:「春朝今兒倒來得早。」夏春朝含笑回了一聲,因看寶蓮拿了件萬字不斷頭醬色對襟夾襖來與陸賈氏穿,就連忙接手過去。那陸賈氏也立著不動,由著她服侍。

一時穿衣已畢,又替陸賈氏梳頭。陸賈氏便挪到鏡台前,寶蓮開了鏡奩,夏春朝拿了梳子,就替她梳髻戴冠,祖孫兩個不住說些閑話。梳好了髮髻,寶蓮遞過抹額。夏春朝接著,就要替陸賈氏戴。陸賈氏忽從鏡子里看到夏春朝臉色,不由眉頭一皺,說道:「你這孩子,昨兒見你還好好的,怎麼今日臉色這樣難看?莫不是夜間走了困,沒睡好么?年紀輕輕就不知道保養,天長日久的弄出病來可怎麼好?你一個年輕媳婦,穿的這麼素淡做什麼?勇哥兒在邊關打仗,你在家打扮的艷麗些,也為他討個吉利。這樣愁眉苦臉,又穿這樣素凈的衣裳,倒叫人以為是寡婦守節,不是咒勇哥兒么?」

夏春朝見她問起,連忙賠笑道:「老太太教訓的是,媳婦兒平日也留神這些。只是昨夜盤算了一回家計,又想起一件事,心裡憂慮,故而走了困,還望老太太見諒。」陸賈氏便問道:「你當家,我素來是放心的。莫不是竟出了什麼難事?」夏春朝笑道:「老太太也知道,咱們一家子人口不少,日常的嚼裹算起來,流水也就很不少了。少爺雖說如今在邊關掙前程,但遲早是要回來的。到那時朝廷少說也要封個武官做一做,這下馬拜印,衣裳宴席都是免不了的,還有官場人情往來,都需得大筆銀子使用。尚有姑娘的嫁妝未辦,咱們這樣的人家,自然不會委屈女兒,叫姑娘到了婆家受欺負,這又得一筆銀子。老太太的壽材,還未看好。媳婦兒託人看了些行情,好些的板材,少說也得百兩銀子上下。這三件事算下來,可是要好大一筆錢呢。」

陸賈氏聽這話可在自己心頭,便微笑頷首道:「我知道你是個有心計的好孩子,這三件都是咱們家的大事,你能記在心裡,很好。」夏春朝又含笑道:「媳婦原本盤算過,雖說著緊些,這些銀子倒也還湊的出來。鋪子里的生意又鬧熱,這幾年年成尚好,莊子里打的糧食也夠咱們一家子一年的吃用。這樣算起來,那也夠了。然而昨兒媳婦倒聽見了一樁事,與老太太漿洗衣裳被褥的王嫂,來這裡的路上,正巧碰上太太屋裡的長春送姨太太並表小姐出門。看見長春遞了一包銀子與姨太太。觀其包裹大小,差不多也要有五十兩銀子上下。不是媳婦弄嘴,太太接濟親戚是好事,但咱們家也不是什麼寬泛的人家。一遭兩遭倒也罷了,若是成了個定例,哪裡接濟的了呢。」她此言既不提珠兒,又不說王嫂親口所說,留足了餘地。她自知陸賈氏極為看重陸家家運,決不許外人沾染,便將此事講來,果然就看那陸賈氏的臉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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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不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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