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同病相憐伶人淚
86_86936傳唱一聲高過一聲,糾纏在一起的童貫和紅玉皆是一愣,兩人神情各異,童貫逮著那空氣里片刻的凝固,死死的制住紅玉,開始新一輪的呼叫,在眾人回過神來之前,紅玉抽了匕首,搏命一般的插進童貫後背,做最後一搏。
眾人皆是群魔亂舞之姿,聽到小廝一聲高過一聲的疊喚,嚇得差點癱軟在地!尤以蔡京為代表,哆嗦一下,趕緊在姬妾的攙扶下,起身應門,剛動作,這回童貫的聲音壓抑又清晰的傳來,眾人又傻了。
趙官家來了?!童太師在呼救?!
最先活躍起來的是韓世忠,他一顆心提心弔膽,從紅玉消失了就沒敢放下來,此刻聽到童貫呼救,心知不好,在眾人皆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掀了門庭前的屏風就沖了過去。
童貫見來人了,心一松,哪曉得韓世忠提了他起來,把他的視線擋的嚴嚴實實,本壓在他身下的紅玉一個軲轆,連滾了幾下,就消失在了菊叢中。
緊接著是恍然大悟的眾人,蔡京三子趕出去迎官家的門,剩下的一些,烏泱泱的就圍到了童貫面前,「啊!」是此起彼伏的抽泣聲和驚呼聲!
童貫本想看紅玉躲在了何處,先是被韓世忠給擋了個徹底,隨即而來的大堆人,讓他煩不勝煩,脖子受傷,厚實的膀子上還插了一把利刃,而一腳的腳踝估計也粉碎錯位的差不多!
惱!實在是惱!
這般場合,堂堂武將還被一個小娘子給制住了!他撐著力氣站起來,正欲冒火,喝退這一群人,就瞧見那趙官家攜了個年輕的小娘子,一群人行了過來。
童貫算是徹底清醒了,他扯開臉上蒙眼的紗衣,開始四下尋找把他領出來的景容娘子,奈何事故迭出,那娘子早趁亂不見了人影!
瞧了童貫手上,蔡京嚇得幾乎暈了過去,有醫官接到安排,成批的趕過來。
「太師這是怎的?」趙官家一臉驚懼。
要說這趙佶,自詡南唐後主李煜轉世,長得也頗為儒雅風流,文氣兮兮,書畫雙絕,倒像是投錯了胎。宮裡頭今夜本也有重陽菊花宴,他呆不下去,借口身體抱恙,便留了眾子娛樂,自己帶了幾人,鑽了小道去了鎮安坊尋了那魂牽夢繞的人兒——李師師。
一說到師師,趙官家是既甜蜜又焦灼,在趙佶的心裡,收服李師師,招了她進宮,要比收復那燕雲之地來得痛快,事實上,對於這次聯金抗遼,他已經要被折磨瘋了,更不論高潔的李師師。自己一個皇帝纏了她十年之久,輕哄,求軟,要挾…各種花樣都用盡了,可這嬌娘子就是軟不下來,對著他永遠是一副青煙冷火的模樣。
今日他趕到鎮安坊,本都做好了碰一鼻子灰的準備,哪曉得出乎意料的是,不僅討得了盞菊花酒喝,還被師師纏著到了這蔡京府上來瞧瞧晚宴。
趙佶到了六鶴堂前,便瞧到童貫一身血淋淋,不動聲色的往李師師的身邊靠了靠,師師不動聲色的斜睨了一眼,渾然不見那童貫似的。
眾人這一面聖,禮數到了便花了半晌,童貫負傷,又不宜搬動,便留在了蔡京府上,五個醫官輪流診治,場面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蔡京又氣又嚇,今日本就為了討好這童貫,哪曉得出了這茬子事!弄不好,還有人以為是他指使的,他哆嗦的更厲害封了整個相府,下了死命要找到趁亂消失的景容娘子,無論如何都要徹查出兇手!
韓世忠留在六鶴堂,先前沖在前面拉起童貫,讓紅玉得了機會脫身,可是這人一消失,他也不知去向,現在聽到蔡京發怒,他腦袋懵了。本就是武官,行軍打仗的計劃謀略他還能說上幾句,可是弄到這朝堂糾葛,還牽扯上了紅玉,他的惴惴不安達到頂峰。
菊花宴是賞不成了,眾人也不敢走,斂了眉老老實實的在廳里窩著,那趙佶弄明白了狀況,往上座一坐,也打算為自己的愛將主持公道,氣氛頗為僵持。
他看著身旁的師師面色不善,百無聊賴的剃著她自己的指甲,這嬌人兒可耽誤不起!趙佶鬨笑著湊在她身邊問,「師師今日不是說準備了好戲,想要借著這地兒的熱鬧氣兒,這會子也沒事,要不演一演?」
「這地兒怕是晦氣了,還演來作甚!」李師師倚在座位上,一副水芙蓉的體態,脂粉眉黛全然不見,挽了個尋常的慵懶髻子,她抬起一隻手細細的理了理自己身上那件月白色的緞襦,又涼又軟,似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在廳里干坐著也不是事,頂上高懸的十二支銅燈上的燭光顫了好幾顫,有醫官來報,童貫身上除了骨折掉的腳踝要花些日子將養外,其他傷勢皆不算厲害。
趙佶和蔡京皆落了口氣,唯獨李師師,輕蔑的飛了個眼神出去,隨即掩唇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哈欠,便起了身要走,「想回了。」
趙佶本要吩咐幾句的,看著師師徑直走了出去,也顧不上,簡單的說了聲好好休養的乾巴巴的話,便追了上去。
先前跟著師師和趙佶來的一群侍從皆在六鶴堂前候著,師師一跨出門,似閃了下腰一般扶住了自己的腰肢,「哎喲「出聲,在師師身邊伺候的侍女小萍一瞧,趕緊示意了身側的一臉蠟黃的黑衣小廝一起扶住了她,蜿蜒著出了相府。
韓世忠本就坐立不安,看著官家和師師出門,那一聲「哎喲」之後,他瞧清楚了,低呼了一聲,看著那一行人出了門,一顆心落踏實了,可轉瞬間,便疑惑起來。
偌大的相府,景容一時半會兒也找不見,又送走了官家,瞧著夜色是越來越深重了,蔡京安撫了怒急的童貫,嚇得眼一黑,終於暈了過來,眾人開始呆不住了,鬧了起來。
蔡京的長子蔡攸,一向跟自己父親不合,這會兒才出面,讓大夥散了。
好好的一場宴會,就跟被誰掐了脖子一樣,嗚咽一聲,弄出了一番亂子。
蔡攸站在廳前看著眾人稀稀落落,疊聲抱怨的離去,嘴上掛了冷笑。
那片兒天,連府里喜慶的紅燈籠都壓不住了,暗沉沉一大片,冷月無聲歿了半邊,甚至肅秋深夜的冷霧也開始出來群魔亂舞,濃淡深淺。
蔡攸終於冷笑出聲,這府里由自己那個公相爹撐起的富貴,怕是不要再想翻身了。
李師師出了相府門,最後一絲溫柔都找不見了,她冷了一張臉,毫不猶豫的辭掉趙官家的相送,徑直由小萍和黃臉小廝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不大,一面寬大的座椅和一塊釘死在原地的茶几,一大塊玄色的錦墊看上起典雅精緻,掀了帘子甫一進去,黃臉小廝紅玉便嗅到了一抹冷梅香,就好似李師師本人的味道。
看看座上的李師師調整好了坐姿,紅玉蜷著半個身子,垂了頭,這才開口,「今日…紅玉多謝娘子。」
馬車吱呀穿過夜市,朝著鎮安坊回,有昏黃的街燈光透過窗欞縫子篩在車內三人的臉上,影影綽綽,掩蓋了彼此的情緒,唯一難掩的是,紅玉那一身的倔強模樣,和被小萍緊急中裝扮過的黃臉難掩的狼狽憔悴。
李師師趕緊支了小萍把紅玉給引到座椅上坐著,這會兒,她一雙澄澈的眼睛全然找不到一絲媚氣,跟換了副臉皮一樣,大氣又含慍問,「我去的遲了些,你怎得就不多等等,這下壞了大事,可是生氣了?」
紅玉苦澀的扯了扯嘴角,哪敢怨什麼。
晌午那會兒,紅玉從韓家出來,在巷子口碰著了以前同白瑛結怨的婦人,逼到沒有退路了,她這才想起了李師師,這樣一個汴京傳奇紅角兒,官家心坎里的寶貝兒。
既然晚上的大宴,官家要出面,那麼就不是沒有機會。
哪曉得求到了門下,好不容易見著了,紅玉先是小心翼翼的觀察過這位傳奇娘子,跟市井相傳出入頗大,她卻放心了下來。李師師有一種罕見的斐然大氣,不喜作假,這種氣魄連紅玉都自愧不如,兩人短暫的談話后,也許是京口的遭遇,也許是家世的坎坷,紅玉和她產生了奇妙的惺惺相惜,很快便聊到了正題。
在蔡京府上,百人-大宴,天子腳下,意欲借著師師的力量,演一出「庸官殺良將」的堂前戲,堂堂正正的告御狀!
哪曉得這一想法剛說出口,便遭到了李師師嘩然的變臉。
「人都道,我是那官家的李師師,是禁臠!可沒有人說,那御座之上的人,是李師師的官家!」李師師有些坐不住,「你這是好大的膽子,那童貫,權欲熏天,官家眼前的紅人,哪有你這般天真,兒戲一般就想著要扳倒?!這天下,想要童貫死的人,不計其數,比你狠比你更能豁的出去的,比你有權有勢的,你看哪個成功了?」
失怙失估的少女,支撐著她走到汴京,便是殺掉這閹狗,無論用何種方式!然而勢單力孤,連仇人面都見不著,這次大宴成了唯一的機會,不行也必須上。要是等到那童貫隨軍攻遼,夜長夢多,人還沒殺著,自己已經被這日夜的焦灼難安給要了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