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根本就沒心……
這句話不停在她的耳邊迴響,毀了她慢慢拾起的信心。
淚水像關不住的水龍頭,迅速布滿整個臉龐。
一千多個日子以來,她努力修補心中的傷,好不容才結痂,卻輕易的讓他再次扯破。
她沒有心?
她善意的為他著想被稱做沒有心?
誰不想要緊緊捉住屬於自己的幸福,她也想過再見到他時要展現出柔媚萬千,甚至大聲說愛啊!
三年來,她一直命令自己不準哭,一旦為自己而哭就表示她輸給命運。
她不想可憐自己啊!
努力?他以為她沒有努力嗎?
她一直努力的想各種方法來記住他不是嗎?用各種筆記,用各種色筆,甚至用照相機……他嘗過那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痛苦嗎?
她不停的遺忘,有時候她甚至叫不出辦公室助理的名字。
就像現在,離開台灣兩個星期,她已經忘記當初離開台灣跟著他四處走的原因。
怎麼想,腦中總是空白一片,想捉住什麼,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當話脫口而出,她的悲傷化成利箭直射進他的胸口,柳承業明白自己要求的腳步太快,但是心底的渴望無法慢啊!
他希望回到以前,兩人喝著廉價的氣泡香檳,吹著自然的晚風,伴著滿天的星子,他傾訴著對未來所做的藍圖,她則像以前一樣要求他慢下腳步,而他會告訴她,要她明白自己的愛人不是池中物。
他是這麼強烈渴望,尤其在他成功時,最有資格與他共享的,應該是她!
明明他們這麼接近,為什麼她還要顧前思后,只要回答:我願意,就可以幸福美滿到永遠。
而她的遲疑一再提醒他,他曾背棄過她。
難道她不明白幸福稍縱即逝嗎?
為什麼她總是不明白?
難道是他的努力不夠嗎?
仰望著星空,他開始自省。
放棄嗎?
不,沒有人可以強迫他放棄未來的幸福。
回台灣或許可以成為轉機,熟悉的土地對喪失的記憶是種助力。
【第八章】
柳承業明白人承受壓力的理論和橡皮筋原理一樣,過大,會造成彈性松馳;但過松,她可能感受不到。
「總裁,廣告已經送到各電視台,準備七點五十七分同時播映。」
「嗯,你辛苦了,先回去吧,明天中午十二點以前別讓我看見你進辦公室。」
「謝謝總裁!」秘書主任開心的離開。
柳承業深得人心,是因為了解人心。
曉茹,我們整整三天沒見了,你會想我嗎?不知道這個方法用在你身上究竟有沒有效?
柳承業按下搖控器,前方的牆慢慢滑開,液晶熒幕上正在播放新聞。
七點五十七分嗎?
還有三分鐘。
柳承業另一手拿起電話,按下熟悉的號碼。
「你在哪裡,」電話一接通,他劈頭就問。
另一端的人,愣了一會兒,沒有想到居然是他,反射性乖乖的回答,「我在醫院。」
「醫院,」柳承業心一慌,急聲問:「你怎麼會在醫院?身體不舒服嗎?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不用了,我只是例行的回醫院做腦波斷層掃描,你不需要來。」紀曉茹頓了一會兒,續道:「你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
「當初洽談要拍的聯固形象廣告,今晚首播,我是打電話通知你看。」
「提到這個,本來說好我要幫忙,結果什麼事也沒做,我正打算向你道歉。」
「你幫了最大的忙啊!應該是我要向你道謝才對。」
「最大的忙?」
「你那裡有電視嗎?」
「有啊,在播新聞。」
「你看了就會明白。」
他話說完,電視新聞恰巧播完,熒幕上的畫面一跳,地球的地平面、時鐘指針不停的迅速轉動,暗示著時光倒流?抑或前進?
耀眼的白芒佔據著熒暮,產生無數的光點。
笑聲,在跳躍的光點之後,越來越近,然後一名女孩的容貌漸漸清晰。
老天!是她……是三年前或者更久之前的自己。
熒幕中的她笑得好燦爛、好幸福,在海邊追逐著白浪,身上穿著一點都不浪漫的男用大T恤,刷白的牛仔褲。
「你知道幸福是什麼嗎?」混著海浪的聲音,她大聲的朝岸上喊道。
「啊!你不知道?你的幸福就是我永遠會在你身邊啊!大笨蛋!」她的手圈做擴音器,聲音大到蓋住海浪。
鏡頭開始晃動,畫畫開始搖擺,最後攝影機似掉落地上,熒幕出現短暫的無汛息狀態。
片刻后,熒幕出現模糊的影像,焦距變清晰時,出現的赫然是一雙空洞的眸子,直到鏡頭拉出適當的距離,她看見的是自己……是她在醫院拍來供醫生教學研究病情的錄影帶,錄影帶記錄醫生的治療過程。
它用最直接的影像刺激她的感官神經,空洞、絕望,直到她慢慢接受記憶的缺憾,造成她在生活上的不便。她必須接受心理醫生的輔導,她開始用寫作記錄她選擇不要忘記的事情。
她慢慢用照片來記住每個相處過的人。
「你知道幸福是什麼嗎,」
「啊,你忘記了?」
接下來的是,他們在日本看世界盃、在新加坡的碼頭、在馬來西亞的雲頂高原,種種畫面不斷閃過。
你的幸福,我會永遠提醒你。
最後,以聯固集體的雙獅標誌做為結尾。
「你看見了嗎?」
遙遠的聲音由電話另一端傳來,紀曉茹的反應是掛斷電話。
一切,這樣就夠了!
柳承業瞪著電話,不敢置信,她不但沒有任何感動,甚至掛了電話。
該死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他絞盡腦汁后,所想起來的……他甚至讓私事凌駕在公事之上,想像當她看見這支廣告時是何等的感動,結果呢?
想哭的人是他!
女人不是世上最浪漫到無可救藥的動物嗎?當他將愛情公告全世界,她竟然無動於衷,甚至還掛他電話。
難道記憶衰退會影響一個人在情感上的反應嗎?
柳承業伸手爬過頭髮。
他不會承認自己失敗,也不會因此受挫放棄。
這只是開始而已。
「紀姐,今天是紫色鬱金香哦,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大束的鬱金香。」
「呃……早安。」紀曉茹笑容可掬,對於工讀小妹的興奮,視若無睹。任由挫敗爬上心頭,又忘記了;她忘記工讀小妹的名字。最近不曉得怎麼搞的,要記住事情變得好睏難。
「紀姐,對面的廣告牆又出現你的名字,今天是『紀曉茹,我答應你,三十歲若還沒有結婚,就把你撿回家,離我三十歲的日子過了一年,你準備好讓我撿回家了嗎?』好浪漫哦!」工讀小妹趴在紀曉茹的桌子上。「紀姐,你真的有答應這件事嗎?」
紀曉茹挑挑眉,「你不覺得這話有點老套嗎?」
「紀姐,陳腔爛調之所以陳腔爛調,是因為說者加了不同的誠意,所以才能永垂不朽。」
「你可以感覺到他的誠意?」
「紀姐,在現代沒有男人願意為女人做這種事。」
「什麼事?」
「花大錢,做廣告又送花,連續十天了耶!」工讀小妹伸出十根白凈的手指。
「你別把這件事想的太偉大,人一生如果可以活到七十歲,十天連百分之一的生命都不到。」
「紀姐,愛情和生命的長短無關,而且稍縱即逝,誰曉得能愛多久,今天愛得你死我活,說不定明天就會因為一根頭髮而吵架。只要捉住,用心感受,將來忘記了也無所謂,反正身體和歲月會記住你走過這一遭。」
「有人請你當說客?」
工讀小妹笑得尷尬,「王姐交代我去銀行拿對賬單,我走了。」說完,她連忙衝出去,以迴避這個問題。
呼!終於清靜,可以好好工作了。
不過,他居然請小妹當說客。
如果是在三年前,她會感動到無以復加啊!
或許,她該找個時間的他出來談開,要他別再花這種無意義的冤枉錢了。
動心嗎?她捫心自問,答案是肯定的。
但她必須要堅定自己的心,要強迫啊!
為什麼?她必須要翻翻她寫的答案才能想起來。
手機鈴聲響起,柳承業沒有馬上接起來,他緩緩揚起一抹笑,讓他等了足足十天。
論耐心,他自認絕不輸入。
「我是柳承業。」
「是我。」
不是紀曉茹,是左隸蘋。「怎麼沒有打公司電話?」